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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高粱白下肚,司馬大炮和趙廷明的話,明顯開始多了起來。
這高粱白是四十八度的,算不得是劣質白酒,但是趙大鵝知道,一般自己那個三叔對這種瓶裝酒是嗤之以鼻的。趙鐵剛喝酒,不過五十八度的酒,他一口不動,六十五度打底,七十多度正合適。酒越烈,他越喜歡。用趙老三的話來說:那高粱白,多數摻水了…說是四十八度,其實三十度也沒有。
不過對于司馬大炮和趙廷明來說,一口悶了一大碗,還是有點多的。
這倆人,從山南海北聊到五代十國,從盤古開天辟地,聊到安祿山反唐,從成化犁庭聊到了清軍入主中原。
最后又聊到了司馬大炮的這支洋炮。
“大哥,我和你說,我這個洋炮,可不是普通的洋炮。”司馬大炮已經開始不稱呼趙廷明為老趙了,改成了大哥。“這洋炮,可有年頭了。我太爺爺用這洋炮,早些年,還打過黑瞎子呢。不過吧…”
趙廷明:“不過咋滴?”
司馬大炮嘆了口氣:“那次打黑瞎子吧,這槍開了兩槍,沒打死。最后來我太爺爺死了…”
眾人目瞪口呆:“…”
趙廷明喝的酒都有點醒了:不是,司馬大炮說的半天的光輝時刻,果然沒有躲開那個宿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常年打獵的,哪有不被熊瞎子弄死的。
趙大鵝撇撇嘴,從柜上拿了點花生米吃著,真想就著酒吃,但是她又不會喝酒。
前世趙大鵝就聽過好多打獵的故事,后世的小說里也好多什么趕山趕海的小說。
人們還特別喜歡看。
圖的就是一個新鮮。
但是實際上,打獵這個行當,難死。
首先來說,動物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它不傻。一般都是晝伏夜出,特別是大型動物,基本上捕食的時候,都是晚上出來。
打獵你能晚上去嘛?很顯然是不能的。
晚上無論是視線,還是對地形的熟悉,一定都不如那些土生土長的動物們,人家家就在那里,去人家地盤,難的很。
其次,就是特別像老虎,熊瞎子,特別抗打。
要是給人來一洋炮,人早就嘎了。但是給熊瞎子來一洋炮,熊瞎子不能說啥事沒有,但是它指定死不了。而且洋炮的威力,并不是特別大,這種類似于霰彈槍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單發的。有點類似于噴子。
司馬大炮這個是雙管的,一下兩發,算是相對在當年比較先進的了。不過也需要打了一次,就重新裝彈的。
而且一般打獵的時間,都是冬天。
冬天下雪天的時候,大雪封山,動物沒啥吃,逼著他們白天也要出來覓食,行動不便的時候,才是打獵的好時候。
夏天的時候,很難打獵。
因為人一定沒有熊瞎子跑的快…
而且,如果手里沒有家伙,沒有槍,和熊瞎子對著干的話,腸子都能讓它扯出去二里地長…
但是冬天打獵也有缺點,天冷的話,人穿的就厚實,手指也會不太得勁,凍的發抖。所以司馬大炮的太爺爺去打獵,死了的話也很正常。
反正趙大鵝是沒聽說過那個獵人能活到老的。基本上都是半道崩殂了…
司馬大炮感慨了一會兒,說了一些太爺爺的往事,多是一些當年如何英勇。
但是趙大鵝只要一想到最后司馬大炮他太爺爺讓熊瞎子給吃了,多少覺得有點…搞笑。
當然了,這種悲傷的故事,怎么能笑呢?
哈哈哈哈…
別管怎么說,酒喝的還是很愉快的。
司馬大炮扯著酒碗,說道:“嫂子,你也上來吃吧,又沒有外人。”
司馬大炮說的是郭氏,不過郭氏直接拒絕了:“你們吃吧。我那會吃過了。”
郭氏可不想聽他們瞎白話,過了一會兒,郭氏問趙大鵝:“大鵝,你餓不?”
趙大鵝想了想,好像也不是特別餓。
畢竟那會剛剛吃了的,到這會兒也就三兩個小時罷了:“不餓。”
郭氏說道:“你要餓了,我給你包幾個餃子,煮著吃吧。等他們,可沒什么時候的事了。”
趙大鵝又說了一遍自己不餓,郭氏這才作罷。
趙大鵝又給幾個人,燙了一瓶白酒,四個人喝三斤白酒,估摸也就到位了,下午抓狼的事,基本也泡湯了。
這邊趙廷明也扯到了正經話題:“大炮呀,我們村,這才倒霉呢。那幾個laidai特么的精神不好呀。你說它們不去別的村偷羊吃,跑我們村來了。結果,我有個侄子,就出去看看,腿腳不利索,讓狼給掏了脖子,人都死了三四天了。出了人命,我這個村長就更倒霉了。
檢討做了一大堆。頭兩天,那是一天八個電話。鄉里縣里都罵我,你說說看,我這招誰惹誰了?也不是我咬死了人,這個狼咬的,我有什么辦法?但是,這個責任就是我的。我和你說呀,啥都不好干。”
司馬三炮沒喝酒,他聲音還有點細,他一邊吃著豬頭肉一邊說道:“那就是你們村,風水不好。我會看風水呢。你們村這個地方吧,我剛剛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是四方匯聚的走勢,四周都是大山,到了你們村,就平地了。是一個養財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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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吧,狼也會看。它這一琢磨,你們村這地方,一定有好吃的就來了。這不就是相對論了嗎?相對來說,本身你們村,那是物寶天華,人杰地靈,但是對于狼來了來說,你村的風水就成了人家的盤中之餐。”
趙廷明也點點頭,覺得多少有點道理。
趙大鵝心里切了一聲:又特么一個大明白。這不應該是狼覺得我們村地勢比其他村平坦一些,跑路比較好跑嗎?
不過要說起來村里的位置,趙大鵝也覺得村里的位置還可以,位置不太差。算是大山區里邊,最平的地方了,難的不用住在山溝溝里邊。
這個年代山溝溝里邊,出門都費勁。像舉人杖子就是純山溝溝,要是本地的還湊合,那幾只狼是外地來的狼,到了舉人杖子,都得迷路…
趙廷明喝了一口酒,問出了心里最想問的問題:“三炮,你說我們村,這些年,干啥都賠,是不是也和這個風水,有關系?”
趙廷明人老了,多少覺得人生靠命。
每天聽著收音機的小廣播,人家南方早就發家致富了,可是自己村里的產業,那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倒閉。就剩下一個磚廠,茍延殘喘了。
問題是磚廠也不賺錢。
也不能說不賺錢,反正錢賺了,但是也收了不少饑荒。就比如趙大鵝欠的五千…
而且磚廠,其實不是老趙家的人開的。是東臺子村三組的人開的,雖然也是村上的財產,但是是人家老劉家的天下。
廠子也是他們組的。
趙廷明一般都插手不了。
司馬三炮一聽,點點頭:“要不咋說,一靠風水二靠命,三靠爹娘,四靠老婆呢。這人就是得認命…”
趙大鵝懶得聽了,出去透透氣。
農村吃飯就這樣,說說就扯到風水命上邊來了。
趙鐵剛也動不動,喝多了就說自己命不好…
命不好,還頓頓喝多了?
大清的皇帝都沒他日子過得滋潤,一天喝三頓,頓頓喝一斤,就這樣了,命還不好?
命不好的,喝的起三頓酒?
對了,看看趙老三喝酒完事回家沒,別一天天的喝酒,正事不干。
于是趙大鵝對郭氏說道:“大奶奶,我回去了呀。改天我再過來吧。”
“不看看槍了?”趙廷明問道。
趙大鵝:額…其實原本想看看的,但是吧,這幾個人太能說了。趙大鵝就懶得看了…
司馬大炮一聽有人想看看槍,也說道:“丫蛋,來。我讓老三把他那把漢陽造給你看看。那把槍,是真好。我這把洋炮,和它比起來,就土了。”
司馬三炮也就聽話的把槍給拿了出來,遞給趙大鵝看:“沒事,沒上子彈。”
趙大鵝嘿嘿一笑:“那就不怕擦槍走火了。”
趙大鵝還是頭一次摸著槍,木頭把,鐵管。真槍…
還感覺真不錯。
趙大鵝就是沒辦法照相,要不高低拿著這把漢陽造照張相,要不以后可能就沒啥機會了。
看過了之后,趙大鵝就把漢陽造還給了司馬三炮。
“謝謝哈。”
“這丫頭真招人稀罕。”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趙大鵝便離開了。
順著路回家,到了老宅,趙大鵝看見趙鐵生拿著洋鎬劈木頭呢。
木頭就是頭兩天放樹,剩下的粗的樹叉子。
由于那兩棵樹比較大,所以這樹叉子都有小樹那么粗了。
本來就是說了這樹枝樹叉子留下來,所以大樹放了之后,粗的就裝車去破了木頭板子,送到家趙鐵柱家里,剩下的這些就留下來了。
“著急劈木頭干啥?挺濕的,啥時候木頭干了再劈吧。”趙大鵝說道。
“不劈沒啥燒火了…”趙鐵生說道。
趙大鵝哦了一聲。
好吧,是自己想的不太周到了不是。家里確實沒啥燒火的了。
本來燒火的就不多,家里這幾個“大仙”,都不干活,估摸過幾天就得睡涼炕了。
趙大鵝有時候都不得不佩服趙廷緒他們幾個,那是真呆的住。木頭樹枝樹叉子那么多,咋就不整點?
“吃飯沒?”趙大鵝問道。
“沒有。”
“你不是去鐵柱子家了?沒混到飯?”趙大鵝疑惑不解。
按理說,無論鐵柱子的兒子趙永濤開不開心,中午飯無論誰去,都得管飯的。頭幾年的時候,要是老趙家的老人沒了有時候還守靈七天呢,后來守靈七天太費錢了,大家伙都去幫著,就要都管飯。
后來就慢慢演變成了守靈三天。
但是,只要姓趙的去了,就得管飯。
不過這飯倒不是白吃的,去了就送你一塊白布。
就是孝布。
趙大鵝前世也沒有走南闖北,不太清楚別的地方的習俗。
反正東臺子村這邊的習俗就是人要沒了,家家戶戶的去買一些紙錢,送到主家,算是給死了的人“路上”留著花的。
家屬會給一塊孝布。
這個也就扯孝布子,就是一張大白布。
這個時代,早就沒有一匹布的概念了。但是,白布還保留著一匹布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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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匹布,米白色的,不是純白色的。主家家屬磕個頭,給人。
無論輩分,都得磕頭。
人能去,就是給主家面子。
這種事,老話說的好,平時想請都請不去這么多人,只有人沒了,才這么多人去。
管飯的標準其實不太高,就是平時四個碗。
主食基本是饅頭,四個碗分別是白方——切成方塊的肥肉。三尖白片——切成三角形的瘦肉和切成片的肥肉。干豆腐,海帶絲。
這是標配。
基本上家家戶戶這個標準,不過這個時代家家戶戶也不是特別富裕,所以那兩碗豬肉,可能也沒幾塊…不過必須有,沒有是不行的。
趙大鵝是以為趙鐵生吃了的。
趙鐵生沒抬頭,繼續劈木頭,說道:“我不吃。鐵柱子死好幾天,抬不出去,這么多人去吃飯,不把他家吃窮了。”
趙大鵝眉頭一皺:???
問題,這和其他人沒啥關系吧…鐵柱子也不是為了大家伙抓狼死的,他是被狼咬了,但是和其他人關系幾乎為零。
還不是鐵柱子自己心疼羊不要命的追狼,覺得自己能和狼干一下子,結果讓狼咬死了…
這特么他要把狼整死了,他能和天肩并肩…不過他死了,就沒啥說的了。
至于趙鐵生…
趙大鵝嘆了口氣,眉宇間有些不愉快。
趙鐵生就這樣的人,你說他做的對吧,有點道理,但是不太多。確實鐵柱子死了,一堆人去吃飯,放樹破木頭整了三天,做壽材估摸最少兩三天,還得勞忙三天。就是十來天了。
開始說的就是守靈三天那個,是變不了的。如果有壽材是三天,這邊習俗基本上是第一天守靈,讓沒了的人,親戚朋友個人家的什么看他最后一眼,第二天就本家的出人,去山上選個點位,在他父親的腳底下,挖坑。
第三天埋。
但是一般這邊習俗不讓見太陽,所以都是半夜去的,被迫三天,是這個樣子。
趙鐵柱也應該是這樣。
但是他沒有壽材,就等著吧,鬼知道到底需要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