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午后,隨著劉繼隆率百余精騎抵達鳳凰山中的火藥廠時,但見此處石堡拔地而起,內里敲打聲不斷。
石堡周長三百步,堡墻高一丈,厚一丈七尺,堡門僅一處,有五十名甲兵輪值看守。
“節帥!”
見到劉繼隆到來,門口的甲兵行禮作揖,劉繼隆頷首寒暄幾句后,便把甲兵留在門外,僅帶兩名精騎走入堡內。
石堡內的屋舍都是沿著城墻根建造,中間則是一座占地數畝的院子,院門有甲兵看守。
劉繼隆走入院內,當即召來火藥廠的署丞。
“節帥!”
火藥廠的署丞為正八品,擔任署丞之人是曾為山丹老卒的陳濟通。
陳濟通在收復臨州時被番軍削去了兩根指頭,就此落下殘疾。
河臨渭三州收復后,劉繼隆便讓他擔任火藥廠的署丞,變相拔擢五級,從正九品下的隊正,擢升為正八品上的火藥廠署丞。
“近來怎么樣,傷口陰雨天還會不會疼痛?”
劉繼隆下馬后便詢問陳濟通身體情況,這讓陳濟通心頭一暖,連忙笑道:“就是酸酸的,不疼!”
“好。”劉繼隆拍拍他的肩,隨后與他往院內走去。
院內,許多工匠在院中搗碎硫磺,不遠處的屋舍里堆滿了從岷州開采而來的硫磺礦石。
“這院子有三處,每個院子都隔開,分別搗碎木炭、硝石、硫磺。”
“末將按照您交代的,把這些東西分開儲藏,現在就可以取用。”
陳濟通介紹著火藥廠的一切,并帶著劉繼隆去看了三個院子倉庫內的木炭、硝石和硫磺。
“你派人取兩斤硝石、四斤硫磺、六斤木炭。”
“記住,三樣東西分別用竹筒裝好,另外取一個剛好能裝入十二斤沙土的竹筒。”
劉繼隆吩咐陳濟通,陳濟通連忙讓人去做。
鳳凰山內有竹子,陳濟通還命人移植到了石堡附近,想要獲取竹筒并不困難。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陳濟通便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了,而劉繼隆又讓他取來兩尺長的麻油燈芯。
隨著一切準備好,劉繼隆帶著陳濟通和這些東西離開了火藥廠,沿著小路往山里走去。
眾人走了七八里后,劉繼隆勒馬停下,來到一處石壁面前,用手拍了拍石壁:
“把這里鑿開,要足夠放得下那個大竹筒。”
“是!”
兩名精騎翻身下馬,在眾人注視下,上前用鑿子在石壁上開鑿口子。
與此同時,劉繼隆在地上鋪設麻布,小心翼翼的將竹筒內的粉末倒出來,攪拌好后,將燈芯放入大竹筒內,將粉塵倒了進去。
兩刻鐘后,兵卒鑿出了足夠放入大竹筒的口子,而劉繼隆也將竹筒固定在了口子之中,隨后點燃了那冒出一尺左右的燈芯。
點燃引線后,他急忙騎馬跑回隊伍:“走!”
他帶人后撤數十步駐足,耳邊只聽見那處石壁發出“嗤嗤”聲…
“砰!”
“嘶鳴!!”
一道悶響傳出,煙霧升起的同時,似乎還有著什么碎裂垮塌的聲音。
馬匹受驚,不停嘶鳴著,而精騎們也竭力拉拽安撫著馬匹。
“這威力不太行啊…”
煙塵還未散去,可劉繼隆卻眉頭緊皺。
前世幼時,他老家時不時能聽到山里的開礦聲。
每當山里炸礦的時候,那聲音都能傳出好幾里遠。
雖然這是因為山里有回音的緣故,但那聲響卻讓他記憶猶新。
相比較之下,他雖然沒看到那處石壁是個什么樣子,但他已經猜到了火藥威力不足的結局。
隨著煙塵散去,劉繼隆帶著眾人策馬上前。
果然,但見石壁中間被炸開了直徑三尺,深尺許的口子,口子四周則是密密麻麻的裂痕。
劉繼隆試圖用鎬子敲擊,很輕松的就能將碎裂的石壁鑿開。
“這是黑火藥,原本它的威力應該更大點才是,不過估計是我配方沒有搞對,導致它現在的威力有些小,但用來開礦和炸城墻卻沒有問題。”
劉繼隆說這話時也有些無奈,“一硝二磺三木炭”已經是他能記住的配方了,但具體的配比多少,他并不清楚,也沒有時間研究。
總之,他手里的黑火藥爆炸威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還不如唐末楊行密進攻淮南時所用的火藥包威力大。
正因威力沒有那么大,眾人雖然驚詫,但并沒有感到多么不可思議。
“節帥,這用攻城,肯定比投石機厲害多了。”
陳濟通用手摸了摸那被炸坑洞的石壁,忍不住嘖嘖道:
“石壁都能被炸開,那石墻肯定也抵擋不住。”
“嗯!”劉繼隆頷首,隨后又道:“這威力不如我預計的大,稍后我寫出配方,你回去之后好生研究,看看能否提升些威力。”
“是!”陳濟通連忙作揖,而劉繼隆也再三叮囑道:
“這火藥的威力你也看見了,記得火藥廠內不得攜帶火源,所有人酉時(17點)便散班回家,場內不得點火把。”
“以城內儲存的那數千斤原料,一旦爆炸,方圓一里之內都不一定有活物。”
劉繼隆不知道幾千斤黑火藥爆炸是什么場景,但他只能夸大,以此讓陳濟通他們清楚一切。
“節帥放心,末將知曉!”
劉繼隆已經不是第一次提醒陳濟通,此前他雖然也嚴格執行,但并不知道火藥的威力居然有這么大。
實際上,淮南一帶已經開始將火藥用于煙花研究,正因如此,幾十年后的楊行密才能籌集到大量黑火藥收復淮南,進攻豫章。
不過劉繼隆并不知曉,他眼下正在苦惱自己手中黑火藥的威力太小,產量太少,作用軍事似乎用處不大。
思前想后,他在返回火藥廠的路上,還是交代了陳濟通好好囤積原材料,試出各種配比的黑火藥威力。
當然,這些配比都不能脫離劉繼隆給出的“一硝二磺三木炭”,至少不能偏差太多。
若是實在提升不了,劉繼隆便只好將這些火藥拿去開礦,或者等進攻河湟的時候,帶上足夠多的火藥,把城墻炸開。
對于隴右軍而言,只要沒有了城墻的阻礙,同等人數下,他們能極快擊敗據守城池的番軍。
這般想著,劉繼隆也帶著陳濟通回到了火藥廠,隨后吩咐道:
“幾日后,我會讓高長史和崔參軍、張昶他們前來火藥廠,屆時你按照配方,帶著黑火藥展示給他們看看威力。”
“此外,我會讓張昶留下幾十名弟兄在這里練習用黑火藥攻城、炸礦,黑火藥由你提供。”
“是!”陳濟通作揖應下,劉繼隆見狀牽起他的手,看向了那被削去無名指和小拇指的殘缺手掌。
“你年紀與我一般大,過些日子我交代張昶,讓他為你說門親事,你也早些娶妻生子,享受太平。”
“是!!”陳濟通站的筆直,臉上笑容洋溢。
劉繼隆用力擁抱了他,隨后松開手,轉身上馬離去。
陳濟通就這樣站在原地,直到劉繼隆消失在道路盡頭,他這才喜滋滋的轉身走入石堡內。
幾日后,劉繼隆相繼把黑火藥的事情告訴了高進達、崔恕和張昶,并讓他們前去火藥廠試看黑火藥的威力。
待幾人返回后,他們對黑火藥的威力感到新奇,但并未多么驚訝。
事后,高進達與張昶安排了二十名兵卒前去火藥廠練習爆破,接下來的日子便與平常無異。
六月十七日,尚鐸羅發來捷報,大軍收復洮州臨潭縣。
洮州僅臨潭一縣,城內口數上萬,城外耕地數萬,具體的還來不及登籍造冊和統計,大軍便轉向南邊的疊州進攻了。
六月二十五日,疊州常芬縣被攻破,合川縣投降,疊州全境收復,獲口八千余,其中番口三千多。
二十八日,大軍開拔向隸屬劍南道的松州。
松州口數僅五千,因此尚鐸羅留兵一千駐守洮州,另留兵六百駐守疊州,除外留下軍中四百多傷兵在疊州休養,命斛斯光率精騎八百余,甲兵兩千,民夫七千馳往松州。
七月十五,斛斯光率軍收復松州嘉誠、交川二縣,松州全境收復,三州各自開始登籍造冊,丈量土地。
三州捷報傳回后,劉繼隆也就放下心來,命尚鐸羅駐洮州、厝本駐疊州、斛斯光駐松州,李驥回防岷州。
三州置洮州鎮、松州鎮,疊州一鎮,松州與疊州一鎮。
兩鎮各留老卒一千,另募新卒八百,其余兵馬各自返回諸鎮。
如此一來,隴右都護府治下便有九鎮二十七軍八十一團,合計有兵一萬六千二百,其中精騎四千。
勢力擴張后,南邊也傳來了好消息。
七月二十二日,曹茂與俞從暉自三川招撫饑民四千,走山南西道利州進入隴右武州。
劉繼隆將這四千饑民往疊州合川縣安置,充實疊州人口。
與此同時,身處劍南道的西川節度使白敏中卻在八月初才知曉了劉繼隆收復三州,將手伸到劍南道的事情。
“上好的織錦!”
“剛到的南蠻奴,諸位郎君不要錯過!”
“天竺的香料,今日折價!”
“別…”
成都府,作為大唐的南京,自李冰治岷江以來,它便從關中承接走了天府之國的美譽。
后關中鄭國渠破敗,而都江堰因諸葛亮設堰官、堰兵維護,歷朝又承接堰官制度,致使成都民安其居,民樂其業。
發展到唐代,成都便有了“天下繁侈者,揚益”的美稱。
安史之亂后,未遭兵禍的江南與巴蜀更顯富庶,到如今時,儼然成為了除揚州以外的奢繁之城。
成都縣內,錦繡市集如畫卷般鋪展開來。
商販們吆喝聲此起彼伏,琳瑯滿目的貨物吸引著四面八方的顧客。
從南詔、驃國和天竺趕來的商賈,正步履匆匆地穿梭于人群中,他們眼神犀利而專注,仿佛要將每一樁生意都收入囊中。
近百萬百姓生活在成都府內,其中近半生活在成都城內。
寬闊宏偉的城池中商業繁華,存有多個坊市,如北市、南市、西市、新北市、新南市…
除此之外,城內比大唐其它城市出現了更為專業的商品交易市場,如蠶市、藥市、錦市、花市…
這些市場不僅存在于城內,還向城外的鄉鎮延伸,出現了草市、夜市。
盡管大唐有著宵禁制度,可成都大慈寺附近解玉溪兩岸的夜市就非常出名。
數千商賈穿梭在城內,將西川的織錦絹紗布及漆器、糧食販往各國。
執掌成都,其壓力并不比執掌長安來的輕松。
同理,成都的富庶也并不比長安差,甚至隱隱超出。
“嘭!”
“劉繼隆收復三州久矣,為何現在才送來消息!”
都護府內,白敏中冷聲質問面前的十余名文武官員。
面對他的質問,這些官員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瞧著他們這無能的模樣,白敏中總算知道西川兵馬是怎么成為廢物的了。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追責已經于事無補,當下要做的只有加強西川西北諸州的防御。
“騾軍訓練如何?”
他質問幾名武將,幾名武將支支吾吾,最后還是作為監軍的楊復恭站出來行禮道:“六千騾軍訓練三月,依舊不分號令,此外尚缺騾馬二千四百三十七匹。”
“荒唐!!”白敏中剛剛平復下去的怒火又被挑撥起來。
“府內已撥錢糧絹帛近七萬,爾等如此無能,莫非要老夫請圣旨誅殺爾等,才肯用心力嗎?!”
“請司空恕罪…”
諸將先后作揖,白敏中自然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們,畢竟他們都是北司留在劍南道的心腹。
即便無能,也不是自己能殺的。
想到這里,白敏中目光看向楊復恭:“即日起,騾軍歸楊監軍操訓!”
“下官領命。”楊復恭作揖應下,隨后做出承諾:“若是騾馬能夠補缺,下官定然將騾軍編成。”
聞言,白敏中眉頭微皺,而此時旁邊的官員也作揖道:“司空,府中僅存三百余匹織錦,七千余匹絹帛了。”
顯然,官員的意思是成都府庫中已經沒有錢糧了,想要錢就只能等秋收賦稅之后。
如此說來,白敏中還需要等一個多月。
不過長安那邊也幾次催促他在秋收后將賦稅押解前往長安,國庫恐怕已經空虛了,此事拖不得。
若是把賦稅押解長安,那西川便不剩多少錢糧,想要繼續編練騾軍,就只能增加苛稅,亦或者去買便宜的騾馬。
這個問題,在場眾人都想到了,而楊復恭卻率先作揖:“司空,不若派人前往隴西,向隴右觀察使劉繼隆采買騾馬?”
“他肯賣嗎?”白敏中皺眉,畢竟西川此前可是聽從朝廷旨意,與劉繼隆爭搶過武宕二州。
雖說結果還是劉繼隆先一步收復武宕二州,但這個梁子是結下了。
對此,楊復恭毛遂自薦道:“下官愿意帶著府庫中僅存的織錦絹帛前往隴西說服劉繼隆。”
“好!”白敏中頷首,隨后看向官員:“調府庫中所有織錦絹帛給楊監軍。”
說罷,他又看向楊復恭:“此事若成,當記楊監軍一功!”
“那下官這便下去準備。”楊復恭作揖便要離去,卻被白敏中打斷:“且慢。”
楊復恭停下腳步,疑惑看向白敏中,卻見白敏中道:
“劉繼隆收復三州,定要向朝廷邀功,其中松州隸屬我劍南道。”
“依爾等之見,老夫要不要向朝廷請命,將松州收回?”
白敏中深知松州重要性,所以不想讓松州落在劉繼隆手上。
可問題在于,當下他們有求于劉繼隆,若是再動干戈,恐怕會結怨更深。
正因如此,白敏中想要看看這些北司遺留官員的態度。
對此,楊復恭沒有開口,倒是其余官員武將紛紛搖頭。
“司空,劉繼隆勢大,不過三年便收復十一州失地,還屢次挫敗朝廷兵謀。”
“眼下我們有求于隴西,若是離開了隴西,再難求得便宜的騾馬,騾軍也就無法編練。”
“何況那劉繼隆兵強馬壯,朝廷對其也是安撫為主,若是惡了他,引起兵災,屆時受罰的還是我等。”
隴西地勢易守難攻,對劍南道更是居高臨下。
何況朝廷錢糧不足,根本無法彈壓劉繼隆此等實力的藩鎮,哪怕白敏中請表,朝廷也不會同意。
白敏中也知道這件事,因此他并非圖謀松州,只是想看看這群北司官員是什么態度。
既然北司的官員都不支持收復松州,想來皇帝也不會怪罪自己。
這么想著,白敏中頷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罷吧。”
“騾馬之事,還需楊監軍多費心力。
白敏中說罷,楊復恭這才躬身作揖,而其它北司遣派的官員,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等眾人告退,正門外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不多時,一名輕騎拿著急件小跑來到正堂外:“司空,京畿加急!”
“取來!”白敏中瞳孔一縮,連忙伸出手。
楊復恭見狀,快走上前接過急報,轉遞給了白敏中。
白敏中很快將其拆開,不多時便見到了加急的內容,其中內容讓他瞳孔一縮。←→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