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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三觀問題 絕境云海

  我啊…清晨的荒原上,濃霧翻卷,遮住天光,時間仿佛都未曾流動。

  季平安坐在石頭上,迎著魏華陽晶亮的眸子,遲疑了下,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倒也沒有隱瞞的想法,雖然對這位重生的女俠莫名有些好感,但倒也不至于避諱這些,真正的問題在于:

  “不好說。”

  他猶豫了下,忽然語氣低沉地說:“我也錯過了很多個。”

  “錯過?”

  魏華陽一下子提起興趣來了,大修行者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也有一顆喜歡八卦的心。

  恩,對方既然是欽天監內的天才,又在神都那等地方,優秀的人總會獲得許多異性的青睞。

  所以對于“很多”這兩個字,她雖不恥,但還能理解。

  但“錯過”就有些內涵了。

  季平安點了點頭,自嘲一笑,眼神有些飄忽地說:

  “其實和你差不多吧,也是人生旅途中會機緣巧合遇到一些人,然后喜歡,或者被喜歡,但因為種種緣故,止步于此,沒能真正在一起,所以,算錯過。”

  離陽那一世,一早因為家族血仇,一心復仇,所以沒有接受首山派內一些師妹、師姐的愛慕。后來又因西海派辜負了那個大膽表白,并苦苦等了自己許多年的魏姑娘…

  再然后,被九州追殺,如喪家之犬,雖然也機緣巧合,與包括琉璃菩薩在內的一些女子發生過一些情愫,但…

  那個時候,自己都朝不保夕,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個明天,如何敢承擔一份感情?

  等到國師的一世,又整日打天下,更沒那個心思。

  即便有一些如雪姬在內的…也相忘于江湖。

  直到天下歌舞升平,作為“守護神”的自己行走各州,那時候又限于身份與長生…擔心若干年后,配偶死去,獨留自己痛苦。

  所謂:

  只要我無情,就不會受傷,就又拒絕了許苑云們…

  只是萬萬沒想到,群星歸位,一千年來積攢的曖昧對象一起殺回這個世界…季平安有時候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好渣。”魏華陽不知道季平安的內心歷程,只認為,是其“玩完不負責”,連個名分都不肯給人家,還美其名曰“錯過”。

  不禁冷笑:

  “你才多大,就這般老氣橫秋的口氣,還錯過許多,分明是不想負責。”

  季平安想辯解,畢竟他覺得自己過去還是挺專一的,但突然又覺得沒底氣,便干脆躺平任嘲,苦澀道:

  “或許吧。”

  魏華陽看他沮喪模樣,不似作偽,搖頭鄙夷道:

  “如你這般的天才,亂花迷人眼,倒也正常。

  不過也不要在這里惺惺作態,要渣就徹底一些,也算個大丈夫,修行者本就壽命綿長,這世界又向來是強者為尊,如那皇帝不也是三宮六院,強大的女修同樣可以豢養諸多面首…

  你若有些男子氣,便一起娶了,又如何?我都算你有骨氣…如這般一副想要又不要,看似專一,實則不負責的姿態,著實令人不恥。

  你們男子不都想著左擁右抱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必偽裝?”

  來自華陽掌教的鄙視!

  季平安笑了笑:

  “說的也是。其實這個道理我也是前段時間才想通的,過往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有勇氣,無懼世間一切敵,可卻始終回避了某些東西。

  所以,你說得對,或許我的確應該更‘入鄉隨俗’一些,三妻四妾,在這里本該是尋常事。”

  魏華陽滿意頷首,然后好奇道:

  “不過,你這般說法倒是奇怪,在你們男子看來,三妻四妾不才是正常?怎么你倒是反過來了。”

  季平安笑了笑,當然不會說,之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因為自己本質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在某些觀念上,當然不同。

  他想了想,說道:

  “可能因為我是修行者吧。”

  魏華陽沒聽懂:“什么意思?”

  季平安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道:

  “其實之前我要求停下來休息,并不是我累了,而是我察覺到你可能走累了。”

  魏華陽一怔!

  沒來由的心臟柔軟了下,眼神也古怪起來。

  是了,先前她就覺得巧合,就在自己很疲憊,但又不想丟面子,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季平安喊累,遞上來一個臺階。

  當時她還松了口氣,卻不想,竟是對方故意的?

  季平安解釋道:

  “我知道前輩你以前很強,但畢竟重生歸來,換了一具孱弱的身體,而破九境界尚沒有根骨完全蛻變的時候,還處于凡人階段,即便有靈素加持,也會餓,也會累…

  更何況,之前你一直趕路,又經過一場激烈的戰斗…體力上,應該不會比我好。”

  頓了頓,又道:

  “而我…畢竟是欽天監的天才嘛,在神都的時候,用不少天材地寶做藥浴,鍛煉這副軀體,又是男子,相比下,會更體力充沛些。”

  魏華陽小鼻子皺了皺,神態間冷色稍減,甚至有些嬌憨。

  語氣復雜道:

  “所以,你跟在后頭,觀察到了我的疲憊?故意喊累,好讓我休息?”

  從而…照顧我身為“前輩”的自尊心?

  當然,這后半句話,她沒說出來。

  只是看著季平安和煦的笑容,突然覺得,這家伙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恩,起碼是個貼心的,比太多男子強了…魏華陽心中默默評價,嘴上卻一副冷淡模樣:

  “所以,你說這個與你的觀念有何干系?”

  季平安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這正是觀念的體現啊,在我看來,這世間的男女關系,是割裂與分層的。”

  突然專業了起來。

  魏華陽好奇心升起,小耳朵豎起,忍不住身體前傾,道:

  “繼續說,怎么個分層?割裂?”

  季平安談興突然大起,好為人師的DNA動了,他稍微坐直了一些,被綁縛住的手伸出手指,指著地面隔空畫了個圈,說:

  “這是蕓蕓眾生,九州上的凡人男女。”

  旋即又在他與魏華陽之間,畫了個圈:

  “我們這個層次,是修行界的男女。”

  并強調道:“雖然同樣是男女,但修士與凡人是不同的。”

  魏華陽一臉困惑:“當然是不同的,修士本就是超凡脫俗…”

  “不,我不是說這方面,”季平安搖頭,正色道:

  “是地位變化,導致的觀念不同。”

  他組織了下語言,說道:

  “在我看來,這凡間男女,因為生活在紅塵中,受到生產力…呃,你可以理解為資源的限制吧,總之,男耕女織。絕大多數女子,都難以只憑借自己獨立在凡間賺錢,過上不錯的生活,至少也要依靠親族保護…

  所以,男女成為夫妻,便是一個‘供養’的關系,丈夫給予物質與安全的保障,妻子則需要提供撫養,包攬家務,乃至于被要求三從四德,給予夫君足夠的…呃,情緒價值。”

  魏華陽側耳細聽,雖然覺得有些詞匯很怪,但同樣可以理解:

  “繼續。”

  季平安說道:

  “因為是供養的關系,所以彼此分工明確,夫君不會要求娘子賺錢養家,但會要求對方體貼照顧,反過來,娘子也不會期待,從夫君那里獲得什么體貼照顧…

  恩,自由戀愛除外,但這種很少的,就算大周國師努力推行,改善風氣,但成效有限…

  只有一些大戶人家,情況會好一些,畢竟女子有娘家撐腰,會更硬氣,其實到這里就已經存在一些分層了,但還不夠明顯。

  畢竟,大戶人家的女子同樣是依賴他人,而非依靠自己。”

  魏華陽皺了皺眉,說道:

  “所以,你是說,修行者不存在這種狀況?”

  季平安認真點頭:

  “是的。因為修行天賦可不分男女,世間頂級的強者行列中,女子身影亦從不缺少…所以,一旦成為了修行者,女子就可以憑借自身生存,而不再依賴他人,甚至就算終生不嫁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所以,男子修士,與女子修士地位是平等的,當他們結為道侶,就不再是‘供養關系’,而是‘合伙關系’。”

  “而合伙關系意味著,雙方不再有明確的‘分工’,彼此都可以獲取資源,也都需要為對方提供情緒價值。”

  頓了頓,季平安搖頭道:

  “只是,修士畢竟是從凡人來的,一些舊有觀念根深蒂固,會有所殘留。所以許多男子腦子里還保留著:男主外,女主內的,來自于‘供養關系’的觀念。

  想著:

  我負責獲取資源養你,對你‘負責’,覺得這是天經地義,并以此為榮。你則要體貼照顧我,修為不要太高,當個美麗的花瓶就好…

  甚至會抱有一種堅定的想法,覺得只要自己修為足夠高,其他女修士就會喜歡我,什么女修都能找到…而事實上,并非如此。”

  “修為這個東西,高固然好,但脫離了供養關系后,男子不再是只要修為高就行了,還需要體貼照顧,還需要…好看。而越是自身修為高的女子,越在意這些。”

  魏華陽安靜地聽完,眼神中多了一絲復雜的情緒,忽然低聲說:

  “所以,你會在意我累不累?會糾結于是否三妻四妾?”

  答對了,沒有獎。

  季平安輕輕點頭:“差不多吧。”

  魏華陽沉默下來,她的確沒有想過這些,但現在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可是女修行者,還是普遍希望男修士比自己更強吧,卻又索要情緒…呃,情緒價值,還要好看,可能還要覺得喜歡…不會顯得很貪心嗎?”

  季平安笑道:

  “的確很貪心,所以才容易剩下…所以我才說,大家都是來自于凡塵,很多東西扎根在腦子里,難以改變。好在修士生命很長,貪心的話…就慢慢找唄。”

  魏華陽想了想,說道:

  “也是。”

  濃霧翻卷,雙方忽然沉默下來。

  季平安說的這些,在后世純屬爛大街的論調,或者說共識。

  但放在這個世界,便是魏華陽這種修為無比強大,曾屹立于人間頂層的大修士,也沒有思考太多,猛地一聽,受到的沖擊自然巨大。

  甚至,不亞于聆聽講道。

  “其實…”魏華陽想了想,忽然抱起雙腿,說道:

  “我以前走散的那個…道友,雖然沒你這樣能說,說的這樣明白,但也是個會體貼和照顧人的。”

  季平安“哦”了一聲,并不意外。

  就像是凡塵里一些古代海王,也無師自通,懂得取悅女子,獲取好處…也不少: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魏華陽回憶了下,說道:

  “心里有很多事,但會埋在心里,不說出來,平常嘻嘻哈哈,很…有趣,會說一些怪話,逗人開心,又很有分寸感…還很…”

  說著,她突然恨恨地咬了咬牙:“很過分!”

  恩?!

  季平安眨眨眼:姑娘仔細講講?

  不要怕,我路熟,你放心開…

  但魏華陽明顯沒有分享感情史的想法,不過經過這一番交談,先前那種疏離感淡去許多。

  只能說,果然分享感情史容易拉近距離…

  “咚!咚咚!”

  忽然,魏華陽身上的那一頁道經自己震動起來,紙頁表面,鼓起一個又一個“包”,仿佛有東西在亂撞。

  季平安說道:“給我,是那具銅尸在折騰了,得放出來重新封印。”

  魏華陽看了他一眼,忽然將手中的鎖鏈一抖,捆縛他身體的鐵索突然打開,在季平安錯愕的眼神中,她將道經丟給他:

  “怎么弄?”

  這是…刑滿釋放了?

  季平安活動了下手腕,突然還有點懷念被捆的感覺…他掐著道經,輕輕一抖,一具活蹦亂跳的銅尸就頭朝下,栽在了地上。

  并未放出姜姜與黃瑛。

  “鐵捕頭”一頭扎進地里,怒吼聲被堵住,變成了“嗚嗚”聲。

  “嘶…”

  季平安下意識夾緊雙腿,只見一陣火星綻放,伴隨金屬摩擦聲,還有“鐵捕頭”驟然尖銳的怒吼聲。

  不多時,魏華陽收劍回鞘,鐵捕頭傷痕累累地躺在地上,被重新封印完畢。

  仰頭望天,一副“累了,毀滅吧”的表情。

  “…”季平安將其重新收入道經,然后看了她一眼,試探性地將道經收回了自己懷里。

  魏華陽斜著眼睛看了他片刻,卻沒說什么,起身道:

  “好了,休息夠了,該繼續趕路了。”

  季平安先是“恩”了一聲,撿起地上之前用鎖鏈綁在他身上,充當燒烤簽子的古樸長劍,抬頭望向云霧籠罩的山谷,然后皺起了眉頭:

  “等等。”

  魏華陽剛走了幾步,聞言扭頭疑惑看向他:

  “怎么?”

  季平安皺眉道:

  “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們在這里休息了這么久,按理說,晨霧早應該散去了,但怎么越來越濃郁了?”

  魏華陽愣了下,霍然抬頭望去。

  只見四面八方,原本還能隱約看到輪廓的山川悉數被大霧遮蔽,以二人目力,卻只能看到周圍百米。

  大霧籠罩區域,二人翻過的某座山頭上。

  一隊四圣教徒聚集于此。

  身材魁梧,披著黑紫色披風,蒙著面罩的中年大護法負手站在最前方,身后背負一柄寬刃大刀,刀刃染著一抹猩紅。

  面罩上,露出的一雙眼眸冷冷地凝視前方,聲音低沉:

  “尸巫,確定就在前方嗎?”

  聞言,他身后那名身材佝僂,頭頂只有一縷白毛的老者慢悠悠走了出來,手中拄著骷髏法杖。

  山風拂過,掀動他那繡著墨綠色花紋的四圣教長袍,露出干瘦的軀體,他手掌攤開,一只金色蠱蟲在其掌心爬來爬去。

  發出“沙沙”的聲響,聽著格外滲人。

  老者一紅一綠兩只眼球盯著審視片刻,笑道:

  “在呢,在呢,只可惜山林太大,目標太小。”

  后頭,傳來雪姬嘲弄的聲音:

  “找到又如何,還嫌人死的不夠多?”

  有人扭頭看去,只見穿著一襲黑袍,膚色極為白皙,盤著發髻的絕色“魔女”站在人群邊緣,笑吟吟望向這邊。

  眼神一片冷漠。

  大護法沒有理會雪姬,似乎對這個瘋女人的嘲諷已經免疫,又好像回答一般,說道:

  “之前派出去的幾個嘍啰死就死了,對方連夜冒雨逃走,說明膽怯,而這一路奔逃,又還剩下幾分力氣?我有預感,再給一點時間,我們就能找到對方。”

  頓了頓,他說:

  “但前提,是不能讓他們亂跑了。”

  說著,大護法扭頭,望向人群角落,一名侏儒站在與其他人稍遠些的位置,正揮舞著一桿比他人高出一大截的白色的幡子。

  “呼啦啦…”

  “呼啦啦…”

  巨大的白幡揮舞間,噴吐出一團團霧氣,在山巔凝聚為一團云。

  而這云又源源不絕擴散下去,沿著山川流淌向下方的平原與山谷,吞沒了一切,將密林化為云海。

  似乎感受到注視,侏儒扭過頭來,露出一張丑陋的臉孔,咧開大嘴,說道:

  “放心,我這大霧迷陣一出,借山川地脈之氣,觀天之下別想找到方向,便是坐井修士,也得給我陷在里頭,打轉個十天半月。”

  大護法笑道:

  “用不著十天,最多三日,取其首級。”

  濃霧中。

  季平安與魏華陽走了許久,終于再次停下腳步。

  “的確不對勁,這絕不是正常的天象,我們可能陷在了某種天地陣法中。”魏華陽表情嚴肅,眉頭緊皺。

  季平安看了她一眼:“沒辦法嗎?”

  魏華陽沉默,她方才偷偷用道門的術法嘗試破解,但失敗了:

  “我的修為還遠遠沒恢復,并且,布陣之人絕對是個強者…恩,我指的是與我同樣從星空歸來的古代強者。”

  季平安點了點頭,他在恢復了少許修為后,同樣用占星術進行了推演,毫不意外地失敗。

  “也就是說,如果找不到破解方法,我們會一直陷在這片濃霧中。認知被扭曲,可能我們走了再多路,也還是在原地打轉,而追兵卻會慢慢尋找到我們。”

  季平安平靜詢問。

  魏華陽點頭,臉色難看道:“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龍困淺灘,這一刻,離陽與華陽竟然都被一片云海困住了,而敵人卻都沒有看見。

  絕境嗎?

  季平安抬起頭,望著不見天日的云海,忽然說道:

  “我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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