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天平,均田地,發錢糧,胡漢昌!!”
“投天平,均田地,發錢糧,胡漢昌!!”
大中十二年臘月初三,王守文、吳煨被天平軍將士擁簇為天平軍節度使,鄆濮二州節度使。
王守文采納大寧縣死囚朱淮的建議,散布口號,以每月十貫的軍餉向四周胡雜發出招募。
河東道胡人以牧馬放羊為生,數量十余萬,常年被各州縣官吏欺辱,終年下來連衣裳都換不起,積年饑寒交迫。
得知王守文募兵,不少被遷入河中的韃靼、黨項、吐蕃、回鶻等胡人前來投軍。
不過五日,從軍者數千,其中不乏自帶馬匹者。
眼看王守文在西岸聲勢愈發壯大,討擊使李承勛還沒有著急,河中節度使崔嶼卻著急了。
“還要等幾日?”
“再等幾日,叛軍兵馬恐怕就要與我軍相當了!”
蒲水東岸,崔嶼在官軍牙帳內質問李承勛。
李承勛聞言卻并不著急,而是示意他坐下,同時解釋道:
“四鎮步卒已經抵達汾西境內,距離此地不過百里,最遲兩日就能抵達此地。”
“屆時我五鎮兵馬集結,僅步卒便有一萬七千余,何懼叛軍?”
李承勛這般說著,崔嶼卻道:“話雖如此,但若是繼續放任叛軍不管,陛下定然會治罪于我!”
崔嶼比誰都清楚,河中境內的胡雜為什么會如此積極響應叛軍號召。
說到底,還不是他們這些官吏盤剝太過,早就引起了民憤。
見狀,李承勛只能安撫道:
“他們雖然攻破了大寧縣和蒲縣,但俘獲的錢糧有限。”
“如今雖然招撫數千胡兵,但又能維系幾日呢?”
“我們暫且將他們包圍,待他們糧草耗盡,必然要試圖突圍。”
“屆時用不了多少力氣,我們就能收拾他們。”
話音落下,李承勛又補充道:“至于河中的事情,崔使君不必擔心。”
“屆時我會派人告訴朝廷,河中胡雜蓄意謀反,因此與叛軍勾結。”
“幸得崔使君相告,某才能率兵將胡雜鎮壓此處,使河中幸免于難!”
見李承勛承諾,崔嶼的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當即作揖道:
“如此,那便多謝討擊使了…”
“呵呵,無礙…”
眼見崔嶼不再著急,李承勛笑著為崔嶼倒上一杯茶,示意道:
“這是隴右的炒茶,雖然不如其他茶藝,卻勝在回甘清甜。”
“此次我率兵討擊叛軍,未能帶來太多,崔使君可以嘗嘗。”
“若是喜歡,那等平叛結束,我返回秦州之后,自然會派人采買送到崔使君府上。”
“好…”崔嶼無心品茶,只是在李承勛穩坐泰山的時候,心想如何收拾叛軍。
倒是在他想著收拾叛軍的時候,蒲水對岸的叛軍營盤內,王守文卻帶著吳煨等人與軍中所招募胡人歡悅。
“短短五日,便有四千余胡人來投,繼續下去,我軍亦不比官軍差!”
王守文精神大振,望著熱鬧的軍營,開懷大笑。
見狀,吳煨適時提醒道:“話雖如此,但軍中俘獲的布匹、甲胄都消耗一空。”
“錢財倒是充足,但糧草僅能維持大軍一月所用,若是繼續招撫大軍而無所獲,那我軍…”
吳煨話音落下,王守文見狀笑著拍拍他:
“大郎,你擔心什么?”
“別忘了,你我手中有那河隴投石機,只要我們有心攻城,這河東夯土城墻如何擋得住我們?”
“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北邊的蔣系、陸耽、鄭助等人。”
“本以為還要練兵幾日,不過現在看來,這些胡人只要穿上甲胄就是戰兵。”
“你想做什么?”吳煨眼神閃爍,王守文見狀冷哼道:
“既然他們不讓我們渡河,那我們就把河中攪亂!”
“今夜我帶三千精騎北上,繞到蔣系等人身后。”
“你留三百輕騎監視李承勛、崔嶼動向,隨后帶著其余兵馬南下進攻太平、正平、稷山、龍門等縣!”
“屆時不管是蔣系南下,還是李承勛渡河,我都能從背后襲擊他們!”
吳煨聞言臉色一喜,隨后上下打量起王守文:
“王郎,倒是沒想到這才多久,你就變得如當年李節帥(李師道)一般了。”
“哈哈!”王守文哈哈大笑,接著拍在吳煨身上:
“我不是李節帥,是你兄弟,鄆州須昌縣的王郎!”
吳煨見狀露出笑容,二人一拍即合,當即決定安排大軍分兵。
不過在決定分兵后,王守文驅散了諸將,特意將吳煨叫到一旁。
相比較先前說分兵時,此時的王守文多了些謹慎。
不等吳煨開口,王守文便低聲道:
“倘若李承勛派精騎殺去,你不用管那些胡兵,帶著天平的老弟兄突圍去沁水縣。”
“那你…”吳煨錯愕看向他,王守文道:
“放心,我自有辦法突圍!”
聞言,吳煨情緒復雜,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夜,王守文每隔半個時辰派出五百精騎小心出營,然后派一百精騎摸黑返回營盤,讓蒲水對岸的塘兵誤以為是己方塘騎來回奔走。
待翌日天明,王守文已經帶著三千精騎向西十里,沿著呂梁山脈一路北上,尋覓一處山坳后躲入其中。
待到正午,吳煨拔營南下,命令軍中兵馬在挽馬車上扎草人,保持隊伍旌旗數量,以此迷惑李承勛。
得知叛軍南下,崔嶼立馬找到了李承勛。
“叛軍南下,恐怕是錢糧不足,準備南下攻城了!”
“我已經知曉!”
崔嶼走入帳內時,李承勛已經換上甲胄。
待他話音落下,李承勛立馬做出安排:
“我將率領天雄、平夏兩部五千精騎南下。”
“若是叛軍攻城,我會伺機渡河擊之。”
“勞崔使君率鳳翔三鎮一千五百精騎及河中五千步卒在此等待蔣系等人南下。”
“我已經派人快馬告知蔣系,屆時他會南下接應大軍渡河。”
“崔使君你只需要帶著大軍南下,我自然會北上與主位會師。”
“待五鎮兵馬會師,便是叛軍死路之時!”
李承勛簡單安排好后,便率領拓跋思恭等五千精騎沿著蒲河南下。
與此同時,分布在蒲水西岸的各地輕騎也在將叛軍動向傳給崔嶼,再由崔嶼傳給李承勛。
臘月初五,王守文從呂梁山尋小道走入山中,吳煨率兵包圍太平縣。
李承勛得知吳煨、朱淮二人包圍太平,本想太平縣城高厚實,能阻擋數日,可以借機拖延時間,等蔣系南下。
“砸!!”
“嘭嘭嘭——”
臘月初六,吳煨與朱淮僅用一夜時間,便連夜打造出了十余臺投石機。
他們將投石機抵近城墻,以五十步的距離不斷投石。
彼時太平縣內有守軍五百,加之太平縣內人口眾多,因此李承勛并不擔心太平縣陷落。
“派出軍中八百精騎,將方圓二十里內百姓全數抓來,驅使他們為我軍修建投石機,填護城河!”
太平縣外牙帳內,吳煨有條不紊的指揮,朱淮則是負責前線監軍。
在八百精騎與四千多胡兵的進攻下,太平縣的夯土城墻脆弱不堪,僅僅一晝夜便缺口破損。
得知天平軍圍攻太平,太平四周及南邊的胡人北上投軍者甚眾,即便每日強攻太平縣,天平軍數量仍舊快速壯大。
被抓獲的數萬百姓以砂土填平太平縣護城河,朱淮率四千多胡兵推動云車、井欗等攻城器械發起強攻。
臘月初七申時二刻(15:30),太平縣被攻破,城內守軍投降。
吳煨、朱淮洗劫城中富戶,將倉庫充入軍中管理,軍中兵卒每人發錢十貫后南下正平。
消息傳到李承勛手中時,已經是當日入夜后。
“娘賊的,這群叛賊定然是在索勛手里學到了河隴投石機!”
得知太平縣被攻破之后,李承勛立即決定改變計劃,向西以東后,由稷山縣渡過蒲水,向東進攻吳煨。
“使君,崔使君有軍情傳來。”
不等大軍拔營,便又有軍情從北邊傳來。
李承勛皺眉示意都將開口,但見都將說道:“白日午后,鳳翔、涇原等鎮兵馬走出呂梁山,正在汾西縣南部休整。”
“蔣使君傳來軍情,大軍明日便能抵達臨汾南部,后日就能接引東岸大軍渡河。”
“好!”李承勛精神一振,打了這么多天,總算聽到好消息了。
見狀,他立馬吩咐道:“傳令蔣使君、崔使君,讓他們派出精騎,警惕南邊叛軍,以免叛軍趁其半渡擊之!”
“是!”都將應下,事后見李承勛不再安排,當即準備退走。
不過在他退出不久后,便另有都將走入牙帳。
“使君,朝廷派出輕騎前來詢問,何時能全殲叛軍!”
聞言,李承勛心里有些煩躁。
這幾日里,朝廷每日要發兩三批輕騎前來詢問自己。
盡管己方兵力遠勝叛軍,但如今叛軍深得河中胡雜民心。
具體能幾日剿平叛軍,他自己心里也沒底。
想到這里,李承勛還是深吸一口氣道:
“告訴朝廷,河中胡雜擁護叛軍作亂者數萬,叛軍兵力已經與我軍相當。”
“剿滅叛軍,短則半月,慢則月余!”
他話音落下,都將卻愣了愣。
叛軍數量明明只有八九千人,怎么如今能與己方相當了?
不過他只愣了片刻,便回應稱是,并退出了牙帳。
朝廷的輕騎帶著軍情返回長安,而李承勛也傳令三軍,準備明日向西移軍一百二十里后渡河,入駐稷山縣。
其實此時他距離正平只有不到三十里,但三十里修建浮橋并渡河肯定無法在一天內完成,而太平縣與正平縣距離不過三十余里。
以叛軍的速度,最遲明日正午就能包圍正平縣,所以自己只能繞道更遠的稷山縣。
此外,他還要看看叛軍是真的想要包圍正平縣,還是準備渡河來到蒲水東岸。
因此明日他必須在正平縣南岸觀望叛軍動向,然后趁著夜里馳往稷山縣,渡河后在后天初九清晨打叛軍一個措手不及。
在他這般想的同時,吳煨、朱淮卻在扎營的同時,不斷接到四方來投的胡兵。
翌日清晨,二人拔營南下,兵力壯至八九千人,被抓百姓近五萬眾。
午時二刻,二人率軍抵達正平縣,同時見到了在正平縣南岸眺望北岸的官軍精騎。
“娘賊的,他們倒是來得快!”
吳煨與朱淮在大軍包圍正平縣時,策馬來到蒲水北岸眺望南岸的官軍。
李承勛所率五千精騎,其中兩千隸屬天雄軍,三千屬于平夏部。
這兩部精騎,畢竟是邊疆及少民的披甲精騎,比起鳳翔三鎮精騎數量更多,戰力更為彪悍,便是吳煨和王守文也深忌之。
吳煨收回目光,向西看向正平縣。
蒲水并不寬,不過二三十丈罷了。
但由于東岸始終有官軍精騎,擔心被半渡而擊的吳煨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渡河。
他本想奪下正平縣的渡口,結果此刻正平縣渡口火光沖天,正平縣的官軍已經在他們到來前,將渡口船只盡數焚毀。
他們想要渡河,就只能搭建浮橋。
不過東岸的李承勛一直觀望,他們根本沒辦法從容搭建浮橋。
即便搭建了浮橋,也未必能沖過去。
想到這里,吳煨冷靜下來,想到了北邊守株待兔的王守文。
“哼!”吳煨輕哼,隨后看向朱淮:
“正平縣內甲兵不過八百,口不過四萬,如今我軍有兵近九千,所抓民夫數萬。”
“今日由你監督民夫修建投石機,我率大軍抓捕正平縣四周百姓!”
“是!”朱淮作揖應下,調轉馬頭后開始指揮胡兵,監督民夫修建投石機。
蒲水南岸的李承勛見狀,臉色鐵青道:
“觀叛軍數量不下八千,裹挾之百姓數萬之眾。”
他話音落下,旁邊的拓跋思恭聞言作揖道:
“使君不用擔心,我平夏精騎驍勇善戰,只要使君一聲令下,我必然率軍取下王守文首級!”
“好!”聽到拓跋思恭這般穩定軍心的話,李承勛面露笑意。
“白日在此扎營迷惑他們,同時向四周征募百姓,讓他們穿上戰襖在營中迷惑叛軍,使他們不敢渡河。”
“待到夜間,我軍精騎走南邊繞道稷山縣,而后突襲叛軍。”
李承勛吩咐結束,當即命令拓跋思恭率精騎去四周征召壯丁。
不過對于平夏部而言,這個差事可以說是肥差。
他們可不管征召,而是見人就抓,見人就搶。
一時間,蒲水兩岸的百姓都遭了難。
北邊被叛軍搶,南邊被官軍搶。
至黃昏以前,拓跋思恭抓獲上萬壯男,無數牛羊車馬。
李承勛見狀也沒說什么,而拓跋思恭也十分上道,將搶來的錢帛盡數交給李承勛。
李承勛十分滿意,便沒有提及他劫掠的事情。
南邊的軍情在李承勛的授意下發往長安和臨汾,消息送抵臨汾時,已經入夜。
盡管已經入夜,可臨汾南部數里外的蒲水兩岸卻燈火通明。
趕在黃昏前,鳳翔節度使蔣系便率軍抵達臨汾,于西岸扎營,與崔嶼一同派兵連夜搭建浮橋。
站在蒲水河畔,冷風吹起崔嶼身上的罩袍,而他則是皺眉道:
“正平縣的守將是誰?”
站在他身旁的騎將聞言作揖道:“回使君,乃是末將家中四郎王重榮。”
“竟然是你家四郎?”崔嶼錯愕,隨后背負雙手來回渡步道:
“這就不好辦了…”
他身旁騎將乃是汾州刺史王縱之子,石州刺史王重章之弟的王重盈。
王縱是河中騎將出身,如今六十有三,膝下育有五子,長子王重章、二子王重簡,三子王重盈、四子王重榮,五子王重益。
其中王縱與王重章討平回鶻有功,分別被派往靈州、威州擔任刺史。
不過由于劉繼隆異軍突起于隴右,朝廷為了增強西陲兵馬,便將這父子二人調回了汾州、石州擔任刺史。
王氏其余四子中,王重簡留在河中府中擔任馬步兵馬使,而年紀較小的王重盈與王重榮則是憑著勇力擔任軍中牙將。
最小的王重益跟隨其父前往汾州赴任,并未有什么官職。
可以說,王氏是河中近年來較為出名的庶族。
倘若使王重榮失陷于叛軍中,那崔嶼難免要與王氏產生間隙。
王重盈顯然知道崔嶼的擔憂,因此他連忙作揖道:
“使君不必擔心,我家四郎勇冠三軍,賊軍縱使攻城犀利,一時之間也無法拿下太平縣。”
“更何況討擊使已經率軍暗度陳倉,準備橫擊賊軍。”
“即便太平失陷,我家四郎亦能殺出萬軍之中!”
崔嶼不知道王重盈這話是在拔高王重榮,還是在安撫自己。
總之有了王重盈這話,他也不用擔心與王氏產生間隙了。
因此他看向王重盈道:“好,此戰過后,本官定然向朝廷請表你二人功勞!”
“末將多謝使君!”王重盈作揖行禮,崔嶼見狀則是看向還在修建的渡橋。
“此間事便交給牙將你了。”
“使君放心,明日天亮前,末將定然與西岸官軍修好渡橋!”
眼見王重盈十分認真,崔嶼也滿意的點頭離去。
在他點頭離去之余,距離此地二十余里外的呂梁山中,一伙塘騎也摸黑走入某處河谷內。
待他們走入山中,這才見到了遠處稀疏的篝火。
那篝火被密林遮掩,若不是他們走入河谷四五里,也無法輕易發現。
他們被帶到篝火面前,而篝火對面坐著的,正是隱匿山中五日有余的王守文。
“節帥,官軍在三個時辰前南下扎營,正在接引崔嶼等部兵馬渡河!”
塘兵匯報后,王守文身后兩名都將立馬作揖:
“節帥,趁著這個時候出兵吧!”
“沒錯!”
面對二人催促,王守文并不著急。
他的臉色在篝火照耀下陰晴不定,但語氣卻十分平靜。
“不急,三個時辰搭不好浮橋,我們現在好好休息,明日等他們南下行軍松懈時再出兵!”←→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