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季平安布局 三清觀入甕
沙沙……
細雨飄搖,打在明遠樓的窗紙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宋學正身軀微躬,小心翼翼抬眸,望向書桌后端坐沉吟的“執劍人”。
不敢言語。
房間中一時靜默,好一陣,季平安才回過神,搭在黃花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似在思索,說道:
“暗網殺手們如今是否已就位?”
作為江湖組織,暗網除了埋在各地,負責維持組織運轉,以及情報收集的“隱官”,真正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還是殺手體系。
季平安來余杭前,就命韓八尺將部分精銳調集向余杭,后來在確認宋學正并無問題后,一并交由其統籌。
“稟大人,人員皆已就位。按照您的命令,都安置在城外,隨時可以調動。”
宋學正先是一怔,意外于話題的轉折,但還是很快回答道。
季平安滿意頷首,略一思忖,說道:
“將人往城中調集,這幾日也許會用到他們,到時會用令牌召集聯絡。你這幾日,無論發生什么,最好不要亂走,方便尋你。”
宋學正心頭一凜,心想執劍人終于要露出獠牙了嗎,他既忐忑又有種莫名的興奮,忙道:
“遵命!”
季平安“恩”了一聲,便準備離開,宋學正卻叫住他,說道:
“大人,這段日子城中發生的大事,我還沒向您匯報,比如那裴氏,還有白日軍府的調動……”
季平安擺手道:“我已知悉。”
說罷身影扭曲了下,憑空消失不見了,等房間中只剩下宋學正一人。
他又恭敬地等了一陣,才沉沉吐出一口氣,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手帕擦了擦額頭,眼中若有所思。
方才最后一句話,算是他一個小小的“試探”,如今看來。
“半月山莊被襲,莫非也是執劍人的手筆?就像此前的四圣教一般?果然,暗網真實的力量遠比我預想中恐怖,我這個隱官,不知是否只觸及了龐大冰山的一角。”
宋學正望著窗外的冷雨,敬畏之心愈重。
斬妖司。
夜色中的衙門少了許多煞氣,門楣下一只只寫著衙門大字的燈籠輕輕搖曳。
堂內,夜紅翎獨自一人靠坐在椅中,閉目思索著白日的經歷。
她的黑色披風隨意掛在一旁,佩刀斜著倚放在右手邊,最適合拔刀的位置。
良久,她睜開雙眼,輕輕嘆了口氣:
“死而復生之人么……”
若說此前的調查,還隔著一層窗紙沒有點透,但孫顯祖的舉動,便令很多事清晰起來。
夜紅翎仍舊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只憑借她掌握的信息,也已將真相拼湊的七七八八。
“群星歸位,靈素復蘇,一個個本該死去的人復活。四圣教復蘇,本已消失在歷史中的功法再次出現……所以,是史書上的人復活?不可思議。”
“軍府、欽天監、道門、御獸宗……還有之前曾來見我的那名強大武夫……都是為了尋找這些人么。”
夜紅翎輕聲低語,猶自難以接受這個猜測。
可卻好像,只有這個解釋,能將最近發生的一切異常都完美解答。
該怎么辦?
繼續裝傻?
權當自己一無所知?
元慶帝明顯對地方官府并不信任,她當然可以裝作不知道,但她除了官員,還是一名天賦極佳的修行者。
九州明顯有大秘密在醞釀,各大派都已下場,夜紅翎豈會甘心視而不見?
“咚咚。”這時,敲門聲響起。
然后是心腹官差的聲音:“司首,有情況。”
夜紅翎沉聲道:“進。”
門開,矮胖官差渾身袍子濕透,圓潤的臉上還殘留雨絲,小眼睛卻極為明亮:
“司首,您讓我們關注南宮世族,有情況了……”
夜紅翎坐直身體,沉聲道:“坐下,仔細說。”
老柳街,一靜齋。
當季平安撐著油紙傘,走回鋪子的后門,返回住處時,夜色已深。
整條街道都陷入黑暗。
但小院里房間卻都亮著燈,聽到動靜,仿佛烙印在窗欞上的一個個“剪影”扭動,繼而傳來近乎同時的推門聲。
“公子!”黃賀眼睛一亮,“你回來了。”
沐夭夭與俞漁,也都站在門口,一副期待不已的樣子,前者只是單純地好奇,想要聽八卦。后者則叉腰指責:
“伱怎么才回來。”
看到監正不在,戲精圣女再次支棱了起來。
季平安掃過三人,示意進屋說,四人甫一圍繞圓桌落座,俞漁便率先發問,詢問今日事情始末。
季平安這才慢條斯理,將自己如何早與監正見面,又如何將計就計說了一遍。但并未提及“黑金當鋪”,以及“南宮”的那封信。
聽得三人一愣一愣的,只覺聽茶樓故事一般。
“原來如此,這么說,朝廷也是察覺到無法再隱瞞了,所以干脆不裝了,選擇用雷霆手段收網?”
俞漁白嫩小手“啪”地一拍桌案,看破真相的睿智模樣。
黃賀沉吟道:
“這樣就麻煩了啊,以朝廷在各地的掌控力,論及收集線索,抓捕目標,恐怕無人能及。而各方也難以去各大軍府搶奪。”
季平安卻很淡然:
“也未必。要知道,余杭城這般江南核心大城,孫顯祖也才抓了幾個人,而且還只有一個的確是重生者,說明什么?”
沐夭夭眼睛一亮,舉手搶答:
“說明他運氣差。”
“……”季平安瞥了她一眼,繼續道:
“說明這種抓捕很倉促,且效率很低。絕大多數重生者都是極聰明的人,豈會坐以待斃?”
黃賀贊同:
“公子說的是。尤其經過這么一遭,恐怕潛藏的那些重生者也會藏的更加深……咦,難道這就是朝廷的目的?他們擔心各大勢力入場后,越來越多的重生者冒出來,此消彼長,會損害皇室的掌控力,所以來這么一下,將潛在的目標也給嚇回去,延遲其回歸各自宗門的速度?”
季平安贊許道:
“的確是一種可能。”
俞漁見二人條分縷析,自己卻橫豎插不進嘴,不禁惱火,哼了一聲,揚起雪白下頜:
“說這些有什么用。”
季平安瞥瞥她:“圣女有何高見?”
俞漁精致的小臉上,嘴角一歪,得意地抓住一封請帖,“啪”地拍在了桌上:
“喏,看看這個。”
“這是什么?”
俞漁嘚瑟道:
“南宮世家的請柬。之前我們幾個回來,本圣女走在最前頭,先一步回歸。便撞見了來送請柬的,說是明天其家族內有女子舉辦及笄禮……
其實已經早些天廣發請帖了,結果可能是這兩天才得知了你是裴氏的座上賓,城內最近風頭鵲起的卦師,便也上門補了一封……”
又是南宮……季平安愣了下。
繼而,便聽圣女神秘兮兮道:
“不過,本圣女這兩天隱約聽說,南宮世家有個少年好像突然崛起,恩,雖然還沒深入調查,但看起來很可疑。我覺得咱們可以趁這場及笄禮的機會,去踩點……”
剩下的話,季平安沒有怎么聽清,只是展開這封請柬思索了起來。
旁邊的黃賀與沐夭夭則大為驚訝,沒想到圣女竟然背著所有人,搞到了一條大線索,頓時有些意動:
“公子,你怎么看?”
我看這事有問題……季平安心中嘀咕,看著俞漁一臉得意,仿佛終于揚眉吐氣一場的欠揍神情。
他終究沒忍心,告訴她這次的消息非但又是二手的,更存在深層次的疑點。
略一沉吟,他說道:
“看看也好,明天咱們一起去一趟。”
三人得令,頓覺干勁十足,起身離去。
等人走了,季平安才輕輕敲了敲桌上的請柬,手腕一翻,取出八角古樸星盤,以請柬為媒介,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占卜。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俞漁起了個大早,便開始張羅。哐哐敲門。
季平安推開門時,打了個哈欠,說道:
“急什么,害怕人跑了?”
俞漁抱著胳膊,哼了一聲,一臉傲嬌:
“是你懶惰。敲了這么久才出來。先吃飯吧。”
季平安卻搖搖頭,說道:
“不怎么餓,我先出去見見鄰居,以免謠言傳開。”
昨日三人回來后,雖給街坊們解釋過,但季平安覺得還是刷個臉比較穩妥,起碼讓房東方鈴安心。
俞漁看著他出院的背影,突然小眉頭皺起,嘀咕道:
“怎么感覺有點怪怪的。”
果不其然,等季平安當眾露面后,才打消了一些街坊傳言,眾人恍然大悟,頓時大為放心,并未起疑。
在他們淳樸的認知中,被官府大搖大擺放回來了,當然就是沒事。
晚些時候,一行四人沒有施展遁法,而是乘坐租來的馬車,出了余杭城,沿著官道朝著目標地點趕去。
黃賀駕車,沐夭夭上車后捂著肚子一臉苦相,她早上也沒有吃飯,按照她的說法,是空著肚子,準備等赴宴后大吃一頓。
俞漁對此嗤之以鼻,覺得身為圣女要有威儀,所以吃的很飽,力爭在宴會上不跌份。
至于季平安,上車后便閉目假寐。
俞漁找他說話,也不怎么積極回應,一副自己很困,昏昏欲睡的樣子。
看得圣女直皺眉頭,心頭古怪感愈發強烈,卻又找不出原因。
南宮家在余杭城外數十里,單獨坐落的一片莊子,考慮到路途問題,及笄禮在下午舉行,一直到晚上,客人可以留宿,翌日返回。
當一行人靠近莊子時,發現這路上的車馬開始密集,等抵達南宮山莊外,頓時給那密密麻麻的馬車給鎮住了。
“這么老些人?都是來參加一個及笄禮的?”沐夭夭捂著肚子,驚訝極了。
黃賀解釋道:
“南宮世家的生意遍布瀾州,比裴氏對商人的控制力都更強,今日這宴會,達官顯貴未必會來,或者派個管家之類的仆人來送禮,但余杭的商會里,大大小小的商戶,那些有錢的員外,哪里敢錯過?”
季平安從酣睡中睜開眼,見狀下了馬車,說道:
“一起進去吧。”
等眾人靠近那座占地規模極大,依山傍水的莊園門口,并出示請柬,頓時有南宮世家的仆從熱切地牽馬領路。
四人沿著主路進入莊園,一路上只看到各色商賈絡繹不絕,不少彼此拱手“久仰”,突出一個商業互吹。
相比較下,其余領域的客人則自行與商賈們劃分開,涇渭分明。
“季……李先生!你們也受邀來了?”
忽然,季平安聽到遠處一座亭子中,有人揮手,竟是穿著一身儒生袍子的秋山長。
時隔不過一夜,竟再次偶遇。
季平安走過去,含笑點頭:“山長,又見面了。”
與此同時,四人也吸引了亭中其余一些文人的注意。
顯然,這群賓客里的文人們有一個小圈子,秋山長在其中頗有威望,當即隱晦介紹了幾句,得知乃是裴氏座上賓,奇門高人,一群文人頓時客氣了許多,盛邀落座。
季平安也沒拒絕,欣然坐下,笑道:
“宴會還未開始么?”
秋山長“恩”了聲,指了指偌大園林中,分散聚集的客人們:
“晚些時候才開始,畢竟還有賓客沒到。”
另外一名文人也捏著折扇,搖頭說道:
“我是聽聞宋學正也會前來,這才接受邀請的。否則,何必趕這么遠的路,與一群商賈聚在一處?”
大周的鄙視鏈中,商人處于底部,江南本就是文風昌盛,讀書人們習慣性拉踩。
另一人嘆道:“聽聞原本是要來的,但昨晚下雨,宋學正受涼。不便前來。”
頓時,一群文人唏噓感慨,一副“我等本不愿前來”的委屈模樣,只口不提自己心中那點與南宮世家交好的心思。
季平安也不說話,笑看眾人反應,心想:
老宋還挺聽話,說不讓他往外跑,就真不動了。
這時候,他目光掃過偌大的園林,陸續還真看到一些“熟人”,比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周半仙”,不知為何神色萎靡。
就仿佛“昨日被什么人入室打了一頓拷問情報,今天又在領導的威逼下不得不帶傷上崗,戴罪立功,過來打探情報”一般。
又比如裴氏的管家——主家人因大公子的喪事,不合適出來參加什么宴會。
還有府衙的一些官吏,官職不算大,大概算是知府的態度。
季平安幾次尋找,都并未看到情報中那名叫做“南宮傲天”的少年。
就在他準備找人詢問的時候。
忽然,只見莊園門口一陣騷亂,旋即有聲音高聲道:“三清觀主到。”
霎時間,茍在涼亭里的四人同時“刷”地扭頭,尤其是俞漁,更是一臉詫異。
心想余杭道門的人怎么也來了?參加一個二流世家的不重要的典禮?
就算是派人來恭賀,以道門的地位,最多派一個執事,甚至普通道人過來就算給面子了。
如何能令余杭道門,職級可以類比佛門“方丈”,在神都道門總壇中也是長老級別的觀主親自來賀喜?
季平安也看了過去,便只見數個穿著道袍,手捧拂塵,仙風道骨的道門修士飄然而至。
他瞇了瞇眼,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
“越來越有意思了。”
南宮世家莊園附近,一座山頭上。
一名斬妖司校尉將鏡筒模樣的法器,從眼前挪開,躬身朝后方密林小跑。
旋即駐足:“司首,三清觀的人進去了。”
林中,陽光刺破樹林,斑駁光點灑在夜紅翎玄黑色的披風上,女武夫盤膝打坐,閉目冥想。
聞言睜開雙眼,臉蛋上滿是不出預料的神情:
“陰陽學宮呢?是否有派人來?”
校尉搖頭:
“并未看到。但您讓我盯的,一靜齋的李卦師的確在賓客中。”
夜紅翎頓時了然,重新閉上眼睛:“繼續觀察。”
“是!”
等校尉離開,林中等在附近的斬妖司武夫中,有人問道:
“司首,咱們就這樣等著嗎,要不也進去看看?咱們又不是沒有請柬。”
按照規矩,世家大族的請柬是要發放足夠的,人家可以不來,但你不能不請。
所以雖然斬妖司幾乎從未參加過任何民間組織的宴席,但請柬還是提早送到了。
夜紅翎沒搭理他,她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并沒有打算莽撞扎入某些高層次的爭奪斗爭中。
“再等等吧。”
莊園內。
道門的人甫一出現,頓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就連那些商賈也都大為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要知道,朝廷衙門已經是他們的層次所能觸及的最高勢力。
至于三清觀主,這在凡人眼中,已經是“神仙”一級的大人物。
南宮世家雖同樣擁有大批修行武夫,但也不敢怠慢分毫。
霎時間,主宅堂屋里,正在陪同一些貴客的南宮家主,攜著族中核心成員,忙大踏步迎出。
為首的南宮家主正值壯年,頭發烏黑,容貌頗為儒雅,這會一臉驚訝:
“觀主親至,南宮氏蓬蓽生輝,快請!”
幾名道人中,為首的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神色平淡,無喜無悲。
聞言卻只淡淡掃了眼全場,猶豫了下,似乎覺得某個名字難以啟齒,但還是說道:
“南宮……傲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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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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