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盡天下 第一章 方外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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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無名之山,因此得名無名。無名山上有一座寺廟,因山而得名,叫做無名寺。
大山之中,峰巒疊嶂,翠綠萬頃。陽光普照之下,顯得清幽無比。雖然不是古剎,卻沒由來的一陣莊嚴肅穆。
古剎周圍,十萬大山,那些參天樹木,鋪展橫斜綠葉,把陽光分割成一個又一個的光點或斑塊,雖是晌午,卻滿是清涼之意。林中,一條石階鋪成的小路蜿蜒盤旋,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
幾個滿頭大汗的俗家弟子,正坐在石階上歇涼,他們每天早晚都要在這條小路上奔跑一次,這是無名寺習武練功的必經之路。顯然,今天這幾個倒霉蛋,或許是體能太差,或許是摸魚混日子,被遠遠甩在了后面。
不過,他們不急,都是十八九歲的小伙子,還年輕,經得起等待,也經得起饑餓和勞累。
再者而言,在崇尚佛教的塑陽王朝,他們大多家境殷實,到無名寺做個俗家弟子,是因為父輩希望自家子弟,能夠在佛祖這里寄個名,以保萬事隆昌。
而這些俗家弟子,兩三年就可以回家,要么繼承家業,要么考取功名,再不濟也能錦衣玉食、富貴一生。
所以,這七八個俗家弟子倒是沒有抱怨,隨意的說著閑話聊著天。
正當熱鬧之時,一陣悠揚的琴聲飄然而起,時而高亢,時而低吟,時而肅殺,時而輕緩。
一曲終了,琴音尚未完全消散,尚在林間游走之際,一陣鳥驚憑空而起,琴聲被蓋了下去,只留下翅膀撲棱的聲音。
“竹解師兄果然名不虛傳,看這架勢,估計又有所精進!”一名弟子看著琴聲傳來的方向,不由感慨。
“是啊,聽說他早已練成游龍上卷,準備修習下卷了,我等……真是望塵莫及啊!”另一名俗家弟子同樣充滿了神往。
竹解之名,早已經不再局限于無名山無名寺。
這和尚年僅二十歲,卻已經是禪宗和武林響當當的人物。一方面,他本就是無名主持凈空法師的關門弟子,從小就在這無名寺修習,一口禪機相當漂亮,塑陽四百八十寺,幾無對手。
另一方面,無名寺那千百年來,無一人修成的絕世武功游龍,也被這和尚參透了個大半,在江湖年輕一代中,恐怕也只有安樂教晚知意、慎王府蕭霽雪、肥馬道場齊不器與之比肩。
禪僧竹解,那“一口禪機蓮花落,半卷游龍撫潮平”的美名,早已經響徹塑陽。
而那幾名俗家弟子中,有一人沉默獨坐,一襲青衣、眉目清秀,怔怔的望著天空的飛鳥,有無盡的向往。
這番神色,也落在了其他人眼中。
“我說云水兄,你和竹解師兄年齡相當,當初一起被凈空方丈一起帶回寺里,同樣的經歷、同樣的環境、同樣的路子,差別咋就這么大呢?”一人打趣道。
“嗨,快別說了,我一個旁觀者都覺得方丈偏心,你沒看見嗎?方丈對竹解師兄什么樣,對云水兄又怎么樣?”仿佛不忍李云水被揶揄,又仿佛為李云水辯解,一人直言。
“這倒也是,就連剃度這么一件小事,方丈都拒絕了云水兄,這是個事兒嗎?我看不是,你說方丈咋這么區別對待?”又一人補充。
李云水聽著大家的話,淡然一笑,微微搖頭,站起身來,道:“方丈說我六根未盡,不宜入佛門。”
“況且,做個俗家弟子,不也挺好嗎?”
話音剛落,一人趕緊接過話頭:“云水兄,你說你是不是傻啊?人家做三年俗家弟子,你這一做就是二十年,你……”
“關你什么事?人家云水兄哪天不做俗家弟子了,也自然有好去處,別的不說,我們江南蘇家的大門,永遠為云水兄敞開,我蘇玉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佛門清凈之地,你等在此喧嘩,成何體統?還不趕緊回寺,不想吃飯了?”正在幾人爭執期間,一聲呵斥傳來,那聲音似雷似鐘,嚇得幾人趕緊住嘴,起身就向寺里奔去。
凈律法師永遠都那么威嚴,不僅是他的聲音,還有他主持之下的戒律堂,據說方丈大師都曾在戒律堂受過責罰。
李云水低頭,悄悄沖蘇玉擠擠眉眼,表示感謝,隨后也跟了上去。
吃過午飯,就是打坐靜修時間,李云水和一大幫俗家弟子整整齊齊的列隊,正往禪堂走時,一名小沙彌走到值日僧前,耳語幾句,隨后就聽見值日僧開口——
“李云水,去華嚴堂,主持方丈有話要對你講。”
隨后,李云水就規規矩矩的出了列,雙手合十,對值日僧鞠一躬,跟著小沙彌往華嚴堂走去。
華嚴堂,是凈空方丈的禪房。
李云水去過很多次,有時候是因為對禪學的不解,有時候是因武學有惑,雖然這兩樣都比不上竹解,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一點成就,連皮毛都未弄明白,想必是天賦所限,沒有機緣未能開悟罷了,但李云水的激情,從來都很高。
這些都只是一些瑣碎的小事,算不得正式的請示。
較為正式的一次,是李云水十七歲那年,彼時他已經在寺里待了十七年,送走了好幾期俗家弟子,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
某天,他突發其想,反正自己無親無靠,在這無名寺里度過終生,也挺好啊!
于是,他向方丈懇求,剃度為僧,從此青燈古佛。然而,凈空拒絕了他,理由是六根未凈,終身無緣。
從那以后,李云水便沒有去過華嚴堂。他轉念一想,現狀也挺好,來來又去去,去去復來來,我自伴佛祖,也算愜意。
所以,方丈從未主動讓自己去過華嚴堂,這次竟然還讓小沙彌來帶路,這是什么意思?他可不會覺得,自己能夠入得了方丈法眼,能蒙其青眼相加。
如果硬要說方丈和自己有那么點關系,可能就只有一點——自己是方丈撿回來的。
可這,能說明什么?這么些年,自己也沒有得到什么優待。
一路上,李云水的腦袋里滿是問號。
華嚴堂很小,只是一間陋室;很簡樸,只有一床、一桌、兩個蒲團。可是,卻很神秘,或者說神圣,因為這是方丈的禪房。
能夠調教出竹解這樣優秀的弟子,盛名之下還有虛士?
凈空已經很老邁了,他的胡子、眉毛雖然還是那么長,可是都已經花白。他的那張臉,仿佛就是一張皮,皺皺巴巴的。唯一能證明這老和尚尚且精明,能擔主持重任的,估計也就是那雙時不時射出精悍神光的眼睛。
此時,他坐在蒲團之上,床前地面上擺著另外一個蒲團,上面跪著竹解和尚。
李云水見過無數次方丈,也見過無數次竹解。方丈的臉上,永遠嚴肅,沒有任何一個多余的表情,他早已見怪不怪。可竹解不一樣,他那豐神俊秀的薄臉之上,總是帶著笑容,那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渾身舒暢。
再見竹解,李云水只覺得師兄風采,更甚往昔,尤其是那雙眼睛里,清澈、空靈、深邃,仿佛可以洞盡一切,又仿佛一切都可以看空。
竹解滿含笑意,雙手合十,向李云水微微點頭示意,李云水同樣示以笑意,微微點頭,算是回應竹解。
他到方丈前站定,雙腿一曲便跪了下去,正要開口,被凈空打斷:“云水,老衲同你知會多次,你是俗家弟子,算是方內之人,老衲不受你跪拜,站著就是了。”
凈空說話之時,盤坐的身體自然而然的向右平移五寸,停在了竹解面前,是真的不受李云水的跪拜之禮。
不動聲色之間,移動身位,其內力可見一斑。
這種情況,李云水早已經習慣,當下也不再說什么,就起身站在一旁。
“云水兄,師父讓你我下山歷練,咱們可要多向方丈大師請教呀。”竹解見此尷尬,輕輕開口。
算是給李云水解了圍,李云水聽聞下山這個消息,雖是驚訝,卻依舊拱手一禮,微微欠身:“多謝方丈厚恩,下山以后,我定不給無名抹黑。”
雖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他無法拒絕方丈,就像他無法拒絕方丈對他皈依之愿的拒絕。
凈空擺擺手,說道:“二十年前,你同竹解一同上山,今日一同下山,去游歷人世、尋求緣果,也算是合了這一樁機緣。”
“山外塑陽,萬丈紅塵滾滾而來,眼花繚亂,足以讓人應接不暇,你等二人,要謹守本心才是呀!”
兩人雙手合十,低頭不語。
凈空在身上摸索一陣,緩緩拿出兩塊玉佩。
一塊漆黑如墨,上面雕著兩只威猛的老虎,兩虎之頭高高揚起,頂上一則日頭正當其中。
另外一塊晶瑩剔透,通體雪白,上面雕有復雜的銘文和圖案,不知道什么意思。
兩塊玉的雕工都是那般鬼斧神工,工藝極盡精美。
凈空把雙虎曜日佩給了竹解,把白玉銘文佩給了李云水,囑托道:“這兩塊玉佩,皆是當初老衲領你們來無名時,你們身上本身就有的物件。或許,以此物為引,能夠找尋你們各自的來處,見證一番造化。這,就看你們的緣分了!”
“好了,天色尚早,下山吧!”
兩人來這寺里,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二十年,要說沒有留戀,那是不可能的,當時就淚眼朦朧、不能自己。
雙雙鞠了一躬,往外走去。
“且慢!”就在兩人剛要出門之時,凈空叫住兩人,他深深的看著這兩個年輕人,眼神里少有的一陣迷惘,好似有諸多言語,卻不能講完講盡,好半晌才開口:“竹解心虛,乃是君子。竹解,為師給你這法名,其中之意,你應當明白……莫要辜負佛門一番苦心!”
他又看向李云水,從未有過的憐憫與敬畏。
對,就是敬畏。
“云水,世間萬物,應法自然。但有不平事,應如大江流。”
“切記,切記!”
“去吧!去吧!”
兩人又回身一禮,爾后打點行裝,一步一步來到寺外,回頭看見寺門緩緩闔上,中門牌匾上的“無名”二字更加莊重肅穆,從禪堂傳來的陣陣梵音鐘聲,把這深山寺廟襯托得那般寶相莊嚴。
竹解與李云水朝著寺門跪了,磕了三個頭,相視一笑,沿著那石階走了下去。
“師兄,咱們去哪里?”
“江南織造府!”
“為什么?”
“師父說,我這塊玉佩,好像來自江南織造府。”
“那我這塊呢?”
“你沒問,師父也沒說。”←→新書推薦: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