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已覺著頤寧苑的婆子夠仔細了,等程亦歆巡視一圈,還是發現了些許不妥之處。譬如夜里院門什么時辰上鎖,有消息往外院如何遞,什么人遞,喝過的茶葉又是如何處置的,事無巨細問得明白。
這一樁程亦安倒也心中有數,富貴人家吃的都是上好的茶,可這些茶民間甚至尋常小戶卻見不著,有些奴婢將給主子煮過一道水的茶葉攢著,晾干私下拿出去賣,也能得不少銀子,故而茶水間的活計一直是丫鬟們擠破頭想去掙的。
程亦歆很聰明,問過之后并不做處置,她出面是為了給婆子們敲警鐘,至于如何料理交給程亦安,也是便于程亦安立威和施恩。
頤寧苑的管事嬤嬤是程亦安陪房明嫂子的姑姑,程家下人里頭也有自己的派系和山頭,像明嫂子這一家幾乎都派給了程亦安,她們與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看過之后,程亦安給兩位姐姐上茶,程亦欲掏出一千兩銀票給程亦安,
“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家里什么都有,我知你也不缺什么,干脆拿些銀票給你,我省事,你也實在。”
程亦安慌忙推拒,“長姐,咱們是嫡親的姐妹,哪里需要這樣客氣,況且,你也拿得太多了。”
程亦喬坐在二人對面,看著二人推來推去,笑道,“長姐給你,你就拿著,她有的是銀子使,”說著,又用羅帕遮面,故意擋住程亦歆那一邊,朝程亦安使壞,“如果你實在覺得燙手,待會給我也成。”
程亦歆被二妹妹氣樂了,
“要說我們三姐妹,爹爹貼補你最多,份例之外,你若是相中了什么還要額外尋爹爹給你簽單,怎么如今淪落到一千兩銀子也要惦記。”
程亦喬擱下帕子,悻悻道,“我不像你們都攢了小金庫,我如今手里只剩下亞歲宴爹爹分的那一萬兩。”
程亦歆恨鐵不成鋼,“你明年開春便是二十了,行事卻還沒個成算往后成了親如何過日子依我說,你如今閨房里衣裳首飾夠你穿個幾年的,這一萬兩銀子你別動,存去錢莊。”
程亦喬耷拉著眼皮氣哼哼道,“我不要,我不去逛鋪子,渾身不得勁,一日都活不下去。”
程亦歆氣得直搖頭,“保佑你得了個家財萬貫脾性好性兒好的郎婿,縱著你一輩子吧。”
程亦安聽到這里,眉間倏忽一凝。
程亦喬渾然不覺程亦安的異色,笑嘻嘻道,“不必啦,我就伴著爹爹,爹爹活到幾時,我就過到幾時,等爹爹百年之后,我尋個家廟去做姑子也成..”
程亦安越聽心口窒息般的疼,忍不住往小幾一撐。
程亦歆只當她病癥又犯了,忙摟住她,“安安,還不舒服是嗎”
程亦喬也慌得撲過來,見她臉色有些發白,連忙將小塌上的薄褥拿來偎在她身上,“瞧,又犯病了不是,讓你胡亂吃藥!”
程亦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程亦歆瞪了程亦喬一眼。
程亦安深深閉了閉眼,慢慢緩過勁來,沖二人笑道,
“我沒事,就是方才不知怎么犯了暈。”
程亦歆與程亦喬一道接著她躺下。
不一會,外頭來了個婆子說是程亦歆的小兒子有些鬧肚子,程亦散只得過去一趟,吩咐程亦喬看著程亦安。
等她一走,程亦喬滿臉愧疚道,“怪我,方才不該罵你。”
平心而論,她也舍不得爹爹離開,程亦安做了她不敢做的事。
“夜里有家宴,長姐有孩子要照料,嫂嫂忙于族務,我就去廚房瞧一瞧,你歇著,等會來接你用晚膳。”
目送她出門,程亦安拿著程亦歆撂下的一千兩銀票,有些頭疼,想起也該給三個孩子準備見面禮,讓如蘭去準備三個赤金長命鎖,念著上頭兩個是女兒,又各自額外準備一條瓔珞項圈。
赤金長命鎖匣子里可沒有,得去外頭買,便讓如蘭拿了一千兩銀票給明嬤嬤,讓她去附近的東市賣了三個二十兩重的赤金鎖,再伴著兩條鑲嵌寶石的瓔珞項圈,分量越過了這一千兩銀子,趕在晚膳前送了過去。
程亦歆看著那份重禮,搖搖頭,覺得程亦安過于客氣。
暮色四合,程家長房一家子聚齊了。
為了遷就程亦安,宴席擺在頤寧苑東面的長春閣,從頤寧苑穿堂出來,順著游廊不過幾步路就到了,因著今日程明顯要與宴,就沒喚二老爺和三老爺一家,只長房幾個孩子。
程亦歆膝前繞著兩個閨女,五歲的大女兒翠姐兒,四歲的二女兒秋姐兒,取自“曾伴浮云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小兒子剛滿半歲,還被乳娘抱在懷里,老太醫果不愧是回春妙手,方才還鬧肚子的孩兒,此刻已張牙舞爪,咯咯直笑。
除了程亦歆三個孩子,還有程亦彥和盧氏的兩個兒子。
大哥兒也是五歲,二哥兒三歲,大哥兒倒是有程亦彥的模樣,穿著一件鑲毛的緞面長袍,身姿筆直,規規矩矩不愛笑,二哥兒就調皮了,伴著翠姐兒在搶糖果吃。
盧氏牽著秋姐兒給她喂奶酪,滿眼稀罕,
“我何時能得個姐兒,就是我跟你哥哥的造化了。”
程亦歆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溫柔如水,“那是遲早的事,不過養女兒也累心,生怕磕著碰著,比兒子難養。
盧氏不敢茍同,“才不是,兒子才難養,”她指著二哥兒,“你是沒瞧見他那鬧騰樣,成日沒個消停,三個小廝還跟不住他,若是哪一會兒你沒聽見他的動靜,那準在干壞事。”
程亦歆訝異道,“是嗎我還想著哥兒好養,摔著磕著也不心疼,養女兒我是心力交瘁。”
說著從乳娘懷里接過小兒子,抱著他讓他看哥哥姐姐嬉戲。
程亦安在二人對面的八仙桌旁坐著,沒好氣道,
“行了,嫂嫂和姐姐也別干嫌萬嫌的,我哪個都饞。”
程亦安是真饞啊,前世為了個孩子,她險些把自己逼瘋。
甭管女兒兒子,給她一個她就滿足了。
程亦歆卻瞪她,“你才多大急什么晚些生孩子對你只有好處。”
程亦喬在一旁滿是不解,“為什么晚些生孩子好不是越年輕,康復得就越快么”
程亦散垂眸捏了捏小兒子的臉蛋,低聲道,“你懂什么...
程亦喬聳聳肩,問身側的程亦安道,
“你懂嗎”
程亦安不懂。
然后她們倆一起看向嫂嫂盧氏,盧氏倒是猜著幾分,笑著打趣程亦歆道,
“大抵是晚些生孩子,年輕夫妻兩個好自在幾年。
程亦喬明白過來連忙嘖了幾聲,
“喲喲,長姐跟姐夫都是人見人夸的模范夫妻啦,整日歪在一處還不夠嘛。”
程亦歆紅著臉剜了她幾眼,又與盧氏道,“嫂嫂別縱著她們倆取笑。
程亦喬極難抓住程亦散的辮子,有些得意忘形,“這樣吧,我閑著也是閑著,你把三個孩子撂下,我幫你養,你跟姐夫搬去賀家,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
程亦歆氣笑了,指著她與程亦安道,
“蘋丫頭給我拽住她,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說著把孩子交給乳娘,便要起身。
程亦喬嚇得忙拉著程亦安起身,躲去了她身后,
“長姐,你一回來就欺負我,等我跟爹爹告狀。”
“你告,你告去祖宗跟前都沒用。”
程亦喬從程亦安身后探出半張笑臉,促狹道,“那告去姐夫跟前有沒有用”
程亦歆臉一熱,二話不說,追過來要抓她。
盧氏怕她們倆傷著程亦安,忙來勸架,
“行了行了,父親他們都到了前廳,再鬧就不像話了,把妹妹絆了怎么著”
程亦款這才罷手。
又問程亦安,
“怎么,你們夫妻倆急”
程亦安松開程亦喬的手,換了個位置坐在了程亦跟前,
“是啊,我們都盼著有個孩子。”
她盯著乳娘懷里的孩子舍不得挪開眼。
程亦歆深深看著她,覺得不大對勁,
程亦安不過八月成的婚,新婚夫妻熱乎勁還沒過呢,怎么這么快就惦記上了孩子。
難不成夫妻倆感情不好 程亦安想抱孩子,“怎么抱來著”
她沒生養過,還有些手足無措,僵硬地將手臂張開,等著乳娘把孩子交過來。
程亦歆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摸樣直發笑。
陸栩生等人進來時,便瞧見程亦安在眾人的指導下,小心翼翼摟了個孩子。
她稀奇地盯著孩子,杏眼浮動著楚楚的光,帶著些憨氣,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卻抱著個孩子。
陸生沒眼看。
恰在這時,程亦散的大女兒翠姐兒搶到了表弟的撥浪鼓,興致勃勃往弟弟這邊奔過來,“信哥兒,瞧...“
孩子小,跑得又快,一時沒剎住腳,便往程亦安的胳膊撞來,程亦安生怕她撞著信哥兒,忙抱著襁褓側了側身,翠姐兒一頭栽在她肩上,這不打緊,倒是撞得襁褓往前送,程亦安手背磕在了一旁的高幾,孩子也被撞得哇哇大哭。
程亦安雖有些吃痛,卻是牢牢抱著孩子。
這一幕始料不及,程亦散唬了一跳,忙扶穩程亦安,而那頭剛跨進門的賀青云見狀,臉色一變,三步當兩步奔過來,看著程亦安生疏的摸樣,對著乳娘低喝,
“還不快些抱好哥兒!”
那乳娘嚇不得輕,慌忙去接手,等到孩子到乳娘手里,賀青云二話不說抱過來,背對程亦安等人的方向,一邊溫柔地哄去了,
“信哥兒沒事了,爹爹在呢...
從他熟練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他時常親自帶養孩子。
孩子到了他懷里,果然就不哭了。
程亦歆嗔了大女兒一眼,“怎么不小心些,撞著了小姨媽。”
翠兒委屈巴巴看著娘親。
程亦安見狀很是慚愧,忙把孩子在懷里,“我沒事,就是嚇著哥兒了。”
她看了一眼賀青云。
賀青云明顯很寶貝這個小兒子,她方才冒冒失失抱孩子,怕是惹了這位姐夫不快。
陸栩生也看出來了,大步邁過來,把妻子牽起,認認真真問,
“撞哪兒了,疼嗎”
他這張臉平日就夠冷峻了,此刻眼尾壓下,看起來便有些鐵面無情。
翠姐兒嚇得往娘親懷里一躲。
程亦安暗暗捏了捏陸棚生的手背,示意他別大驚小怪。
陸生卻把她手牽出來瞧。
紅了一塊。
他便皺了眉。
大家都護犢子得很,賀青云護兒子,陸栩生護妻子。
這也是程亦歆第一次見到陸栩生,這位傳說中的邊軍主帥生得英武清俊,周身有一股不可輕掠的威懾之氣,讓人不敢親近。
她丈夫的性子她明白,平日把幾個孩子看得極重,但陸生的舉止,更令她意外。
尋常人家均是大人讓著孩子,而陸栩生眼里,顯然只有程亦安。
她大方地笑道,
“是孩子莽撞了,陸將軍不要介意。”
喚國公爺過于生疏,喚三妹夫有些拿大,她摸不清陸棚生的底細,不敢貿然端長姐架子,是以折中喚了一聲將軍。
那頭賀青云將孩子哄好,重新交給乳娘,他這個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孩子沒事便露出笑容,這才朝程亦安一揖,“三姨妹沒事吧”
程亦安也朝他屈膝,“是我冒失抱孩子,姐夫莫怪。”
賀青云笑了笑,沒接這話,目光移至陸棚生身上,又要作揖。
陸栩生畢竟是妹婿,與他對揖,算是把這一茬揭過去了。
程亦彥不動神色盯了二人一眼,抬手往席面上比,“平步,慎之,都坐吧。”
孩子們被帶去隔壁暖廳單獨吃一席。
不一會,程明顯與老祖宗一道過來,大家分主賓落座。
一條碩大的長條案擺在正中,老祖宗坐北,程明顯坐南,其余人分列左右,程明顯右面坐著程亦喬,左面給程亦安留了個位置,陸栩生便挨著程亦安,于是程亦歆便坐在老祖宗左下首,程亦彥夫婦坐在老祖宗右下首。
在家里不論官職,只論輩分。
眾人先向老祖宗敬了一杯酒,再向程明顯敬了一杯,才開席。
剛動上筷子,賀青云便起身又朝老祖宗一揖,
“上回您老人家大壽,孫婿與亦沒能來賀壽,實在罪過,這一杯給您賠罪。”
老祖宗朝他擺手,示意他坐下,“一家人客氣作甚,歆兒是我膝下養大的,你也素來孝順,我是清楚的。”
賀青云父親乃大理寺卿,當年與程明顯是同窗,二人性情相投,賀侯爺便將嫡長子交給程明昱教養,賀青云其實是程明顯的弟子,他一手丹青極負盛名,與程亦算是一塊長大,知根知底,程亦散及笄后,程明昱便將長女嫁給了他。
他繼母過世,循例守孝一年,這不除服后,便快馬加鞭趕在年前進京,想托程明顯替他謀個好職。
說來說去,這一桌子都很相熟,也就陸栩生和程亦安還有些生疏。
賀青云敬完老祖宗敬岳丈,敬完岳丈敬大舅子,最后也給陸栩生同飲一杯。
陸栩生看出來了,這位大姐夫長袖善舞。
他不拘虛禮,不愛應酬,兩輩子除了敬皇帝,他沒跟人低過頭。
程明顯看出他的脾氣,對賀青云道,
“青云好不容易回京,別顧著喝酒,先用膳。”
他一發話,大家就不做聲了。
這是一條長案,處處擺滿了菜肴,不是每一碟菜都能夠得著,賀青云便將自己這邊幾樣菜夾入小碟,推至程亦跟前,程亦歆也照做,夫妻倆吃飯很默契。
盧氏這邊要照顧老祖宗飲食,程亦彥就忙著給妻子布菜,將她素日愛吃的給夾了一碗。
程亦喬呢,極少在飯桌上搭話,她口味叼,每日程家的廚子都要絞盡腦汁稱她的意。
今日她面前就擺了一道烤茄子,茄子被削成一塊塊擱在爐子上烤,皮烤得焦焦的,茄肉上粘了細細的肉末與蒜蓉,程亦喬舀了一勺茄肉入嘴,嚼了下便皺了眉,
“嘖,這茄肉老了。”
程明昱擱下筷子,無奈看著她,“都什么時節了,不是吃茄子的時候,這還是他們費心思從野山里尋來的野生茄,已經很難得。”
程亦喬跟他嘟著嘴,“我知道了,爹爹...“
程明昱又瞧小女兒,程亦安和陸生各吃各的,誰也沒管誰,兩個人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唯獨一碗湯離得遠些了,程亦安不耐煩夠,就沒管。
程明昱瞧在眼里,親自給她舀了一小碗湯擱在她面前,溫聲道,
“安安多吃了些,你太瘦了。”
陸栩生聞聲手一頓,往身側的妻子瞟了一眼。
程亦安個子高挑,看著纖細,實則骨細豐盈,夜里抱在懷里手感極好。
人家爹爹說瘦就瘦吧。
陸栩生眼又不瞎,看到賀青云給程亦夾菜,于是也將擱在他面前的一道肉丸子舀了一個放在程亦安碗中,
“夫人多吃些。”
程亦安看著憑空出現的肉丸子,兩眼一黑,她最不愛吃肉乎乎的東西,忍了忍,輕輕靠近陸生,在他耳邊低聲道,
“我不吃肉丸子。”
陸栩生:“……”
程明昱搖搖頭,執起一雙布菜的公筷,將那顆肉丸子夾在自己碗里。
程亦安:“......”
程亦喬險些笑出聲,旁人顧念陸栩生的身份,程亦可不在乎,她很不客氣地批評道,
“三妹夫,你還得多了解安安的喜好呀,連她愛吃什么都不知道。”
程亦安其實也很心虛,她跟陸栩生是半斤八兩,不忍看著丈夫落面子,立即笑回,
“哪里,他平日公務繁忙,都隨著我吃,我擺什么他吃什么,他吃的都是我愛吃的,過去我也愛嘗個鮮,吃過這道丸子,他便當真了。”
老祖宗先瞪了程亦喬一眼,隨后問陸栩生,“三姑爺,你極少來府上用膳,今日的膳食可合你口味若是有喜歡的不喜歡的,只管說出來,不要客氣才是。”
老祖宗心里很喜歡陸生。
放眼整個朝廷,還有誰能接過程明顯的擔子南下平豪強,只有陸栩生。
什么溫柔體貼都是虛的,關鍵時刻能頂住事的才是真男人。
陸栩生能感受到老人家的善意,拱袖回,“祖母多慮了,我行軍打仗,哪里顧得上挑,在邊關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所以府上這些我覺得都極好。
老祖宗很心疼道,“有姑爺這樣的將士在,才有我們安享太平的好日子。”
說著便吩咐程亦安,“安安,姑爺公事忙,你平日得多關懷他起居。”
心里疼歸疼,身為祖母,她卻還是要教導姑娘如何當家。
程亦安起身施禮,
“孫女受教了。”
膳后喝過茶,女眷們干脆挪去隔壁的頤寧苑說話,程亦彥和陸栩生還有公務,連夜又回了官署區,程明昱則照舊去了書房,賀青云送程亦彥和陸生出門。
出了垂花門程亦彥敲打陸栩生,“祖母說的是客氣話,你可別當真,別縱得自己輕狂,還真事事讓妹妹伺候。”
言罷比了比賀青云,“若是不知如何做程家女婿,可以討教大妹婿。”
陸栩生不上他的當,“程家女婿也不能千篇一律,有我在,方能襯得大姐夫能耐。”
賀青云不知二人私下這般唇槍舌劍,笑道,“慎之賢弟與我等不同,他出將入相,后宅之事顧不著也是有的。”
程亦彥卻是語重心長:“男人越經天緯地,回了家越得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方顯胸襟,只有那些氣量狹小的男人,在外頭受了氣,才在家里逞威風,慎之,你說是吧”
陸栩生深深望著他,“有燕寧兄這樣的大舅子,我就算想逞威風也不起來。”說著側眸問賀青云,
“他這脾氣,大姐夫是怎么忍的”
賀青云愣了愣道,“他對我不這樣。”
陸栩生:“.....
程亦彥笑出了聲。
賀青云這廂送二人出了門,折回老祖宗的院子,見那邊一屋子女眷,干脆領著幾個孩子回房玩。
老祖宗目送他走遠,拉著程亦歆問,“他還是這樣的性子,萬事聽你調派。”
程亦欲望著丈夫遠去的背影,露出溫柔,“是,老三出生后,夜里都是他在帶,平日沒有紅臉的時候。”
老祖宗很欣慰,“很好,你生了三個孩子,平日還要操持家務,該使喚男人的時候不要客氣,他肯帶,讓他帶。”
程亦安聽了有些震驚于賀青云的耐心和細心,“長姐好福氣。
程亦喬在一旁插話,
“可不是,大姐夫簡直是十項全能,出身好,才貌出眾,脾性還好,不僅處處體貼長姐,連著孩子也能看顧,還畫的一手好丹青,坊間稱他是玉面郎君。”
當年他與程亦歆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程亦歆聽到這里,怔怔一笑,慢慢垂下了眸。
她的丈夫在旁人眼里十全十美,就連她也挑不出一個錯,她性子其實不算好,比較急,萬事求全責備,他卻總能順著她,哭了他哄,罵他他也受著,過去婆婆不好處,他也能攔在跟前替她撐腰,不叫她受氣。
出身也無詬病,響當當的侯府世子。
這樣一個完美的人,卻有一處不足為外人道。
那就是床事不大行。
剛成婚那兩年,每月總有幾回,順順利利生了兩個孩子,到了小女兒出生后,次數越來越少,偶爾半年才有一回,偏偏二人感情好,這種事不好宣之于口,程亦一直默默忍受,心里卻也急,畢竟還沒個兒子。
后來好不容易得了個兒子,夫妻倆喜極而泣,也因這個緣故,賀青云對這個兒子看得格外重。
過去這一年守孝,不消說,他很坦蕩地不用碰她。
如今除了服,又當如何 老祖宗沒顧上程亦散,卻是指著程亦喬道,
“你也不必羨慕你長姐,我這就給你尋個差不多的,保你滿意。”
程亦歆聞言正色道,“祖母,喬兒的婚事還沒定嗎”
程亦喬最煩人提她的婚事,小臉立即垮下,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老祖宗笑意一收,露出幾分慎重,
“正要跟你說呢,到了年關時節,有些在外地的子弟回京,有些邊關將士回城,各家急著把孩子婚事定下來,都在走動。”
“咱們家也每日都有人來問。”
程亦歆問,“都有哪些人家”
老祖宗道,“多著呢,我跟你爹爹挑來挑去就相中了崔家,打算年前擇個日子給兩個孩子相看,若是中意,交了庚帖,定下婚事,明年親迎便是最好的。”
程亦安聽到“崔家”二字,眼底微微滲出幾分寒光。
前世二姐便是定給了崔家少主崔晗。
崔晗素來以爹爹為楷模,一心想讓崔家成為第二個程家,等著爹爹死后,他暗中聯絡王家跟二哥哥打擂臺,趁機蠶食過去程家的生意和地盤,程亦喬不滿他的行徑,沒少跟他吵架,后來夫妻倆漸行漸遠。
崔晗冷落妻子,程亦喬一直無子,然而崔家做出什么狼心狗肺的事呢,崔晗的父親,崔家當家家主一日喝了酒,見兒媳婦獨守空房,竟然潛去她的內室。
二姐性子本就烈,不容人侮辱,爭執中摸到一把針線刀鉗殺了崔家家主。
即便后來爹爹在都察院的舊部極力替她辯護,二姐還是被判關掖庭,二姐當庭剪了頭發,不肯屈服,最后還是二哥哥想了法子,將她接回程家家廟,免了牢獄之災。
崔晗,狼子野心,招他無異于引狼入室。
程亦安勢必要幫著二姐擋去這一段煞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