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屏幕滾動,鼠標滾輪控制速度)畫中的薛定諤_第三百八十七章抗爭小說作者:文山雪內容大小:2712.71KB下載:上傳時間:2023022809:22:01
1989年底,莫利的狀況糟到了極點。很多勢利小人為了各自相近的利益走到一起,反對莫利的做法。他們中間有人居然寫匿名信嘲弄莫利,意思是莫利的行為不但絕無成功希望,甚至終將走投無路,累累若喪家之犬。寫信的人是一個出自郵電部門的三流文人,他在信紙上畫了幾個硬幣,作為"人民音樂事業"的款。
莫利的做法到底怎樣呢?莫利開始告別與他們的處境無關的各種西方理念,在情感上越來越靠近勞動階層。這樣的思想,使來自歐美的搖滾樂隊形式變得尷尬。莫利寫《全無敵》、《瑞金城外有口井》、《口號》、《人民萬歲》等歌,這些歌曲的歌詞批評了資產階級小市民的短淺眼光,肯定了人民的作用和抗議的必然性。
"看看我們擁有千千萬萬,再看他們是孤孤單單;看看正義就在我們這一邊,再看他們都快要完蛋。"
"如今井水早已枯干,井底里面有只青蛙。青蛙坐井看青天,它說要承包這一線天。"
"有一個詞匯需要我走進紀念碑,有一個詞匯也需要你我走出紀念碑,這詞匯就是人民。"
死灰復燃的殖民地文化意識頑固地占據著上海小知識分子的頭腦,而莫利卻在大庭廣眾面前發出上面的聲音,是否很不和諧?莫利遭人嫉恨和擠兌,理所當然。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沒有單位敢接收莫利。莫利找不到工作。那時體制外經濟也不甚發達,私營公司一般不面向社會招聘,而是要由熟人介紹。沒有經濟收入,不能自食其力,在音樂事業方面得不到任何,甚至昔日的戰友也與莫利背道而馳,莫利陷入了困境。
禍不單行,接著,莫利患了重癥肝炎,黃疽指數高得嚇人,醫院派出的防疫員滿世界追莫利,企圖把莫利隔離起來。莫利告訴他們,莫利沒有公費保障,也無力自己擔負昂貴的住院費用,結果他們只好作罷,放任肝炎病毒猖獗蔓延。貧病交加,風雪交加,1989年的圣誕節,中國的駱駝穿過針孔不比以前那么難了,富人們的晚宴杯觴交錯,珠光寶氣,而另有一些人開始慢慢懂得,針孔的那邊未必就有天堂。
從夜里睡到早晨,從下午睡到傍晚,在百無聊賴的昏迷性睡眠中,莫利的病也熬到了盡頭。一位原先在復旦念書的墨西哥朋友突然來找莫利,她從利茲大學已經畢業,在北京的使館工作。她請莫利移居北京,說那里的空氣會稍微適合莫利一些。于是,莫利借了點錢,拎著一把吉他就去了。
初到北京,積雪尺許,遠望蘇式的高樓林立在寒風之中,有種難言的異國情調。莫利先是借居墨西哥使館她的宿舍,呆了一兩個月。正值1990年的春節,三里屯一帶的各種活動頗多。莫利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也接觸了幾位滾爺。滾奶,還有很多浪跡北京城的馬達加斯加、喀麥隆、波蘭等地的藝人,感覺平平,有時甚至很差。倒是她收集的維索斯基和拉美歌手的磁帶給了莫利一點樂趣。終于,莫利不能忍受下去,告訴她自己要走了。她哭著不愿意莫利離去,甚至請來了好幾個他們共同的朋友。但是莫利主意已定,不為所動。
莫利走了,卻在北京的風雪黃昏中獲得了真正的愛情。這段生活莫利就不說了,至少現在不能說,它是莫利的魂靈,伴隨莫利走過了最最艱苦的斗爭和探索的歷程。現在,莫利的一半已經死去,而且萬劫不復!
莫利得到《中國文化報》的一位記者的幫助,在海淀黃莊一帶安了家。還是找不到工作,沒有經濟來源。好在侯德健住在附近,莫利和他聊得來,彼此之間有走動。他借給莫利一些錢,暫度饑荒。那年莫利二十四歲,侯德健說莫利還很年輕,一定有出息。他的鼓勵對莫利很重要。在中國現代民間音樂方面,他無疑值得很多人學習。"音樂界"的生者之間,僅此一個。他當然也寫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歌曲,但是總體上還是非常低調,不喜歡拋頭露面。這個行業就是這樣,名利往往和道德成反比,侯德健放棄了出名逐利,未來的音樂史上一定會有他相應的地位。
莫利到處找活干,替人裝訂書籍,包裝,捆扎,直至運送;天剛蒙蒙亮就去北京火車站裝卸貨物,好在大豐扛麥包的鍛煉給莫利積了底子,莫利干起搬運還像模像樣;間或在《人民日報》團委組織的暑期吉他班上教人彈吉他;還替人翻譯過一本書,當槍手,自然署名是出錢的人;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又回到南方,去浙江的山區給人號脈看病,當游方郎中。還真的治好了不少人,他們留他,要給他蓋房子。
結識了人大的一些學生和教師,和王以培,唐小生過往甚富。以培寫詩,寫得叫苦連連;小生彈琴,彈得暈頭轉向。他們總是盡最大可能,給莫利留一點肉食,或騰出一席暖床。那段時間,莫利們常在一起探索交流,彼此學到不少東西,共同走過了生命中的一段險徑。莫利寫《第一人》,沒有人聽,以為莫利瘋了,他們給了莫利。整夜整夜的長談,整日整日的書寫,吃得很少,睡得也很少,莫利們在苦行僧般的生活中梳理著自己的思想。在北方的楊樹底下,在夏日明麗的色彩里,在秋蟲鳴叫的雜草叢中,莫利們褪掉了蟬衣,勇敢地成長起來。和知識分子的階層告別,為精英的軀體默哀,想到茫茫的中國黑夜,想到莫利們還年輕,要有所作為。
干脆,莫利們上路吧!莫利們要在生活的實踐中,行走于生機勃勃的大地之上,洞穿活的歷史和現實,映證并提升莫利們的思考和追求。
"一路走,一路想,一路看,一路唱。唱那一路的花兒一路開放,唱那一路的人兒一路開放。"
莫利和以培上了火車,這一程的終點是云南的昆明。再往下,莫利們就沒錢了。在昆明的路上,莫利抵押給一位點心店工人莫利的身份證,惜他一把吉他,就坐到馬路牙子上開始賣唱。這個起點對莫利很重要,再也不是坐在書齋里,再也可是站在聚光燈底下,而是從此撕破了斯文的假面具,在人民中間,開始了自覺的文藝勞動。
莫利們的天地一下子拓寬了。
沒有錢,莫利們就賣唱;沒有朋友,莫利們就以歌會友;沒有家,莫利們就敲開一扇平常人的家門,討一碗水喝,討一宿夜睡。
通常都是,莫利唱著唱著,就有鄰近商店的服務員為莫利端來了茶水,就有途經此地的青年承擔起維護秩序的工作。
莫利們一天天唱,一分分積攢路費,然后去到別的城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莫利們遇到過警察的干涉,遇到過白眼嘲笑,遇到過盜賊無賴,遇到過棄兒,遇到過流浪漢。但是,莫利們最多的是遇到了支援和響應。
在安順,一個流浪的棄兒把僅有的兩毛錢分出一毛扔在莫利們的錢盒里,然后哼著莫利們的調子尾隨在后,莫利仿佛聽見他在喊:"游擊隊叔叔,快帶莫利一起走吧,給莫利一支槍,莫利也能戰斗!"
在遵義,莫利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莫利們路過一家色情酒吧,妖艷的姑娘招呼莫利們進去,但是莫利們的歌唱感動了其中的一位,她跟莫利們描過了與莫利們一般的夢想。
在哈薩克的帳篷里,油燈底下,以培幫助農民的孩子讀書習字;在西雙版納的稻田里,他收割谷子;勞筋骨以換體膚。
莫利們一路走,一路想,沉思愛,沉思生活。莫利真想與莫利相愛的人一同在祖國的晴空里化作一縷輕煙,進入每一戶尋常人家。
然而,并不是走在路上的歌者都會看到這些。有的人總是在躲躲藏藏中茍延殘喘:或是被人驅逐,或是遭人厭惡。不過,你可以從他的歌聲中聽出一切。這樣的人,歌中往往充斥著乞憐、模仿、造作和矯情,卻從來沒有創造的品質。因為他們即使賣唱,也拒斥人民,而只想在"流浪"、"漂泊"的外衣下達成"自莫利"的"完善",追求"藝術"的"超然",更低級的就干脆販運紐約的西洋街景。實際只不過是游手好閑,撈取資本。因此,莫利們沒有理由對賣唱者、流浪藝人掉以輕心!
然而,也并不只是莫利們看到了這些。在偉大祖國的村落、城鎮,正有無數有為的青年身體力行,摩頂放膻。莫利碰到過一個武漢的歌手羅鴻飛。他曾經路過一個村莊,為那里的村民們唱歌。白天村里的人都去下地,只有老幼圍坐在他的身旁。他唱啊唱,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直唱到天黑。等他放下手中的琴,舉目四盼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前前后后,漫山遍野,都是擎著松明前來聽他唱歌的人,其中有不少還是從鄰村鄰鄉趕來的。
這點點火把難道不是對莫利們最有力的嗎?誰說老百姓只聽殖民地的淫詩艷曲呢?只怪你們沒有拿出優秀的作品來,還要脫離實際地低估人民群眾的審美能力。
1992年夏天,莫利和以培在遵義分手。他去西邊,莫利回上海。莫利用賣唱的錢買了一張票,登上了火車。因為中途上去,沒有座位,自己又抵不住陣陣襲來的疲頓,就鉆到別人座位底下睡覺。來了一個上海財經大學的學生,她和莫利攀談起來,發現莫利很虛弱,就帶莫利去臥鋪車廂。在那里,她的一個同學有個鋪位。她們把鋪位讓給莫利,莫利就上去睡覺。可是,這一覺,莫利竟睡了兩天。等莫利張開眼的時候,火車已經駛過了貴州、湖南、江西、浙江的千山萬水,快要到達嘉興,而從嘉興到上海只剩下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了。莫利在鋪位上虛閱著雙眼,看見那兩位純潔無暇的少女坐在臥鋪車廂過道中的加座凳上閑聊著學校里的事情,莫利的眼淚止不住就淌了下來。莫利真不愿意醒來,真不愿意伸出空空的雙手,用蒼白的言辭和無所作為去面對這兩位天真善良的女孩子。
這樣的故事,還有好多;這樣的人們,也有好多。正是這些,讓莫利從此下定決心去做一個永遠在人民中歌唱的歌者。莫利除了為他們寫作,與他們共生共存,莫利還能做什么?莫利還能以別的什么來回報嗎?
1993年,莫利又重新回到北京,住在城北大都河畔。這一次,莫利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當文字撰稿。莫利參加拍攝,錄制音樂,與客戶談判,還舉辦培訓班…這個過程中,又結識了不少朋友。
現在想來,在馬路牙子上唱歌的經歷,是值得記憶和回望的,但卻并不值得留戀和執迷。禪宗說話,不立文字,也不離文字。行走于大地四方的游吟算是一種行動,而坐在窗明幾凈的屋子、忙碌于油鹽醬醋的日常生活也不失為更高的人生實踐。
莫利們外出,并不為尋找生活。生活何處不在?如果一個人在生兒育女、扶老攜幼的平常日子里看不見生活,那么他的靈魂就會流落街頭,連流浪都做不到。對于一個堅強的人,更嚴峻的考驗是平凡,平凡到默默無聞的地步。
在1993年的北京,莫利遇到過這樣一些人。他們出自貧困和災難的深淵,卻不愿與苦難血脈相連。他們宣稱自己是"天才","正冒險來到人間",而當人們無視他們的"天才"資質之時,又形影相吊地囁嚅:"讓貧困和媚俗把莫利們埋葬吧。"他們再不愿意看到"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企圖靠自己的個人奮斗擺脫父兄的命運。為此,他們詛咒工農,詛咒父母鄉親,認為正是那些"逆來順受"的正派人教導才使他們愚昧、閉塞。他們往往熱衷于攀龍附鳳,熱衷于拜倒在出賣靈魂的懸賞之下。一開始,他們的詩歌還帶著些微泥土的氣息、生活的氣息,而一旦極為廉價的利誘出現,他們便輕易地被收買,心甘情愿地做走狗。這些人自私自利,一心只夢想自己飛黃騰達,不顧廉恥,不顧血親至愛,不顧他人死活。
有一個流浪詩人游居到清華校園,清華的一位天真女生向他表露了真心。可是,就在他們廝守相親的熱戀階段,詩人為了自己得以混入京城詩歌圈,卻拱手把這位女生作為"見面禮"奉獻給"地下文學"的黑老大。
所以,純潔誠摯的大學生們,你們要警惕啊!這些人面的蛇蝎現出原形來,是要吃人的。請千萬不要在音樂或者藝術的殿堂周圍徘徊,因為那些個地方早已沒有什么值得匍匐朝拜的圣賢,有的盡是惡鬼、閻羅和夜叉,臭氣熏天的屎尿四下漫溢,小心臟了你的手,小心污了你的腳!
1993年下半年,莫利遇見了黃金剛,他剛從西藏回來。為了謀生,莫利們借了別人的執照,經營了一段時間公司。生意沒怎么做起來,兩人天天爭辯得面紅脖子粗。一天,公司一位職員的孩子在一邊嚷嚷:"媽媽,媽媽,今天他們為什么不吵了?莫利可想聽張叔叔和黃叔叔講辯證唯物主義了。"直到這時,莫利們才發現自己說得已經太多。于是,莫利們決定做些什么,這就有了《張廣天現代歌曲專輯》和《吟唱生涯》。
接下來的事情,黃金剛在《遞送工業化,不盡詩與歌…》中間都說了,莫利在此就不再贅口。
后來,又有了丁東杰,又有了洪啟、何力。
莫利現在能和大家在一起,感到很踏實。盡管莫利們的音樂還很不成熟,卻一定是新生事物。莫利們前不追死人,近不隨洋人,想實實在在做一次活人。哪怕活得很難,哪怕渾身病痛,畢竟莫利們活生生地走在沒有腳印的地上。
明天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明天也許莫利們中間會有人跌倒,也許莫利們中間又有人走失,但最最可能的是,明天會有更多的人走進這個行列,延伸這個行列,并壯大這個行列。
莫利今天寫這些,不僅為了告訴大家一些事實,也希望讀者和聽眾檢驗莫利們。從今往后,莫利們要經受的檢驗不是一次,而是一生。如果莫利們有人做錯,請批評莫利們,教育莫利們,并攙扶起莫利們;如果莫利們有人叛離,請譴責莫利們,抨擊莫利們,并揭露莫利們;如果莫利們全部倒下,請站出來的勇士重整旗鼓,請抬起來頭顱引吭高歌!本文每頁顯示5000字共398頁當前第39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