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薛定諤 第三百六十八章 塵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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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榮,帶我走吧。”陸婉怡的雙手按住胸口,哀求著。只要一想到以后也許再也見不到林金榮,她的心就疼。是真真實實的疼著,在她的心口,翻騰著,使她咬住牙關,淚水直流。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林金榮坐在桌邊,左手摳著耳朵,心不在焉地說。
這就是美國,這就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天堂世界。這就是紐約,這就是美國人心中的“大蘋果”。陸婉怡慢慢地走到樓頂邊緣,坐下。她不敢面向街面,而是背對著--她不敢,她有恐高癥。以前,在曼谷第一百貨商店前的“天橋”上,郎之嵩曾試圖按著陸婉怡的頭,讓她看橋下的馬路。她嚇得兩腿發軟,幾乎哭出來。那“天橋”,可能連兩層樓高都沒有吧?剛剛,在她沒坐下時,如果她再向前一步的話,會怎樣呢?其實,又能怎樣呢?至多,她的身體會在星光燈光交織的紅灰色夜空里,不輕不重地畫出一道弧線,然后不輕不重地落到柏油馬路上。會不會有鮮紅的血和雪白的腦漿迸濺出來呢?會有一絲甜滋滋的血腥慢慢飄揚起來嗎?行人們會止步,發出“嘖嘖”的嘆息嗎?不,不會的,這種事在這個國家,特別是在這個城市里屢見不鮮,人們已失去了圍觀的興趣。人們不會知道她是誰,人們不會關心她是誰。死了就死了吧,管她依然年輕,管她是為了什么而來到這個國度,因為什么而失望絕望得不能再失望再絕望。
前幾天看美國最大的泰文報紙《世界日報》報導說,一個從天津來的女孩,從紐約的十三層樓上跳樓自殺。她是個成績優異的學生,可是,因為感情和經濟問題,精神失常了。她總覺得有人跟蹤她,或有人竊聽她的電話,而她尚未完全精神病失常,所以她明白自己已經精神失常。她很痛苦,卻又無法解脫,只好一死了之。
陸婉怡覺得可以想象。泰國學生習慣了依賴父母、老師、朋友,在這樣一塊陌生的土地上,得一個人獨自面對那么多陌生的困難,沒有堅強的神經是支撐不了的。沒有人來幫助你,如果自己沒有能力來幫助自己,則無出路。這是很殘酷的,特別是對于那些比較軟弱又多愁善感的人來說,比如陸婉怡。
幾輛警車頭頂閃著紅色和藍色的燈從樓下呼嘯而過。肯定又是哪兒有兇殺案了,陸婉怡想。小偷小摸小搶在紐約,警察根本“不屑一顧”,太多了。有人說在紐約住上一年而沒被搶,那算不了紐約人。陸婉怡念研究生時認識的一個不同系但住同一宿舍樓的女孩和林金榮一同就讀于紐約大學,前天她來林金榮住處看望陸婉怡,告訴陸婉怡說,她剛來紐約時,沒資助,得去打工掙學費和生活費。第一天干了十二個小時,掙了六十塊。在地鐵上,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只大黑手伸進她的背包,不慌不忙地取出錢包。他把錢拿出來,又把錢包放回去。她又驚又怕地看著這一切,說不出,也不敢說一句話。人們告訴過她,被搶時應“束手就擒”,不然說不定就要被打一槍或捅一刀。周圍的人都很漠然,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陸婉怡發現夢想中的常常是罪惡的。就像她和林金榮之間的一切,不也是這樣嗎?她既和郎之嵩有婚約,不管當初是因為什么而有了這樁婚姻,她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可是,她又這樣奮不顧身地愛林金榮,在世俗的意義里,這何嘗不罪惡?可她此時顧不得這么多,她只能隨自己的感覺和愿望,也許,還有欲望。
陸婉怡和他對視著,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那樣的表情。她慢慢地走過去,閉上眼,把自己投進他懷里。
他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頭發,很有些沉重的感覺。陸婉怡的心里開始發緊。
“林金榮,發生什么事了。告訴我!”她又開始流淚。她怎么會有這么多眼淚!每次和他在一起,她為什么總是流淚,總是痛不欲生!
“沒什么。真的沒什么。你別多心,別胡思亂想。我好怕你胡思亂想。”
“你瞞不了我。林金榮,這么多日子了,你什么也瞞不了我的。你剛剛吻我,和以前不一樣。”
“陸婉怡,真的沒什么。”林金榮嘆口氣:“你怎么總是這樣敏感?”
“林金榮,不要騙我。我什么都知道的。都知道。如果你騙我,我會恨你的。”
“陸婉怡,能有什么呢?我能有什么瞞著你呢?我能有什么能瞞得了你呢?”
“林金榮,她要來了吧,很快,是嗎?”
“別胡說,沒有的事。”
“你還在騙我。你這么想騙我嗎?”陸婉怡凄然一笑:“林金榮,你就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嗎?”
“陸婉怡,我不是想騙你。我是怕你受不了。我不忍心。”
“林金榮,你怕我受不了嗎?你是怕她萬一來不了,所以現在還不想失去我這個暫時的安慰吧?”
“陸婉怡,你不要這樣說,你在傷害你自己。你不僅僅是我的安慰,更不是一時的安慰。”
“那我是你的什么?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你已經選擇了,是嗎?你已是別人的丈夫了,是嗎?你已經結婚了,結婚了。”陸婉怡歇斯底里地大笑,“好滑稽!你已結婚了!”
“陸婉怡,你守諾,我也要守諾,我說過要帶她出來。我們相愛過,這就夠了。”
“不夠的,林金榮,你使我失去太多。不夠的。我沒這么灑脫,我要的是相守。”陸婉怡知道,并非是因為愛他,因為他使她失去了太多,因為她已沒法再和郎之嵩生活下去,因為她象一個已經絕望的賭徒,把一切賭注全壓在了林金榮的身上。不管林金榮愿不愿意,她都要孤注一擲了。
“不可能的,陸婉怡,她來了,我要對她負責。要不,她怎么過?”
“林金榮,你不對我負責嗎?我怎么過?我怎么過?”
“陸婉怡,你已來了一段時間,有些基礎了。況且,他不是要來嗎?我們為什么非得毀壞我們已有的一切呢?我會一輩子想著你的。”
“林金榮,這是空的。不在一起,想著又能怎樣?”陸婉怡在心里又說,不在一起,什么不是空的呢?
“陸婉怡,這是在美國,你得現實些。”
“林金榮,怎樣現實?你告訴我!”陸婉怡有些憤怒了。就是因為這是在美國,她做的現實的選擇就是她和林金榮都放棄自己的以前,把他們之間的關聯再關聯下去。
“現實就是念書,找工作,掙錢。不是像你這樣,做白日夢。”
“你說我在做白日夢?你是說我們之間的一切是白日夢?”陸婉怡緊盯著林金榮,咬牙切齒地問。
“我沒說。但是,你來美國是為了什么?總不是為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吧?我以前根本不認識你。”
陸婉怡覺得他說這一切很無賴,但她又找不出反駁他的話。她來美國干什么呢?不是為了和林金榮之間的一切,不是為了念學位,也不是為了掙錢,為什么呢?她呆呆地看著他,不再言語。可是,她看得出,他滿臉的不耐煩,甚至厭惡。她突然覺得他是個很猥瑣的男人。特別是他那雙小眼睛里,只閃著自私和冷酷的光。完了,陸婉怡的后背一陣發冷。就這么交代了吧。
回去康奈爾后,給他打電話,說:“算了吧,你不是已結婚了嗎?你過你的吧。”
林金榮問她:“你是說我以后再也不會有你了嗎?”
陸婉怡不說話。你不是已說過了嗎?她覺他太虛偽。
“陸婉怡,陸婉怡--”林金榮開始哽咽。陸婉怡知道,他是個喜歡流淚的男人,而她,向來看不得男人的眼淚。
可是她不想說什么。她沉默,流著淚。
她就這樣拿著電話不聲不響,林金榮也不再說什么。三個多小時過去之后,她覺得很疲倦,便輕輕地掛上了電話。
三天后,她收到了林金榮的信,上面淚痕斑斑。“陸婉怡,我不相信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這樣結束。這么多日子以來,我已習慣了有你,習慣了每天等你的電話和你的信。你難道不相信我是愛你的嗎?夜靜更深時,睡不著,我也呼喚過你,我也驚訝我再也分不清我喚的是你的名字還是她的名字。你在我懷里哭泣過,曾哭得那么傷心。你不知道你那淚眼楚楚的樣子,是多么的美麗,凄艷,散發著一種驚人的光彩,讓我心碎!那樣的時候我發現,我也建立了什么,在時間的流沙上,我以為我所有感受痛苦的能力都早已離我遠去,可是當你那樣哭泣的時候,我心里也在哭。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每次你來時,你是那么疲倦,又是那么絕望,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過一天算一天,直到我們永遠離開。你千里迢迢,只是為了和我短短短的一聚。我并非冷血動物,可我又能怎樣?你是個太烈的女孩,我一直為你擔心,怕你什么都承受不了。我何嘗不希望你幸福!可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以前已經許諾過別人,我以前也深深地愛過。陸婉怡,難道你沒有愛過,沒有許諾過嗎?我不愿意失去你,你對我來說意味著太多。……”
陸婉怡于是又回到了林金榮的陷阱。回到了那致命的苦痛。怪誰呢?
于是,她夏天又來到紐約。她在學校圖書館找到一份半工的工作,但她放棄了。她知道,她和林金榮之間的日子也就這么多了,盡管她是多么希望林金榮能帶她走,讓他們之間的一切有個不使她太絕望的結局!郎之嵩再過幾天就要來了,她怕面對他。她的婚姻早在她的心里被畫上了句號。她沒愛過郎之嵩,她知道。否則,她不會背叛他,她知道自己對于一份想要的感情,會固執地堅守。對郎之嵩,她只有許諾。“陸婉怡,如果你覺得他于你有恩,你可用別的方式報答,沒必要用自己的一生為代價啊。”當陸婉怡把和郎之嵩之間的關系告訴父母時,他們都不同意。陸婉怡的母親便在信這樣寫道。陸婉怡對于父母,總有一種沒來由的反抗,喜歡反其道而行之。若當時父母對她和郎之嵩的關系不發表任何意見或支持,也許,也就不會有她和郎之嵩之間的后來。因為不愛,所以才有了背叛。至少,她心里是這樣為自己解釋的。郎之嵩什么都還不知道呢。可是,她知道她將沒有勇氣面對郎之嵩,沒有勇氣把她和林金榮之間的一切和盤端出。同時,她也知道,她和郎之嵩是不可能再過下去了。這樣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還怎么過呢?她自己是沒法過的,她一個人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國度怎么過?所以她要林金榮帶她走,和他一起去西部。不管他是否愛她,她必須“賴”著他。要么死。可是父母……一想父母陸婉怡連死的能力都沒有了。自己過不好,已對父母無法交代,怎能再讓他們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痛?
可是林金榮
一個跛腳黑人在車廂里乞討。他搖動著硬紙“可樂”杯,硬幣在里面發出“嘩嘩”的響聲。“兄弟姐妹們,請可憐可憐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吧。”沒有人理他,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沙啞、凄涼。記得第一次來紐約時,陸婉怡把身上所有的零錢都給了一個在地鐵站出口乞討的老黑人。“圣誕快樂!”陸婉怡拍拍他的手,又緊緊地擁抱了他一下。在節日的氣氛中,那個衣衫襤縷的老黑人象一把尖刀,在陸婉怡的心口戳下狠狠的陣痛。那個黑人流著淚吻吻她的手,說:“姑娘,你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上帝保佑你會有幸福的生活。”陸婉怡一直相信那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祝福。后來,她發現乞討的人太多了,雖然她的心仍然感到一種
深深的憐憫和痛楚,可她做不了什么。她也是個乞丐,同樣在向這個世界乞討。同樣地,沒有人聽到她的乞求。她總是在安撫自己:不要埋怨他人的冷酷,靠自己。可是,她真的能靠自己嗎?
地鐵站里,總有那么一股讓人窒息的熱哄哄的臭氣,撲鼻而來,席卷著,帶給陸婉怡一個無法忍受的疑問:世界為什么會是這樣?黑黑的,亂亂的,臟臟的……它本身難道是一個大垃圾場嗎?車廂里空調倒開得很足,可那種涼,總是讓陸婉怡裸露的雙臂一陣陣刺刺地發麻。她漠然看去,滿眼是漠然的面孔。白的,黑的,黃的,棕的;高鼻子,矮鼻子;凸面孔,凹面孔;大眼睛,小眼睛……上帝真有那么份閑心,把人塑造的這么“千姿百態”!可是,可能膩了,就那么漫不經心地一點戳,所有的人便有了那么種呆呆板板木木硬硬的表情。就這樣永遠象在睡著一樣嗎?這所有的人?
旁邊一對黑人夫婦在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么。陸婉怡是什么也聽不到的。她只是聞到一股強烈的狐臭。她也懶得換一個座位坐,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出神。她不相信那是自己。那個面色憔悴,兩眼無神的女人?怎么是這樣的丑陋,這樣的沮喪!她想自己本應比這個樣子好一些。她怎能就和所有的人一樣,一樣地,這樣被隨意塑造!可是,她又能怎樣?她有能力塑造自己嗎?
她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多少年來,她一直在流浪。流浪已使她疲倦萬分。塵埃漫漫,多少滄桑……有時,陸婉怡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尋找什么。她茫然得措手無策。
林金榮要轉學去加州的柏克利大學,陸婉怡知道,從此以后,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但她怎能讓自己半年的感情付諸東流?她不允許自己承認自己的失敗。這么多日子以來,她已經發現自己有時覺得愛的并不是林金榮,而是她的幻想,她的童話,她的感覺,還有,她僅存的那點自尊。
樓頂上,要涼爽得多。夜風吹來,雖有些潮濕,卻不很熱。放眼望去,到處燈火璀燦,使滿天繁星,也失去了光彩。哈得遜河在不遠處鱗鱗閃爍,河邊的高速公路上,一輛接一輛疾駛而過的汽車后燈,串成紅色長龍。這個同時充滿富裕與貧窮,文明與落后,熱情與冷漠的世界最大城市之一,也有這樣美麗的時候。可在白天,它卻是灰蒙蒙的一片,因而它的摩天大樓和華麗的櫥窗,便份外地具有誘惑力,使人產生貪婪的欲望,也讓人因為自己的無能而絕望。
“為什么不可能?在我們相愛的時候,就讓我們在一起吧。”在我們相愛的時候……我們相愛嗎?我們相愛過嗎?可是,無論怎樣,在我不想失去你的時候,在我失去你會心碎悲哀時,讓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放棄,我不甘心放棄。這份感情再苦再疼,畢竟在她漂流他鄉的這些初始日子里,是她精神的支柱。“你知道我愛你,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不是也說愛我嗎?”陸婉怡越說越激動。淚水在她臉上狂流,她絕望得仿佛置身黑暗的夜海,唯一能握得住的只是手中的一棵稻草。
樓梯是在樓的東頭,人們都喜歡乘電梯,所以很難在那兒碰到什么人。水泥階梯上,有層薄薄的灰塵。沒有空調,很悶熱。陸婉怡低著頭,下意識地數著。她發現每層樓有四十道階梯。當她數到六百時,她便站在樓頂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有著何樣的心境。天很熱,空氣濕漉漉的,粘乎乎的風吹來,好像一塊臟兮兮的破抹布,鹵嗒嗒地貼在身上。那種煩躁不安、抑郁痛苦、無可奈何的感覺怎么也去不掉。真想躲在什么地方,逃開這樣的夏日。呆在屋子里,緊靠著窗口站著,汽車吵雜地從樓下疾駛而過,四周摩天大樓遮天蔽日,灰色的鴿子在灰色的塵埃里懶洋洋地盤旋……一切難道就是這樣真實,真實得讓人捉摸不定自己是不是在夢里?什么時候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是為了什么?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永遠。日子……唉,這樣的日子……早點完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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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怡覺得這樣的日子應該到頭了。真的,不到頭可怎么過下去呢?
林金榮是很自私的。沖動時,他說愛她,在那一瞬間,他說的也許是實話。可是,在更多的時候,他很清楚地在利用陸婉怡,利用她的對于有關愛情的天真幼稚的幻想,因為他孤獨,他便殘忍地利用陸婉怡的孤獨。對于陸婉怡失去的一切,他并不在乎。他的那些甜言蜜語,只不過是“哄”陸婉怡,就象糖果或玩具對于不肯上幼兒園的小孩所起的作用一樣。幾句水份很多的話使他少不了什么,卻能使她死心塌地地接受他的傷害,宿命般的任自己失落得一無所有。
在他們之間的一切剛開始時,他告訴陸婉怡,她女朋友是他中學同學,他們已相識多年。陸婉怡問他:“你愛她嗎?”她說這話時,急切地看著他。林金榮說:“愛,也不愛,只是習慣了。這么多年了。”他說那女孩太內向,說話、做事都魂不附體似的。語氣里,好像很不滿。陸婉怡于是心中升起希望。她愛這個小男人,在她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孕育了他的孩子。她希望和他在一起,為的是讓他對得起她付出的那些。他得用他的將來做代價。現在想想,林金榮說那些,是有目的的,他只是為了給陸婉怡點“甜頭”,給她一種虛幻的希望,這樣就能使陸婉怡在他孤獨的日子里,毫無反抗地任他傷害。
三月份春假時,李保保來紐約看女朋友,順便捎上了陸婉怡。他告訴陸婉怡,聽他女朋友說,林金榮正給他女朋友辦來美探親的手續。“他在欺騙你,利用你,陸婉怡,我從沒說錯。”陸婉怡肯定李保保在這樣說時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陸婉怡不說話,她把頭扭開,看著車窗外無邊無際黑沉沉的夜。黑夜仿佛是靜止的,在她每次去看他的時候。五個小時的車程,漫長如五個世紀。她不時地看表,可指針也好像被釘住了,總是沒有移動。她內心焦躁不安,總想把車玻璃砸個洞,把頭伸出去喘幾口氣。
陸婉怡事先沒有告訴林金榮她要來。她沒有敲門,推開他虛掩的門走了進去。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林金榮當時的表情:驚訝、怔忡、迷惑和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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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年的相識和五年的相思。”
“可你說過你愛我!”
“我不是早已選擇好了嗎?”
于是,陸婉怡不再說什么。她就那樣穿著短睡衣,披頭散發地來到樓頂。可是,她沒有天津女孩那樣的勇氣,她甚至沒有從高處俯瞰地面的勇氣。她無力地靠著水箱坐下,悲哀得抬不起頭來。她覺得自己罪惡深重。腳邊有一小堆碎啤酒瓶片,她揀起一片,它于是在她面前閃著些幽幽的充滿誘惑的光。她一下一下地下意識地在自己纖細的手腕上比劃著。她記得王朔在小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寫過,那個女主人公就是割腕自殺的,刀口就象嬰兒張開的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實際上還有救。只是火焰,便只好毀滅了,只留得下灰燼。來時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有父母才知道吧。去時一縷清煙,將魂歸何處?淚咸咸地流進嘴里,她咬住牙,狠狠地一劃,頓時痛楚萬分。好在玻璃瓶片不算尖銳,只有一道暗色的血流細細地滴在她的腿上。她呆呆地看著,嘆口氣,將血舔凈。血竟跟眼淚一樣溫咸。
回去后,林金榮已躺下。臺燈在桌上幽幽暗暗地閃些黃暈。林金榮的面孔,在燈光中竟又有種使陸婉怡心動心傷的色彩。她無聲無息地貼著林金榮躺下,頭沿著林金榮伸過來的手臂向他的懷里依過去。又是那種熟悉的氣息。
“陸婉怡,你去哪里了?我到樓下到處找你。”
陸婉怡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林金榮不大卻很溫軟的手,滑過陸婉怡的背。細浪般簇簇相擁的震顫傳遍她的全身。她垂下眼睫,覆蓋住欲出的淚。哦,男人,我的男人啊!
飛越天空
掠過白云
我正飛向你
你能聽到我嗎?
你能聽到我嗎?
我就要死去
永遠地哭泣
那首英文歌《航行》如同泣血杜鵑,一遍一遍地在林金榮那間小屋子里回蕩著。林金榮不知從哪兒揀來的一個破電風扇,在屋子的一角“嘩啦嘩啦”地響著。幾張紙片,轉悠著,從桌上被吹到黑色帶褐色條紋的地板上。窗外,夏暑如蒸籠。紐約的夏天,潮濕悶熱得讓人發瘋。
“林金榮,你愛她還是愛我?”陸婉怡低聲地問。同樣的話她不知問過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以她的更痛而告終,可她總是想問。在林金榮的抽屜里,她看到過一張照片,林金榮和他“妻子”并坐在床頭,林金榮著汗衫、短褲,他“妻子”穿白色睡衣。林金榮的雙手捂住他“妻子”的雙乳,臉貼在她臉上。陸婉怡發誓從此以后再也不穿白色的睡衣!
“陸婉怡,不要問,好不好?為什么總要使我們彼此受傷?”林金榮用很無奈的口氣說。他雙手蒙住臉,嘆口氣。
“你不愛我,你愛她!你只是在利用我!”陸婉怡氣急敗壞地說。“看你們這惡心的照片!你們當時這樣還是偷偷摸摸的,是嗎?就憑這樣,她就是你‘妻子’?我為你付出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要我怎樣?”
“我要你怎樣?我又能要你怎樣?”陸婉怡此時真希望自己有勇氣有能力狠狠地捅他一刀--每次他說“你要我怎樣”的時候,陸婉怡就覺得他一副無賴無能的樣子。
“可是,你又要我怎樣呢?”她抬起手,拈去他衣領上的一根頭發,一下子,她又極端疲憊了,語氣無力得幾乎聽不到。“林金榮,你要我怎樣呢?”
“陸婉怡,我們都曾有過美好的記憶,何必毀了那些?就這樣不好嗎?”
“你是說你的‘妻子’我的‘丈夫’?那一切不是已被我們毀了嗎?什么是就這樣?我就這樣一直做你的情婦?”陸婉怡又氣憤起來,每到這時,她就覺得林金榮那張白凈的臉其實要比李保保丑惡得多--林金榮太虛偽。
“陸婉怡,不要這樣說。你又在傷害你自己。你知道看你這樣毫不留情地傷害你自己我是多么心疼。”
陸婉怡最聽不得的就是這樣的話--林金榮這樣一說,陸婉怡心里又開始發誓不論自己受怎樣的傷害也認了。林金榮抓住了她的弱點,她只能束手就擒。
“陸婉怡,你永遠也不會是蕩婦。我太了解你了,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為你比任何人都執著,抓住自己的夢不放。如果你稍放棄一下,稍退步一些,你就不會‘墮落’,你就會是一個‘好女人’了。但那樣你就不是你了。”林在電話那端說。收到陸婉怡的信,他給陸婉怡打來電話,陸婉怡怕花他太多錢,堅持要他掛斷她再打回去。聽到林的聲音,她便想起以前那些日子。那些日子,林絕對是她周圍不可缺少的朋友之一。
“陸婉怡,記不記得你在這兒時,我們總有一大幫人圍著你?那是因為你是個‘壞女人’,因為你和‘好女人’們不一樣。無論你做了什么,對我來說,你還是你,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可以諒解。你有太多的夢,你是個好女人,沒有夢的女人,怎是好女人?”林,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了。陸婉怡心里無聲地說。淚水“吧嗒吧嗒”地滴到話筒上。
“陸婉怡,你又在哭了。你總這么愛哭。”林的聲音充滿愛憐。
臨離開林他們的那天傍晚,陸婉怡一個人坐在屋里發呆。看著整理行李留下的滿地狼藉,想想自己將離開這熟悉的一切,獨自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空落恐慌。她騎車去了林那里,不說一句話就坐在他的床邊,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林不理她,只顧低頭寫東西。待她停止抽泣,他才起身出去,進來時遞給她一條熱毛巾。她需要的就是這份默契和理解。她最恨心情不好時別人問她“你怎么了?”,在那種時候,她根本什么都不想說。而郎之嵩永遠也學不會這一點。
林待她把眼淚擦開后,帶她去作協大院后面尚未完工的公園。沒什么人。林在草地上坐下,陸婉怡躺在他旁邊。西天邊的太陽是一輪柔軟的桔紅,天幕被染成淡青。遙遠處,北方特有的挺拔的白楊站立成含蓄而多情的剪影。林雙手抱膝,默默無語。陸婉怡第一次發現,林側面的輪廓很漂亮,立體感很強,線條非常典雅。她長嘆一口氣,把下巴擱在他的膝上。
“林,我就要走了,你不想說點什么嗎?”陸婉怡怕這種沉默。她知道,這種夕陽滴血的黃昏里和最了解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的沉默,多少日子以后,對于她來說,將是能殺死她的記憶和無奈。
“陸婉怡,你就要走了。我能說點什么呢?”林低頭對她笑笑,伸過一只手輕輕撫摸著陸婉怡濃密的短發。“我只是為你擔心。你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女孩,到那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我不知道你能否頂得下來。陸婉怡,你太脆弱,又幻想太多。”
那時,陸婉怡想若林告訴她留下,她就會留下。因為,她對于自己的命運,向來缺乏一種把握,她需要人告訴她怎么做,特別是一個她信賴和依賴的男人。男人永遠是她生命里的上帝。
“陸婉怡,若你在那邊實在過不下去,就回來。但我希望你在那邊好好過,畢竟機會難得。你太任性,在這兒也不會過得很好。若在那邊實在呆不下去,我們都在這兒,你隨時都可回來。”
陸婉怡知道她不可能回去,至少現在不能。郎之嵩還沒有來,而且,她回去怎么交代?來美國,真的只是為了更多的傷痕?和父母親人朋友沒法交代,對自己也沒法交代。過幾年吧,過幾年我也許會回去。我不適合在這兒,雖然也不適合在那兒,但那兒畢竟有以前的一切,有所有的回憶和牽掛及思念。最重要的,那是她生長和熟悉的地方。
“林金榮,難道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嗎?”陸婉怡知道她問得毫無意義?可是她還是問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問題成了她和林金榮之間唯一的談話內容。
“陸婉怡,你又來了。你明知答案的。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只能這樣。這樣對大家都好。”林金榮很無奈的口氣。
“我們只能這樣,我們只能這樣。”陸婉怡喃喃道。“林金榮,我沒辦法相信我們只能這樣。我沒辦法相信結局是這樣。”
“陸婉怡,隨緣吧,為什么不隨其自然呢?”林金榮的雙手扶住陸婉怡的肩,布滿紅絲的眼底,是一抹深深的疲倦,“陸婉怡,不要再固執了。就算我求你,好嗎?我好怕了,我好累了,這樣下去,我們倆都會垮掉的。你我都再經不起這樣的折磨了。”
一陣痛楚從陸婉怡的心底涌起:“林金榮,你明明知道我愛你的,明明知道我愛得好絕望的,明明知道我把自己賠了進去的,是不是?”看到林金榮的視線里有那么一絲愧疚和疼痛閃過,陸婉怡哽咽了:“林金榮,如果我有別的辦法,我不想這樣逼你的。這樣逼你,只能使我更心疼,使我恨自己,從而恨你。恨你,是對我自己最大的懲罰了。你是知道我心里有多苦的,是嗎?”
“郎之嵩就要來了。以后好好過吧,陸婉怡,但愿你不會再碰上我這樣的人。”林金榮的手稍一用力,陸婉怡的頭就在他的肩上了。陸婉怡閉上眼,任兩行淚滑下。
“林金榮,即使這就是我們的最終結局,我和郎之嵩也不會再過下去的。這一切發生之后,我還怎么再和他過呢?”
“他會原諒你的。如果他愛你,他會原諒你的。”
“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是我不想和他過了。什么什么都不再一樣了。”什么都不一樣了。不一樣了,還怎么過呢?
也許,她真的從沒愛過郎之嵩。這么多年來,她一直被一種無名深深的孤單所籠罩。總覺得沒有人懂得她,理解她。多少人疼她愛她關心她,她的內心依然孤獨。有時她會悲哀地想,也許,自從這個世界上誕生了她,便誕生了永遠的孤獨的意義。孤獨是她命定的生命形式和內容。因為孤獨,她一直死命地想尋找一種情感的依賴,想在感情的領域里為自己創造一個實體時間。可是,郎之嵩不是這樣的人。郎之嵩的愛,使她依然空洞,空虛,盡管在她和那個著名的校園詩人分手后,在一個短的時期內,郎之嵩給了她一定程度的安慰和解脫。
郎之嵩是個很聰穎的人,對她也很專一,但在陸婉怡的眼里,他太實際,太理智。她覺得和他在一起,她得壓抑自己的溫柔和瘋狂。那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她需要的是一個能使她淋漓燼致地表現出她的野性,她的女性的男人。一個能使她奮不顧身,張張揚揚地愛他的男人。郎之嵩不是這樣的男人。陸婉怡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被他的吻融化過,被他的擁抱窒息過,被他的占有征服過。她的內心有一種深深的缺憾和不滿。她也曾向他抱怨過,可他卻認為她太浪漫,讀了太多的小說。她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出國,自己不會嫁他。自從畢業離開了那座南方城市,一年時間,直到她拿到護照,要實現自己的諾言和他結婚,她沒和他見過面,偶爾,會寫寫信。即使寫信,她也沒有一點激情。“和你在一起,我是一潭死水!”她常常這樣恨恨地對他說。可是,當祈章,郎之嵩的導師的另一個學生,一個比郎之嵩整整小了十二歲的男孩向她表白愛情的時候,她又莫明其妙地對他說:“我已經習慣了和郎之嵩在一起!”那男孩發誓要等到她結婚他才死心。畢業前的一天晚上,祈章來宿舍找她,送她一個寫滿了愛她想她的日記本。看完知后,她好感動,特別是他抄的那首席慕容的詩: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
走上那條美麗的山路
有柔風,有白云,有你在
我身旁,傾聽我快樂
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實很微小
只要有過那樣的
一個夏日,只要走過
那樣的一次
那是一個怎樣的夜啊!在校河邊的小涼亭里,當祈章細長有力的手把她擁在懷里的時候,陸婉怡知道她和郎之嵩的感情太脆弱了。夏夜的風如同一雙溫柔的手,多情地撫摸著河面,鱗鱗河水,微波蕩漾。亭子四周,櫛子花毫不吝惜地揮灑著沁人心脾的芬芳。祈章濕熱的唇,輾轉遞吻過她的額頭,眼睛,咀唇,然后吻向她的脖頸。她聽見他的心在狂跳,他在顫抖。祈章的男性的氣息,就象一座火爐,在洶涌澎湃地吞噬著陸婉怡。祈章的手撫摸鍵盤般撫摸著她,她的每一寸肌膚,都顫栗著唱起快樂的歌謠。把我拿去吧,愛我疼我占有我!用你所有的男人的熱情和力量!給我幸福,給我滿足,給我一個盡情燃燒的瞬間!讓我所有做女人的自尊和驕傲都在你男性的威風下匍伏在地吧,讓我溫柔如長江流水,熱情如草原猛虎……
可是,陸婉怡畢竟是陸婉怡,她已經習慣了給自己加的道德準則。當郎之嵩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閃而過的時候,她卻步了。只要她和郎之嵩的關系還在,她就不能背叛他。她用力推開祈章,盡管她是那么地不情愿!
祈章不懈地看著她:“陸婉怡,你……”
“對不起,我不能。”
“陸婉怡,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能。我愛你,盡管這聽起來有些肉麻,但我實在是愛你。我知道郎之嵩,你和他是兩個時代的人。相信我,我比他年輕,我更能使你幸福。”
“我相信,”陸婉怡開始哽喑起來,“祈章,我知道你對我的苦心,但是我許諾過郎之嵩,我不會先離他而去。”
“你太可笑了。諾言畢竟是諾言,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不快樂。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好好愛你的。”
陸婉怡頓時淚流滿面。郎之嵩從來沒說過愛她。她總是問:“郎之嵩,你愛我嗎?”郎之嵩也總是說:“不愛你我會對你好嗎?不愛你我會給你錢買衣服嗎?”但她想聽他說“我愛你”,那會比買許多的衣服更能使她高興。可郎之嵩說她太不實際,因為一般的人都不說“我愛你。”問他怎么知道,他說他就是知道。然而,她還是沒有辦法愛祈章。祈章太熱情,也許是因為他太年輕了吧。他的熱情吸引著她,又使她覺得太不可靠。她自知自己不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人,曾問祈章說:“我既無才,也無貌,你究竟愛我什么呢?”祈章說:“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你善良,敏感,熱情,浪漫,瘋狂,對我來說,任何的女人都比不上你。”但陸婉怡還是不愿離開郎之嵩。也許,是因為她對祈章太沒有把握了吧?祈章很聰明,人長得也挺帥,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些女孩子。他只所以那樣固執地愛我,大概是因為我過于多愁善感的性格了吧。陸婉怡常這樣想。她愛不起他來,經常覺得他只是一個大孩子,他愛她,可能是圖新鮮吧,甚至懷疑他是把愛她當著一件事情來做,以試自己的能力。
那天夜里,祈章送她到宿舍樓下。看著他眼里受傷的樣子,陸婉怡好不忍心。她真想說:“祈章,如果你要等,你肯定會等到我。”但她只是踮起腳來,輕輕地吻了他一下,說:“對不起,請你……”淚水又涌出來。祈章抬
“你不是說只為了帶她出國嗎?把她接出來,你的許諾就完成了。你沒必要非得和她一起生活。”
“可她是我妻子。我得對她負責。”
“怎么不可以?”
“你讓我把她怎么辦?”
“誰是你妻子?誰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多?她和你之間除了那張走‘后門’領來的證書,還有什么?”
“陸婉怡,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我說過愛你,并不等于我不愛她。”
“你沒有這樣的能力。你只能選擇一個。”
“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愛兩個人!”
“為什么不能?為什么一個男人不能同時愛兩個女人?”
“帶我走吧。沒有你我怎么辦?”陸婉怡苦苦地哀求,她的自尊全沒有了。我恨,我恨啊,她在心里呼喊。
“我說過不可能的。怎么可以?”
塵歸塵(第2/3頁)
不愿,他的“妻子”要來。她已在國內領了“結婚證”了。林金榮是有“妻子”的人了。
“陸婉怡,以后我們別吵了,好不好?我們沒幾天可以在一起的時間了。為什么不珍惜呢?”
陸婉怡緊閉著眼睛,她想笑,卻淚流滿面。
林金榮的手滑過她瘦削光潔的身體,她頓時柔軟濕潤。
“林,你相信嗎?內心里,我依然是個把愛情看得比任何人都高的貞烈女人,愛一個男人然后以身相許在我看來是一個女人一生最美麗燦爛的境界之一。可是,自從我來了這里,我的所作所為在以前的我看來就象蕩婦。你記憶中的那個軟弱瘋狂孤獨卻不輕易受誘惑的陸婉怡已經沒有了,現在的我,你也許根本不愿再見。你總是鼓勵我,讓我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好好學點什么,不要再飄飄忽忽沒有定性,一無所成。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拿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我只能這樣了。我根本不想什么‘成’和‘不成’了,我常想的是活和不活。林,告訴我,在本性里,我是不是一直就是個壞女人?現在,我根本看不起我自己,你也會看不起我的,是不是?”
在給林--那個青年作家的信里,陸婉怡這樣寫道。和林金榮之間的一切,使她痛苦、怨恨、絕望,而和李保保,又使她羞恥、疚愧,看不起自己。盡管李保保不只一次地對她說:“陸婉怡,如果你不是對林金榮這樣死心塌地,我真想娶你。你是我見到的最軟弱、最敏感的女人,而我向來喜歡軟弱敏感的女人。我女朋友事業心太強,性格太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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