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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貌合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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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嗶嗶——”

  “嗚嗚嗚…”

  黃昏下,大火照亮了渭水河谷兩岸。

  一千五百余名存活下來的將士目光望著篝火堆,望著躺在柴堆上的昔日袍澤,不少人都感覺到了酸楚,忍不住啜泣起來。

  “犧牲的兵卒數量是九十八人,把他們的生平和姓名、籍貫都記上。”

  “等我們收復了渭州,帶著他們的骨灰回臨州去,我要在臨州為他們修功德碑…”

  火光下,劉繼隆用沙啞聲音說著這番話,陳靖崇、尚鐸羅四人站在他身后,將眼睛藏在鐵胄下。

  大火燃燒了半個時辰,劉繼隆親自帶人收集了他們的骨灰,封存在陶罐之中,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馬車上。

  一百精騎與一千多名民夫、馬車在旁邊候著。

  隨著最后一個骨灰壇放好,劉繼隆來到了隊伍中。

  “蘭州第十二團校尉竇斌!”

  “末將在!”

  劉繼隆停下腳步,目光復雜看向眼前二十出頭的年輕校尉。

  “安全把弟兄們的骨灰和文冊帶回狄道,在狄道城外山清水秀的地方為他們下葬,不要太遠,以后我們還會去看他們…”

  “末將領命!”

  竇斌站得筆直,而劉繼隆見狀也朝他作揖。

  竇斌不卑不亢的回禮作揖,劉繼隆則轉身離開了此地。

  “渡河…”

  隨著他一聲令下,六百精騎及八百甲兵,一千新披甲的新卒及四千民夫開始渡河。

  與此同時,陳靖崇也帶著百余精騎,押送被俘的七千多口百姓返回渭源。

  劉繼隆帶兵往十余里外的襄武縣趕去,趕在亥時(21點)前抵達了襄武,但這次的結果與上次渭源一樣。

  坐落河谷盆地的襄武縣,此刻城門大開,藏于黑暗之中,唯有點點火光。

  劉繼隆派張昶帶精騎偵查,不多時張昶策馬返回作揖:

  “刺史,城內只有一百多名躲藏起來,不肯和魯褥月他們逃往隴西的百姓。”

  “弟兄們看過了,官倉和府庫都被搬空了,許多百姓家中連鍋碗瓢盆都來不及帶走。”

  “按照那些百姓所說,魯褥月他們昨夜便連夜往隴西撤去了。”

  “從襄武往隴西不到三十里,估計他們已經抵達隴西,準備構筑城防了。”

  張昶將自己探查到的所有情報一一說出,劉繼隆聽后頷首:

  “大軍入駐襄武,明日拔營前往隴西。”

  伴隨他開口,隴西大軍開始入駐襄武縣,而作為渭州治所的襄武,其城池規模自然不用多說,比之河州抱罕也不遑多讓。

  襄武位于渭河南岸的河谷盆地,東西寬四里,南北長近三十里,是后世隴西縣所在。

  僅僅這處河谷,便足夠耕種三四十萬畝耕地,更別提從渭源往襄武這一路上的許多河谷平原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總算將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草草休息了一夜后,他留下一千新卒駐守襄武,帶著六百精騎與八百甲兵、兩千民夫繼續向南邊的隴西縣追去。

  從襄武往隴西趕去,先后經過寬闊再到狹隘,再到寬闊,再到狹隘的多種地形。

  在通往第一處狹隘處時,劉繼隆便通過塘騎得知了前方渡橋被損壞的消息。

  渭河在襄武境內向南流去,而襄武在河西,隴西在河東,如果要前往隴西,只能通過這處渡橋。

  現在它被損壞,而更糟糕的是,渡橋是南北一起被損壞,這等于隴西軍需要自己新建一座渡橋。

  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耐著性子讓人新建渡橋。

  在他修建渡橋的同時,距離他十五里不到的隴西縣,尚延心和魯褥月、折逋諱三人已經集結了所有的兵馬,并向秦州派了數支輕騎。

  渭州隴西縣,本是漢代的豕原道,多次被廢為鎮,可見地勢并不適合設縣。

  哪怕勉強設縣,單是縣城便占據所處河谷平原大半面積。

  正因如此,當魯褥月他們帶著襄武的人口來到隴西后,整個隴西縣以南的地方都搭滿了帳篷。

  婦孺留在營帳內,而四千多番丁和三千多壯奴卻被征召前往了隴西城西北方向。

  那里是襄武通往隴西的官道,從隴西北門向北走一里,便是一處寬不足二百步的狹窄處。

  不過走過這處狹窄處后,北邊則是南北長五里,東西寬二里的耕地。

  只是可惜,這片耕地因為隴西人口逃亡而荒廢,如今隴西好不容易涌入近兩萬人口,結果全是為了逃亡。

  “塹壕必須掘的夠深,把所有石頭都給我壘砌到城墻的墻基!”

  “都別偷懶!”

  “想活命就快點干活!!”

  隴西縣北門外,近七千男丁在此勞作。

  他們將河道的河石運走,將北門外不算寬闊的平地掘出無數塹壕。

  經過大夏一戰,魯褥月他們意識到了隴西軍投石機的厲害,因此命人所有可以作為投石的材料,將這些材料運抵城墻下,夯筑成墻基。

  “駕…駕…”

  北邊,一支哨騎由北向南疾馳而來,他們沖入隴西城內,不多時便來到衙門面前下馬。

  為首的百戶長急忙跑入衙門內,來到正堂對主位的魯褥月作揖道:

  “乞利本,劉繼隆他們已經抵達隴西渡口西岸,現在正在搭建浮橋,最多兩三日就能修好。”

  “狗一樣的家伙,他來的還真快!”魯褥月罵道:

  “兩三天的時間,根本不夠我們為城北壘砌石墻。”

  說罷,他對藺茹真將道:“讓城外的男丁晝夜不停,必須把石墻壘砌的足夠高!”

  “沒有石墻,這里又會像大夏城一樣,被劉繼隆那個豬犬一樣的家伙用投石機攻破!”

  藺茹真將沒有答應魯褥月的軍令,而是看向尚延心。

  尚延心臉色不好看,可面對藺茹真將的目光,他還是點頭道:“你有經驗,好好去加筑城墻!”

  “末將領命!”藺茹真將聞言行禮應下,轉身向外走去。

  在他離去的同時,折逋諱焦急道:“薛逵怎么回事?”

  “這么多天了,怎么一點動兵的痕跡都沒有?”

  尚延心也附和道:“不管怎么樣,都應該給個準信才是。”

  “如果這次派出去的輕騎還沒有消息傳回,那我們只能向南走入岷州了!”

  二人著急,魯褥月同樣著急。

  他沒想到關鍵時刻,秦州的薛逵竟然大半個月都毫無作為。

  要知道他可是早早就派人送出了消息,換做旁人,早就出兵到隴西了。

  “豬犬的家伙,他到底在干什么?!”

  魯褥月心底暗罵不已,但面上卻只能安撫尚延心和折逋諱。

  “放心吧,大唐不會放任劉繼隆吞并我們。”

  “如果我們被吞并,到時候劉繼隆向南可以侵占隴南,向北可以威脅關內,向東可以進逼關中。”

  “現在我們好好守城,只要堅守半個月,不信薛逵不來!”

  面對他的安撫,尚延心和折逋諱并不領情。

  “半個月…說得好聽!”尚延心冷臉道:

  “隴西城小,即便壘砌石墻,也不如大夏來的堅固。”

  “在這里堅守半個月,且不提劉繼隆若是強攻該如何,單說半個月后,薛逵就一定會來?”

  “沒錯!”折逋諱也跟著附和起來。

  不是他們不相信魯褥月,而是他們不相信薛逵。

  他們已經給了薛逵足夠的時間,可薛逵卻遲遲不曾現身,只是一味的讓他們固守等待。

  萬一薛逵和劉繼隆是一伙的,那他們豈不是坐以待斃,在隴西等死嗎?

  見狀,魯褥月只能咬牙道:

  “這樣吧,我派部將前去送信,如果連他都帶不回消息,那我們就做足南下岷州的準備!”

  “好!”尚延心和折逋諱先后站了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那我們就等你的好消息,希望別讓我們失望…”

  望著他們離去,魯褥月連忙喚來了自己的部將,命他馬不停蹄的趕往秦州。

  在他做出安排的同時,距離隴西一百里外的秦州伏羌縣也涌入了大隊兵馬。

  作為秦州向西門戶,伏羌縣一直都是防御吐蕃的要地。

  饒是如此,此地也不過駐扎了一千五百名天雄軍罷了。

  不過隨著魯褥月派人表露歸降之意,薛逵一邊向長安送去消息,一邊調集秦州各縣兵馬齊聚伏羌。

  大唐在秦州置天雄軍五千余人,而今有近四千兵馬聚于伏羌。

  薛逵在伏羌已經等了三天,可監軍王忠會卻不準他拔營,執意要等高駢的三千神策軍抵達才能開拔。

  “三日!本使已經等了三日!”

  “高千里到哪了?!”

  衙門內堂,薛逵對堂內坐著的監軍王忠會發出質問,王忠會卻面色平靜。

  “算算時日,差不多也快到鳳翔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心里贊嘆。

  他手中之茶,是會州會寧軍節度使索勛所贈,味道極好,只可惜產量不高。

  若非他族兄是王宗實,恐怕他也喝不到這種清爽回甘的玩意。

  也正因為他族兄是王宗實,所以薛逵即便氣惱,卻也不敢當眾與他翻臉。

  “鳳翔?”

  薛逵臉色難看,從鳳翔到這里還有四百多里路。

  按照神策軍的行軍速度,恐怕要八日后才能抵達伏羌。

  自己從伏羌率兵前往渭州,最少兩日才能抵達隴西,也就是十日…

  想到這里,薛逵攥緊袖中拳頭,盡量壓著脾氣道:

  “那魯褥月接連派來輕騎,想來是堅持不住了。”

  “兵貴神速…如果我們再不出兵,恐怕劉繼隆便要攻下渭州了!”

  “呵呵…”王宗會輕笑道:

  “薛柱國這話太重了,那尚延心、魯褥月好歹也是縱橫隴西十余年的良將,即便不敵劉繼隆,也不至于這么快就丟了渭州。”

  “區區十日,怕是連渭源都拿不下,更何談襄武及隴西?”

  “薛柱國放心吧,我已經派人催促高駢,頂多七日便能抵達伏羌。”

  王宗會的話讓薛逵幾欲翻臉,但好在他養氣功夫不錯,硬是把脾氣給壓了下去。

  “還請快些…”

  薛逵催促過后便起身向外走去,而王宗會卻視若無睹。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宦官躬下身子,輕聲道:“阿耶,若是弄丟了臨渭,恐怕至尊會怪罪…”

  “怪罪?”王宗會輕哼道:“要是怪罪,也是怪罪薛逵,與我何干?”

  王宗會這么說也是有底氣的,畢竟王宗實在北司之中權柄甚重,僅次于馬元贄幾人。

  況且至尊對那幾人逐漸不耐煩,王宗實反倒深得信任。

  這種局勢下,至尊可不會為了臨渭二州怪罪自己,要怪罪也是怪罪薛逵。

  想到這里,王宗會看向旁邊的茶杯:“對了,會州那邊怎么樣了?”

  “回阿耶,會州的索勛倒是識大體,朝廷才吩咐他切斷與涼州聯系,他便立馬下手了。”

  “宮里瞧他識大體,已經開了幾條官道,除了鐵器外,其余糧食商貨都與會州往來。”

  “喔?”聽青年宦官這么說,王宗會也意有所指:

  “這么說,他倒是賺得盆滿缽滿了…”

  “確實是,但他也派人給府上送來了不少新玩意。”宦官繼續回答。

  聞言,王宗會滿意點點頭:“這個索勛,是個識大體的家伙,不像那張氏叔侄…”

  提起張議潮、張淮深,王宗會臉上露出些許厭煩。

  張議潮和張淮深得了河西節度使及河西防御使,可卻遲遲沒有表態。

  要知道,這隴山以西的地界,哪件事不是通過他王宗會上表天聽的?

  張議潮這對叔侄,仗著有人在朝中為官,全憑那人上表天聽,完全略過了自己。

  想到這里,王宗會心里便十分不舒服。

  若不是忌憚這對叔侄手中有兵馬,擔心鬧出亂子,王宗會早就出手收拾他們了。

  “這劉繼隆,好像是張議潮麾下將領吧?”

  王宗會想到了眼下風頭正盛的劉繼隆,旁邊的青年宦官也點頭道:“是他麾下將領,不過聽聞他為了讓自家侄子坐穩防御使的位置,把這劉繼隆趕到了蘭州。”

  “加上朝廷不給他蘭州觀察使的位置,他眼下在蘭州可謂名不正言不順。”

  “喔?”王宗會來了興趣:“這么說,他對張議潮叔侄應該十分不滿才對。”

  “這…孩兒就不太清楚了。”青年宦官搖了搖頭。

  見狀,王宗會頷首道:“你派人去會州,問問那索勛,看看劉繼隆當下與張議潮叔侄的關系如何。”

  “是…”

  青年宦官聞言走了出去,不過在走出內堂的時候,他聽到了花園傳來咆哮聲,顯然是薛逵的。

  他輕嗤一笑,隨后向外走去。

  與此同時,薛逵則是站在花園之中,額頭青筋暴起。

  “兵貴神速,這個道理他們不可能不清楚,現在這么耽擱下去,臨渭危矣!”

  隴西位置重要,是隴西通往秦州唯一的官道。

  此地南北皆有隘口,為東西兩山相夾,又有渭河作為水源,屬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

  隴西拿到這里,也可以以此為支點進攻秦州,繼而拿下隴道,威逼關中。

  正因如此,薛逵并不想劉繼隆收復臨渭二州。

  只是他們拖了這么長時間,臨州丟失已經成為板上定釘的事情。

  臨州丟失無法挽回,至少要拿下渭州才是。

  可是現在王宗會不斷阻撓,就是要他等神策軍到來才能開拔。

  等神策軍到來,黃花菜都涼了!

  “我要上表天聽,你派人把這份奏表加急送往長安!”

  薛逵從懷中取出一封奏表,官員隨之接過,匆匆向外走去。

  不多時,一支輕騎沿著官道向長安策馬而去。

  在他離去后不久,又有精騎護送著番騎抵達了伏羌衙門。

  正在氣頭上的薛逵不得不強壓脾氣,在正堂會見了從渭州趕來的番騎。

  “薛刺史,我家乞利本催促,您如果再不馳援渭州,我們就只能南下走去岷州了!”

  此次傳信的番騎是一名小節兒,可見魯褥月有多著急。

  小節兒不敢說劉繼隆已經打到了隴西,只是遮遮掩掩的說他們要去岷州。

  盡管他不斷遮掩,但薛逵還是聽出了他話中意思。

  “渭州還剩幾座城池?”

  薛逵沉聲詢問,目光卻冷冽看向王宗會。

  王宗會不以為意,只是端起茶杯抿了抿茶,露出享受的表情。

  “自然在我們手上!”

  小節兒擔心薛逵知道真相會不去救援,因此強硬說著渭州還在他們手中。

  聞言王宗會打岔道:“放心吧,天軍已經在路上,不日便會集結于伏羌,西進受降。”

  “你回去告訴你家節度使,讓他再等十日,十日后本都監會為他表功,保他富貴的。”

  “十日…”小節兒臉色難看,但想了想,卻還是應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便連夜趕回渭州,將此事告訴我家乞利本。”

  “去吧…”王宗會示意他退下,并在他退下之后,目光挑釁的看向薛逵。

  “薛柱國,本都監早就說過,魯褥月、尚延心都是吐蕃良將,不至于被一個剛及冠的小將敗逐。”

  “這番人的旅帥都答應堅守十日,真不知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宗會此番言論帶著三分嘲諷,薛逵怎么會聽不出來。

  只是現在他沒有證據證實魯褥月他們敗退,所以只能任由王宗會嘲諷。

  “王都監,本使希望你盡快催促高虞侯,且莫誤了大事…”

  薛逵起身冷言提醒,而王宗會卻輕哼一聲:“說了七日便是七日,薛柱國只管等著便是。”

  薛逵聞言冷臉拂袖而去,那王宗會卻也冷哼站了起來。

  只是他才走了幾步,卻還是停了下來,對身后青年宦官吩咐道:

  “派人傳信,讓高千里走快些,若是馬車不足,準許他征調鳳翔各州縣牛、馬作車,越快越好。”

  “孩兒領命。”青年宦官應下,隨后轉身前去吩咐去了。:sj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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