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薛定諤 第三百二十四章 發跡
第三百二十四章發跡文山雪發布時間:2023030311:35:10270
到了下午,金秀影收拾停當,叫起林謙、韓大偉直奔黃金大戲院。黃金大戲院的陳老板貼身跟班等在那里呢。金秀影并不進去,讓手下的阿四領著韓大偉跟著陳老板的跟班進去,林謙給留在外邊。過了好一會兒,韓大偉還有那個阿四一起出來了,還有陳老板的跟班,阿四把一個要緊的包裹塞給金秀影,金秀影掂量了一下,然后叫了幾輛黃包車,大家一道離開。這一路上無話。
又過了一周,韓大偉提出要回請劉天程,林謙說你燒包吧,哪兒來的錢啊?韓大偉說錢是小事,請吳大哥吃一頓。在飯桌上,韓大偉當著劉天程、林謙的面,把那天跟著阿四進了黃金大戲院里面的事情說了一遍。進去以后,先換行頭,阿四穿的很體面,韓大偉也不差,陳老板見他們來了,蠻熱情的迎上前去,說了一大堆讓韓大偉云山霧繞的話,陳老板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指著用幔帳隔開的里面的包間,包間里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陳老板說話聲不小,好像是故意讓里面的人聽見似的,說了半天的陳老板終于轉回包間,再過了一會,陳老板回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年輕俊美的小伙子,借著燈光,韓大偉定睛一看,給他嚇一跳。這小伙子敢情是大名角荀慧生的跟包,韓大偉怎么認識他呢?因為韓大偉以前在天津混碼頭時沒少跟著干妹妹去戲院蹭戲看,特別是有幾次還到了后臺,荀慧生的這個跟包就是那時認識的,這跟包長得有特點,眉間有個黑痣,好認。韓大偉正納悶著呢,陳老板發話了:“謝謝王先生關照。荀老板特讓這位小老弟出來面謝。”荀慧生的跟包微微鞠了半個躬,阿四很矜持的哼了兩聲,陳老板順手把一個包裹交到阿四手里。
這個包裹也就是后來阿四交給金秀影的那個。韓大偉把分到手的十塊大洋擺在桌面上說跑了這么一趟,居然撈到了十塊錢,頂的上我們干好幾個月的了。林謙說這錢你敢要?劉天程笑笑說不要白不要,而且既然給你也就是不能不要。金秀影這些人不是吃素的,她臨時不讓騾子進去而讓你進去都不是隨便安排的。這類人以后你們都離著遠一點。
劉天程的話并沒有入韓大偉的耳朵,反倒是跟著金秀影他們走的更近了,后來干脆辭了馬玉山糖果公司的差事,做了金秀影的跟班。韓大偉幾次回來拉林謙入伙,林謙都給婉言謝絕。快到年底時,劉天程帶來的一個消息讓林謙真的動心了。劉天程告訴林謙,廣州的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黃埔軍校)第三期又要招生了,他問林謙有沒有興趣南下廣州投考軍校?到上海的一年中,林謙沒少留心時事,報紙一張不落的看個沒完。天下的大事雖然還不甚了了,可也看出個子丑寅卯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只有拿槍桿子的才有辦法。特別是他幾次到租界,看到洋人巡捕對中國軍人的吆三喝四,更讓他心頭充滿了復雜的感覺。一個人要想不挨欺負要靠一副好身板好手段,一個國家要想不挨欺負要靠一批有骨頭有血性有責任的軍人。由此萌發的參軍當兵的念頭一旦與劉天程的這則消息發生了碰撞,很快燃起了新的火花——投奔黃埔軍校去!
但是投奔黃埔軍校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首先軍校遠在廣州,上海到廣州坐船需要一個星期左右,來回盤纏起碼十幾塊大洋,這些對林謙來說都是天大的難事。借,找誰借去?想來想去,林謙想到了一個人。
林謙找到金秀影,委婉地向她說明了自己的意向。金秀影老半天沒吭氣,只是盯著自己眼前的一杯綠茶發呆。過了半晌,就在林謙以為沒戲了的時候,金秀影慢悠悠地問道,你需要多少?林謙喜出望外,用手指蘸著水在桌上寫了一個“伍拾”。
林謙走前,劉天程沒能來送行,上海市警察局特種督察室督察長在妓院里被仇家所殺,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劉天程他們已經忙了好一陣兒。不過,劉天程還是托人送來大洋二十元作為林謙的盤纏。韓大偉倒是不請自到,在林謙離開上海前一天趕到了林謙的住處,還帶了一些酒菜,算是踐行。韓大偉還意外的給林謙解開了到上海以來所遇到的一處迷惑。即那天金秀影帶著他和韓大偉去了黃金大戲院,到底所為何事。原來黃金大戲院的陳老板也是黃金榮的徒弟之一,他從北平那里的眼線得知荀慧生等人此間來上海演出前用包銀購進一批煙土準備在上海脫手,因為北方的煙土價格比較低,而上海則居高不下,一轉手就是一倍甚至兩倍的利潤,所謂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很少有人例外。而且,荀慧生是何等樣人啊?那是一等一的大名角,如果敲他一筆竹杠,勝過幾年的開銷。而且最主要的是荀慧生曾經開罪過金秀影,這是多年前的舊賬,黃金大戲院的陳老板為了討好金秀影乃至李志清,專門想了一個“仙人跳”的招法對付荀慧生。他暗中派人盯牢給荀慧生出手煙土的人,然后派人假扮上海租界工部局的暗探說是發現了荀慧生等人私攜煙土,準備第一抓人,第二通過報館將消息捅出去。荀慧生這些人活的就是這張臉,如果這種消息給弄出去,雖然吸大煙是他們這一行司空見慣的把戲,可倒賣煙土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也碰了刑律的線,是一樁可大可小的麻煩事。
荀慧生知道麻煩上身以后就托陳老板給想辦法,陳老板裝出一副俠肝義膽的模樣說自己在工部局有熟人,可以讓他們出面擺平,不額外花費荀老板一分錢,算是交個朋友。而陳老板所謂的“工部局的朋友”其實就是阿四和韓大偉假扮而成。那一天在黃家,金秀影暗中觀察了林謙幾次,包括在火車上的一舉一動聯系起來,金秀影認為這種事林謙不適合去做,所以,到了最后收網時把林謙留在了門外。擺平的結果是荀慧生交出煙土,陳老板還荀慧生一個成本價,等于說荀慧生白白的給陳老板他們打了一次工,這是暗的,還有明的一套,荀慧生答應還上陳老板這個人情,而以荀慧生的價碼,還人情的標準低不了。也就是說陳老板、金秀影他們玩弄的這一票,不但撈到了實惠,而且還捉弄了荀慧生,這種捉弄被捉弄者并不知曉,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給人賣了還幫人點錢呢。
林謙納悶:“那么他們找你干什么呢?這分肥的事有必要讓你來干嗎?誰來不一樣?”韓大偉苦笑了一下說:“我是外地人,面生,再者,讓驢拉磨不給根胡蘿卜能行嗎?”韓大偉告訴林謙,金秀影在火車上反復打著的那卷子毛線里面有玄機。金秀影用毛線團攜帶上好的毒品給李志清享用已經輕車熟路多年如此了,別說一般的警察發現不了,就是特種督察室一樣也給白涮。說到最后,韓大偉問林謙:“你知道劉天程的頂頭上司市警察局的督察長是誰殺的嗎?”林謙晃了晃腦袋。韓大偉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林謙還以為趙是喝多了胡謅,等到韓大偉說完了內中的原曲,林謙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上海灘這地方水太深了。
黃金榮捧個戲子露蘭春,趕巧跟浙江軍閥盧永祥的兒子盧小嘉發生了沖突。黃金榮先下手把盧小嘉給收拾了一番。盧小嘉是什么人啊?那是和張學良、孫科齊名的“三公子”,哪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立刻找到老爹訴苦,盧永祥一個電話,淞滬地方當局就把黃金榮給抓起來了,一頓胖揍,差點沒打死。不過,自古講究的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淞滬當局何豐林平時還要仰仗黃金榮給他出彩呢,自然要手下留情。既然打也打了,賠也賠了,何豐林就做東請盧小嘉與黃金榮握手言歡,盧小嘉根本不給面子,不來。何豐林好說歹說,最后黃金榮又賠進了一尊玉佛這才說動了盧小嘉,算是一筆勾銷。可背后盧小嘉找了上海市警察局特種督察室的新任督察長為他尋找黃金榮販毒的直接證據,道理很簡單,前次那是因為戲子的事鬧出來的,上不得臺面,也不能因此狠辦黃金榮,但要是真正找到黃金榮的茬口,那就不一樣了。然而,黃金榮在上海灘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麻皮榮”了,他已經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當時,杜月笙、張嘯林還沒有完全起來,還都聽黃的招呼,所以,黃底下的腿子、眼線分布在各行各業,特別是警界最多。督察長這邊剛一動心眼,就有人給黃金榮報上了。也所以,特種督察室的警察們蹲坑等金秀影落網時卻只能碰到林謙與韓大偉兩個替死鬼。
等到江浙戰爭爆發前夕,盧永祥想法設法控制上海,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要極力拉攏黃金榮這樣的地頭蛇為他賣命,也就示意自己的兒子不要再打黃金榮的主意。兩下便妥協了,他們一妥協,很正常就要有人“出局”,作為彼此“消氣”的犧牲品。于是乎,上海市警察局的特種督察室督察長便成了這一把軍閥同流氓交易的砝碼。金秀影把這個活兒給了韓大偉,既然給你了,那就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而且還要干好,干利索。韓大偉說到這里落下了幾大滴眼淚:“老弟,老哥我是完全陷進去了,身不由己啊,不過,我也看出來了,這年頭,你不殺人,人家就殺你,你老弟去廣州進軍校好,當了軍官便可以合法殺人,誰敢管你?”林謙知道他這次真的是喝多了,韓大偉給林謙留下三十塊大洋,說是兄弟一場,窮家富路。林謙不好推卻,走前將這三十元寄回了平遙上林莊老娘那里。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主義是從.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貫徹始終”這首后來被確定為中華民國的國歌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期經常飄響于廣州黃埔島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的上空,一批熱血青年就是在這首歌的激勵下投身到可歌可泣的北伐戰場上的。當然,也有一批青年也是在這首歌的帶領下誤入歧途,走向內戰戰場的。而1924年12月9日這一天剛剛踏入黃埔軍校考場的林謙在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內心的激動已經難以名狀。
1922年6月,曾為孫中山所信賴的廣東同鄉陳炯明炮轟總統府,宋慶齡流產,孫中山流亡,這段教訓讓孫中山刻骨銘心,他暗暗下定決定要建立一支真正屬于革命黨的武裝。一支他能夠如臂使指的軍隊。次年1月,蘇聯人越飛銜命與孫中山在上海舉行會談,創建黨軍包括建立軍校的事情提到了日程上來。這一年的8月,“孫逸仙博士代表團”正式啟動,代表團的團長是一位來自浙江奉化的三十四歲的老青年,他的名字叫蔣介石。
這個代表團的四位主要成員是蔣介石、王登云、沈定一、張太雷。1923年9月7日這一天,代表團受到了高規格的禮遇,列寧身后被確認為主要接班人之一的俄共(當時還叫俄共而不叫聯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魯祖塔克親自接見了代表團成員。就在這時,一個頗富戲劇性的場面發生了。代表團成員,也是蔣介石的大同鄉(浙江)沈定一忽然搶到前面來與魯祖塔克親切握手,而魯祖塔克也以為這位沈定一是代表團的團長,自然更加熱情的回報。站在一旁的蔣介石鐵青著臉,一言不發。還是張太雷最后給解了圍,正式介紹了彼此的關系。
這位搶先同俄國人握手的沈定一,今天的青年朋友們未必知道此公的來歷。沈定一,號玄廬,歷史上一般稱呼他“沈玄廬”。他有個曾經的兒媳婦叫楊之華,后來嫁給了瞿秋白。他也有一個孫女,至今大名鼎鼎,即瞿獨伊(沈定一兒子沈劍龍與楊之華所生)。沈定一與中共有過瓜葛,也有過杯葛,與國民黨有過歡顏,也有過怒罵。1928年7月28日,沈定一被刺殺于某車站,享年不過四十五歲。關于沈定一的死,《楊之華評傳》中認為這是蔣介石派人所殺。真相是否如此,需要留待后世考證。值得一提的是,與沈定一激烈握手的俄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魯祖塔克本人此后也在蘇聯的“大清洗”中被斯大林秘密處決。而為“握手事件”解圍的張太雷也在幾年以后成為中共早期著名烈士,死于“廣州起義”。只有面色鐵青的蔣介石一直活了下來。老輩人所說的“槍打出頭鳥”是不是一定很準呢?
盡管一開始被搶了風頭,可并沒有影響蔣介石的足夠表現。如今的蔣介石已經不是幾年前在上海灘大搞投機搶帽子的蔣老三了。他的勁氣內斂、謙遜儒雅獲得了俄國人的一致好評。蘇維埃政權外交人民委員部的高層官員說蔣介石是“中國最有教養的人”。盧果夫斯基寫給上層的報告《關于國民黨代表團訪問第144步兵團情況的書面報告》中盛贊蔣介石“彬彬有禮,很真誠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情和印象。”蔣介石在蘇維埃紅軍的兵營中細致入微的考察了他們的伙食、起居,還親口嘗了嘗他們自己烹制的比較粗糙的點心。隨后,蔣介石還與俄共當時的“三巨頭”之一的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會面,雖然彼此并不完全能夠說服對方,可也保持了相當的表面上的融洽。然而,就在回國的途中,蔣介石與后來成為他在黃埔軍校校長英文秘書的王登云的談話中如此談及對托洛茨基和季諾維也夫的印象:“托氏不適合搞政治,季諾維也夫必遭橫死。”蔣的言論素來言簡意賅,區區幾句話令王登云大吃一驚。但是,若干年后的事實也讓王登云頗為困惑于蔣介石何以能夠如此一眼洞穿他人的結局?
蔣介石回國不久,軍校籌備就緊鑼密鼓的進行起來了。黃埔軍校最初確定的名字叫做“國民軍軍官學校”,后來改定為“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因為設在黃埔島,所以,俗稱“黃埔軍校”。孫中山原本打算自己親自擔任校長,但經過張靜江的力薦,改派蔣介石擔任校長,孫中山任軍校總理。張靜江是被蔣介石稱作“導師”的傳奇人物。此公當年在赴法的海輪中偶遇孫中山,談及革命經費問題時,張靜江慷慨的答應孫中山,將來在錢上有了難處可以給他發電報,用英文二十六個字母abc等代表錢數,a就是一萬元,以此類推。過了一段時間以后,孫中山果然周轉不靈,就嘗試著給張靜江發了一封標有“c”字母的電報,數月后,孫中山得到了張靜江給他的第一筆匯款,三萬元整。第二封索款電報隨后也到了,張靜江打開電報一看,上面寫著英文字母“z”,張沒有二話,二十六萬元的巨款一分不差的匯到了孫中山的眼前。如此忠貞的戰友的建議自然值得孫中山考量,而且蔣介石在孫中山看來,那是一起在永豐艦上患過難的同志。“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嘗”,正是孫中山對蔣介石的期許。
1924年2月1日,由王柏齡、李濟深、沈應時、林振雄、俞飛鵬、宋榮昌、張家瑞組成黃埔軍校籌備委員會,蔣介石任委員會委員長。這是“委員長”這一頭銜第一次出現在蔣介石的生平中。黃埔軍校最高領導層由三人組成,即俗稱的“軍校三巨頭”——孫中山(總理)、廖仲愷(黨代表)、蔣介石(校長)。軍校下設政治部、教授部、訓練部、管理部、軍需部、軍醫部。黃埔軍校成立之初,并不被人看重。
滇軍名將、朱德的老朋友范石生最看不起黃埔軍校。范石生是滇軍歷史上的著名的“三陽(楊)開泰”的奠基人。所謂滇軍三楊,指的是楊希閔、楊池生、楊如軒。滇系軍閥鼻祖唐繼堯被部將顧品珍倒戈推下臺,后得到大土匪吳學顯等人的商助,卷土重來,打死顧品珍,重新坐回“云南王”的寶座,原顧品珍的部下朱德、金漢鼎等人不得不逃亡,而顧部的大隊人馬則由張開儒率領退入廣西。就在廣西,三楊造反,由于得到范石生的支持,張開儒被廢,楊希閔、范石生掌握了顧品珍余部的滇軍力量,楊希閔、范石生支援孫中山回師討伐陳炯明,被孫中山事后論功行賞封為“建國滇軍”,范石生兼任建國滇軍第二軍軍長。不久,陳炯明手下頭號悍將洪兆麟率兵反撲,緊急關頭,范石生掩護孫中山,以肉搏戰方式打垮洪兆麟,孫中山親書“功在國家”授予范石生,并晉升范石生陸軍上將軍銜。范石生功大,把持了廣東的賭捐和兵工廠全部收入,財大氣粗,所屬士兵所攜槍柄上一律刻有“范”字。孫中山大元帥大本營的國民黨高級人士見了范石生都叫他“泉翁”或者“泉公”(范石生字小泉)。就是這個范石生聽說黃埔軍校成立,轉了一圈回來跟部下說:“黃埔軍校算個什么玩意兒?我派兩個營就撂倒他們。”
身為陳誠“土木系”中堅力量的國民黨軍中將方靖曾以建國粵軍機關槍營營長、少校軍銜的地位投考黃埔,好友聽說這一消息以后都來勸方靖:“去投那玩意兒干什么?成不了什么氣候。”廣州的女學生看到裹著綁腿、身著粗布軍校裝的黃埔軍校學生走來,就暗地嗤笑:“臭腿子又來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一度給譏諷到了極點的黃埔軍校鍛造出國共兩黨若干名名將,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政治舞臺上,黃埔軍校出盡了風頭。與其齊名的東北講武堂、云南講武堂、保定軍校都成為落伍的代名詞。
黃埔軍校門前有一副對聯,上聯寫道:升官發財請往他處;下聯則書:貪生怕死勿入斯門。橫批:革命者來。與講武堂相比,黃埔軍校有“鐵人三項”。第一,告訴學生,為誰扛槍,為誰打仗;第二,紀律嚴明、賞罰分明;第三,突出重點、不尚空談,快出人才,學以致用。黃埔一期是1924年5月5日入校,6月16日開學典禮,到了當年11月便舉行了畢業考試,前后學習不過半年的時間,可就這半年時間給這批學生留下了終生受用不盡的財富。徐向前(黃埔一期)回憶說:“我那時能夠站得住腳,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能帶著部隊打仗。我在黃埔軍校,學了些軍事知識,在海陸豐作戰,積累了些游擊戰的經驗,有用處。帶著大家打游擊,不斷取得勝利,沒吃過大虧。”1924年10月,廣州發生“商團叛亂”,黃埔學生及鋒小試,一戰打出了威名。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把商團軍打得落花流水。11月、12月,教導第一團、教導第二團成立,兩團統稱“校軍”,即“黨軍”的先聲。
1924年11月13日,孫中山應邀北上,行前召見黃埔軍校師生。孫中山懇切的說:“我今天能夠看到黃埔師生如此奮勇的精神,可以繼承我的生命,我雖死也能安心。”這位民族革命的先驅者雖然沒有看到革命的最后成功,但他的預言:“我們提倡的三民主義,將來能夠希望實行的,就在你們這個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了”卻成為了現實。
林謙的初試是在上海完成的,這次來廣州,一個是復試,一個是復試之后的報到。復試這一天,林謙起個大早,早早來到了軍校的校門口,貪婪的注視著校門內的一切景觀。那些說起來甚至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的建筑物在林謙看來卻充滿了太多的誘惑和希望。
復試寫文章的時候,林謙下筆很快,一揮而就。林謙的字寫的不錯,不錯到什么程度呢?到了連張林甫也不得不點頭的地步。有人或許問了,張林甫點頭算老幾啊?說起來張林甫點頭還真算個事。張林甫的書法師法于右任,老張淪落時靠賣字為生,而且張林甫一向比較驕狂,不僅在軍事上,在其他方面也很自負,特別是這個字,他看不起戴季陶、陳立夫、張道藩的字,軍隊里的高級將領就更不用說了,上司的也好,下級的也罷,除了蔣介石的字他不敢點評以外,剩下的他都敢評價一番,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有一年,他看到張靜江的字,踱了兩步然后說出一句話:“人翁(張靜江本名人杰,國民黨內有稱‘人翁’,意為‘主人翁’,隱示張靜江與蔣介石的不俗關系)的字,外行都說好,內行不敢說不好。”這話一傳開,好懸沒把張靜江給氣死。可張林甫看過林謙的字,直點頭,這在張林甫來說,已經是相當可以的評價了。要說林謙是張林甫的頂頭上司,那俞濟時還是七十四軍的開山門的“祖師爺”呢,張林甫還不是照樣痛貶?
林謙的文章寫完之后,自己端詳了兩遍,這時,身邊走過來一個相貌文雅、舉止不俗的軍官,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透過鏡片折射過來的目光投落在林謙的卷子上的分明是一絲贊許。這位軍官輕聲細語的問了一句:“你為什么改名叫耀武?”林謙在上海初試時就已經改名叫林謙,但卷子上還寫著“原名王哲讓”的字眼。林謙挺身而立:“報告長官,國力衰微,列強侵凌,這是武人的恥辱,所以,耀武揚威才是方今上策,而此耀武乃是要我國家之武,而此揚威乃是揚我民族之威。所以,學生不才,自改姓名為耀武,并自字佐民。”軍官“哦”了一聲,不用任何評價,走開了。
復試發榜,林謙被錄取了。黃埔軍校的學程安排是相當緊湊的,也是相當緊張的。天不亮就起床,穿軍裝、打綁腿,緊急集合三分鐘聆訓,然后出操,出操歸來三分鐘跑步上廁所,十分鐘吃早飯,接著再上課。課后還是出操,晚上自習。黃埔軍校的操場臨近珠江口,不論是漲潮還是下暴雨,照舊出操,一邊邁步,一邊喊著號子,不但聲震天外,而且威武雄壯,令人側目。我們前面講過一點黃埔生的戰斗力,一方面是不怕死的精神和過硬的訓練,另一方面則是早期黃埔生的成分。現在的年輕人聽到“成分”二字,都認為是老土了,都認為是過時了。當年,極左路線統治中國時,過分強調“成分”甚至唯成分論自然是錯誤的。但要說成分這東西一點作用都沒有,或者說流于形式,也未必都對。就以黃埔軍校前四期學生而言,他們當中多數人來自于底層,黃埔軍校第四期中赤貧出身的占28,農民和城市平民出身的占54,兩者相加超過了百分之八十。所以,這些人走上戰場時,能吃苦、敢拼命都不是偶然的。包括林謙也是如此。不過,有趣的是,還是這些赤貧、平民、農民出身的一些黃埔生很快躋身上層,成為國民黨的要員、大員,他們對下層和曾經是他們同類的人的盤剝比起民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出身的顯得更為變本加厲,更為敲骨吸髓。而這些顯然是成分這一層面無法解讀的現象。
軍校的吃飯是一絕,某位名將晚年回憶說:“吃飯限定十分鐘,得狼吞虎咽。”可狼吞虎咽有時候也是半飽半饑的。這就需要技巧了。林謙在天津干過勤雜,在上海站過柜臺,這點小事是難不住他的。黃埔三期的學生里,“搶飯”最猛的就是孫啟人,人送外號“孫氣人”。孫“氣人”吃飯是真“氣人”,平均四分鐘一碗飯,不管多燙、多熱,淅瀝呼嚕的一頓揎。跟他在一起的方暾總是搶不過孫啟人,一邊往嘴里扒拉飯的孫啟人還不忘了一邊跟方暾開玩笑:“初生的太陽就是欠火候啊。”方暾的名字“暾”就是“初生的太陽”的意思,方暾這個氣啊,還不能說什么,誰讓自己不爭氣呢。這件事給林謙知道了,林謙跟方暾關系不錯,就給方暾出了一個點子。
林謙告訴方暾,你盛第一碗飯時,不要盛滿,因為你一旦盛滿,吃飯速度又慢的話,第一碗飯吃完再想盛第二碗離吹哨也不遠了,所以,十分鐘內你只能吃掉一碗飯。而第一碗盛不多的話,你最多花費三分鐘吃完這碗飯,這時就連吃飯最快的孫啟人也沒法趕上你,你就可以從從容容的去盛第二碗,滿滿的第二碗飯吃完時剛好吹哨,這樣一來,就完全可以吃掉兩碗飯。方暾照著林謙說的去辦,果然比以前吃得多了,加上速度再一提升,連孫啟人也不在話下了。這段吃飯的往事給方暾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抗戰中,他擔任國民黨軍政部點驗委員會第一組中將組長時,還不忘了給林謙處處開綠燈。而那位搶飯最猛、吃飯最快的孫啟人因為江蘇同鄉的關系,很快攀上顧祝同、韓德勤的大船,累官至國民黨軍第八十九軍三十三師師長,黃橋決戰時被陳毅、粟裕所俘,做了俘虜的孫啟人吃飯還是令人瞠目結舌。吃完以后還說了一段警句:“兄弟我以前看戲,一看到四面楚歌,我就笑話項羽無能,這場仗下來,我也知道了什么叫十面埋伏。”
黃埔軍校的教官主要有兩部分出身,一部分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所謂“親日派”大多從這里出來;另一部分是保定軍校畢業的。蘇聯顧問經常親臨指導,對于軍校的指揮、訓練,蘇聯顧問也經常插手,凡是不聽或者不服蘇聯顧問的一律都被扣上各種帽子,橫加訓斥。當時軍校的蘇聯顧問比較有名的是切列潘諾夫。他與軍校委任的總教官和英欽關系非常微妙。
1924年9月3日,和英欽奉命組建黃埔軍校教導團,團中層軍官由軍校教官充任,連長由軍校區隊長一級干部擔任,排長、班長則由黃埔第一期的優秀學生充任。教導團打的第一仗就是平定廣州商團叛亂,一時間名聲大噪。所以,和英欽挑選黃埔一期的數名優秀學生在空余時間回到軍校充當部分見習教官,一方面用實戰經驗教授低年級同學,另一方面擴大黃埔一期的影響特別是擴大教導團的影響,借以沖抵蘇聯顧問的指手畫腳。對此,切列潘諾夫特別不滿,他回到蘇聯以后寫了一本叫做《中國國民革命軍的北伐》的回憶錄,書中大罵和英欽:“這是一個奸賊,是一個十足的奸賊。”
而這位被蘇聯顧問切列潘諾夫罵作奸賊的和英欽與本書的主人公林謙的密切的關系、關聯也就從一場訓練中開始了。
林謙他們區隊練習的肉搏術特別是劈刺都是教官根據日本士官學校中的動作照搬過來的。林謙練了幾次就有想法了,私下里跟方暾他們幾個同學說了說。當初,林自全教林謙練大刀時就跟林謙說過:所謂武林高手的高主要高在頭十招之內不露破綻,頭十招之內不受損失。而這樣的高手你是輕易遇不到的,多數人械斗時也就是頭三招最猛,所謂程咬金三板斧。所以,只要你讓開他頭三招或者頭五招,就有對付的辦法了。林自全還教給林謙說用大刀劈人,主要劈三個地方,一個是臉,一個是右臂,一個是左腿。林自全說,只要你小子躲過對方頭三招,然后就直劈這三處,不出三個回合,就能讓他掉塊肉。林謙總結日本軍隊傳統的刺殺一般是三種,即通刺、橫刺、斜刺。這就如同老虎的一撲、一掀、一剪一個道理。所以,林謙在上過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教官們引領的刺殺課以后,就提出自己的看法,在對方橫刺時,就用大刀直劈他的右臂,他和方暾幾個人還私下演練過,演練了幾次,其中有一次給王武鈞意外的看到了。
王武鈞沒想到眼前這個相貌不是特別出眾,還帶有濃重北方口音的青年人竟然對既定課程做出了自己的修正。王武鈞就招呼林謙過來,要跟林謙過過招。王武鈞是上過兩重軍校的人,第一次就讀于貴州講武學校,校長是王武鈞的姐夫和英欽。這所學校是和英欽的內兄王文華親手重建的,講武學校在王文華看來就如同湘軍之于曾國藩、淮軍之于李鴻章、小站之于袁世凱一樣重要,所以,說動母親劉顯親(也是和英欽的岳母)跟舅舅劉顯世做工作,最終把這副重擔交給了和英欽,王武鈞在講武學校既是學生,也是骨干。和英欽本人畢業于日本士官學校,與后來侵華的日酋岡村寧茨等人都是同學,回到偏遠貴州的和英欽將在日本所學傾瀉于這所講武學校,所以,王武鈞這些骨干分子對于日本的軍校訓練是相當迷信的。如今,他看到林謙一個三期學生,竟然臧否起日本的這套軍事教材,就覺得一定要和他過過手,看看這個后生老弟是不是就會動嘴皮子。微信關注:xxxxxx可以使用鍵盤快捷翻頁,上一張(),下一章(→)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