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士

　　廂房床榻上的鋪蓋平整展開，絲線在錦緞上穿梭秀出的喜鵲，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要飛出來一樣。

　　來不及仔細觀瞧，江無舟的目光被床尾的被子吸引過去。蓬松柔軟的被子，像極了金州城墻上飄著的云朵，一團團的。

　　江無舟的手緩緩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慢慢頂了上去，溫柔的觸感瞬間從指尖傳遞過來。

　　接著是整個手掌在上面慢慢劃過，手感細膩如同丹房的羊脂玉瓶子。

　　五根手指輕輕用力往下壓著，留下五道指痕，緊接著手指就像被水包裹著一樣溫暖。

　　江無舟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如此神奇，這種無法言表的快樂和幸福，讓他幾乎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沉浸中的江無舟，被身后的推門聲打斷了。

　　江無舟急忙轉身，看到一個丫鬟捧著衣服走了進來，后面還跟進來一個捧著銅鏡、抱著盒子的丫鬟。

　　前面的丫鬟江無舟見過，就是自己人從池塘里撈出來的時候，跑進去找劉管家的那個丫鬟。

　　兩個小丫鬟把東西放在床榻旁邊的梳妝臺上，身子微微下蹲，搭著手行了萬福禮說道：“奴婢云兒（雨兒）伺候道爺更衣。”

　　江無舟的眼睛卻偷偷瞟著床榻上的被子，被子的縫隙旁此時赫然一片水漬。

　　云兒和雨兒并未在意江無舟的目光，緩步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身上的濕衣服褪到肩頭。

　　江無舟嚇得慌忙躲到旁邊，拉起肩膀上的衣服問道：“你們干什么？”

　　云兒捂著嘴巴笑笑說道：“不脫掉身上的濕衣服，怎么更衣啊。”

　　江無舟順著云兒的手指，看到梳妝臺上的一身道服說道：“我自己來，你們出去吧。”

　　云兒面露難色說道：“劉管家還在門口等著陪道爺用齋呢，沒伺候好道爺，我們又該挨罰了。”

　　江無舟無奈，指了指后面說道：“那你們轉過去。”

　　兩個小丫鬟同時捂著嘴巴笑著轉過身。

　　江無舟走到柱子后面，麻溜的把自己扒了個干凈，抓起褻衣套在身上。

　　短衣短褲穿在身上，江無舟才有了安全感，又拿起道袍翻來翻去犯了難。

　　舉著道袍的江無舟無奈的沖著丫鬟說道：“云兒姑娘，那個，嗯嗯。。。。。。”

　　云兒轉身看著江無舟，發現他舉著衣服發愁，莞爾一笑，拉著雨兒走了過來。

　　接過江無舟手里的道袍，云兒說道：“道爺不必拘謹，云兒是將軍的貼身丫鬟，平日里伺候將軍已經習慣了。”

　　云兒和雨兒在江無舟身后展開道袍，將他的手臂穿過長袍寬大的衣袖，在前面按照南朝右衽規矩壓好兩片衣襟。

　　江無舟第一次穿道袍，陽間繁瑣的禮節正是他擔心的地方。

　　江無舟也是第一次讓人伺候著穿衣服。

　　身邊兩個妙齡丫頭從他展開的雙臂下穿來穿去，身上少女獨有的芳香直入鼻腔。

　　江無舟的腦袋一陣暈眩，恨不得再用力吸上一下，原來陰氣消散帶來的五官感覺也能這么美妙。

　　云兒察覺到江無舟身體的變化，咯咯一笑，手中布帶輕柔地繞過江無舟的腰間，生怕弄疼了他。

　　江無舟被云兒笑得臉上一紅，咳嗽了一聲。

　　雨兒扶著江無舟的胳膊，讓他坐在梳妝臺前，又把銅鏡端過來放在江無舟前方。

　　江無舟認得陽間的銅鏡，只不過從來沒用過而已。

　　疑惑在江無舟的眼中彌漫開來。他微微皺眉，鏡中模糊的人影似乎也皺著眉。

　　江無舟又歪了歪嘴巴。

　　如果不是雨兒正在替他梳著頭發，江無舟已經伸手去摸摸鏡中的自己了。

　　江無舟沒有陽間的記憶，從來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子，甚至從來沒有做過夢。上一次在將軍夫人墓的大火之中，江無舟第一件見到了這具身體，也只是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楚臉。

　　雨兒按照道家的習慣，在江無舟的頭上扎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其他的頭發都披散下來。

　　云兒端起銅鏡靠近江無舟問道：“道爺，您看看。”

　　一張陌生的臉龐，清晰地出現在江無舟的眼前。

　　他很普通，普通的像江無舟捉過的每一個鬼，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印象。

　　可是他又很親切，親切的就像自己已經見過他無數次一樣。

　　江無舟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淚光。

　　云兒從門口拿來一雙皮革云履放在江無舟腳邊，伸手抬起他的一只腳，小心翼翼的套上放下，又抬起另一只腳，也是小心翼翼的套上放下。

　　門外的劉管家似乎等得有些焦急了，指節輕輕敲了兩下門框問道：“道爺，您收拾妥當了嗎？”

　　江無舟沖著鏡子笑笑，站起身，左右看了看自己，心里暗笑：“沒想到許必守一個謊，竟然我真的成了道士。”

　　江無舟學著樣子施了一個道家禮，對云兒和雨兒說道：“有勞二位姑娘。”

　　云兒沒有說話，笑了笑算是回應了，轉身和雨兒去收拾江無舟褪下的濕衣服和梳妝用品。

　　江無舟拉開大門看著劉管家說道：“將軍讓你伺候我更衣，你怎么能偷懶安排其他人？”

　　劉管家本想進門說話，卻被江無舟的身體擋住了門，只能站在門外說話：“道爺仙風道骨，我這樣的人跟您換衣服，玷污了圣體，可擔當不起。”

　　江無舟笑著說道：“抓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想的吧？”

　　劉管家沒接話茬，尷尬的笑著，突然看到江無舟身后的兩個丫鬟正看著自己捂著嘴巴憋著笑。

　　劉管家想起自己被江無舟打掉的門牙，趕緊用衣袖擋住半張臉罵道：“還不快去把道爺的衣服拿去浣洗干凈，笨手笨腳的又想挨罰！”

　　“我走了，不用吃齋飯了。”

　　江無舟說完，揮動著衣袖就要往出走。

　　劉管家一把拉住江無舟說道：“將軍吩咐過的事情，我可不敢不辦。就算不吃齋飯，那您也得等一下，我安排一輛馬車送您去府衙。”

　　江無舟伸出手，沖著劉管家勾勾手指說道：“把你掉了的那顆門牙給我。”

　　劉管家以為江無舟想留著自己的門牙當成戰利品，十分不情愿的從衣袖里掏出來攥在手心里，試探了兩三次，一狠心伸手在江無舟面前攤開。

　　江無舟捏起那顆牙齒，猛然伸手往劉管家嘴里一塞。

　　劉管家往后一個趔趄，剛想罵娘，發現嘴巴里的感覺不太對，忙呲著牙伸著手摸了幾遍。

　　江無舟也不等他開口，對他說道：“快去準備馬車吧。”

　　劉管家已經忘了感謝江無舟，點著頭屁股朝前的去了馬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