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盡天下 第二章 蘇家有難
下山入紅塵,竹解早已經知曉,凈空多年之前就曾說過,待游龍上卷修得成,就到了啟程之時。
有一種隔閡,或者說是生分,有時候就在潛移默化之間。
在無名的二十年里,李云水和竹解不說是朝夕相處,至少也是經常見面,也打招呼,只不過境遇卻是完全不同。
竹解很忙,忙著練功,忙著辯機,忙著接待武林同道。李云水很閑,盡管他同樣在忙著練功,忙著參禪,但沒有人要求他應該怎么樣,或者說要達到什么程度。
長此以往,二十年過去,一人成為參天大樹,一人成了林間灌木。
一來二去,兩人形成了一種默契——二人相互禮遇,但所說的話,卻演變成為簡簡單單的一個眼神、一個禮節。
此去江南織造府,路程遙遠,估摸著要走個大半月。而兩人之間,沉默占據了大部分時間。
二人一路走來,都是竹解打點,尤其是飽肚住宿事宜,幾乎都在沿途寺廟解決,但凡竹解自報家門,總能得到無上的禮遇。
竹解游刃有余,有時候也會贈送一場講經,深入淺出、精妙無比,讓坐在一旁靜聽的李云水自嘆弗如。
如此以來,竹解下山的消息不脛而走,尤其是江湖中人,那些個年輕的、年長的武功高強者,或者是成名之人,都離開門派去找尋竹解,期望來上一場較量。
好在兩人一路低調,倒是沒有什么幺蛾子。
這一日午時,來到了平流府,這里正是江南邊緣,往來行商絡繹不絕,鐘鳴鼎食之家數不勝數。李云水征求竹解的意見,是去大富商蘇家拜訪,還是去本地古剎平流寺過夜。
下山之時,無名俗家弟子蘇玉特別拜托李云水,希望代為前往探望蘇老爺子,且修書一封,以報平安。
竹解沉思片刻,說道:“平流寺大愚主持佛法精深、武功廣博,令我神往已久,想著前去討教一番,也算不負下山見聞。我看這樣吧,我們分頭,明日此時,在此碰頭,如何?”
李云水當然沒有意見,二人就此分開。
蘇府門楣高大,府邸壯觀,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李云水上前叩門,不一會兒“吱呀”一聲,卻只是露出一條縫隙,一個小廝探出頭,看了看眼前書生模樣的李云水,又四處張望一番,才謹慎問道:“你找誰?”
“小哥,我是無名寺李云水,是你家少爺蘇玉的朋友,他拜托我來探望蘇老爺子,還請你通報一聲。”
那小廝一聽,登時大喜,趕緊將李云水拉了進去,尚未顧得上關門,就扯著李云水往里奔去,一路興奮大喊:“老爺,無名寺的李公子來了,我們有救了!”
李云水一頭霧水,有救?什么情況?
不一會兒,從中堂走出一個老者,身著紫衣,頭戴冠帽,五十多歲的樣子,或許是聽聞了小廝的話,快步迎了上來。
“這位是?”
“老爺,這是李公子,是少爺在無名寺的朋友!”那小廝極為興奮。
“快請,快請!”
蘇老爺子眉頭的皺紋一下舒展開來,趕緊將李云水拉住,領他到了中堂坐下,又馬上命人上茶。
“蘇伯父客氣了!”李云水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客氣的接待過,趕緊站起來朝蘇老爺鞠了一躬:“我與蘇玉相識兩年有余,同為俗家弟子,親如兄弟,蘇伯父不用如此客套。”
“哪里那里,我兒的朋友,在蘇家自然便是上賓。”此時,茶水端了上來,蘇老爺子趕緊示意李云水:“李公子,請喝茶。”
盛情難卻,李云水端起茶水,在蘇老爺子充滿希冀的眼神中小飲一口,茶水尚未下肚,卻聽得蘇老爺子有些惶急的問道:“冒昧請問,李公子是哪家的子弟?在無名修行多少年了?”
李云水放下茶杯,微笑回應:“小子自小便被方丈大師帶回寺里,孤兒一個,不曾有家世背景,在無名虛度光陰二十年,慚愧慚愧!”
豈料蘇老爺子一聽,登時老懷激動,上前“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李公子,請你看在我兒的份上,救救我女兒!”
李云水大吃一驚,站起來就去扶蘇老爺子起身,不過老人家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個勁兒自顧自言語:“李公子不答應,老朽不敢起來呀!”
說罷,竟老淚縱橫,情不自禁。
“那……伯父你先起來,說說怎么回事吧!”
蘇老爺子一聽這話,心里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安慰,在李云水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坐定。
“李公子,請容小老兒細說。”
“此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就是那場莫離之變。莫離久居塞外,對江南一直虎視眈眈,十年前舉兵南下,一直打到江南府,幸虧屠虎營徐三江老將軍勇猛非常,率軍擊退北蠻,才得以讓江南和平十年。”
“可那莫離圖江南之心不死,竟籠絡了北荒火把教,再度對江南發起攻擊。雖說徐三江老將軍寶刀未老,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病不起,據說還陷入了昏迷。”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火把教已經不著痕跡的滲透到了江南,因為他們是江湖人士,不似大興兵馬那般,孤兒人員比較分散,實在不好對付。其實,要是這樣也還好,即使徐老將軍身體抱恙,朝廷也會關注解決。”
“然而,火把教來勢洶洶,不攻城略地,只在乎人、財、物三樣。小老兒這些年苦心經營,有一點余錢,給了火把教也就算了。可是,火把教少主無憂公子除了逼我交出八成財物以外,還讓我把小女蘇玨送給他做妾。”
“且不說小女是否愿意,便是我等塑陽子弟,漢室血統正宗,豈能羊入虎口,與那北蠻子成親?此事,我是萬萬不能應允啊!”
“五日前,無憂公子差人來信,讓明日在府里披紅掛彩,把蘇玨裝扮成新娘模樣,他辰時來接。這……可讓小老兒怎么辦啊!”
說完,蘇老爺子又是一陣啜泣。
李云水陷入沉思,他曾經聽說過火把教,都傳教主君莫笑雄才大略,智計無雙,一身功夫也十分了得,他那兒子無憂公子,定然不會差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會讓無憂公子孤身到江南。
這可怎么辦?
蘇老爺子見李云水閉口不言,不由得心中一緊,又一次跪在李云水面前:“李公子,小老兒求求你,看在我兒的面子上,救救小女吧!我……我愿意拿出全部家產……贈送給公子!”
李云水又一次扶起了蘇老爺子,心想,竹解師兄就在不遠的平流寺,之前約定明日午時見面,看目前這情況,或許只有他能解難。
一會兒讓人給師兄帶個信,讓他明日辰時之前過來。
就這要么辦!
于是,他對蘇老爺子說:“伯父,你先別急,明日之事,或將有解,還請把心放下。”
這一表態,讓蘇老爺子大喜,趕緊命人準備酒菜伺候。李云水也修書一封,拜托蘇府家丁傳了出去。
席間,蘇老爺子千恩萬謝,說不盡的忐忑與期待。最后,賓主盡歡,李云水將蘇玉的信件給了蘇老爺子。
是夜,李云水住在蘇府客房。
長夜如水,園林之間蟬蛙相應,這是他第一次下榻寺廟以外的地方,不由得思緒萬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正輾轉反側之間,一陣琴音飄然而來,如怨如訴如泣。
他披了衣衫,緩緩走出門外。遠遠望去,園林湖水之中,一座小榭內,一個姑娘正在撫琴。
那姑娘端的是美麗無比,一頭長發披在后背,瓜子臉蛋,鳳眼細眉,口若清潭,微風陣陣拂來,一身雪白似弱柳搖擺。
李云水靜靜的聽著,一曲終了,那姑娘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正沉思之間,但見水邊站著一個年輕公子,那公子也一眼望來,兩人對視。
李云水緩緩走了過去,微笑著鞠了一躬,說道:“姑娘好才藝,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那姑娘輕輕搖頭,接著一嘆,說道:“蘇玨不敢當。”
沉默半晌,又認真的看向李云水,猶豫了許久,有點試探,又有點羞澀,問道:“公子便是哥哥的朋友?”
“是的,蘇玉讓我到貴府報平安,故而打擾。”
“平安……唉!”蘇玨眉頭微皺,“只希望哥哥好好學藝,保一生平安。”
李云水默然。
“李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你答應。”
“蘇姑娘但說無妨。”
“你在無名寺多年,想必十分了解竹解大師。能不能……能不能給我講講他的事跡?”蘇玨說完,雙頰飛紅霞。
李云水心中一樂:看來,師兄雖是方外之人,可免不了佳人記掛呀!
看破不點破,李云水不問緣由,給蘇玨講了起來,都是竹解如何如何聰慧,禪機如何如何精妙,武功如何如何高絕之類的溢美之詞。那蘇玨安安靜靜的聽著,眼睛里漸漸有了光彩。
“妙僧竹解……果真是……名不虛傳……”末了,蘇玨感慨一句,目光看向黑漆漆的湖面,仿佛入定。
李云水見此,悄悄起身,悄悄離開。
這一夜的蘇府,這一夜的蘇家人,終究是不能入眠。
天剛亮,李云水的門就被敲開,蘇府管家蘇左拿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遞給李云水:“李公子,老爺讓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銀兩,趁現在還早,快出去避禍吧!”
李云水大惑不解:“我昨日不是同蘇伯父商量好了嗎?今日一同應付無憂公子,怎么又變卦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聽這話,蘇左再也按捺不住有些憤怒的心情,眉梢登時一擠,臉色黑了下來。
不過,畢竟是豪門大戶的管家,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情緒,沉聲道:“李公子,感謝你千里之遙帶回少爺福音,只不過,蘇家眼前這個局面,也幫不了你什么了,更談不上收留。你和少爺相交一場,老爺特地讓我給你送上銀兩,以示感謝,早點離開吧!”
說罷,不等李云水反應過來,就作出一個“請”的手勢。李云水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一路之上,過往的家丁婢女行色匆匆、滿是驚惶,尤其是昨天領李云水的那個小廝,見了李云水,臉上登時就怒容升起,小聲咒罵:“還以為什么高人,我呸,只是個貪財求安、騙吃騙喝的主兒!”
“我昨日派人去送信,聯系我的師兄竹解,他武功高強,江湖人人皆知,定能解蘇家之難。難道……蘇老爺不信?”李云水問蘇左。
蘇左一臉悲憤,語氣不由得加重幾分:“我看李公子還是趁早離開,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友善提醒一句,聽勸的人,活得最長。這話對你、對你那師兄竹解,都有好處。”
“蘇管家這是何意?”
蘇管家忽然轉身,惡狠狠的逼停李云水,恨聲道:“竹解這狗賊,他竟然勾結無憂,殺了大愚大師!”最新網址:92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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