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哥,你在想什么呢?”
忽然,蕭紅綾的聲音,將陳陽的目光從月亮上拉回來。
同樣是夜半三點,他和蕭紅綾枯坐在路邊的靈堂里。
面前擺著的,是蕭勇的棺材。
雖然陳陽為他湊齊了手術費,但手術最終失敗,蕭勇撒手人寰。
“沒事。”
陳陽搖搖頭,繼續之前的話題:“你哥的賠償金,我一定幫你要回來。”
蕭紅綾看著眼前黑黑的棺材,伸手又丟了一疊紙錢到紙盆里。
沉默片刻,她聲音低沉的開口:
“謝謝你陳哥。”
“我哥走的突然,你是唯一一個來幫忙的人。”
“對了,下午沒出什么事情吧?”
陳陽再度搖頭。
高寬幫秦嵐搶走女兒的事情,他并沒有告訴蕭紅綾。
他本來,只想在家里好好鉆研如何突破明勁。
但搞了一晚上,發現自己完全是在閉門造車,根本沒有頭緒。
后來又聽到蕭勇去世的消息,索性過來幫忙。
他也丟出一疊紙錢到火盆里,靜靜的看著紙錢燃燒,忽然開口道:
“其實今天晚上來,是有事要問問你的。”
“什么事,說吧。”蕭紅綾轉過頭。
“你哥剛走,我怕有些不太合適…”
蕭紅綾眉頭微皺。
這家伙,該不會想在她哥的棺材前跟自己說那種事情吧?
可等了片刻,陳陽只是開口道:
“我想問下,你蕭家武學里,有沒有突破明勁的法門?”
一聽是這個,蕭紅綾微微錯愕,有些驚異的看著陳陽: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陳陽有些不好意思,凌薇確實沒跟他講過。
蕭紅綾見他確實不懂,便從凳子上站起。
進屋,拿出一本舊舊的藍皮老書。
翻開中間的一頁,她照本宣科的給陳陽念道:
“武道修行,先行靜心,再練八卦掌與形意拳入門,培養氣感。”
“待到氣感成形,則進一步修行硬氣功,融氣入體,方至明勁。”
雖然名詞有所不同,但她說的和凌薇大差不差,陳陽默默聽著。
“硬氣功成,便算踏入明勁,一旦明勁大成,徒手接刃,胸口碎石,不在話下。”
“要修硬氣功,需每日清晨,定時操練形意拳三十六本型,不斷以氣洗脈,終至氣滲骨髓,脫胎換骨…”
她合上藍皮古本,開口道:
“這上面太繞了。”
“簡單來說,就是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風雨無阻的練形意拳,每次練拳的時候,勁氣就會如同水流般的沖過渾身經脈,經脈和骨頭就如同那小溪里的石頭,可能一開始水不能浸入石頭,但只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沖刷,便能水滴石穿,融水入石。”
陳陽聞言大驚。
這么說,修行硬氣功根本就沒有新的套路,只要反反復復的操練形意拳就行了?
反反復復,那不是他的強項嗎?!
“你這是什么武功秘籍,我能看看嗎?”
好奇之下,陳陽看向了她手里的古本。
他有些擔心蕭紅綾不愿意給他看。
誰料蕭紅綾莫名其妙盯了他一眼,隨手就丟了過來。
陳陽捧起一看。
書名是。
《蕭縣團練手冊》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商務印書局·1927
好吧…商務印書局的東西,確實不算秘籍。
“這東西是從我太爺爺那里傳下來的,建國前到處都是,只是現在很少了,只有部隊里才有。”
在蕭紅綾的解釋中,陳陽仔細看了看上面關于明勁修煉的部分。
的確,和他想的一樣,明勁講究的不是取巧,就是硬練,往死里練。
上面說,只要資質正常,堅持十年,都能練出硬氣功。
“十年…”
書上只是風輕云淡兩個字,陳陽卻只感到一陣深深的絕望。
十年早起,十年練功。
這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堅持下來的,所以哪怕硬氣功其實不難,但想在人群中找出一個明勁武者,卻如同大海撈針。
放在以前的農業社會可能比例還高點,因為那時候的孩子不用讀書,除了務農也沒什么活動,只要有恒心,都能練出來。
但是放在現代這個普及了義務教育的時代,根本不可能。
“我之前讀書的時候,每天早上都堅持練拳,從小學到初中畢業,我練了整整九年。”
“高中本來只差一步就能練成,但父親走了,家里實在沒錢再供我讀下去,我就只有出來打工。”
“在廣東那邊進了廠,根本沒時間練拳,這兩年好不容易輕松點,想重新撿起來,結果我哥又得了病…”
火光映照下,蕭紅綾看著陳陽的古本,很難得的說起了一些自己的過去。
她的武學天賦肯定比陳陽好,而且是從小練起。
可饒是如此,現在仍舊尚未踏入明勁。
至于陳陽,現在都三十多歲,眼看身體要開始走下坡路了,更是前途一片灰暗。
但連明勁都不能入,怎么可能斗得過高寬和高雄?
沉默片刻,陳陽不甘心的問道:
“這硬氣功,就沒有捷徑可以走嗎?”
蕭紅綾搖搖頭:
“沒有。”
“就算有捷徑,上百年來,也被無數人走成了大道。”
“這是無數人驗證總結過的東西,十年功成,這已經是最短的捷徑了,好多人不知方法,一味瞎練,別說十年,就是一輩子也不可能練的出來。”
話是這么說。
但陳陽不信。
他輕輕放下古本,獨自起身,來到外面。
蕭紅綾的家在城郊結合部,門外就是一條灰塵撲撲的國道,國道對面的一排同樣落滿灰塵的楊樹。
再外面,就是大片荒廢的農田了。
明亮的月光把荒田照的像一片大海。
穿過馬路,陳陽來到田邊蹲下。
默默點了一支煙,陳陽抽了好久。
最終,還是輕嘆一聲。
“還是只有找她了…”
翻開通訊錄,陳陽找到凌薇的號碼。
本來想打電話的。
但鬼使神差的,陳陽忽然發現——
自己竟然,有點想她。
想見到她的臉,想看到她的笑。
所以,換成微信,陳陽打了個視頻過去。
鈴聲響起。
但對面一直沒接。
“凌晨4點,她應該休息了…”
心中升起一陣失落,陳陽正想掛斷。
忽然。
嘟——
“陳陽,怎么了?”
手機屏幕里,凌薇那張絕美的容顏,再度出現。
讓陳陽有些吃驚的是。
大晚上的,她扎著頭發,穿著一件沖鋒衣。
看起來,像是在趕路?
“你在哪,怎么大晚上的還在外面?”陳陽關心道。
凌薇笑了笑,把鏡頭拉遠。
“我在無人區呢!”
“你看,那邊雪山好漂亮!”
鏡頭遠處,一座雄偉的雪山,如同一位沉默的鐵君王般,沉默的端坐在漫天繁星之下。
陳陽:“???”
大晚上的,雪山,無人區?
“你不是說去找朋友嗎?”陳陽有些吃驚。
“對啊,他就住那山上!”
凌薇指了指遠處的雪山,再把鏡頭轉回來:
“你到底有什么事兒,我這信號不好,趕緊說。”
陳陽猶豫片刻,把白天的事情告訴了凌薇。
他在蕭紅綾或者其他人面前,不愿意提起小歡被搶走的事情,因為那很丟臉。
可凌薇不是外人,他愿意在這個女人面前,傾訴所有,包括自己的軟弱。
千里之外。
冰冷的寒風中。
凌薇就站在無人區里唯一有信號的那么點地方,認真聽完了陳陽的話。
屏幕那頭,那個蹲在田溝邊的男人,滿眼都是不甘與無奈。
“凌薇,你告訴我。”
“想要練出明勁,非得要十年苦練,滴水石穿才行嗎?”
“我現在這種情況,有沒有可能一個月速成硬氣功?”
星光下,凌薇靜靜聽完。
她眼神幾番變化,忽然點點頭。
“有。”
“而且不用一個月,悟性好的話,兩周就可以。”
那邊的陳陽眼睛頓時瞪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兩周?”
凌薇點點頭:“對。”
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隔著屏幕對陳陽鄭重說道:
“我教你一段東西,你好好記著。”
隨后,她掛斷視頻。
錄了一段語音過去。
“羅睺羅,憍梵波提,賓頭盧頗羅墮,迦留陀夷,摩訶劫賓那…”
凌薇念的很慢,盡可能每一個字都發音清楚。
念完,想了一會兒,怕陳陽太蠢。
她還是注釋了兩個字。
“梵文”
發完這一段,她便放下手機,又往前走了一步。
這是凌薇的一小步,卻是移動公司的一大步。
因為跨出去后,手機上的信號,瞬間成了零。
陳陽那邊瞬間斷線,而凌薇似乎是跨越了某種無形的界限,在荒原之上,把世俗的一切都拋在腦后。
前方的寒風更加凜冽,直刮的人臉生疼。
并且,天還下起了雪。
凌薇呵了一口氣,默默看了一眼前路,沒有任何顧忌,埋頭沒入風雪。
萬里荒原,星辰之下。
她孤單的身影,緩緩朝著那巍峨的雪山行進。
而在雪山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