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拔除蠱蟲 琉璃歸來
一炷香后。
“咕唧!”一聲,季平安用染血的手,將一只銀色蠱蟲自雪姬的小腹“拔”了出來。
蠱蟲試圖掙扎,卻給黃金蠱的氣息壓制,任憑季平安拿捏,從溫暖的軟肉中抽離。
季平安面無表情地用力,將銀色蠱蟲捏成一灘爛泥,旋即輕輕吐了口氣,望向床上的雪姬,笑道:
“恭喜,你重獲自由了。”
類似的話,二人昔年也曾說過,只是闊別多年,雙方心緒都已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雪姬擰開季平安準備好的傷藥,將其覆蓋在小腹處的傷口處,繼而用紗布將腰身纏好,整個人臉色蒼白,香汗淋漓。
黑發黏在臉頰上,顯示出方才是多么疼痛。
她“呸”的一下,將嘴巴里咬著的一塊布吐出來,虛弱而堅定地看著他,說道:
“這次,你不許趕我走了。”
季平安心中宛若被撞了下,心中嘆了口氣,孽緣+1。
但正所謂一只羊也是牽,兩只羊也是趕,如今他已經有點債多不壓身的擺爛態勢了。
聞言牽住雪姬的手,二人十指相扣,笑道:
“你如今可是我欽天監的人了,想走可沒那么容易。”
雪姬嫣然一笑,拿過一只靠枕,抵在后腰,好奇道:
“所以,你怎么重生回了自己的宗門?運氣這樣好?”
季平安打趣道:
“你不也回到了四圣教,運氣這樣差。”
雪姬佯裝嗔怒:
“這還不是怪你,我是為了拿回玉佩,才……”
季平安忙討饒,毫無國師風范地道歉。
雪姬驚訝地看著他,說來奇葩,兩人前世今生加起來,其實真正相處的時間也沒多少天,卻稀里糊涂,就成了這樣。
堪稱夢幻。
雪姬甚至覺得有些不真實,但身為無法無天的魔女,她有著遠比這個時代女子更大膽的觀念。
這時候彼此許久,她講了昔年事,季平安則將重生后的身份,歸結為自己昔年的預判與安排。
然后話題延伸開去,雪姬忽地想起什么,道:
“所以,三黃縣那次,我們追擊的人就是你?”
季平安頷首。
雪姬眨眨眼:
“我后來還去了那個山洞,就是大護法死的地方,看到里頭一個很大的道尊雕像,底下還有戰斗痕跡,但沒想到是你。”
季平安聽到“戰斗痕跡”四個字時,有些心虛,忙轉移話題:
“對了,你對如今的四圣教了解多少?”
雪姬搖了搖頭,說:
“四圣教主始終提防著我,根本沒有透露核心消息,我只知道,其總部只有通過架設特定的法陣,并得到對方允許,才能抵達。想來隱藏在世外,還有瀾州那幾個重生者的身份,我大概知道。”
她將自己所知悉數道出,季平安暗暗記下,還真與記憶中對上了幾個。
不過皆并非什么昔年大人物,倒也不值得重視,唯獨那“尸巫”來歷高些,可惜也跑了。
雪姬見他沉思,忽然挪動臀兒,依偎過來,道:
“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季平安回神,想了想說:
“此番四圣教雖元氣大傷,但并未動其根本,你若外出還是危險,先和我回余杭城吧。那里足夠安全,如今蠱蟲也被拔出,你可以恢復修行,我之后單獨給你一些修行資源,盡快將修為提升上來。不過考慮到余杭城人多眼雜,你還需要……”
雪姬“恩”了一聲,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他嘴唇,仰起臉頰望著他:
“我明白,對外會與你保持距離,不會暴露我們的關系。”
“……”季平安突然慚愧,覺得自己就是個渣男,還是包養那種。
雪姬倒不覺如何。
畢竟二人身份懸殊,況且“大周國師”的身份太敏感,一旦暴露麻煩極大,她知道輕重。
隨著二人貼近,能清晰察覺彼此的呼吸,曖昧氣氛發酵。
雪姬猶豫了下,大膽地伸手去拽他腰帶。
季平安遲疑:“你腹部的傷還沒好……”
雪姬道:“那我轉過去。”
季平安:??
恰在這時,他衣服內的道經震動,打斷交互動作,季平安趁機抽身,取出道經看了眼,是辛瑤光發來的消息,叫他過去有事商議。
辛瑤光找我做什么?
季平安皺眉,收起道經,朝眼神幽怨的雪姬擺擺手,解釋了情況,末了道:
“島上人多眼雜,何況還有道門掌教陽神坐鎮,很危險。”
雪姬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這才放他離開。
呼……魔教妖女果然吃人不吐骨頭……季平安從婚房內走出,給冷空氣一激,這才冷靜下來,安撫兄弟睡著,迅速離開院子。
辨認了下方向,他騰起腳步,踩著青煙朝大澤派總部所在趕去。
抵達時,院落中空蕩無人,地上還有倒塌的燈籠燃燒成灰燼,只剩下一點點余火。
季平安行過庭院,最終在內堂的一間房屋外停下。
窗戶紙上,倒映出一個盤膝端坐的仙子影子。
“辛掌教尋晚輩何事?”季平安隔著門扇,執了個禮。
下一秒,房門倏然打開,光亮傾瀉出來。
季平安抬眸一看,這是一間打坐的靜室,想來是大澤掌門所留。
打著蠟的木質地板光可鑒人,辛瑤光羽衣玉冠,盤膝打坐,身上光芒內斂,原本虛幻的身體凝實許多。
女道人睜開狹長丹鳳眼,審視著年輕星官,良久,朱唇輕啟:
“坐下說話。”
“是。”季平安也不客氣,盤膝落座。
旋即便聽辛瑤光道:
“稍后,我會先行返回余杭,趁著法身還在,先將原始蠱蟲帶回三清觀鎮壓,你之后告知圣子和圣女,令二者回余杭后來見我,考校下這段時日歷練成果。”
圣女……哦,是俞漁那貨啊……季平安在兩個圣女間反復橫跳,下意識愣了下,笑道:
“理應如此。”
辛瑤光嗓音虛幻,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氣:
“之后,我這具法身若不出手,可存續一陣子,將會暫時留在三清觀內。你接下來有何安排?”
季平安心中一動,品出別樣滋味來,說道:
“此間事了,我肯定也要先回余杭。掌教有何話,不如明說。”
辛瑤光也不客氣,淡淡道:
“前些日子,云林禪院之事尚未了結,瀾州毗鄰宛州,與南唐只隔著一座山。算算日子,南唐佛門得到消息,若反應及時,那派人趕赴余杭也就在這幾日。”
佛門啊……
季平安心下有些悵然,并不意外地笑道:
“一弘法師暴斃而死,南唐佛門必然被驚動,也肯定會派人前來查明死訊,并安排新的住持。掌教的意思是,他們會找我和俞漁的麻煩?”
辛瑤光神色淡然:
“按你當日所說,此事歸根結底,乃一弘僧人心魔所致,是佛門家丑。但真相如何,死無對證,這便是一樁麻煩事,當然,最關鍵處不在于此,而在于兩點,其一,是當日你們沖撞山門,動搖了佛門在禪院多年經營的名聲,致使佛門被百姓質疑,這是對方無法接受的,必會尋法子找回顏面來。”
季平安點頭,表示理解,硬闖禪院之事,可大可小,全看對方如何看待。
往小了說,不外乎底下弟子誤會,大了說,說成南唐國威嚴受損也可。
辛瑤光繼續道:
“其二,則是道佛兩家始終存在摩擦,從未斷絕,如今風云變幻,你也知曉,不久的未來,或將出現大變故,而佛門定然也會有所反應。”
季平安沉吟了下,道:
“比如借此事為由,進行發難?嘗試主動挑起一些矛盾?眾所周知,南唐地域不如大周廣袤,只占了南方區區二州之地,佛門始終想要往北,但礙于修行界和平已久,缺乏契機,而如今各方動蕩,倒是個好時候了。并且,刻意提升存在感,也可以聚攏更多的重生者投效,兩全其美。”
辛瑤光毫無瑕疵的臉蛋上,浮現些許詫異,似意外于,這小星官對局勢判斷的敏銳度。
她輕輕頷首,嘆息道:
“的確如此,重生之人遍及過往千余年,刨除如我華陽師祖那般的少數,大部分人,都無所謂立場。所以各方皆在搶奪,但很多還藏在民間,伺機選擇陣營,這時候,道佛雙方若能展現出底蘊,也可吸引那些流散的重生者歸附。”
季平安聽懂了。
簡而言之,局勢已經到了新的版本。
繼各方偷偷搜尋重生者,以及正大光明爭搶后,終于到了秀肌肉,吸引重生者主動投靠的時候。
所以,佛門極大可能,會抓住一弘法師這件事,做大文章。
這也是辛瑤光為何要短暫留一具法身在余杭的緣故。
同時,季平安懷疑,辛瑤光對佛門的挑釁也并非持全然抵觸態度,而是有意嘗試。
當然,這種事肯定要限定在一定規模就是了,不可能發展到全面沖突,她的存在,就是令佛門收斂一些,將沖突局限在合理范圍內。
作為“導火索”,季平安與俞漁,免不了被波及。
“我知道了,但我只是個區區破七修士,天塌下倒也輪不到我去頂。”季平安打趣般說。
辛瑤光見他氣度從容,并不畏懼,心中對其觀感愈佳。
然后想起了俞漁和圣子……突然有點泄氣,不明白,為何自己親自調教出的弟子,都不如國師臨終時,只教了區區兩三年的學生。
短暫安靜。
季平安忽地主動道:
“對了,說起佛門,想請問掌教下,關于佛陀顯圣,近些年有何值得關注的么?”
辛瑤光瞥了他一眼,道:
“你是想問,一弘從空明菩薩境中,獲佛陀啟示的事吧。”
上一次,二者就這件事,交換過情報。
辛瑤光輕輕嘆了口氣:
“此事本座已命人調查,但時日尚短,還沒有結果。至于佛陀啟示……這在佛門中,一直是無法證偽的傳說,你所擔心的佛陀重生,過于悚人了。”
季平安嘆道:
“我只是不解,既然空明菩薩境,原本便是圣人佛陀的精神領域,那人死燈滅,若徹底死亡,這菩薩境又為何能長存呢。”
辛瑤光耐心解釋道:
“佛門重信仰,按其所說,乃是萬萬信徒供奉,愿力匯聚,才使菩薩境長存,故而,那片領域又稱‘佛土’,‘佛國’。”
季平安一副學到了的表情。
辛瑤光感慨道:
“如今世間傳承無數,但皆乃支流,若匯聚到根本,也無非道、佛、妖三種,而其開創者,又分別對應著古代三位圣人,其皆有神妙之處,便是本座位列神藏,也難以一窺真相,或許只有達到傳說中的紅塵仙,才可看清古今未來。”
季平安忽然說道:
“那魔道呢?”
辛瑤光很自然地說:
“所謂魔道,無非也是‘道’的一條分支,自然歸于道尊,只是修行的人少罷了,據說,是很多年前北方蠻族創出的一道分支,但后來因其弊端過大,所以廢棄掉了,轉而修了那所謂的‘巫力’。”
說起蠻族,絕美女道人略有些不屑。
實在是該族群存在感較低,且偏安一隅,不成氣候。
巔峰時,也沒掀起怎樣大的浪花,當初還被國師欺負的慘兮兮。
其族群還有個別名,便是“妖人”,與茍寒衣有些類似,但人作為絕對主體,兼容了一部分妖血。
導致蠻族人少,卻力氣驚人,主要打磨軀體。
把人族、妖族的修行法拿去各種研究,最后鼓搗了個四不像的東西,命名為所謂的“巫力”。
但除了極少數驚才絕艷之輩,實在很難說是一個完整的傳承。
季平安對這些當然了解,只是想查漏補缺,聽聽修行界最近的研究進展。
見并無收獲,忙表示受教了,令辛瑤光頗為愉悅。
然而此刻的女掌教并不知道,她教導的“小白”真實段位比她高多了……
季平安起身,道:
“既然如此,晚輩這就告辭。”
辛瑤光頷首,然后忽然想起來什么般,隨口道:
“大澤派已滅,那黑水澤中似乎還飼養一些泥鰍,你準備如何處置?”
季平安“哦”了一聲,想了想,說道:
“靈獸誕生不易,以往受大澤派驅使,如今沒了主子,之前也未向我等出手,便以觀后效吧,或者等御獸宗處置。大澤派終歸是瀾州地界的門派。”
最后一句話的意思是:
按照不成文的規定,五大宗門各自管轄所在州的修行界。
國教雖為大周第一宗,但終歸也要給御獸宗點面子,把整個宗門給拔了,總得留點東西。
而季平安沒說的是,當日登島時,他就認出了水底那頭老蛟已經有蛻變的征兆。
所謂一遇風雨便化龍,須知,妖族返祖化龍少之又少。
此蛟龍乃大澤派豢養數百年,且值此天地大變,若真有朝龍蛻變的可能,那可以留給許苑云。
至于墨蛟是否可能是重生妖族……他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老蛟沒那么容易恰好在群星歸位時死亡。
辛瑤光輕輕頷首:“可。”
她對這種小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隨口一問,當即起身,身軀化作一道金光,拔地而起。
瞬間洞穿屋脊,消失在茫茫暗夜中,朝著余杭方向奔去。
只留下季平安搖了搖頭,嘀咕了句急性子,轉身重新朝婚房走回去。
同一個夜晚,古錢塘城郊,云林禪院所在的山腳下,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禪院內。
當如今的暫代“住持”的頭陀,大護院從修行中被驚醒,不禁看向急匆匆敲開禪房門的知客僧,不悅道:
“發生何事,如此慌張?”
自從一弘法師死后,大護院心情就很差。
知客僧站在門口,表情忐忑,神請焦躁,聞言苦笑道:
“您快起來吧,山腳下有人來了。”
護院頭陀皺眉:“什么人。”
知客僧說:“南唐佛門使團的人來了!”
渾身肌肉宛若黃銅澆鑄,身材魁梧的丈二頭陀大驚失色,猛地一躍而起,本能地抓起禪杖,問道:
“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有通知?”
在一弘法師死后,他便火速將消息傳回南唐。
按他的計算,等佛門收到消息,就算反應及時,也會再過兩天才到,不想佛門的使者來的這般快。
足以說明,對此事重視程度比他預想中更高。
知客僧苦著臉:
“誰知道呢,突然就過來了,也不是完全沒提前說,先派了人來告知,說使團在附近碼頭剛登岸,讓我們準備下,馬上就到。”
護院頭陀心中罵罵咧咧,但還是飛快喊人起來,一時間整個禪院熱鬧沸騰。
等寺中僧人匆忙集合,走出寺院大門的時候,就看到一行僧人已經抵達山腳,拾階而上,粗看上去,有二三十人。
嚇了頭陀一跳,忙率眾迎接。
等看到使團為首的一名僧人時,更是大驚:
“長眉法師,竟是您親自帶隊?”
手持火把的僧人們前頭,一名五十余歲,身材勻稱,兩條眉毛極長,垂下眼角的僧人雙手合十,不怒自威。
卻是沒立即接茬,而是扭頭看向身后跟著的兩道人影,道:
“佛子,佛女,且看,這便是云林禪院了。”
佛子佛女?
禪院眾僧大驚,好奇地將目光投過去。
只見其中一個戴著斗笠,身形明顯是女子的身影摘下斗笠。
青絲如瀑,肌膚瑩白,赫然是一名容貌出眾的小尼姑,其兩顆眼珠略顯通透,宛若琉璃。
法號靜迦,曾經的琉璃菩薩冷漠地看向云林禪院,咬了咬嘴唇,心想:
我回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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