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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案卷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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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撫大人,那群丘八在城中肆意妄為,您可不能不管啊!”

  “對呀,巡撫大人。

  您看我們現在,都被欺負成了什么樣子。

  為了過來見您一面,都只能扮作仆人。

  傳了出去,都要被天下人笑話!”

  一群粗布麻衣的士紳,不斷在耳邊念叨,賈蕭塵卻是不為所動。

  剛開始他是真病,隨著濟南城的安全有了保障,后續就變成了裝病。

  裝病解決不了問題,但是賣慘能夠拿同情分。

  這次北虜入侵,受到牽連的官員很多,朝廷不可能全部都殺了。

  官場上混,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知進退。

  辭官的折子,他早就遞交了上去。

  一個臥病在床,主動辭官的巡撫,沒有擋任何的路。

  都在一個圈子里混,到了這種時候,大家通常不會把事情做絕。

  只要山東的局勢不進一步惡化,找人在朝堂上運作一下,還是有機會平安落地。

  “咳、咳、咳…

  你們說要給舞陽侯請功?

  這沒有問題,讓布政使和按察使去辦。

  老夫身體不好,就不摻和了!

  咳、咳、咳…”

  賈蕭塵的回答,把眾人氣了一個半死。

  外面全面查的嚴,為了這次會面,他們就是徒步從府中走過來的。

  大家費了這么大的心思,才勉強完成了串聯。

  本想著親巡撫出山,帶著大家一起和舞陽侯對抗。

  萬萬沒想到到了地方,賈蕭塵不僅不出頭,反而給他們玩兒已讀亂回。

  “巡撫大人,不是請功!

  按察使大人,都被錦衣衛抓了。

  那群丘八…”

  不等老者說完,賈蕭塵就打斷道。

  “你要請我喝酒?”

  “算了,老夫這身體折騰不起。

  等到明年開春,我們找十個八個姑娘,大家一起再聚。

  咳、咳、咳…”

  面對亂回的賈蕭塵,眾人很是無奈。

  巡撫擺明不愿意摻和,他們也沒法幫著“臥病在床”的賈蕭塵,出來同舞陽侯打擂臺。

  按察使被抓,山東地方衙門的官員,一個個都被嚇壞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平常時期,他們斗天斗地斗上司,都能無所畏懼,那是大家遵守規矩。

  現在舞陽侯玩的,不是傳統的文官政治,而是以軍隊為核心新游戲。

  只要不配合,那就是“勾結北虜”,先抓了再說。

  大虞官場上就沒幾個人,能夠經得起查。

  一旦進去了,多少都能夠查出一些問題來。

  輕則丟官去職,重則九族全消。

  作為三把手的按察使,直接當雞給殺了。

  沒有巡撫牽頭,其他官員根本不敢冒頭。

  地方衙門不出頭,那就只能他們親自上場,同舞陽侯對陣。

  相互對視一眼后,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以往的時候,遇上這種對抗欽差的事,不是鼓動孔家出頭,就是拉藩王下水。

  現在的情況特殊。

  孔家剛死了家主,還賠上了嫡系繼承人。為了衍圣公的爵位,孔家內部爭的你死我活。

  在這種節骨眼上,誰也不敢冒頭得罪朝廷。

  哪怕勤王大軍的行動,損失到了孔家的利益,他們也只能暫時忍著。

  最少在朝廷冊封衍圣公前,他們會安分一些日子。

  藩王就別想了,城中宗室之首德王,還是一個奶娃娃。

  隨便怎么鼓動,都沒有任何意義。

  朝廷不會相信一個奶娃娃,能夠折騰出事情來,甩鍋只會令人恥笑。

  結束了不歡而散的會面,眾人剛出巡撫衙門不到三百步,就被巡邏的士兵給逮住了。

  “你們要干什么?”

  曹廣源厲聲質問道。

  “啪”的一聲響之后,鮮血從嘴角流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想要發怒的一眾士紳,瞬間恢復了理性。

  眼前這群官兵,可不是山東本地人,根本不會賣他們的面子。

  “拿下這群逆賊!”

  隨著青年將領的一聲令下,一眾士紳代表,當即淪為階下囚。

  “這位將軍,誤會啊!

  我們是城中士紳,可不是什么反賊!

  眾人的解釋,收獲的卻是官兵們不屑一笑。

  “休要欺負老子沒見識。

  在京中的時候,各種達官貴人、士紳,老子見的多了。

  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何曾有粗布麻衣的?

  現在大家都聽總督大人的命令,待在家中安享富貴,豈會這般打扮。

  我看你們分明是北虜細作,故意混入城中,想要收買叛徒。

  趁著小爺我心情好,趕緊都給我老實交代,不然一會兒缺胳膊短腿,那就別怪我了!”

  葉弘昌嘲諷的說道。

  眼前這些人的身份背景,他自然是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才要過來抓人。

  查抄了人家的產業,雙方注定要站在對立面。

  如果不予理會,讓這些家伙一路串聯下去,天知道會搞出多大亂子來。

  眼下這些家伙露出破綻,自然要借題發揮,先發制人把案子做實了。

  不承認這些人的身份,就可以按照北虜細作進行審問。

  嚴刑逼供,都是基本操作。

  哪怕審問中弄出人命,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一旦承認了這些人的身份,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不光程序繁瑣,官場上還有刑不上大夫的潛規則。

  這些人都是地頭蛇,不用點兒手段,短時間內很難搞出證據來。

  “你們…有辱斯文!”

  曹廣源強忍著疼痛,怒罵了一句。

  被捕的一眾士紳中,就數他最倒霉。

  現在憋了一肚子的火,許多臟話到了嘴邊,他又強行咽了回去。

  君子不立于危墻。

  自報家門無效后,在他看來,眼前這就是一群沒見識的兵痞。

  遇上這些人,無論怎么理論,都是自討苦吃。

  最佳選擇是和他們上司溝通,那些高層將領,絕對不敢如此對他們。

  內心深處,他都想好了報復手段。

  哪怕被查封的錢貨沒拿回來,他也把這些沒見識的兵痞碎尸萬段。

  京師。

  南京淪陷帶來的政治余波,依舊沖擊著這個古老的帝國。

  “遼東鎮送來的戰報,大家都看過了。

  諸位愛卿,作何感想啊?”

  永寧帝冷漠的問道。

  如果不是事情發生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下面的人敢如此糊弄他。

  就在兩天前,遼東鎮搗鼓了一起大捷。

  戰報上斬獲北虜上千,兵部派人核驗首級,結果一個真虜都沒找到。

  赤裸裸的殺良冒功,連一點掩飾都沒有,無疑在挑戰皇權。

  “陛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北虜大軍,雖然有撤離的跡象,可終歸還沒有離開帝國境內。

  遼東鎮有千般不是,他們依舊守護住了遼東防線。

  這次草原聯軍入寇,主要是宣大防線出了問題。

  接下來朝廷在軍事上的主要工作,是盡快重建宣大防線。

  至于遼東一線,暫時維持現狀吧!

  等朝廷處理完其他地區的麻煩,再回頭考慮這個問題。”

  首輔萬俊輝率先開口道。

  內心深處,他看遼東鎮同樣不爽。

  如果可能的話,他恨不得將遼東都師鐘景明碎尸萬段。

  這貨的瞎折騰,硬生生給朝廷締造了一大藩鎮。

  處理起來棘手,并不代表沒法處理。

  遼東鎮棘手,那是遼東將門抱團。

  只要瓦解這個團體,現在的困境,很快就能夠迎刃而解。

  干別的事情,他或許不行,但挑起內部矛盾他擅長。

  天下一旦太平下來,要不了三年時間,他就能肢解遼東鎮。

  “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們,朝廷威嚴何在?

  倘若不殺雞儆猴,往后將會有更多的軍隊跟著學樣。

  或許其他軍鎮實力不及遼東鎮,但不等于他們就無法拿捏朝廷。

  一旦有人跟風,局勢很快就會失控。

  尤其是朝廷給地方總督巡撫放權后,更要警惕藩鎮做大!”

  景國良當即反對道。

  大虞朝軍事團體有很多,但總體上可以分為兩派。

  一派是勛貴系,主要以傳統勛貴為主,包括地方上的世襲武將。

  一派則是九邊將門,主要以邊疆將門為主,幾乎涵蓋了整個邊軍體系。

  隨著衛所制度的衰落,勛貴系的主要軍事力量,集中到了京營。

  面對九邊將門,說話都不夠硬氣。

  名義上雙方互相制衡,實際上一直處于劣勢。

  全靠祖宗遺澤,才能在朝堂上壓他們一籌。

  不過九邊將門和文官聯系緊密,勛貴系只能占了名分上的優勢,軍費資源分配上一直處于下風。

  現在情況發生變化,兩廣系的崛起,讓勛貴系重新在地方上擁有了精銳。

  加上京營的力量,擁有的軍事實力,并不比九邊將門差。

  可勛貴系分到的軍費,還不及九邊將門的四分之一。

  其中的大頭,還被京營拿了。

  地方上的勛貴武裝,軍費來源主要地方衙門自籌,中央財政撥款微乎其微。

  矛盾早已經深埋,現在九邊將門互相制衡的體系崩潰,遼東鎮一家的力量幾乎頂得上另外八家的總和。

  一家獨大也就罷了,偏偏遼東鎮在政治上的表現,還不及格。

  從皇帝到百官,就沒幾個對他們印象好的。

  包括一起參與走私貿易的官員,同樣看失控的遼東鎮不爽。

  撈錢歸撈錢,不影響大家是大虞朝的“忠臣”。

  養寇自重可以,但是不能讓賊寇真正做大,更不能和賊寇串通一氣。

  從大戰爆發到現在,遼東鎮斬獲的北虜首級,才剛剛過百。

  這樣的戰績,在勤王大軍中,根本排不上號。

  沒法直接對遼東鎮下手,那么削減一下他們的軍費預算,總可以吧!

  朝廷的錢糧一共就那么多,遼東鎮少拿點兒,勛貴系就可以多分點兒。

  不奢望和邊軍五五開,提升分配比例,還是要爭取的。

  “成國公的意思是有軍隊開始效仿了。

  敢問是哪支軍隊,這么膽大包天?”

  兵部尚書萬宇軒硬著頭皮開口道。

  支持遼東鎮,絕對非他所愿。

  可現實又逼著他,必須出這個頭。

  對兵部來說,遼東鎮驕傲不遜,還可以在后勤上拿捏一下。

  勛貴系的武將,才真正不給兵部面子。

  隨著勛貴系的復起,許多兵部從都督府搶走的權力,現在已經回到了都督府。

  看景國良的活躍程度就知道,現在人家是腰桿子硬了。

  許多原本文官專屬討論的話題,勛貴們也參與了進來。

  追根溯源,還是先帝任命輔政大臣,惹出來的麻煩。

  其他輔政大臣,都被永寧帝搞了下去,唯獨留下兩位勛貴在朝堂活躍。

  先帝的授權,讓他們擁有插手朝中各種事務的權力。

  以至于很多時候,他這個兵部尚書過得非常憋屈。

  最典型的是人事任命,地方衙門遞交名單,都督火速審核上報皇帝。

  很多時候,永寧帝簽發了任命,他這個兵部尚書才知道。

  沒有他們的阻攔,以至于大量的勛貴子弟,得以進入軍中服役,并且迅速身居高位。

  破格提拔,都成了常規操作。

  “這還不明顯么?

  薊鎮最近可是遼東鎮走的很近,兩大的將門都快成了一家人。

  接觸的時間長了,誰能保證不受影響啊!

  尤其是朝中某些人,還在鼓吹把薊鎮和遼東鎮合并,統一設立薊遼督師管理。

  幸好陛下英明,沒有受這些人的蠱惑,不然現在失控的就是兩鎮!”

  景國良笑著說道。

  真假不重要,反正有跡象就足夠了。

  有遼東鎮的前車之鑒,朝廷肯定要吸取教訓。

  爭吵開了頭,很快就演變為黨爭模式。

  隨著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許多被隱藏的問題,在互揭老底中給暴露出來。

  “夠了!”

  “朕不想聽你們吵架!

  傳旨,將遼東都師鐘景明下獄,聽候發落。”

  說完,永寧帝直接轉身離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誰也沒有想到,都督府和兵部之間的權力爭斗,讓這位遼東督師倒臺。

  濟南城。

  “侯爺,這些都是拷問北虜細作,招供出來的訊息。

  末將已經派人進行核實,大部分都是真實存在的!”

  李牧面不改色的上眼藥。

  人進了大獄,想要獲得口供,實在是太簡單了。

  甭管這些人前面是什么身份,被捕入獄的那一刻,都成了北虜奸細。

  不過這些人也不冤枉,他們確實和北虜細作接觸過。

  倒不是要背叛大虞,只是單純的做生意。

  北虜搶的一些臟物,經過晉商倒騰之后,就到了他們手中。

  在交易過程中,讓很多北虜細作混進了城。

  盡管他們一口咬定不知情,但通虜的嫌疑,依舊是存在的。

  作為一名論跡不論心的官員,李牧很自然把掩護北虜細作進城的內容,添加在了案卷上。

  “這些家伙,真是膽大包天!

  只是以他們的身份,為何要勾結北虜呢?”

  瞟了一眼案卷,舞陽侯臉色大變道。

  天地良心,他真沒想玩兒這么大。

  按照案卷上的內容,濟南城中的士紳們,就沒有幾家是干凈的。

  一下子對這么多人下手,哪怕他這個國舅爺,心里也在打鼓。

  偏偏案卷上的內容,又是真實存在的。

  無論是替北虜銷贓,還是掩護北虜細作進城,這些都是通虜的證據。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絕不是一句不知情,就能夠把罪名洗掉的。

  “侯爺,利益動人心啊!”

  “大虞雖然建立了兩百多年,可是心懷蒙元的人,依舊不在少數。

  我朝再怎么優待士紳,也比不上蒙元給他們的自由度高。

  倘若北虜給了承諾,一些想做儒戶的人,自然會動心。”:mayiwsk←→新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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