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家掛些字畫,總得出自名家大手子。
就算掛不起名家,那也得是上官或者好友給題字的。
這叫雅趣。
可宋煊就敢掛自己的字。
怎么看都像是面皮及厚之徒!
“我總覺得這筆跡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了。”
宋綬站著駐足,面露思索之色。
“我想起來了。”
倒是晏殊率先開口:
“乃是薛曜夏日游石淙的字跡與十二哥有幾分相似,大抵是他模仿那里的吧。”
聽到晏殊的話,范仲淹也游覽過那處景色。
他仔細回憶,又有幾分疑色:
“可這些字并不全是那般,我總覺得這小子自己又雜糅了一些書法大家的風格,混在一起,他自己還在摸索當中,不太成熟。”
“希文說的在理。”
晏殊摸著胡須感慨一聲。
宋煊這小子身上藏的本事挺多,如今展露出來的怕是一星半點。
宋綬一直都以結果為導向,宋煊在讀書上并沒有展現出什么天賦來。
畢竟進士可不是那么好中的。
宋綬知道宋煊在詩詞一道頗有心得,可那又怎么樣呢?
柳三變因為寫詞,名聲大噪。
可是他已經四次落榜了。
人生能有幾個四次落榜的機會啊?
考不上進士,縱然有一身本領,那也難以為繼。
沒前途的!
難不成真的跟一個妓子去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嗎?
那豈是大丈夫所為!
柳三變倒是想要考中進士,為此還不惜給皇帝多次寫阿諛小詞。
可惜科舉有科舉的規矩。
不是你寫一首阿諛奉承的詞,就能上榜的。
只有進士才有資格給天子寫諛圣詞。
尤其是大宋的諛圣詞是從柳三變開了個壞頭。
宋綬不希望宋煊走柳三變的后路。
就算宋煊進了應天府書院,也得好好鞭策他才行。
范仲淹耳朵里卻是聽到,有客人說十二郎的鋪子因為入不敷出要賣掉的話。
晏殊卻是明白宋煊對外放出風聲的緣故,他不甘心再繼續盤踞在這小小的勒馬鎮了。
這小子早就該出去見見世面。
晏殊甚至隱隱有些期待,此子將來進了朝堂后,會卷起多少風浪來。
倒是范仲淹告訴伙計自己與宋煊是舊相識,今日前來拜訪。
伙計倒是看出來三位相公是讀書人,再加上自家少爺交友廣泛,遂上去稟報。
正在練習寫字的宋煊聽到范相公來拜訪,他眉頭一挑。
不會吧?
然后就瞧見范仲淹他們三個一人一杯涼漿,吸溜著上樓來了。
宋煊二人連忙行叉手禮。
“這味道與我在東京喝過的飲子大不相同,縱然去了東京開店,也定然能占有一席之地。”
晏殊手里捧著竹筒,在房間里轉悠:
“聽聞十二哥的鋪子因為虧損要倒閉,我是第一個不相信的。”
“哈哈哈,倒是瞞不過晏相公。”宋煊接過話茬:
“實在是俺二哥是個爛賭狗,俺賺多少錢都填不夠窟窿。
再加上俺要去考應天府書院,將來還要多讀書學習,索性就斷了自己的后路,免得三心二意,心中不肯全力以赴備考。”
“好漢子,有志氣。”
范仲淹夸了宋煊一句。
他若是在書院苦讀幾年,考上進士,可比經營這個涼漿鋪子有前途。
有錢有地位,還能為國為民做事,一展胸中抱負!
晏殊卻是抓住了宋煊二哥是個爛賭狗的關鍵詞。
這小子以前怕是沒少給他二哥擦屁股。
如今仁至義盡,也懶得再填這個無底洞,他開始做假賬,倒是有極大的進步,是個有腦子的人。
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
因為他們深陷深淵當中,也會把你給拉進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宋綬則是過去看張方平這個天才的練字的帖子。
很是順眼。
標準的唐楷。
哪像宋煊似的,自己寫的四不像,還敢堂而皇之的掛出去。
也就是此地是勒馬鎮,一個小地方,沒多少識字之人。
沒有什么賞析的能力。
要是放在東京城內,宋煊的行為,得笑掉大牙。
不說樊樓,就是其他七十二家正店,也不會大言不慚的搞這么一出的。
晏殊又瞥了宋煊練字的帖子,發現比樓下掛的大有進步。
“你這是從哪模仿的筆記?”
“回晏相公的話,我早年間出去逛,在石淙河摩崖題記駐足,年少覺得字好看,便記在心中,后面開始模仿。”
聽著宋煊的回答,宋綬頗為意外的瞥了晏殊一眼。
果然是那里。
這便是神童的世界嗎?
看樣子宋煊此子也不是個未出家門,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小子。
他年紀輕輕就游覽過東京城嗎?
可聽說他與家人關系并不好,莫不是自己偷溜出去的?
宋綬倒是也沒有追問。
范仲淹驚疑了一聲。
宋煊的字根樓下相比較,確實大有進步,且不單單是模仿了。
那崖刻的字,確實是好看。
他也記在心中,可寫不出來幾分形似的。
“十二哥倒是進步神速。”
范仲淹見幾人望過來,放下手中的字帖笑了笑。
“豈止是進步神速啊,簡直是要開宗立派了。”
晏殊嘖嘖稱奇。
果然臨時在臺階上寫字與安靜伏案寫字是兩種狀態。
“哎,相公們過譽了。”
宋煊嘴上說著話,其實心中頗為自得。
因為盜墓筆記里小三爺的推廣,這瘦金體,他可是沒少下功夫。
“十二哥年幼時出過鄉?”
“嗯,閑的無聊,總是想要去見識一二外面的世界。”
宋煊哈哈笑了幾聲并未多說些什么。
猛然間來到宋朝,縱然是年幼,可宋煊也想到處去看看,更何況他就住在開封府邊界。
跟著商隊去東京瞧瞧,不要太方便了。
范仲淹要不是因為家庭緣故,他也想要游歷四方增長見識,要不然平日里總挎著劍作甚。
讀萬卷書,破萬里路,許多讀書人都有這種想法。
奈何目前大宋的情況而言,許多人都在卷讀書,爭取考中進士。
至于破萬里路,當官了大多數都外放,不會留在東京城的,有的是機會去趕路。
晏殊放下手中的竹筒,連連頷首:
“十二哥也不是一個邋遢之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集體生活,書院可不是單人一間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