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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街道上,周嘉魚才發現整條街都空無一人,天空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色。依舊有雪花飄飄灑灑,有的落在周嘉魚的發絲上,有的落在他的手背上。雪花的觸感有些奇怪,周嘉魚抬起手看了看,發現那雪花里夾雜著類似灰塵的東西,這灰塵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在前幾天他們祭祖時,燒掉紙錢后那種細膩的紙灰。
這一條街上,一個人自己站著,心里難免會生出些恐慌的味道,祭八讓周嘉魚冷靜一些,說林逐水他們肯定會想辦法把他帶回去的,讓他多注意一下周圍的情況。
周嘉魚隨便找了個地形比較隱蔽的攤位,坐下了。這些攤位和廟會上的一模一樣,有些制作小玩意兒的機器甚至還開著。
周嘉魚看到一個棉花糖機沒有關,干脆苦中作樂去拿了個棍兒,往里面撒了點糖開始繳棉花糖。
祭八看的是目瞪口呆:“你還有這閑情逸致?”
周嘉魚:“…不然呢?”
祭八:“…”好像也是。
手上有點事情做,總感覺人也冷靜了不少,周嘉魚向祭八詳細的詢問了自己的處境。按照祭八的說法,就是這里是人間和陰間的交界地帶,經常會有陰差壓著需要去投胎的魂魄從這里走過。周嘉魚是生魂,身上還帶著人氣兒,很容易被陰差發現,所以祭八才讓他在額頭上抹上了香灰掩蓋氣息。
“我剛才看見的就是陰差?”周嘉魚覺得剛才那幾只黑影看起來怪怪的。
“不是。”祭八道,“這里等于是蠻荒之地,不光有陰差,還有一些專門喜歡吃魂魄的臟東西。這些臟東西兇得很,有時候甚至會成群結隊的襲擊陰差,搶奪他們押送的魂魄…唉,說白里,這里比陰間還要危險,魂魄若是真的被吃了,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周嘉魚聽完之后覺得自己是應該要害怕的,但他的內心卻沒什么波動,甚至還吃了一口手上的粉紅色棉花糖:“那我們去哪兒躲著?”
祭八道:“你就在這附近,別走遠了,不然林逐水不好找你。”看它的說的話語,顯然是對林逐水抱有強大的自信,確定他肯定會來找周嘉魚。
兩人正說著話,遠處卻是傳來了打更的聲音,那更聲連續的敲擊著,悠遠綿長,讓人生出一種昏昏欲睡之感。
周嘉魚聞聲趕緊躲到了桌子后面。
“梆梆梆——”更聲連綿不絕,周嘉魚縮在角落,看著他們越走越近。
這些人大約有十幾個,明明就站在周嘉魚的面前,周嘉魚卻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這些人走路的姿勢非常的僵硬,仿佛沒有神志一般,只有敲更的那個領頭人,動作稍微靈便一些。這條街并不長,這十幾個人很快就從街頭走到街尾,馬上要消失在周嘉魚的面前。周嘉魚心中正欲松口氣,卻見隊伍卻突然停了下來,領頭的那個陰差慢慢的轉過頭,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
周嘉魚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東西明顯是在周嘉魚所在的位置發現了什么,先是動作僵硬的扭過頭,然后慢慢轉身,往這邊緩緩移動著。和周嘉魚想象中的陰差不同,這種東西看起來反而像是沒有神志的幽魂,隔得有些近了,周嘉魚才勉強看清楚了他的臉。說是臉,倒更像是一張皮,皮上粗糙的安置著眼睛鼻子嘴巴,雖然五官齊全,卻充滿了扭曲的違和感,簡直像是塑料做成的假人。
周嘉魚的手臂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小聲的和祭八道:“他是沖我來的嘛?”
祭八道:“好像是…”
周嘉魚說:“那我要不要跑?能跑過他嗎?”
祭八說:“在這里你肯定是跑不過的,等等…周嘉魚…”
周嘉魚聽出了祭八語氣里的戰戰兢兢,他道:“怎么了?”
祭八顫聲道:“你、你別抬頭啊。”
他本來不想抬頭的,但是祭八這句話一出來,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頸項之上涼颼颼的,就好像,好像有東西搭在他的肩膀上。
“是什么?”周嘉魚整個人都快變成木頭了。
祭八道:“…很難形容。”
周嘉魚覺得自己太難受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極為緩慢的抬起了頭。當他看到了自己頭上的東西時,周嘉魚甚至在內心慶幸自己現在是魂魄狀態,不然他懷疑如果自己是人,魂兒肯定被嚇飛了。
只見在他腦袋的上方,漂浮著一條黑色的大狗,這大狗的臉卻和人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眶之中的眼睛,卻只有眼白。此時它正吐著舌頭淌著口水,用那雙白色的眼睛凝視著周嘉魚,兩只爪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搭上了周嘉魚的肩膀。
周嘉魚被嚇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臟,覺得這個世界真他媽的刺激——
前有陰差,后有大狗,周嘉魚痛苦的想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可是就在此時,周嘉魚卻忽然感到自己胸口傳來一股子熱氣,他低頭一看,發現林逐水送他的那塊游魚玉佩竟然在散發出淡淡的熱量。
一把將玉佩從衣服里面掏出來,周嘉魚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果不其然,玉佩一被拿出衣服,那狗就露出厭惡之色,沒有再試圖靠近周嘉魚,轉身跑遠了幾步。而奔著周嘉魚來的陰差,在看到了奔跑出去的大狗后,便朝著那邊追了過去,陰差的動作看起來并不輕便,但速度卻非常快,一轉眼就到了大狗身后。
“嗷嗚!!”大狗被陰差追上,可看起來卻并不害怕,轉過身一陣狂哮,他的臉雖然和人相差無幾,但嘴巴咧開之后卻是格外大,幾乎快要占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
那陰差見到這狗狂妄的態度,竟是慢下了腳步,態度看起來有幾分遲疑,似乎在估量雙方的實力。
周嘉魚本以為他們會打一場,誰知道陰差猶豫片刻后,竟然是轉身回去,領著那十幾個魂魄就這樣走了。
“為、為什么沒打起來?”周嘉魚有點無法理解。
祭八道:“那狗應該是特別特別兇的兇靈,陰差也沒有把握,反正兇靈看起來對靈魂興趣不大,他也就干脆不管了。”
還有這種操作啊?
陰差帶著一隊的魂魄走的匆忙,他似乎對條人面狗忌憚之心很重,看來這狗,真不是容易對付的東西。
那狗見陰差走了,卻沒有要離開意思,而是開始繞著周嘉魚躲的位置轉圈,他的牙齒呈現尖銳的鋸齒形,咧開嘴之后,還能看到掛在嘴角粘稠的口水。
周嘉魚注意到他眼神里充斥著貪婪,但他顯然是在害怕什么東西,才沒有朝著自己的位置靠近。周嘉魚舔了舔嘴唇,死死的握著了他胸前的游魚玉佩,嘗試性的往前走了一步。
果不其然,他才往前走,人面狗就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緊張。
“他在怕我。”周嘉魚松了口氣,“或者說…”我胸前的玉佩。
就這么一會兒的時間,原本有些光亮的天空卻漸漸暗了下來,周圍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唯獨面前這人面狗還在對他虎視眈眈。
“不妙…”祭八道,“天怎么這么快就黑了,你得找個地方先躲起來。”
周嘉魚道:“剛才我們出來的廟怎么樣?”
祭八本來想說什么,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除了廟周嘉魚好像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于是便同意了周嘉魚的提議。只是認真告訴他,這次進去之前得先問問里面的佛,要是它們不同意,周嘉魚還是另尋庇所為好。
周嘉魚往廟那邊走的時候,人面狗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周嘉魚的錯覺,他覺得自己周圍好像不止這么一只臟東西。但因為雪越下越大,加上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周圍的景色,所以也只能憑感覺猜測。
“咚咚咚。”先很禮貌的敲了敲廟宇的門,周嘉魚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門推開了個縫隙,小聲道,“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了,各位…”他說到這里,有些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里面的佛像,糾結之后還是選了個比較大眾的說法,“各位前輩,小輩的無意冒犯,只是想在這里過一晚上,等小輩的回到陽間,一定給你們多準備些祭品紙錢。”
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廟宇之內寂靜無比。
祭八見狀松了口氣:“進去吧。”
周嘉魚這才小心翼翼的進了廟里。周嘉魚一進去,身后的紅色大門就碰的一聲重重的關上,他被嚇了一跳,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東西后,把憋在胸口的氣吐了出來。
“嗷嗚,嗷嗚——”跟在他身后的人面狗進不來,在外面咆哮嗚咽。
周嘉魚有點慌,手里捏著那翡翠玉佩,往里面走了點。廟里的紅色大門看起來并不厚重,甚至說得上單薄,就周嘉魚自己看來,他一個人用點力氣估計都能撞開。看那人面狗那么大的體型,如果真的打算撞門進來,肯定是時間問題。
好在人面狗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它只是在門口叫了幾聲,便沒了聲音。
周嘉魚有點擔心,左看右看之后,發現廟里側面有一扇窗戶,那窗戶也沒有貼窗紙,就只有幾根木頭柵欄立在上面。
“我去看看那狗走沒有…”周嘉魚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戶邊上,朝外面望了一眼。他愕然的發現,不過是他進廟的這短短時間,外面的街道已經幾乎全部黑掉了。天空中升起了一輪月亮,那月亮和周嘉魚平時看到的有些不一樣,投下的光芒隱隱帶著暗紅,讓整條街道,都開始散發著淡淡的紅色。
周嘉魚心里想著他還好進來的早,于是心中又對身后那幾尊看起來很兇的佛像雙手合十,很誠懇的鞠了躬。
窗戶能隱約看到門口的位置,周嘉魚看了之后,確定那人面狗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周嘉魚說,“還好啊…不然一直堵在門口,等等…”他剛慶幸完,就覺得好像有那里不對,用手重重的揉了揉眼睛,“這、這地上是什么?”
祭八道:“…不知道。”
就在剛才他們待過的那條街道之上,一塊塊黑色的磚石竟是開始慢慢的隆起,周嘉魚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這變化太過明顯,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塊塊黑色的磚石里面,掙扎著冒出來了一個又一個人的人形。
說是人形,是因為他們只有一個大概的廓落,看不見臉,也看不清身體。從磚石里出來之后,他們開始朝著同一個地方爬去,匯聚融合,最后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周嘉魚真的覺得他今天頭皮麻的跟觸電似得就沒聽過,他甚至不敢仔細看那個人長成什么樣兒,趕緊蹲坐在了墻角下面,重重的搓臉。
“我發誓,我再也不要往外看了。”周嘉魚和祭八這么說。
祭八說:“其實看看也沒什么…”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窗外傳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女人的聲音,那聲音非常的悅耳,輕輕的喘息著,哼叫著,還時不時發出小聲的驚呼,這聲音柔媚至極,很容易勾起男人那方面的的。說實話,要是換個定力比較低的,可能就真的抬起頭看出去了。
然而周嘉魚呢,他內心毫無波動,臉上全是冷漠:“別叫了,我又不喜歡女人,你換個男人的聲音試試還差不多。”
他也就自己隨便說說,誰知道這句話一出,外面的聲音居然停了下來。
周嘉魚在心里罵了句臥槽:“他們居然聽得懂人話??”
祭八說:“…生前都是人,不存在語言障礙吧。”
周嘉魚無話可說。
外面安靜了下來,周嘉魚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這么完了。但是他顯然低估了外面那些東西的決心…或者說是,低估了自己的肉體對于他們的吸引力。
當某種聲音開始再次響起來的時候,最開始周嘉魚是充滿了不屑的。但當這聲音讓周嘉魚覺得隱約有些熟悉時,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嘉魚瘋了,“你聽到了嗎?”
祭八說:“…我聽到了。”
“是我聽錯了嗎??”周嘉魚到這地方這么久了,第一次情緒開始有些崩潰。
“沒有。”祭八的語氣有點沉,“是先生的聲音。”
周嘉魚痛苦的捂住臉。
“周嘉魚。”那是獨屬林逐水的聲音,有些冷淡,但是卻是那么的熟悉,帶著微微喘息,叫著周嘉魚的名字:“周嘉魚…”
這聲音和林逐水實在是太像了,導致周嘉魚的腦海里甚至浮現出了林逐水的面容。
“周嘉魚。”那個聲音說,“你不想見我了嗎?”
周嘉魚告訴自己這是假的。
“你是來救你的。”聲音說,“我那么努力的趕過來,你連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周嘉魚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臟話:“看你麻痹。”
“你不是喜歡我么?”這句話被聲音說出來的時候,周嘉魚整個人都點炸,他憤怒道:“我沒有喜歡先生!我沒有對先生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我只是——”他想說他對林逐水有的只是仰慕之情,可是話語到了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周嘉魚沒辦法自欺欺人了,他捂著耳朵,躲在窗腳下,說不出話來。
“你別騙自己了。”聲音道,“你明明那么喜歡我,既然你喜歡我,為什么都不肯看我一眼呢?我就要走了,你要是再不過來,就得一個人被留在這兒。”
周嘉魚不吭聲,重重的咬著牙,表情像只縮進龜殼的烏龜。
那聲音見周嘉魚不回應,有些氣急敗壞:“周嘉魚?你怎么不說話了?你膽小成這樣,真的以為會有人喜歡你?”
他這么說,周嘉魚反而感覺好了一點,因為他知道,以林逐水的性子,是決不會說這種話的。他就算知道了自己齷蹉的心思,大約也不會罵他,而是就這樣斷了和他的聯系。周嘉魚的心里莫名的來了火氣,罵道:“你快閉嘴吧你,聲音模仿的這么難聽,哪里像了?我要是你趕緊報個專業配音班進修一下,吃飯的專業技術都這么差,我真他媽擔心你餓死在這兒。”
外面:“…”
周嘉魚還想再罵幾句,卻感到自己脖子上冰冰涼涼的,他伸手一摸,發現自己頸項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纏了幾團頭發,他條件反射的抬頭看去,被窗戶外面的景象嚇了一個哆嗦。
只見窗戶的上方,緊緊的貼著一張慘白的臉,那臉被柵欄攔在外面,用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居高臨下的死死盯著周嘉魚。而它腦后的頭發,卻不知何時順著柵欄往里面延伸,已經纏繞上了周嘉魚的頸項。
周嘉魚趕緊連滾帶爬的往里面走了幾步,用手把纏繞在自己頸項上的頭發給薅了下來。這要是他再反應慢一點,他懷疑自己會被直接勒住脖子。
那東西體型似乎很大,長著張人臉,它半蹲在窗戶外面,歪著臉不斷的想要從柵欄里擠進來。
周嘉魚看的心驚膽戰,生怕那幾根看起來不太結實的木柵欄被擠斷了。
但這廟宇的地盤似乎有些特殊,幾根薄薄的柵欄那東西擠了好久都一動不動,它似乎有些急了,嘴里開始發出些有些尖銳的叫聲,乍一聽起來有些像鴨子…
周嘉魚之前就從民間傳說里聽過,說鬼叫和鴨子類似,沒想到竟是真有機會聽見。
見那東西進不來,周嘉魚松了口氣,他走到佛像前面的蒲團坐下,整個人都有點發軟。
這東西見沒辦法碰到周嘉魚,便悻悻的轉身離開,周嘉魚看著它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種落寞的味道。
你落寞個屁啊。
而這東西,卻只是這條街夜幕的序曲而已,窗外刮起了大風,這風里夾雜著濃郁的腥氣,讓人聞了非常不舒服。
夜晚的街道并不安靜,反而出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響聲,周嘉魚甚至隱約聽到了利器砍在肉上面的噗嗤聲,至于嬰兒女人的這類啼哭,他幾乎都要聽麻木了。就算是坐在廟里什么都看不見的周嘉魚,也真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子血雨腥風的味道。
按理說這要是一般人,早就嚇的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但周嘉魚心在的心思不在這兒,他和祭八說:“祭八啊,你剛才都聽見了嗎?”
祭八本來蹲在烏龜殼上的,聽見周嘉魚這句話立馬站了起來,警惕的說:“怎么,你要滅口嗎?”
周嘉魚:“…我怎么滅口,把腦子挖出來啊?”
祭八說:“也對哦。”它用一只小腳抓了抓尖嘴,道,“好吧,你想說什么。”
周嘉魚說:“那個啊…你覺得,先生要是發現了我的心思…”
祭八很冷酷無情的說:“你聽見外面的聲音了嗎?”
周嘉魚:“…聽見了。”
祭八說:“我猜那就是你的下場。”
他摸了摸胸口,再次失望的發現自己身上沒帶煙,真想抽一根啊。
祭八其實還蠻理解周嘉魚的心情的,因為畢竟哪個少男不懷春呢,可是問題是,它總覺得這懷春的場合有點不對,這人都死了,還擔心自己的暗戀被發現會如何,是不是把重點搞錯了啊。
夜已經深了,街道卻好像剛剛蘇醒,各種鬼哭狼嚎充斥著周嘉魚的耳朵,他甚至還注意到門口有血水溢進來。但神經崩久了,就好像皮筋一樣失去了彈性,周嘉魚一開始還緊張得要命,下半夜的時候整個人都面無表情,快天亮時還靠著佛像腳下的石臺瞇了一會兒。
等到夜色散去,周遭再次安靜了下來。周嘉魚被祭八叫醒,他打了個哈欠,從蒲團上爬起來,沖著庇護了他一夜的佛像再次道了謝。
“外面沒東西了吧?”周嘉魚站在門邊有點猶豫。
“不知道。”祭八說,“你開的時候小心一點。”
周嘉魚點點頭,按照祭八的建議,很小心的打開了門。祭八的話果然是對的,門一開,就有東西順著廟宇的門跌落進來,周嘉魚一看,發現是一團看不清楚形狀的爛肉。
他當做沒看見,默默的回廟里拿了掃把,把這玩意兒給掃了出去。
重新恢復了平靜的街道還是能看見昨晚群魔亂舞的痕跡,但隨著天越來越亮,那些殘留的痕跡都逐漸消失了。
周嘉魚坐在廟門口沒敢到處跑,心里正想著該怎么辦,鼻尖卻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檀香,氣息清冽干凈,和周圍的詭異的氣氛全然格格不入。周嘉魚聞到這味道后立馬站了起來,道:“我聞到了!!”
祭八見他情緒如此激動,疑道:“你聞到什么了?”
“先生的味道!”周嘉魚道。
祭八道:“先生的味道??”
周嘉魚這才覺得自己說得話好像有歧義,趕緊解釋:“先生身上不是一直有檀香的香氣嗎?我之前就聞到過。”
祭八頗有深意的哦了一聲。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這氣息變得越來越濃,周嘉魚站起來,朝著香氣的來源方向尋覓過去。他往街道盡頭走了一段距離,四處張望片刻后,卻聽到自己的頭頂上傳來一陣水聲。好似潺潺溪流,周嘉魚仰頭,愕然看見不知什么時候,他的頭頂上,真的出現了一條小溪。
那小溪由天幕之上向地面流淌,周嘉魚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里面活潑的游魚和漂浮在水面之上的翠綠浮萍。
周嘉魚看的眼睛都直了:“這是什么…”那檀香的氣息,就是從溪水里散發出來的,他停住腳步,不再往前。
“別走了,就在這兒等著。”祭八道,“應該是林逐水來接你了。”
周嘉魚終于露出了笑容。
那溪水果真是如祭八所說沖著周嘉魚來的,很快便流淌到了周嘉魚的面前,周嘉魚正在想該怎么從溪水里離開,就看到溪水之中本來不過拇指大小的魚兒游到了他的面前瞬間變成牛犢大小,還沖著他擺著尾巴,甩了他一臉的水。
“這是叫我上去么?”周嘉魚有點懵。
“應該是吧…”祭八思量道,“你試試坐上它的背?”
周嘉魚只好嘗試性的爬到那魚背上去。魚背有些濕滑,他得整個人貼在上面才不至于落下來。在確定他坐好之后,大魚縱身一躍,順著溪流開始往上沖。
“別回頭。”林逐水是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但周嘉魚卻清楚的聽見了。
魚兒起初游的很快,但當到了一個高度后,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周嘉魚起初還以為它是游累了,但是很快就感覺到好像不太對勁——他的腳被一只手抓住了。
周嘉魚的身后明顯有東西在阻攔著他的離開,可礙于林逐水的叮囑,他壓根不敢回頭。身下的河水開始變得渾濁,像是砂礫被翻騰起來。周嘉魚摸摸身下的魚,手里握著翡翠墜子,嘴里開始念之前背誦的金剛經,他的和魚兒的身上,都泛起淡淡的金。那魚仿佛受了鼓舞,重重的甩尾,隨即周嘉魚聽到了重物落入水中的聲音。
擺脫掉了某些東西,魚兒瞬間加快了速度,游的更快了。
借著水面的倒影,周嘉魚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東西,那東西連怪物都算不上,就是憑空出現的一只只手而已,這些手不斷的往前伸想要將他們拉回去,又不斷的被帶著微光的魚尾擊落在水里,如此循環往復。
隨著魚離太陽越來越近,周嘉魚的身體感到了一種疲倦的味道,開始他還能支撐一下,后來眼簾越來越重,實在無法眼皮只能慢慢合攏。但在最后昏睡過去之前,周嘉魚卻是注意到,他頭頂上,一直散發著光芒的圓形物體竟然不是太陽,而是一個小小的出口。這個世界就好似一口井,掉下來了,便出不去了。而平日里只能透過那圓圓小小的井口,看著外面的光。
周嘉魚再也堅持不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身下的游魚終身一躍,躍出了那窄小的通道。
“周嘉魚。”有人在用非常奇怪的語調叫他的名字。
“周嘉魚——”聲音還不止一個。
周嘉魚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屬于自己,他能聽到外界的聲音,卻無法動彈,努力了好久,才勉強的動了動手指。
“動了動了!”聲音的主人見到了周嘉魚的動作,驚喜道,“終于回來了,太好了!”
“唔…”又經過了不知道多久,周嘉魚終于能睜開眼,只是他睜眼之后,瞳孔好一會兒才聚焦,勉強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沈一窮坐在他的床邊沖他樂:“周嘉魚,你終于醒啦,我還以為我們得下輩子才能見面了。”
沈一窮見周嘉魚神情呆滯,驚了:“你怎么這個表情,別不是傻了吧??”他伸手在周嘉魚面前用力的晃了晃,伸出幾個手指,“這是幾?”
周嘉魚有氣無力:“七。”
沈一窮說:“這明明是八…七是豎著的。”
周嘉魚有點崩潰,很想伸沈一窮兩下讓他別他娘的折騰自己了。
好在沈一窮也就開個玩笑:“別這個表情嘛,我怕你又暈過去,等會兒啊,我去和先生說你回來了。”他一溜煙的往外跑,很快帶了林逐水過來。
林逐水身上那股子檀香氣息濃郁的嚇人,他人還沒到,周嘉魚便先聞到了。這氣味卻是讓他覺得分外安心,感覺自己總算是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林逐水過來之后,也沒有和周嘉魚說話,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在底下在身體上抹了什么?”
周嘉魚懨懨道:“香灰…”
“聰明。”林逐水點點頭,卻是間接的贊揚了祭八,“我本來還擔心你熬不過那一晚。”
周嘉魚看著林逐水淡淡的面容,又想起了那蠱惑他的聲音,心中暗道他這不是差點沒熬過去么…
“一窮,讓你煮的藥煮好了么?”林逐水發問。
沈一窮點點頭,說煮好了,隨后端出來了一碗黑色的藥水,遞到了周嘉魚的面前。周嘉魚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聞過氣味這么惡心的藥。
“這里面放的什么藥材啊?”周嘉魚很虛弱的問了句。
“喝吧,別問了。”沈一窮用父親般憐愛的眼神看著他,“我怕你知道了,就更喝不下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他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姑娘,一咬牙,一狠心,捏著鼻子就把藥咕咚咕咚的喝進了肚子,喝完之后周嘉魚一陣惡心,差點沒吐出來。
沈一窮見狀趕緊給他塞了一顆糖,說你千萬別吐啊,這藥找的可不容易呢。
周嘉魚強顏歡笑,含著糖感覺自己仿佛一個絕癥患者。
“我到底怎么了?”不過這藥的效果還是很好的,喝下去之后,周嘉魚那種無法控制身體的感覺明顯被緩解了,他回憶起自己逛廟會時的清醒,心有余悸,“那個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林逐水沒說話,對著沈一窮做了個手勢。
沈一窮心領神會出了門,片刻后取進來一個籠子,那籠子里裝著一只賊大的黃鼠狼。和家里的那只白白嫩嫩的相比,這黃鼠狼的皮毛雖然也是白色,但體型卻是大了很多,而且胡須也挺長,看得出年紀不小了。
它見到周嘉魚醒來,咔咔直叫,隨后爪子合十,給周嘉魚鞠了幾個躬。
周嘉魚:“…黃鼠狼??”
“對。”林逐水道,“她本來只是想拍掉你一魂一魄嚇唬你,但是沒想到你直接魂魄離體了。”
那大黃鼠狼聞言瞬間縮成一團,黑豆大小的眼睛里透出委屈的味道。
本來這樣子看起來是挺可愛的,但是奈何周嘉魚腦子里全是之前他見到的那個老太太的模樣,實在是萌不起來,他說:“辛苦先生幫我招魂兒了…”
林逐水卻是道了聲:“客氣,周嘉魚。”
他這一聲周嘉魚微微的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強調什么。
周嘉魚緩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林逐水叫他名字的語調,竟像是以前重生以前他朋友叫他名字時的調子…所以,林逐水這么叫他,是在暗示他掉馬掉的底褲都不剩了嗎?周嘉魚的心情頓時有些復雜…
作者有話要說:
周嘉魚:不想死,想和先生一起靜靜的吃草莓。
林逐水:不想吃草莓。
周嘉魚:咦?
林逐水:只想種。
周嘉魚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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