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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福將

第二百三十二章:福將_創業在晚唐__筆尖中文  乾符三年,三月六日,兗海軍節度使治,沂州城內。

  一些個兗海軍軍士開始將城頭上飄揚的“兗海軍”旗幟紛紛放下,然后換上了新的軍號旗,“泰寧”。

  這是朝廷在二月的時候給兗海軍定下的軍號,此后,兗海節度使這個從淄青鎮分割出來的藩鎮就此改名了,由圣上欽賜軍號”泰寧”,即國泰安寧之美好寓意。

  而眾所周知,一旦取這樣的名字,說明現實和期許往往是相反的。

  泰寧軍雖然變了軍號,但實際上轄區并沒有變化,依舊繼承著兗海軍之前的四州地。

  其中兗州已殘破,沂州飽受戰火,密州境內又有瑯琊盜賊蜂起自顧不暇,唯有海州一地勉強安寧,但也因為供應著沂州大營龐大的糧秣開支而被壓得喘不過氣了。

  就在此時,一萬八千淄青平盧軍,一萬兗海泰寧軍,四千徐州軍,三千淮東軍,又有三千西北神策軍,五百精銳甲騎,接近四萬諸藩大軍都猬集在沂州城內外。

  這一次,平盧軍節度使宋威南下支援沂州,帶了本藩一半的兵力過來。

  當年淄青鎮有勝兵十萬,是東方第一大鎮,后來被肢解為三個藩鎮后,每家就繼承了一部分兵力。

  其中淄青作為老底子,繼承最多,分了四萬的兵額。

  這幾十年間,雖然經濟恢復了不少,但藩內的戶口也就只能支撐這樣的兵額,所以這么多年來也一直沒有變化過。

  所以這一次宋威帶著一萬八千軍力,相當于帶走了淄青全部的野戰兵力,剩下的都是各衙外軍,負責駐扎藩內各要地。

  此外,兗海軍的一萬兵力是要比預期要少很多的。

  和北面的天平軍一樣,他們也有差不多三萬的軍額,可在王仙芝、黃巢變亂爆發時,有差不多七八千的兵力正在廣南、容管、西川這些地方戍守。

  后來草軍又忽然從鄆州轉戰到了兗州,打了當地兗州兵一個措手不及,除了被殲滅了數千人外,剩下的都龜縮在瑕丘城內。

  瑕丘是兗州的州治,本就是兗州兵駐扎之地,所以才守住了城池,但其他如任城、曲阜、龔丘等地都已被草軍攻破。

  而瑕丘城內的兗州兵也不敢出城作戰,也使得整個兗州幾乎淪為草軍的大后方,任由草軍縱橫。

  如此,本就兵力不滿員的兗海泰寧軍又少了七八千,然后禍不單行,密州那邊的瑯琊群山,也有盜賊蜂起,然后又牽制了一部分泰寧軍。

  于是,最后能集結在沂州城內的泰寧軍不過萬人上下,幸虧當中精銳眾多,也還算能勉強支撐著這個老牌藩鎮的體面。

  而城內剩下的四千徐州軍、三千淮東軍都是奉朝廷命令前來隸在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宋威麾下的。

  然后在今年初的時候,從長安那邊倍道趕來的三千西北神策軍,五百精銳甲騎又進了城,使得這座沂州城徹底成了一座大軍營。

  這一日,從沂水下游劃來一支船隊,其旗幟上打著“泰寧軍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此船隊主人正是剛剛從左金吾衛大將軍位置上提拔為泰寧軍節度使的齊克讓。

  齊克讓家族本貫為幽州盧龍軍治下瀛州下面高陽的武家,后來因本藩動亂舉族投靠了隔壁的成德軍,并成為其中相當重要的武將之家。

  其中所部之博野軍更是成德軍之精銳,但在憲宗長慶元年的時候,成德軍發生了一場大內亂。

  起因是當時的節度使王承宗去世,他弟弟扛不住做節度使的巨大壓力,就歸順了朝廷,然后成德軍節度使的位置就空了出來。

  當時朝廷好死不死選了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為新節度,可這人和成德鎮有宿怨,當年就是他討伐的成德,殺了不少藩內武士,所以一聽此人做了新節度,藩內立即反彈。

  當時的兵馬使王廷湊在田弘正到任后,直接煽動士兵嘩變,殺害田弘正及其家屬、將吏三百余人,自稱成德留后,公然反叛唐朝。

  也正是那一次內亂,齊克讓家族人死傷眾多,他的二叔、四叔都是死在那次動亂里。

  也因為此,當王廷湊公然造反的時候,包括齊氏在內的部分成德軍吏士不附逆賊,投向了朝廷,并將之收編于大唐神策軍,而且繼續沿用“博野軍”的軍號。

  從此,博野軍就一直在奉天,擔負守衛京城長安的重責,同時也承擔了防秋任務。

  而齊氏也在博野軍中,多立功勛,到了齊克讓四叔死的時候,已經一路升到了奉天鎮博野軍左廂兵馬使的位置,成了博野軍前三的將門。

  在西北對黨項、吐蕃的戰斗中,齊氏子弟多死傷,如齊克讓的二哥齊克諫就戰死在了黨項戰爭中。

  但也因殘酷的西北邊事的磨煉,齊家這一代人多善戰,尤其是齊克讓自己,更是屢立戰功。

  而現在,這位從河北到長安的北將終于在他五十二歲的時候,躍上了他人生,也是他們家族最重要的一步,外放雄藩成了一任節度使。

  此刻在船頭上,齊克讓望著前方檣櫓森嚴,望樓高聳的沂州城,意氣風發。

  雖然此刻沂州城面臨大戰,雖然泰寧軍最重要的兗州還在草軍的肆虐中,但這位從西北戰場一路打出來的老將有著足夠的信心,他能應付眼前的局勢。

  他齊克讓,必將能坐穩泰寧軍節度使的位置,讓他的家族成為長安又一個舉足輕重的藩鎮武家,與渤海高氏這樣的家族比肩。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從那位驕橫的淄青節度使宋威手上拿回泰寧軍的兵權。

  對于這位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齊克讓可太了解了,因為他這個左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就是從此人手上接掌的。

  想到過往和此人的交道,齊克讓不認為這位上司會過分為難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船舷奔來一個壯碩的西北黨項人,他畏懼地看了一眼船外的大河,然后奔到齊克讓身邊,喊道:

  “義父,北岸看到了一些騎兵,看不清是哪方的。”

  齊克讓皺眉,訓斥道:

  “稠膚,為父說了很多次了,遇事需靜氣,不要將自己的慌亂和情緒暴露在外,這會要了你的命的!”

  這個叫黨項武士叫王稠膚,是齊氏從戰爭中撫養長大的黨項孤兒,勇猛絕倫,尤擅使馬槊,號為博野軍第一槊將。

  這一次齊克讓調任泰寧軍,就將他帶來了,隨行的還有呂全真、孫用和、束詡這些博野將。

  而這些人正是齊克讓能在短時間控制泰寧軍的底氣。

  一個將門之所以是將門,除了軍中知識的傳承外,最重要的就是這些武士團。

  無論是誰,如果一個人空降到某軍,最后都是要被本軍勢力給架空的,而朝廷的這些將門子弟卻相反,他們靠著這些軍官團,能在到任的第一時間就下放到各軍,如此就能短時間內控制此軍。

  什么是統御力?這些核心家生軍官團就是統御力。

  在齊克讓訓斥的時候,王稠膚雙眼放空,等義父終于念完了,他才說道:

  “義父,你去看看吧,我瞅著像是草軍的。”

  齊克讓并沒有見過草軍,此刻聽北岸的可能是草軍,于是來了興趣,便帶著眾人到了船舷。

  然后他就看見北岸河堤上,數不清的騎兵正在眺望著他們的船隊,然后就是一陣號角,然后出來了大概三十四騎,對著船隊開始仰射。

  有一條船因為靠北岸近,吃了不少箭,連忙向河心方向劃去,過程還和一艘船發生了碰撞,直接把一個扒在桅桿上的水手給撞進了水里。

  看著這番狼狽樣,岸上的草軍哈哈大笑,然后又是一陣號角中,一面“柳”字大旗迎風飄揚,然后就聽岸上草軍齊齊大喊:

  “朝廷養的狗,見咱就要抖!吃咱百姓糧,現在就殺狗!”

  唱完,眾草軍大吼:

  “來,給耶耶們狗叫一下,汪汪汪!”

  隨后所有人哈哈大笑。

  一眾笑聲,聲震數里。

  此時船舷上的齊克讓聽了這般羞辱,臉頰上一道淡淡的刀疤微微抽動,他似笑非笑,哼道:

  “好舌頭,好舌頭。”

  這個時候,他那義子王稠膚,貼上來安慰道:

  “義父,且讓他們喊,后面遲早要落在咱們手上。到那時,咱們倒要看看,他們割了舌頭后,還能喊不!”

  齊克讓咧著嘴,深深看了一眼那面“柳”字旗,隨后淡淡道:

  “沒啥,記著就行,咱們先進城。”

  此時沂州城內,一處巨大的帳篷內。

  一名身材高大,面相硬朗的老年武人戴著平巾幘,盤腿坐在軟榻上。

  雖然頭頂的平巾幘已經足夠大的,但依舊遮不住他那稀疏的頭發,面上也敷了粉,卻也不能掩蓋眼角暗沉的黑眼圈。

  此人正是此次剿賊最高統帥,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宋威。

  此刻,在他的旁邊,一個中年文人正坐在馬扎上,給宋威讀著一封軍報。

  但這磁性的念報聲中,宋威的思緒卻忍不住飄散了出去。

  去年年底,也就是十二月十五日,受任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行營統帥的宋威專辦中原平叛諸事,可調動一應諸道藩軍。

  宋威是在淄州接的旨,第三天就帶著整頓好的六千平盧軍先行,然后第二番六千軍再出,最后第三番的六千軍再出。

  因為多帶馬騾,宋威只用了三日就抵達沂州,然后他就發現自己主動攔下的差使是多爛。

  在到了地方后,宋威就開始搜集草軍的各路票帥,兵馬,看到底有多少人,多少草軍作亂。

  而這不探不曉得,一探是真的有點駭然。

  在已經進入到兗州的草軍當中,除了王仙芝、黃巢兩大賊黨之外,有名號的,有以下這些:

  票帥柳彥章,賊之心腹大渠,有兵力三四千;票帥柴存,賊之悍將,亦有賊眾數千;還有秦彥、劉漢宏、王重隱、李重霸、徐唐莒、許勍、常宏、蔡溫球、楚彥威、李罕之、王重霸等十余家票帥,多者千余,少者數百。

  光這些人,目前在兗州境內肆虐的就有七八萬人,而且還在不斷擴充,除了兗州的州治和稍偏西的幾個城邑還在唐軍手里,其他的全部被攻破。

  而當時諸藩軍都還沒有聚集沂州,宋威手里能用之兵,除了自己帶來的六千兵馬,就剩下沂州城內的三千兗海軍。

  當時宋威給朝廷寫的戰報,直接講了情況的危險,因為他已經發現草軍并不是單純的在四處劫掠打糧,而是有意識開辟尼蒙通道。

  后來,當沂州西北的費縣,同時也是尼蒙通道上最重要的關口,被草軍攻破后,宋威終于確定草軍的進攻意圖。

  這些草軍是想通過尼蒙通道,從兗州進入沂州后面的淮東一片。

  淮東的后面就是運河通道,一旦真讓草軍沖入淮東,后果不堪設想。

  于是,他給朝廷寫下了他的平叛方略。

  說簡單的,就是在草軍還沒有抵達沂州這一片的時候,先將沂州境內潛在投賊的山棚、盜賊先行剿滅。然后堅守沂州城,召集四方藩兵屯沂州城外,沿著沂水構建一條防線。

  同時,他還向朝廷要救兵,尤其是精銳的馬兵,因賊中多騾馬,只有組織起一支精干的,機動力強的隊伍才能具備野戰能力。

  于是那三千西北神策軍和五百甲騎就是在這個背景下抵達沂州的,淮西光州的趙懷安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加入中原戰場的。

  而在整個十二月,也就是除夕之前,宋威都在不斷鏟除境內的山棚,尤其東北方向的沂蒙山,先后鎮壓了兩股較大的山棚。

  也是靠著這些人頭,軍中的士氣開始恢復,后來諸藩援軍也源源不斷地開到沂州城下,并開始構建起沂水防線。

  這樣,沂州城才初步守了下來。

  但現在,新的困難轉眼就來了,那就是他的剿賊方略似乎進展不下去了。

  在開始,宋威覺得草軍雖然人數眾多,但其實驕暴不整,一擊即潰,但他用兵素來謹慎,即便持這樣的看法,他還是等諸道兵陸續抵達,尤其是他的平盧軍的二番、三番先后入城后,才開始出城作戰。

  當時他的方略是先全力進攻王仙芝、黃巢兩個賊軍的正副都統,只要將這兩個大賊先行剿平,余眾次第翦滅即可。

  具體的戰術就是讓徐州軍從徐州出發,經泗水一路攻入兗州,然后由他帶著主力穿尼蒙通道向前推進,從西面和正面兩個面,把草軍趕入泰山群嶺內,最后四面合圍,將這些草軍困死在山區。

  而同時,在草軍主力在兗州的時候,由忠武軍、宣武、淮南、義成、天平之軍共同剿滅濮、曹二州的民亂,給草軍來個釜底抽薪。

  到時候沒了流民的補充,只能困于山區的草軍將不足為慮。

  最后是聚而殲之,還是分化瓦解,都行。

  而為了發動這樣的兩路進軍,首要的支持就是糧餉。

  為此,他專門找人聯系淮東的度支,讓他先行籌措二十萬貫錢運到沂州。

  可淮東度支那邊直接就駁回了,說是沒有朝廷的命令,讓宋威去和朝廷要任命,因為他宋威現在的使職只有招和討兩個,沒有任何度支上的權力,他們不能聽從。

  可沂州到長安,長安那邊再扯皮商量,最后朝廷也同意了宋威的請求,允許淮東發二十萬貫支送沂州大營,但并沒有給宋威度支、糧臺的使職差遣。

  換言之,宋威這筆二十萬貫是一次性的,他用完了,還想要錢,就還需要向朝廷打報告。

  可等長安的旨意在發到沂州后,整個戰局都發生了巨變。

  因為諸藩軍都在等開拔費,所以從一月到二月的這個時間,沂州行營的大軍一無所為,全部帶著防線上等到朝廷的旨意。

  而在沂州這邊空耗糧米的時候,兗州的草軍主力終于殺進了泰山地區,并與那里的山棚們合流。

  這不僅僅是草軍的人數更加壯大了,而是草軍就此打開了進入淄青的通道。

  從泰山向東出發,沿著當年長勺的入口可以一路抵達平盧藩鎮的藩治淄州城下。

  而這就糟糕了。

  因為此刻沂州城內的一萬八千平盧軍,他們的家眷全部都在淄州城,一旦草軍以偏師進攻淄州城,這些平盧軍一定會返回本藩救援。

  這不是他這個平盧節度使能壓制的,他這個節度使說到底還是個空降的,平時能發錢,能講道理,那下面人還聽一聽,可事關他們自家人性命,誰還會管他這個節度使?

  而且不僅是他這個節度使,就是朝廷也是不放在心里的,自家人都護不住,給你守沂州?

  所以,即便在收到了淮東發來的二十萬貫軍餉后,宋威沒有選擇出戰,而是繼續加固著沂州防線。

  此刻,他實際上已經喪失了戰事的主動權。

  而果然,在今日送來的軍報中,第一條就是曹、濮、鄆之草賊竟然越過鄆州城,直撲齊州,一旦殺穿齊州,直接就能殺入淄青。

  也正是聽到這條消息后,宋威一直恍惚到現在。

  可忽然,他聽幕僚說到了一個人,愣了一下,忙喊道:

  “停下,你剛剛說的是趙懷安?”

  那中年幕僚愣了一下,然后緩緩點頭,隨后他手中的軍報就被宋威奪了過去。

  宋威覽目看完,哈哈大笑,對那幕僚直接下令:

  “令,天平、忠武軍追擊,草軍進入齊州,著保義、宣武二軍分兵進入兗州,等待后續軍令。”

  幕僚連忙手書,然后遞給了下面人。

  而宋威在喊完這話后,一掃陰霾,對外頭大喊:

  “來人上飯!今日我要吃兩碗!”

  于是帳外腳步不斷,眾多幕府隨員開始忙碌起來。

  不怪乎宋威高興,原來剛剛那封軍報竟然是趙懷安親自寫的,一手不甚漂亮的毛筆字,寫著這樣一段話:

  “明公鈞鑒,我軍前日克鄆城,徹底打通汶水水道,舟楫暢行,糧秣充盈。將士枕戈待旦,求戰若渴,皆言愿為公驅,直搗兗州。某亦日夜懸望,盼早日面見明公,一訴知遇之情。臨風懷想,不勝翹企。”

  哈哈,這趙大真是我宋家的福將啊!

  回去真要找個好女郎,這趙大還沒結婚,正是良配。

  到時候,他們趙宋真乃一家人也!badaoge/book/140121/53548301.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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