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酒吧倉庫,炫光明亮。
吧臺邊的幾塊電視屏幕,全在播放著不同頻道帶來的福榕村現場直播。
在屏幕中,群鴉與暴雨亂舞,雷越拿出一把硬朗鋒銳的重型手槍,讓周圍人們都怔住了。
花姐、金妮、莫西干,都在看著電視,綾莎也被他們從麥記叫來。
只有拉基不知道死了哪里去,手機沒人接,接著還關機了。
因此,此時星寶充當苦力般扛著DV攝像機在拍攝雷越的好戲。
“搞什么鬼…”花姐正雙手抱頭,仿佛看到快要到手的上億達不溜突然崩了一地。
雷越這個登場,早就讓她驚嚇連場。
“好戲人”就是一匹脫韁野馬,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是她和金妮的具體設計了,全是他在自由發揮。
不過,本來還挺好的,簡直搶盡眼球…
就算挑釁那些條子也不是大問題,反正現在不管怎么著,條子們也會盯死他們這伙人的了。
但現在!
果不其然,花姐看到直播畫面里,現場的記者們回過味來就一片哄堂大笑。
還有那些攝影師、蔓延城路人等,都被好戲人給逗樂了。
“老莫,你從哪里給他整了那么一把山寨槍啊?”花姐又焦急又無奈。
奇變物手槍?不是貼個紅色的三同心倒三角形標志就行的。
沒錯,異質是難以檢測,即使是異體者,也無法用肉眼分辨奇變物。
所以才會滿街那么多的山寨貨!
雷越拿著的那一把?
沒人會覺得那是真的,尤其搭配著“新人”這個詞的時候。
“我不是叫你們別整這玩意了嗎…”花姐接近哀嚎。
“我沒給過他這把槍。”莫西干卻說,喝著瓶烈酒,也是頗為費解。
花姐看看其他人,那是誰給的?
金妮連忙搖頭,綾莎聳肩,星寶叫道:“別看我,我一向支持禁槍。”
“那…拉基?”花姐問。
“應該。”莫西干喝下又一口酒,“拉基整天教他什么耍帥小技巧。”
花姐猛地垂下腦袋,沒眼看,被宣布死亡一般。
耍帥?丟臉死了。
暗黑壞小子的形象,毀于一旦。
“你們干嘛,說不定是真的呢?”綾莎倒是饒有興趣。
花姐懶得跟一個相信什么麥記薯條密碼的人去爭論是真是假。
那小子之前連已控奇變物標志都不認識,哪來的真貨?
金妮也是苦笑,他們沒看過之前小巷里的好戲,只聽星寶說得夸張可怕。
所以此時更多是感覺,好戲人在搞怪…
這顯然也是現場人們的感覺,蔓延第一娛樂頻道的那位女記者笑得盡是在說著眼前有多荒誕。
但即使只是普通手槍,也夠讓那些條子惱怒的了。
“哎,合成油?”金妮忽然看到一掃而過的鏡頭里,現場有個肌肉隆隆的大塊頭竭力阻攔著那隊巡界者走向雷越。
大塊頭的喊聲也入了麥,在喊著:“別沖動,都別沖動!”
金妮瞧著想,是因為現場人群密集,條子們不敢槍戰吧,一般都那樣。
“他是好戲,我是好氣啊…”花姐又再嘆息道。
她的注意力更多在瞧著蔓延第一娛樂頻道那個棕衣女記者“江美兒”。
蔓延第一娛樂頻道是個大臺,東州這事也不算小,被派出作全程追蹤報道的這個記者,當然很有名。
江美兒又漂亮,口才又好,從業也有近十年,已經在觀眾們那有著很高的知名度與人氣。
在異體明星這個產業鏈里,幾乎可以說,記者與英雄同樣重要。
否則英雄們的故事誰來講述?
而身為普通人而非異體者的記者,更是代表著一種獨立公正性。
江美兒就是這樣,已是采訪過無數個新人英雄,有被她吹捧的,也有被她抨擊的,她的評語能影響著一個新人的事業開端。
現在,看看江美兒笑成那樣子,“好戲人”無疑正被認為是一個搞笑奇人。
“好戲開演,搞笑登場”可能就是明天的新聞標語,再配上一張雷越夸張滑稽的笑臉。
“這把槍,你從哪里搞來的?”
這時候,雨夜下的福榕村現場,江美兒笑著問那黑衣爛臉少年,用了一個不以為意的“搞”字。
又有不知道哪個男記者補了句:“哪個跳蚤市場嗎?”讓大家笑聲更大。
“哈哈。”雷越也不由笑了聲,瞧瞧手上的槍,曾經一再使自己忐忑不安的槍。
他今晚,就要徹底打破這份忐忑,讓這把槍與自己一同亮相。
“大家向我的小伙伴打個招呼吧,它脾氣沒我好,你們要對它放尊重點。”
雷越一邊笑說,一邊舉著手槍,向記者們慢慢地展示。
不管是真貨還是山寨貨,媒體人們的相機都在不斷爆起閃光,紛紛拍下好戲人玩槍的畫面。
“你還沒告訴我們呢?”江美兒追問,這是個新聞點。
剛才群鴉穿過暴雨降臨時,她還覺得這個黑衣少年似乎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現在看來,那可能只是一場浮夸。
“這是個秘密。”黑衣少年終于回答道,“我們每個人都有點秘密,伱們想聽真心話,那就得大冒險。”
他仍在轉筆般轉動著那把黑銀手槍,還時不時把槍口朝向那些巡界者。
“…!”巡界者隊長滿臉冷肅地要上去做事,卻又被大塊頭死死地拉住。
“順子,別沖動。”大塊頭使盡力氣,恢復了多少就使出多少,拖住這個巡界署同僚。
他們以前一起受過訓,有一點點交情。
趙順,冠軍系平局——即使冠軍系也有平局的。
趙順共振的都市傳說是講一名警員遭遇黑幫設的陷阱,打空了子彈,最后全身而退。
這沒什么特別,甚至本來只是在某城市街區才有流傳的小傳聞。
所以,趙順的異體能力沒多強,才會被派在這里負責帶隊維持秩序。
倒不是說真就是“雜魚”,但相比之下,確實沒有林副隊他們強…
而雷越,這個少年…
“別沖動。”大塊頭悶嘶一聲,望著雷越,不對勁,很不對勁。
眼前的黑衣少年,與上次在市場見到的那個戴緊頭帽與口罩遮得嚴實的少年,不同了。
還有他手上那把槍,雖然不是那把獵槍…但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油哥,別礙著我了。”趙順開始對合成油的阻攔有點生氣。
其他巡界者和幾個特別探員,也是紛紛不服。
油哥搞什么,還沖動?
對方都拿著槍懟他們的臉了,現在誰才是合法持槍的人?
“別沖動,你們不懂…”大塊頭繼續粗聲地勸說,如果…如果林副隊他們已經跟雷越碰過面…
與此同時,暴雨還在下,群鴉還在亂舞,記者們爭相問著:
“‘好戲人’就是你共振到的都市傳說嗎?”
“這是什么內容、什么牌型和類系的呢?”
“懸浮飛空和操縱烏鴉,就是你的初始異體能力嗎?”
雷越看著四周的記者,心里并沒有緊張,讓他自己都奇怪的是,是一點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他不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圍著說著了。
“我還不能透露。”雷越微笑,看向一個直播鏡頭,又說:
“我的經紀人告訴過我,我得保持一點點神秘感,為了搞錢什么的。喂花姐,我沒搞砸吧?”
他揮動著手槍,向應該在看著直播的花姐他們打招呼。
“那好吧。”江美兒還在想好戲人剛才的話,把麥克風遞上去,笑道:
“什么大冒險,也許我們能辦到呢?”
她開了頭,許多記者頓時也來了興趣,笑語不斷:
“是啊。”“我們從蔓延城過來,其實已經是大冒險了。”“你說吧?”
眾人只見黑衣少年樂了樂,仰目望著滿天的雨水與烏鴉,好像在考慮著什么。
忽然,他啊的一聲,很認真般的神情,說道:
“孩子們!觀看我的好戲,就是大冒險了。”
不待眾人回話,黑衣少年邁前一步,左手持槍,右手拉著江美兒的手臂,轉動身體地跳起了雨中曲。
只是拿著的不是雨傘,而是重型手槍,揮得雨水在夜光中飛濺。
“嘟嘟嘟嘟咚咚咚咚,我在雨中高唱,就在雨中高唱——”
雷越一邊哼唱,一邊盡情地扭身、踏步、揮手。
又與女記者轉著圈,有些烏鴉竄了過來伴舞,在他們頭上飛過,在他們身邊穿梭。
他喜歡跳舞,只不過以前跳的時候,通常有穿著玩偶服。
現在不用了,現在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他自己釋放了自己,就算永遠像幽靈般在街頭游蕩,也不會再回去那籠牢一秒。
“哈哈哈!”江美兒先是怔了怔,然后笑了笑。
作為深受歡迎的女記者,自然知道作什么臨場反應,觀眾才會喜歡。
她任由好戲人帶動自己起舞,也揮動麥克風,做了幾下舞蹈動作,與這個毀了容卻能保持樂觀積極的搞笑奇人雨中共舞。
“哈哈。”“哇哦!”
周圍人們發出著笑聲、喝彩聲和口哨聲,也感受到了這份歡樂。
而且,那黑衣少年的舞姿十分流暢,挺賞心悅目的,那張一半毀壞的臉龐更添了幾分獵奇。
少年似乎是有著深厚的形體訓練和一些舞蹈功底,還真是個演員?
無論如何,“好戲人”真的懂得搞氣氛,作為歡樂喜劇明星的話有些前途。
雜耍教授這回有對手了,沒看到站在那邊的教授面色都黑了么,完全變得黯然無光。
每當好戲人揮動一下手槍,作著開槍、吞槍、對準條子等的舞蹈動作,人們就吹起一下口哨。
連漫天漆黑的烏鴉頓時也顯得可愛且無害,只是些黑色的鳥兒而已。
與此同時,現場的情況繼續傳播。
那些能接收到相關頻道直播信號的電視、手機、電腦前面,人們笑看著。
名為“夜茶”實為酒吧的店里,顧客們喝著酒兒,看著戲兒,口哨聲響個不停,這黑衣小子有點意思。
吧臺邊一處,拉基正大喝啤酒,醉紅的臉極度神氣,向店內人們叫喊不已:
“我認識好戲人,我真認識,我和他老熟了,真的!”
今晚發生著什么事,拉基完全不清楚,早就喝得酩酊大醉,之前一看手機被打爆,他干脆關機了。
酒客們大都不相信這個酒鬼的胡話,有認識拉基的人更是笑得快要滾地:
“拉基說好戲人是他朋友!”
“怪不得會這么好笑哈!”
拉基算什么玩意?信這家伙超過三句話,那就要出事的。
而且就當那是真的,跟拉基“老熟”會有好事嗎?
眾人仿佛能看到那黑衣少年即將被條子們當場扣上手銬,拖死狗一樣拖走的場面了。
果然,他們看到現場那幫條子按耐不住啦,幾個巡界者正合力拉開那個大塊頭。
瓢潑的夜雨下得更大,福榕市場還在擠來越來越多的人。
“我就在雨中又唱又跳——”
被記者們包圍著的那個黑衣少年,越跳越起勁,繼續胡亂地揮舞那把山寨貨手槍。
“油哥,我們巡界者有巡界者的任務。”
趙順真忍不下去了,使動幾名下屬把合成油拉開。
“順子,先別惹他!”大塊頭還在急道,“怎么就沒人聽我的,不能動手啊!”
趙順只當沒聽到,巡界署和調查局是不同部門,再說職位上,他趙順作為巡界者隊長,比合成油其實級別更高。
他要不是給合成油一點資歷和交情上的面子,理都不會理。
這個什么“好戲人”的異體能力或許不差,但這里是什么地方?
幾個部門的前線營地,有多少同僚在?料對方也不敢鬧得太過。
這種人就像網紅為了嘩眾取寵整些低俗事情那樣而已,只會得寸進尺。
“小子!”趙順當下強硬地走上去,打斷少年與女記者的共舞,斥責道:
“你們鬧夠了嗎,散了!小子,我們現在要就你對巡界者的嚴重挑釁行為和非法持槍,正式拘捕你…”
一下子,人們全靜了下來,最多吹幾聲口哨,不想惹毛這些仍有執法權的巡界者。
江美兒也只好走到一邊去了。
雷越以一個挽腳動作停下舞蹈,爛臉上咧著的笑容漸漸有點冷卻。
他不但沒認慫,反而沖著那個巡界者隊長,暴聲道:
“你們是沒正事干了嗎,開膛手杰克抓住了嗎,部門的內部犯罪解決了嗎?
“巡界、巡界,你們有去真實的世界巡過沒有!
“那么多人等著你們去幫助,結果你們就在這里啰嗦個不停,非要擺顯自己的權力,就沒看到我們玩得正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