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了空

　　江無舟跟著明月來到一座破廟前，看著廟門上方殘缺的匾額上寫著城隍二字，江無舟禁不住一陣苦笑。

　　沙陽縣的城隍廟，不過是埋沒在城外路邊荒草之中的磊廟，沒了香火還能理解。沒想到京口的城隍廟規模如此之大，想必當年也應該有專人管理維護，竟然也落地如此田地，難怪城外惡鬼橫行。

　　世人不敬鬼神不畏生死，被假僧偽道迷惑，整天幻想著長生不老升官發財，現在這些保佑你們的偽善小人，卻要藏在城隍廟里偷生，真是可笑至極。

　　破廟的圍墻早就倒塌了，地上的碎磚爛瓦已經被逃難而來的僧道踩成了齏粉。

　　走進大殿的江無舟，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著的胖和尚。

　　胖和尚身邊圍坐著兩三個同樣禿著頭的僧人。

　　江無舟知道此人應該就是明月提過的了空。

　　江無舟聽許必守說過，三音寺的僧人雖然也剃發，卻不承認自己是靈山的傳道者，想必與秦子安所說的北朝滅佛慘案有關，只是為了茍且偷生而已。

　　另一側角落里，坐著一個雜毛老道，腳下躺著兩三個小道士。

　　和尚和道士們，各自聚成一堆，被大殿中間破敗不堪的城隍雕塑隔開，井水不犯河水。

　　明月走到老道跟前耳語了幾句，老道閉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忽然睜開眼睛看著明月。

　　江無舟看到明月指了指自己之后，那老道從屁股下面的蒲團底下取出來包袱，往和尚那頭瞅了兩眼，才轉過身把手伸進包袱里摸索了半天。

　　等老道的手從包袱里抽來回展開的時候，江無舟看到他的手掌心多了一塊碎銀子。

　　明月取出身上的兩個銀錠放進老道的手掌，然后拿著小塊碎銀子，走到站在大殿門口的江無舟身邊耳語道：“這是一兩銀子。”

　　江無舟伸手去接，明月卻收了回去，接著說道：“師父說了，銀子可以給你，但是你得加入我們，從明天開始跟著我干活。”

　　“干什么活？”

　　明月偷偷指了指了空說道：“那個胖和尚就是三音寺的了空。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從沙陽縣逃到這里的。山莊每天布施的名額有限，所以咱們得跟他們搶。”

　　江無舟點著頭假裝答應，接著問道：“他們不是跟嚴道玉一伙的的嗎？”

　　明月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江無舟往道士堆里走去。

　　跨過幾個躺在地上的道士，明月和江無舟來到角落坐下。

　　江無舟總覺得有雙眼睛看著自己，可是抬頭看看雜毛老道又看看了空，這兩個頭領都在那閉目養神。

　　明月小聲說道：“嚴道玉現在藏起來了，了空他們也是沒頭的蒼蠅瞎轉悠。本來京口的敗家皇子劉虎頭是準備借著布施的名義養活著三音寺的這幫人，誰承想從沙陽和建康逃到京口的人太多了，所以每天只能限定名額。”

　　江無舟假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師父就渾水摸魚，他們也不敢拿咱們怎么樣！”

　　明月瞪了一眼江無舟說道：“以后你就跟著我混，我罩著你。你以后就叫清風，每天跟著我去山莊領二兩銀子，回來上交給師父。現在準備睡覺，明天酉時起床。”

　　江無舟苦笑著說道：“睡那么久嗎？”

　　明月嫌棄的看了一眼江無舟說道：“沒有飯吃，不睡覺哪來的力氣去山莊排隊領銀子。”

　　江無舟指著老道屁股下面的蒲團說道：“師父既然有銀子，咱們怎么還會沒飯吃？”

　　明月一巴掌打掉江無舟的手說道：“目光短淺！那是用來修道觀的錢，有了道觀才會有更多的銀子。”

　　江無舟撇撇嘴，心里想著：“等你到了閻羅殿，看到那些在陽間貪財的人死后被掰開嘴巴灌黃金的場面，就不會覺得我目光短淺了。”

　　看著明月閉上眼睛，江無舟也不再跟他說話，眼神偷偷瞄向另一邊的了空。

　　江無舟發現了空似乎也在看著自己，目光掃過去的一瞬間，對方慌忙閉緊雙眼。

　　江無舟想想自己從未與他見過面，了空也許是擔心道士這一方人數多過他們，能搶到更多的布施銀子，才會偷偷觀察自己。

　　摸了摸懷里的一兩銀子，江無舟準備好好睡一覺，等天亮了就去裱褙坊。

　　夜半時分，迷迷糊糊的江無舟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將軍夫人墓，那種被火焰炙烤的熟悉感覺再一次出現。

　　江無舟心中大驚，難道自己見過他一次之后，就開始做夢了嗎？既然能做夢了，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回關于他的記憶。

　　突然傳來的呼喊聲，打破了江無舟的猜想。

　　“著火了！著火了！”

　　徹底驚醒的江無舟，此時才發現是城隍廟著火了。

　　火焰在大殿外瘋狂的竄來竄去，老舊的門窗上每一個破損的地方，都往殿內吐著火舌。

　　江無舟看著外面的火勢，發現起火點不止一處，心中暗道不妙，難道是追殺這幫僧道的官兵下的手？

　　雜毛老道被幾個徒弟簇擁著躲在角落里，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瑟瑟發抖。

　　江無舟環視一圈，發現唯一能逃出去的大門已經被火焰封住，如果等大門燒完，恐怕自己得給這幫雜毛禿驢陪葬了。

　　躺在地上的明月，早就嚇得雙腿發軟站不起來，看著江無舟的背影，伸出手喊道：“清風，快拉我起來。”

　　江無舟沒空搭理他，躲著亂舞的火舌跑到城隍雕塑身后，說了聲得罪。

　　明月看到江無舟給城隍雕塑道歉卻不救自己，大聲罵道：“不是老子帶你去喝一碗粥，你早餓死了，那城隍能救你嗎？”

　　江無舟轉身背靠著雕塑，雙腿彎曲蹬著墻往上攀。

　　來到雕塑中間，江無舟咬牙發力。

　　只見雕塑微微晃動一下，緊接著緩緩往前倒下。

　　江無舟腰上用力，一個鷂子翻身落在一旁。

　　轟隆一聲，大門被雕塑砸得稀碎，泥塑也碎了一地。

　　僧人和道士也不管自己的監寺和師父，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老道也跟著往外沖，剛跑到門口又轉身跑向蒲團。

　　江無舟也準備逃命，卻看見了空并沒有逃跑，盤腿坐在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