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分界 第八百五十五章 命數最重,鎮祟胡主
第八百五十五章命數最重,鎮祟胡主
一切都是狗屎,誰不想成為人上人呢?
成為了人上人,誰又愿意掉下來,再說什么命數無輕重。
望著身前那具鐵棺,緩緩的抬起了一條縫,陳家主事心里所有的復雜情緒,都變成了狂熱。
陳家人祖上窮苦,沒奈何跟人學了件作的手藝,算是吃上了飯,這對陳家人來說,寶貝得不行,家里一直供著一個何姓人的牌位,每年給他燒香上供。
無他,當初便是這人傳給了陳家人這門手藝,才使得陳家人可以吃上一碗好飯,才有了這世世代代的安穩活計。
陳家主事,自小的記憶便是要守本分,做自己的手藝,吃自己的飯,不理別人閑話。
當然往往家里有這么一條祖訓的,通常都是歷代都習慣了被人說的。
陳家主事便是自小遇著這等事,聽著這些閑話長大。
其實在他出生的時候,陳家門里,已經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件作,但因為太歲降世,世間多了許多神妙法門。
而陳家又在接觸了降頭門道之后,憑著這一代代與尸體打交道的家族傳承,琢磨到了不少的本事,已經隱隱開始有了一門大姓,放到江湖上也響當當的地位。
但真正的世家門閥,卻還是瞧不上自己陳家。
或者說,不僅陳家,當時的十姓都是如此。
分明已經有了驚人的本事,那些世家門閥的老爺,也開始害怕他們,但是,卻仍是瞧不上自己自己堂堂降頭本家的少爺,游湖之際,相中了一位知府人家的小姐,聘了媒婆攜重金過去提親,居然連門都沒讓進得去。
提親的禮品,都給扔了出來。
自己氣不過,仗著這身本事,決定去討個說法,剛到門口,便站住腳了。
因為看到人家正在洗地,
與尸體打交道的央人上門提親,踩了門檻,都覺得嗨氣。
那種看不上,實在是太看不上了,所以他連與理論的心氣都沒了。
如今想想,興許,是那些一開始被說成了是邪祟的轉生之人,幫到了十姓吧?
陳家主事對這形勢太敏銳了,看得無比清楚,當初,都夷皇族,以及世家門閥,其實越來越忌憚十姓了。
這些人家,都出身低微,但又學到了通天徹地的大本事,而那些世家門閥,一開始看不上這些本事,旁門左道,但當他們意識到了厲害,想學的時候,又晚了。
十姓都把真本事藏了起來,秘不示人,誰愿意交出來?
所以,如果沒有轉生之人的參與,或許,都夷早早晚晚,會與十姓代表的江湖斗一場。
或是十姓推翻了都夷,再造新朝,或是都夷與世家門閥,滅了十姓。
這是必然的事情。
說到底,是那些轉生者的氣魄,幫到了十姓,白撿了一個天下這么大的便宜。
十姓一舉而成為了世間最高的門媚,各自劃分區域,借了都夷留下來的班子,以江湖治天下,
而在這期間,那些曾經瞧不上十姓,曾經眼高于頂的,便幾乎都挨個收拾了一遍。
也是到了那時候,自己想娶誰就娶誰了,甚至那知府家的人,都主動找人來打聽自己的口信。
其他人家,也多是那么干的,與世門家門閥聯姻,便如胡家,那個沉默寡言,一點風趣沒有的胡山少爺,不也是娶了上京任家的女兒?
可自己又不一樣了。
自己仍然記得提個親,都會有人打水洗地的場景,所以那區區知府家的女兒,自己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陳家已自成門,有通天本事,誰還要她一介凡人女子?
要娶,便娶最高貴的血脈。
而那最高貴的血脈,這世間除了都夷皇族,又還有誰?
嘴里罵都夷罵的再狠,口吻再驕傲,但一提到都夷皇族血脈,也是敬畏的。
尤其是,那幫子轉生者做事太狠,把都夷血脈一下子滅盡了,物稀為貴,所以這都夷血脈,便一下子變得更值錢了起來,世間旁人,難以尋見,但憑了十姓的本事,卻不難。
只不過,出于各種目的,很多人只是找到便可,不拘男女老弱。
但自己卻不可以,要找適齡的,血脈也不可超出五服,還得是可生養的女子。
他找了足足十年,在此期間,便已娶了阿寶的娘,有了阿寶。
有時候都覺得快要無望了,卻也終于在這時,找到了一個女子,只可惜,仿佛是造化弄人,當陳家主事趕了過去時,便看到那女子已然病死,下葬三天了。
旁人只會無奈嘆息,但他不同,他是門道里的人,最擅與尸體有關的本事。
于是他用了不知多少血太歲,又招來多少紫太歲,使盡奪陰陽的妙法,總算還是救了她回來,
并讓她幫自己生下了一個孩子。
只是,這女子畢竟不屬于人間,那孩子也與旁人不同,他生下來便在棺里,非生非死,天生為降··—
但陳家主事,仍然不舍得放棄他。
這孩子身上有自己的血脈,也有都夷皇室血脈,怎么可以死?
身兼門道與皇家血脈,他,便是世間最尊貴的血脈,
命數最重之人!
雖然論起命理而論,這孩子無人見過,幾乎等于在這世上,沒有因果。
但只要有他在,自己便永遠比其他九姓,都多了一條后路,那便是都夷的成仙之路。
當初國師欺騙十姓,說都夷面對太歲,束手無策,只能等死,但怎么可能?
都夷不是傻子,甚至當時已經聚集了天下多少高人,早就鋪設出了一條更高明的獻祭成仙之路,便是以這天下分量,獻祭太歲,打造真正的仙國。
到那時,便放牧世間,伺人如羊,侍奉太歲,而都夷便是人皇,敬太歲為天,自為天子,永生永世,都要做這人間的皇帝。
只因為那條路,對所有人都沒有好事,所以都夷必須滅絕。
但如今,時事又已不同。
只要這血脈還在,那么,這條路,便是自己的———
如今唯一需要自己做的,便是請來冥殿的因果。
只要冥殿里的帝王,認下了這人間血脈,那么,這血脈,便是人間唯一都夷正統。
這樣的想法,陳家主事,了很多年,從來不與外人說。
連自家的大堂官,以及自己的女兒阿寶,都不知道,只知道棺中是她弟弟。
風險自然也是有的,但相比起永遠的人上人———
陳家主事的面孔,不由得變得瘋狂,他深深一口氣,吹在了青香之上,頓時縷縷煙氣,飄進了棺材里面。
再下一刻,這棺材的蓋子,忽然被重重的推了開來。
里面躺著的,是一具穿著皇袍,面色煞白,眼眶烏黑,從生了下來,長至如今,一直都是死人的都夷血脈—..—·
陳家主事臉上有著瘋狂的表情,他跳了起來。
姿勢神秘而古怪,甚至仿佛帶著些滑稽,他將三柱香插在了棺外的香爐,然后招手請來無盡紫氣,一縷一縷,灌入了他的嘴巴里。
終于,這尸體慢慢的顫抖,慢慢地起身,直挺挺的,從棺里緩緩爬了出來。
然后,陳家主事臉色前所未有的肅穆,一點一點引著,將它引到了香案之前。
口中說出了含混不清的「尸語」,這是陳家人的秘傳。
可以與戶體說話,讓戶體聽從自己的吩咐。
而陳家主事,正是在教它,讓它向了香案拜下,祭祀他的先祖—”
僵硬的腦袋,叩在了冰冷的地磚之上,咚咚作響!
「咚咚咚!」
冥殿之中,胡麻身后的大門,同樣也在咚咚作響,仿佛帶著無盡的急迫,仿佛有人迫不及待,
想要進來,又或者,是將這殿中的事物,接出去。
「聽到了吧?」
那第二殿帝鬼,如今看著胡麻的表情,帶著如活人一般的冷漠與輕蔑,仿佛是在看一個笑話:「你們要斬盡命數輕重?」
「那這在人間即首的,又是什么?」
「不過是聽信了世外妖邪,無稽之談,居然還真有你這等無知小兒,信了他的。」
說話間,他已緩緩起身,只見得身上無盡皇威,緩緩綻放,巨大的觸手,自他的龍袍下面蔓延了出來,呼呼蕩蕩,填滿了整片如地一般大的金鑾大殿,填滿了胡麻的境界。
聲音也仿佛是自四面八方,自神秘之處,涌進了胡麻的耳中:「我都姓天生便是人間皇帝,哪怕人間血脈盡喪,卻還不知有多少人,爭著搶著,要做我等兒孫。」
「你們說什么斬盡命數,卻不看看,他們會同意嗎?」
「果然,人是有自毀根性的—”
胡麻于此一刻,也不由得想起了紅葡萄酒小姐在掀起那場殺劫之前,替鐵觀音帶給了自己的話。
他又何需這冥殿帝鬼提醒?
本身便是以身化橋,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冥殿,人間之事,他很清楚,甚至比這冥殿里最后的兩位帝鬼,更加清楚。
如今,人間殺劫席卷天下,就連十姓里隱藏實力頗深的幾家,都已經望風而降,世間尸位神斬盡,真正的還神于民已然達成,只剩了最后一步———
但居然,到了這時候,還是會有人眼饞著都夷的身份,做這等事情么?
「原來是陳家—
大哀山上,就連國師,也于此時臉色一變,猛然轉頭,看向了東南方向。
就在剛剛,連他都出現了剎那間的遲疑,看到了人間生變,周、趙二姓倒戈,孫家徹底放飛了自我,祝家嚇得窩在了山里不露面,這場殺劫,再也沒有任何人阻止。
而且天地之間,氣運之純粹,前所未見—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將迎來一個最終的結果,二百余年的劫難,終于要在此時,被畫上一個句號。
但偏偏,自己心里當初最深的隱憂出現了,原來真的有人一直在暗中祭拜冥殿,甚至不惜將冥殿里的存在,請回人間。
「那—————那冥殿里的東西,若是出來了,會———會怎么樣?”
旁邊的老算盤,道行不夠,只能看到胡麻一直在睡夢之中,看到國師點起來的十柱香,一會滅一柱,有時候三柱兩柱的一起滅掉,心如貓爪,
但他懂得看臉色,分明國師剛剛的臉色,還是震撼但又隱約有些欣慰,如今卻一下子變得愁容滿面,怎么也就看懂了。
「擋不住。」
國師緩緩的說了三個字,慢慢道:「世間之法,以我為尊,我乃橋上非神之人,可若論了與太歲之間的距離,這冥殿之中,任何一位先帝,都遠超于我。」
「他們降臨人間,便如太歲意識降臨人間。」
「這場殺劫—...”
「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甚至一度超過了我的認知,但終究,還只能是一個笑話————”
「那我們———
老算盤聽著,差一點便噎了回去,臉色都變了,急聲道:「那還在這里坐著聊什么大天呢,你就不能.
說到一半,才忽然想起,國師與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一下子就變得有些絕望了,訥訥的道:「好歹,先把他從夢里撈回來啊,他好列也算是你的繼任—”
「撈回來?」
國師聽著,卻只是苦笑:「從他斬殺了第一位帝鬼開始,他就回不來了,與冥殿的因果,已經變得太深了”
「他—太莽撞了‘冥殿帝鬼,冥殿帝鬼,若那真是人間可以對付的玩意兒,當初的老君眉與龍井,又怎么可能用那么大的代價,把他們封印起來?」
「該回人間了—
而于此時,殿外的敲門聲,愈來愈響,愈來愈重,雖然分明顯得乏力,不可能將冥殿之門打破,但那焦急迫切之意,也早就已經溢于言表。
冥殿之中,兩位帝鬼,也早已森然冷笑起來。
那第一殿帝鬼,并沒有動,他只是冷冷坐在了他那王位之上,漠然的看著下方蟻一般渺小的胡麻,似乎覺得這二百年后的一位小吏之子,連讓自己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但那第二殿帝鬼,卻早已站了起來,放聲大笑,也引得身邊無數文武百官,跟著大笑,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帶著一種狂熱而讓人恐懼的模樣。
影影幢幢,裹著層層陰煞之氣,直向了前方飄來,便要越過胡麻,直接見那叩響冥殿之人。
早先他們只想拿下胡麻,借胡麻的橋來返回人間,但如今有人祭拜,便連胡麻都不重要了,只要跳過他,找見了人間血脈,自然而然,可以回到人間。
況且,便是拿下胡麻,又有什么難處?
「吼!」
而見著他們向前涌來,先一步動的,居然是孟家的老祖宗,它身軀早已殘破不堪,卻也被激起了兇性,一聲怒吼,直向了前方迎去。
只可惜,一支長矛,便將它釘在了金鑾殿上,那神神鬼鬼,看也不看它一眼,便已經從它的身上飄過。
滾滾陰風,橫掃而來,如同天地相接,沉沉無邊。
身上一直在冒著紫氣的小紅棠,這會子都一下子變得有些驚恐,努力伸開了兩只小胳膊,想要替胡麻攔住這些鬼。
只可惜,她畢竟也膽小,在那一片片的兇神惡煞逼近身前時,還是嚇得閉上了眼睛。
然后,她就忽然聽到了耳邊,響起了胡麻的笑聲:「呵呵她偷偷睜開一只眼看胡麻,便見到胡麻已經站起身來,手里的梟皇大刀,仍然握著,只是臉上,于此時看不見殺氣,只能看見一片冷嘲之色。
「果然不能對你們有任何幻想啊—
他迎著冥殿眾鬼,低低的開了口,聲音里仿佛帶著無盡的疲憊:「但凡往好了想想,都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但幸好,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迎接這最壞結果的準備——.”
畢竟是斬了八殿之人,便是這第二殿帝鬼,也并不真敢太小瞧他,臉色微微生變,森然冷笑:「事已至此,你還要螳臂當車?」
「或許螳臂當車的不是我—”
胡麻抬頭,臉上居然看不見失望之色,反而直迎著冥殿里的帝鬼,笑道:「我不管你在人間,
還有多少孝子賢孫。」
「但既然我來了,那便是要改變這一切的。」
說著話時,他臉上甚至滿是嘲弄之色,盯著那第二帝鬼謹慎的模樣,笑道:「你以為我引你們入夢,又斬了第十殿帝鬼,是給你們拿下我的機會?」
「不?」
胡麻笑著搖頭,道:「我只是要保證,哪怕是最壞的結果,也可以將你們留在我夢里!」
「你.
乍一聽見他說了這話,第二殿帝鬼,臉色忽然一變,就連在那更遙遠極高處,第一殿帝鬼,都仿佛察覺到了什么,驟然之間,目光如炬,森森然,自夢中九重天上,向下看來。
「我甚至因為沒有那些人的做法而失望,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有指望他們這些食肉之人,還能保有幾分的良心——
而于此時,胡麻看著冥殿,笑容并不是偽裝出來的,只是笑容下面,卻隱然有著讓人發的森然與狠絕:「這天地有他們那般人,便也有我這般人。」
「只要有我留在這里,你們便永遠回不到人間!」
話猶未落,他神色驟然變得冷酷,忽地捏起法印,身體投影遮住了冥殿之中的天地,四下里到處都是隱約的崩潰與轟鳴聲音,就連那外面越來越重的叩門聲,都于此時,被壓了過去。
仿佛有某種陰陽界限,驟然以他為中心,被分成了兩截。
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旁邊的小紅棠,都站立不穩,摔了一個屁股墩,余者茫然抬頭,已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笑聲中,他忽地咬緊牙關大哀山上,他身體周圍的地面之上,本來不斷的蒸騰出來的滾滾紫氣,使得偌大一座山,猶如紫氣滾滾的仙境。
但卻于此一刻,忽然斷續,紫氣失了根本,猶如瀑布,升騰到了天上。
胡麻整個人,也看著沒了聲息,只有身邊的八殿紫氣,浩浩蕩蕩,以他為中心,向了那正因這場破而后立的劫數變得支離破碎的人間灑了過去。
「你——.」
那第二殿帝鬼,乃至滿朝文武,驟然征住,腳步遲疑,神色森然:「你斷開了人間之橋?「
胡麻只是看著他微笑:「橋即是我,我既能打開,既然也能斷掉。”
「畢竟要說命數重,我命數也很重,甚至比那人間的假血脈更重,尤其是,我們胡家祖祠如今便在上京,算起來,我也是皇帝啊——.—.”
他大笑了起來:「要說命數貴重,我才是這世間命數最重的活人,只要我立身于天地,所有的法,便都先到我身上,只要我擋在了冥殿,對方想叩首冥殿,便也先得問過了我—”
「但你還在這里!」
那第二殿帝鬼表情都已經扭曲,死死盯著胡麻:「你以活人之身入冥殿,只要拿下了你,哪怕你不同意,借你們胡家的人間血脈,一樣可以借影投形。」
「倘若我也斷了人間身呢?」
胡麻笑著看向了他,道:「倘若我們胡家人,在這人間,已經沒有血脈了呢?」
「什么?」
那第九殿帝鬼,分明沒有想到這一茬,甚至臉色都驟然變得無比扭曲,震撼而驚怒的表情,頭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幸虧我太忙,一直沒娶媳婦。」
胡麻笑著向他們看了過去,道:「而我鎮崇胡家,除了我這么一個光桿之外,也沒有別的人在了。」
「都拼光了。」
「所以,我是堵你們大門的最好人選。」
「堵住了你們,人間殺劫必成,羅天大祭必成,太歲終將被驅逐,百姓終將能活命,諸事既成,別無所愿,又何必我一定在人間?」
「哈哈,留下來陪我吧!”
聽著他的話,冥殿之中,頓時一片驚悚。
冥殿帝鬼,天生傲慢,任是胡麻表現出來的本事再大,話說的再狂,斬殺帝鬼的行為再狂妄,
他們也只將胡麻視作掌印小吏后人,說話都是高高在上。
卻直到此時,真真正正,感覺到了無法言喻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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