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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藤條加身

  人是所有動物之中,最為聰穎的,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如何去趨利避害,才能夠避免很大一部分傷亡。也正因此,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去研究身后之事。

  而那些習俗早已經既定,比如說壯年而亡、暮年而去,生老病死、突發兇事,等等,民間都有不同的儀式,而這些儀式所需的物品,一般都會采買。畢竟尋常人家,哪里會時常準備這些不祥之物?

  而那些專門售賣此等物件的店,全城也就那么兩三家。在塑陽三日發喪的習俗之下,如果有人去世,必定有人第一時間前去采購。

  那晚的刺客,蕭霽雪認真研究過,扒開他們那千瘡百孔的夜行衣以后,里面都是尋常農家衣著,而他們手掌中的紋路可以看出,定是長期手拿鋤具。

  更因為那些刺客們的情誼,這葬禮必然會舉辦,而且會舉辦出一定的規模。

  所以,蕭霽雪出現在這溪浴溝里,并不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情。

  溪浴溝最中央的那處廣場,雖然沒有吉彩葬禮那般多的器物白幡,此時卻站了滿滿當當的人。看這個規模,應該是這個村子里比較有名的人去世。

  然而,從那些披麻戴孝的遺孀,以及那些孩子來看,這幾個死去的人應該還很年輕。而又同時有那么幾對母子組合來看,這幾個人應該是同時去世的。

  農家最重情感,氣氛很是沉重。

  不一會兒,這里便哭聲震天。

  幾個有些年紀的男子站了出來,每人捧著一個靈位,緩緩走到中央那座祠堂,為首一個老者朗聲說道:

  “諸位,王二、李小川、張牛、吳大狗遭遇不測,我們感到非常沉痛。他們都是為了洛王而犧牲,為了少主而犧牲,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

  “以后,他們之妻,便是我們的女兒、兄妹;他們之子,便是我們的兒女,我們一定視如己出,盡全力供養扶持,任何人不得輕慢!如有違背者,逐出溪浴溝!”

  “可斯人畢竟已去,我們還有大業尚未完成。今日,我們把這幾個年輕人的靈位放到祠堂里面,同洛王同在,他們會看著我們,為洛王復仇!”

  洛王?這數次出現的兩個字眼,讓躲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蕭霽雪大吃一驚。原來,這些亂黨都藏在這里,又是一派農民打扮,自然是最好的隱藏。

  “趙軍師,四個兄弟這般盡心盡力,以至于丟了自己的性命,怎么不見少主前來?”趙無用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大聲質疑。

  “至少,也要來看看嫂子們,象征性的安慰一下吧?”

  “少主哪能這般鐵石心腸?難道我們就不是人嗎?”

  此話一出,讓一旁的屈平,以及幾個主事人臉色一紅,紛紛低下頭來。

  其實,他們何嘗不這樣想?想來當年洛王是那般體恤下屬,不說傷亡,即使是某個下屬家里有那么一丁點兒事,他也是極盡詢問關切,生怕自己沒能解決到位。

  可當今這位少主呢?三日前的那個夜晚,竟然事了拂衣去,一句話也沒有說。更加讓幾人難以啟齒的是,這次行動中,失去性命的李小川,還是死在了少主手下。

  這,實在是讓人感到寒心,甚至讓人氣憤難平。可誰又能說呢?誰又敢說呢?

  趙無用臉上不著痕跡的微微一抽,壓低了聲音,有些苦澀的說:“少主…他…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暫時來不了,但給夠了銀子,讓我好生撫恤幾位英雄的遺孀。他…待忙完以后,會…會親自…前來慰問!”

  說到后面幾句,趙無用的聲音充滿了苦澀,以至于聲音都壓低了不少。可如此場合,這番話也的確有了一些作用,再也沒人質疑,于是乎一場簡單卻莊重的葬禮就這樣順利的進行。

  直到黃昏之時,人群漸漸褪去。

  那祠堂里,獨自留下了趙無用,以及臉色難看的屈平,兩人看著洛王牌位旁邊新立的幾個牌位,都是良久無言。

  半晌以后,還是屈平最先沉不住氣,率先開口:“軍師,少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就連自己的兄弟…哦不,他壓根兒就沒把我們當兄弟!”

  “他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兄弟!”趙無用厲聲打斷,卻又斬釘截鐵:“他是洛王的兒子,是我們的少主!”

  生怕自己說得不夠明確,又轉過頭來看著屈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屈平更加憤怒,他一跺腳,狠聲道:“難道少主就可以無視我們的性命?當年洛王殿下…”

  “現在,少主就是我們的天,他說什么、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照著做就是了!”趙無用截斷了屈平的話。

  “還有,我告訴你,這些話,以后千萬不要再說了!”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屈平大聲呵斥趙無用,賭氣似的,氣呼呼走了。

  這番對話,自然被屋頂之上的蕭霽雪聽了個清清楚楚。他對兩人口中的“少主”充滿了好奇,難道洛王在這世界上還有兒子?那樣的話,豈不是這人是自己的堂弟?

  正這般想著,忽然聽見一陣抽泣聲音傳來,由最開始的小聲嗚咽,到后面的嚎啕大哭,如泣如訴,在這夜里,平添幾絲悲涼和恐怖,正是那所謂的軍師趙無用的聲音。

  他真的有些老邁了,連聲音都有一種蒼老的意味,尤其是那帶著哭腔的話,讓蕭霽雪都一陣動容。

  “殿下,我辜負了你的期望,實在是罪該萬死啊!”

  “二十年來,我只顧著保留你當年留下來的這部分人,沒能找到少主,以至于他沒有接受很好的教育,未能繼承你的遺志,到現在這般鐵石心腸,是老臣之罪啊!”

  “老臣…用心輔佐少主之心不改,只是看眼前這形勢,要對少主好生教育一番,讓他懂一些為人處世,以至于后面舉事成功以后,也不至于做個暴君。”

  “殿下,老臣實屬迫不得已,如若長期這樣下去,我等苦心經營的這一群人,我怕少主駕馭不了啊!”

  “殿下,老臣斗膽直言,也有私心。就像少主說得那般,這些年下來,的確是有些安于現狀了。只是,這么多人,都是你當初拼死保下來的手足,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再次遭難呀!”

  “殿下,你在天之靈,應當不會怪罪我吧…待老臣下黃泉以后,一定捆上藤條,讓你再像當初那樣,懲罰犯了錯誤的我!”

  緊接著,便是一陣抽泣。

  良久,聽聞背后傳來的腳步聲,這老人才緩過神來,他知道今晚要做的那件大事就要來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心潮澎湃。

  已經到了夜晚,但那似練的月華,把這里照映得雪白。

  遠處,一個僧人踏月而來,山谷之中蕩起的微風,把他寬大的僧袍吹起。他的臉上,一派寧靜淡然,甚至還有那么幾絲笑意,看起來一派溫和溫潤。

  “少主,你終于來了。”

  這句突兀的話,竹解并未反駁,倒是做實了那“少主”之名,讓蕭霽雪大吃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所謂的洛王之子,這所謂的少主,便是與他交手多次的竹解。

  的確是藏得深呀!

  這一切都超出了預料之外,蕭雪霽當下只得繼續觀察。

  “深夜喚我過來,有什么事情?”竹解站在祠堂外面,并未進去,隔著五米左右,云淡風輕的問道。

  “少主好大的心胸。”趙無用低低喝了一聲,緊接著轉過身,一步一步走了出來,手里不知從哪里拖了一根藤條。

  他盯著竹解,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此次事件,我們折了四個兄弟,他們的父輩,都是跟隨洛王多年的人,此番連性命都丟了,少主難道就不心疼?”

  竹解笑笑,一副很懂的樣子,伸手摸向懷里,嘴里說道:“我知道,錢嘛,喏——”他把摸出來的那個鼓鼓的錢袋子扔向趙無用,“不就是錢嘛,在這里,拿去吧!”

  趙無用沒有接,任由錢袋子掉在地上,而他則沉默不語。

  竹解見此情況,以為趙無用嫌少,臉上登時升起一種鄙夷的神色,揶揄道:“你可千萬別覺得少,這些錢,即使他們活著,一輩子都賺不到這么多。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吧你!”

  說罷,他似乎意猶未盡,神色之間一片憧憬,把手給舉了起來:“若是我成功,當真做了皇帝,大家自然是封王拜相,那幾個女人和他們的孩子,自然榮華富貴一生。你說,還不夠嗎?”

  趙無用忍無可忍,手中拿著藤條,“啪”的一聲重重的抽在竹解身上,罵道:“你當真是鐵石心腸,我等追隨你,是念及洛王舊情,是念在我們相信洛王后人也如同洛王那般禮賢下士。”

  竹解被抽中,當即吃痛,叫了一聲,似乎不敢相信,一時間竟然有些驚訝。

  又是“啪”的一聲,竹解挨了第二鞭子。尚且還未動怒,那趙無用厲聲呵斥——

  “我剛剛請示了洛王,今夜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就當是我替你父王管教管教你!”

  “我等追隨洛王,現在又追隨你,哪一個是為了金錢?又有哪一個是為了封侯拜相?我等是為了公平,為了天下,幾個臭錢、幾個名頭,能買的了我們的忠義?”

  說罷,又抽了一鞭子。

  竹解終于大怒,伸出手指著趙無用:“趙無用,反了你了?念你年歲長,且早年之時追隨父王,我讓你三鞭子,你不要得寸進尺,若你再這般以下犯上,我定不饒你!”

  趙無用聽聞此話,心中更覺悲涼,他仰天長嘆一聲,淚水流了出來,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態度,恨聲道:“我看你是沒有當過上位者,此前估計無人待你如此敬重,無人供你差遣,而今得了勢,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把上位者的姿態!”

  他上前兩步,再次呵斥:“我告訴你,洛王之前對待我們,從來都是以理服人,從未有過以權勢壓人的事情發生。”

  “我見你做的那些事情,實在羞于啟齒,做和尚時不安分,玷污良家婦女清白,對人家不管不顧,你妄為男人;做兄弟不守忠義,害得那個叫做李云水的年輕公子英年早逝,你可曾有過半點慚愧?我看你…咳咳,你連個普通人都做不好,整日里想著加官進爵,就為了那么一點點權勢,你可曾有半點洛王風采!”

  “李云水”三個字,已經成為竹解的禁臠。

  “住口!”竹解被戳到痛處,當即大喝一聲。

  此舉并未讓趙無用停下,反而厲聲呵斥:“我現在非常后悔,當初怎么會使勁兒勸著兄弟們,跟著你鞍前馬后,做那些蠅營狗茍之事,我實在羞于啟齒,下了九泉以后如何面見洛王?”

  說罷,一鞭子又打了過來。

  不料,卻被竹解緊緊握在手中,此時他不為所動,神色之間一片嘲諷,他低下頭,似乎是警告一般:“趙無用,我最后再給你說一次,住手!”

  趙無用手中的藤條被竹解緊緊拿捏著,一時間扯不回來,正焦急之時,卻見竹解盯著他,忽地癲狂大笑——

  “趙無用,你真是高看了你自己,高看了你們這幫烏合之眾。”

  “你在我心里種下了一顆復仇的種子,你說我要匡扶正義,坐上那本該屬于我的大寶。可你,真的以為就憑你,或者…就憑你們?”

  “哈哈哈,你算什么?你們又算什么?”

  “你們只是一群有血肉的工具,那些雄圖大業,主心骨是我!你們…必將成為我登上巔峰的墊腳石!”

  “墊腳石…就要有墊腳石的覺悟!”

  此話剛剛說完,一個雄壯的身體大喝一聲,遠遠的撞了上來,卻被竹解一掌打翻在地。

  原來,屈平早已遠遠的在一旁,只是引而未發而已,見趙無用受辱,又聽聞竹解這番侮辱的話,當即熱血上頭、奔上前來,企圖打翻竹解,與趙無用二人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此時被打倒在地,來不及思考后果,又翻身而起,辟出一掌往竹解而來。卻見竹解輕輕松松便化解了這一掌,又隨手一扔,連帶藤條把趙無用也甩到一旁。

  “熒熒之光,也敢于皓月爭輝?”

  他冷冷的看著地下躺著的兩人,冷冷說道:“你們說得對,我從未擁有過自己的力量,但你們是自己送來的,我用你們,天經地義,更何況…你們還是我父王的舊屬。”

  “做奴才就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然…你們以為自己是誰?”

  他緩緩走上前,把屈平就像提雞仔一般提起來,不顧那屈平已經被漲紅的臉,對趙無用輕飄飄的說了句:“趙軍師,我最后叫你一聲軍師,若你以后還敢以下犯上,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罷,左手捏拳,沖著屈平的肚子就是幾個拳頭,打得那屈平登時口吐連連,一聲也吭不出來。

  “你,最好認清你的身份,若是奴才都如同你這般,我還做什么主人?”

  “好好兒聽我的話,不然…也許我哪天不高興,就殺了你這心腹愛將。”

  他又看著屈平,面目猙獰無比:“你們二人當真是情誼深重,那么你…就乖乖的跟我走吧!”

  說罷,提著屈平,就那樣大大咧咧的走了。

  此時,趴在房頂之上的蕭霽雪萬分不解,本以為這竹解一派名僧風范,怎地也做這等事情?他目睹了事情全過程,對那趙無用和屈平萬分同情,本就年輕,也是俠義心腸,哪里見得這番場景?

  于是就在竹解離開的那個瞬間,他不著痕跡的拔出了自己的劍,就要準備飛身而起,把那罔顧禮義廉恥的竹解一刀解決,來還這朗朗乾坤之下,那些忠孝之人一個正義。

  正要行動之際,一把飛刀倏然而來,釘入距蕭霽雪一寸之間的房檐之內,入木三分。蕭霽雪大驚,這番手段,想來此人隱忍許久,只是未發而已,可自己完全沒有發現,那飛刀似乎沒有半點破空之聲。

  天下之大,武林之大,除了據說修得游龍大成的竹解,還有誰有這番功力?

  顯然,這人不可能是竹解。

  震驚之下,卻見那飛刀之上,連著一小片絲綢。

  趁著月光,那上面一片赫然小字:“方外無名,有僧竹解。其身所佩,雙虎曜日,淵源大有。切莫沖動,靜觀其變,因果自現。”

  蕭霽雪左右看看,哪里還有人影?

  只有這山風習習,以及地上那絕望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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