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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時,黥髡盜販,兗冕峨巍。吳暨南唐,(吳王楊行密,合肥人,字化源。初為盜,后應募為州兵,遷隊長。使出戍,因起兵為亂,據廬出。唐昭宗時封吳王,悉有淮南、江東之地。南唐李升,徐州人,字正倫。少孤,流寓濠、泗間。楊行密奇其貌,養以為子。楊氏諸子不能容,乃冒姓徐,名知誥,仁吳,累官參知政事,出鎮金陵,受吳禪稱帝,為南唐(938~975年)開國之主,為南唐烈祖,938~943年在位。在后文“117、神秘的世界”一章節里有“五代十國的帝王年代詳細列表”,可以參閱,以資對照。)奸豪竊攘。蜀險而富,漢險而貧,(前蜀王王建,舞陽人,字光圖。少無賴,后從軍。黃巢起兵叛亂,王建奔蜀,為田令孜養子。令孜敗,走成都依陳敬宣。建攻陷成都,殺令孜、敬宣,據有兩川。及梁滅唐,遂自立為蜀帝。后蜀孟知祥,龍岡人,字保。后唐明宗李亶崩,稱帝。南漢王劉隱,上蔡人。代父為刺史,平單紀有功,天佑初為清海軍節度使,開平中累封南海王。卒謚襄。弟龔稱帝,追尊襄帝。北漢王劉文,后漢高祖劉暠·劉知(智)遠的同母弟,初名崇。少無賴,與后周太祖郭威不協,改名文。于后周廣順初年,遂稱帝,是為北漢。真是亂七八糟!到處有人稱王稱帝!連混世魔王都冒出來了!)
貧能自強,富者先亡。閩陋荊蹙,楚開蠻服(閩王王審知,固始人,字信通。為人壯貌雄偉,隆準方口。代兄為武威軍節度使,封瑯邪王。唐亡,梁太祖封之為閩王。后子磷稱帝,追親尊為太祖。荊南王高季興,硤石人,字貽孫。少好武,有膽氣。梁開平中累功拜荊南節度使。唐莊宗李存勖入洛,季興來朝,封南平王,故荊南王亦稱南王。楚王馬殷,鄢陵人,字霸圖。唐僖宗時為裨將,昭宗時代劉建峰為帥。梁太祖即位,遣使修貢,拜天策上將軍,封楚王。)剝剽弗堪,吳越其尤。(吳越王錢镠,臨安人,字具美。唐僖宗時,黃巢兵亂,镠率鄉兵破走之。以執董昌功,昭宗拜之為鎮海、鎮東軍節度使,擁兵兩浙,旋封越王,又封吳王。唐亡,受梁太祖之封,稱吳越國王。)牢牲視人,嶺延遭劉。百年之間,并起爭雄,山川亦絕,風氣不通。語曰:清風興,群陰伏;日月出,爝火熄。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國世家》。
嗚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后世鑒古矯失,始郡縣天下。而自秦、漢以來,為國孰與三代長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無地以自存焉。蓋得其要,則雖萬國而治,失其所守,則雖一天下不能以容,豈非一本于道德哉!唐之盛時,雖名天下為十道,(十道即指關內、河東、河南、河北、山南、淮南、東南、隴右、劍南、嶺南。)而其勢未分。既其衰也,置軍節度,號為方鎮,鎮之大者連州十余,小者猶兼三四,故其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土地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勢,自茲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興衰救難,常倚鎮兵扶持,而侵凌亂亡,亦終以此。豈其利害之理然歟?自僖、昭以來,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別為十一,南有吳、浙、荊、湖、閩、漢,西有岐、蜀,北有燕、晉,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為梁。莊宗初起并、代,取幽、滄,(代,代州,今山西代縣。幽,幽州,今直隸大興縣。滄,滄州,今直隸滄縣。)有州三十五,其后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滅梁。岐王(即李茂貞。)稱臣,又得其州七。同光(后唐莊宗李存勖年號。)破蜀,已而復失,惟得秦、鳳、階、成四州,(秦今甘肅天水縣,鳳今陜西鳳縣,階今甘肅武都縣,成今甘肅成縣。)而營、平(營州今直隸朝陽縣治,平州在今奉天境,沈陽被日本侵占時改稱奉天。)二州陷于契丹,其增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為唐。石氏入立,獻十有六州于契丹,而得蜀金州,(十六州即指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蔚、云、應、寰、朔。金州,今甘肅金縣。瀛今直隸河間縣,莫今直隸肅寧縣。)又增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以為晉。劉氏之初,秦、鳳、階、成復入蜀,隱帝時增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為漢。郭氏代漢,十州入于(北漢王)劉文,(后周)世宗(柴榮)取秦、鳳、階、成、瀛及淮南十四州,又增置之州五而廢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為周。宋興因之。此中國之大略也。其余外屬者,強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于周末,閩已先亡,而在者七國。自江以下二十一州為南唐,自劍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為蜀,自湖南北十州為楚,自浙東西十三州為吳越,自嶺南北四十七州為南漢,自太原以北十州為東漢,而荊、歸、峽三州為南平。合中國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軍不在焉。唐之封疆遠矣,前史備載,而羈縻寄治虛名之州在其間。五代亂世,文字不全,而時有廢省,又或陷于夷狄,不可考究其詳。其可見者,具之如譜。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從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將終也,(李克用以平黃巢功封晉王。)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指朱全忠。)吾仇也;燕王(指劉守光)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契丹耶律阿保機帥眾入寇,晉王與之連和,約為兄弟,既歸,而背盟附于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于廟。其后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守光父仁恭。周德威伐燕,守光曰:“俟晉王至,聽命。”晉王至,而擒之。)函梁君臣之首,(晉兵入梁,梁主朱友貞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理難降之,卿可斷吾首。”麟遂泣弒梁主,因自殺。函,用木匣盛其首也。)入于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于誓天斷發,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歇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于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杰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嗚呼!天下之惡梁久矣!自后唐以來,皆以為偽也。至予論次五代,獨不偽梁,而議者或譏予大失《春秋》之旨,以謂:“梁負大惡,當加誅絕,而反進之,是獎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之曰:“是《春秋》之志爾。魯桓公弒隱公而自立者,(桓公名軌。公子惲既弒隱公,遂自立。)宣公弒子赤而自立者,(魯宣公,文公庶子,名倭。私事襄仲,襄仲請于齊惠公,殺文公嫡子惡及視。)鄭厲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厲公,莊公次子,名突。母為宋雍氏女,雍氏有寵于宋,故宋執祭仲使逐公子忽而立公。)衛公孫剽逐其君桿而自立者,(剽,穆公孫,字子叔。孫林父、寧殖既逐獻公桿,遂立剽,是為殤公。)圣人于《春秋》,皆不絕其為君。此予所以不偽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則《春秋》亦獎篡乎?”曰:“惟不絕四者之為君,于此見《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勸戒切,為言信,然后善惡明。夫欲著其罪于后,在乎不沒其實。其實嘗為君矣,書其為君。其實篡也,書其篡。各傳其實,而使后世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爾。使為君者不得掩其惡,然后人知惡名不可逃,則為惡者庶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為言信而善惡明也。桀、紂不待貶其王,而萬世所共惡者也。《春秋》于大惡之君不誅絕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旨也,惟不沒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后世,與其為君而不得掩其惡,以息人之為惡。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偽梁之旨也。”
傳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不從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儒服者以學古自名,而享人之祿、任人之國者多矣,然使忠義之節,獨出于武夫戰卒,豈于儒者果無其人哉?豈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與?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與?孔子以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虛言也哉!
予嘗得五代時小說一篇,載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婦人猶能如此,則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見也。凝家青、齊之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見其婦人獨攜一子而疑之,不許其宿。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長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執邪?不可以一手并污吾身!”即引斧自斷其臂。路人見者環聚而嗟之,或為之彈指,或為之泣下。開封尹(發yi
otyi一,伊)聞之,白其事于朝,官為賜藥封瘡,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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