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督主 第一百五十九章生死相許
御書房。
幾案上擺放著成堆的奏折。
都是近些日子送上來的。
因為回光丹的緣故,老皇帝最近身體狀態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所以對朝堂上的關注也便是更多了起來。
他削了三公六部的權柄,集權于自己。
所以奏折也就變多了。
但老皇帝并沒有覺的多累。
這些事情,對于他來說,只是小兒科而已。
多年處理朝堂政事的經驗,讓他輕松自如的應對。
之前之所以不行,完全是身體吃不消而已。
陽光順著窗戶傾灑進了書房里。
將周圍照耀的有些明亮。
陳暮站在幾案旁。
看著老皇帝處理奏折,奮筆疾書,頗有幾分當年的影子。
其實不只是他。
老皇帝也有這種感覺。
當自己心中的構想通過一筆一劃落在這些奏折上,然后再通過朝堂上的諸君于整個大魏朝天下建立起來。
那種感覺。
真的是無與倫比。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氣蓋山河的暢快淋漓之感了。
回光丹,吃的不虧。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
陽光明顯向西邊傾斜了一些。
老皇帝面前的奏折,終于是全部從左手邊挪到了右手邊。
也就意味著。
他全部都處理完了。
老皇帝長出了一口氣,靠在了龍椅上,他先是把剛剛晾好的參茶端起來,一口喝光。
然后又閉上了眼睛。
“老奴給陛下按按。”
陳暮走到了老皇帝身后,雙手的食指按在了老皇帝的眼角處。
慢慢揉動。
即便是有回光丹支撐。
老皇帝畢竟是已經年邁了。
也經不起每日這么大量的奏折耗費心神。
“陛下,太子那邊兒出了點事情。”
一邊按著,陳暮一邊小心翼翼的的說著。
今早上的時候,他便是得到了太子府的消息。
太子染花柳。
梨園春于太子府伏誅。
老皇帝一直在忙碌政事,陳暮也沒有急著說。
他明白。
老皇帝其實早就對太子死心了。
所以,也就不著急。
但是總歸要說的。
“哼,朕早就猜到了。”
老皇帝停陳暮說了一半,便是有些無奈的哼了一聲。
當初讓太子手抄國運的時候。
他其實還對太子抱有一絲幻想的。
但當他看到那些國運的手稿,便是明白了一切。
太子難當大任。
甚至,都當不了小任。
該廢掉了。
但他沒有立刻廢掉。
一則,確實如白君子所猜測的那般,想要借著太子這個頭銜,來試試那滿朝文武。
看看哪一個是溜須拍馬之輩。
二則,還有另外用意。
便是給陸行舟發泄。
他知道陸行舟和太子是有矛盾的。
從九十九連環開始。
太子三番兩次想要對付陸行舟。
陸行舟這么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自己,為了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又是將陸行舟強行送到了一個現在的位置。
根基損耗。
五十年壽元。
他知道,陸行舟心里肯定是有怨氣的。
這需要適當的發泄。
于是。
他便一直沒有立刻廢掉太子,然后一直到梨園春案爆發,讓陸行舟去揭穿這一切。
陸行舟相當于是親手毀掉了太子。
雖然是一個早就被皇帝排除的太子。
但他依舊是太子。
不是被皇帝廢掉的。
而是被陸行舟給廢掉的。
這樣。
算是給陸行舟發泄了一番怒氣吧。
讓后者在以后為數不多的時間里能夠幫自己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也做好!
“傳旨。”
老皇帝嘆了口氣,思量了稍許,道,
“太子行為不檢,為天下不恥。”
“撤儲君之位。”
“三日內搬離東宮。”
“去通州。”
“做個遠昭王吧。”
事已至此。
陸行舟的怨氣也發泄了。
太子這頭銜也該收回來了。
不然,皇族的面子,就真的要丟大條了啊。
“老奴這就去辦。”
陳暮微微躬身,然后便是退了下去。
御書房里只剩下了老皇帝。
那些伺候的太監們,都是遠遠的在大殿外面候著。
沒有他的命令。
誰也不會進來。
他就這么靠在座椅上,腦袋枕在椅子的椅背上,閉著眼睛。
光影從窗戶傾灑進來。
從他的頭頂射過。
隱約可以看到空氣里的浮塵。
他的呼吸很均勻。
像是睡著了一般。
好像,還有輕微的鼾聲。
但不然。
他在思考朝局。
太子被廢掉了,那就是三皇子為長了。
但是。
三皇子就一定合適做這大魏朝的君主嗎?
其實老皇帝心里也不是特別的中意。
三皇子確實比太子強一些。
但,有些時候。
也容易犯糊涂。
尤其是他有一個很明顯的缺點。
那便是感情用事。
當年他還年幼的時候,一位高麗的王子入長安覲見。
見到了風華正茂的萬貴妃。
說了兩句不敬的話。
那王子剛出皇宮,九皇子就給他捅死了。
差點兒引起了高麗的叛亂!
除了這件事。
還有很多類似的事情。
九皇子對于自己喜歡的,護的很,但對于自己憎惡的,也是狠辣的很。
他把是非都分的很明白。
在他的世界里。
黑白分明。
這樣的人,或者做一個王爺,能是難得的天下賢王。
但若是做一個帝王。
便有可能給國家帶來滅亡。
帝王之道。
從不在于是非分明,黑白清晰。
而在于權衡。
三皇子這方面,很不夠火候。谷
“老九?”
老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面容上似有緬懷之色閃爍。
九皇子。
相比太子和三皇子而言,其實品性是最端正的。
也是最聰明的。
他永遠都是那么溫文爾雅。
但是,他也永遠是那么的深藏不漏。
即便是老皇帝。
有時候也猜不出九皇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就像是一潭深水。
無論怎么樣都不起波瀾。
這倒是有幾分帝王的料子。
但老皇帝也有兩個擔憂。
一,是他的身份,是最不干凈的。
白蓮教圣女之子。
若是讓他繼承大統。
白蓮教很可能死灰復燃,動搖大魏朝的根基。
二,老皇帝看不出他的心思。
也就猜不透九皇子心里是正是邪。
若是猜錯了。
像是那隋煬帝楊光一般,當上了皇帝,原形畢露,這大魏朝就完了。
“剩下的幾個孩子,都還年輕啊。”
老皇帝抬起胳膊揉了揉太陽穴,喃喃自語,
“天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哎,太子被廢,東宮之前負責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停下,譽王又可能隨時謀反,這時候更不能亂……還是先讓老九暫時理著吧……”
“來人。”
“讓老九進宮來見朕。”
陸府。
無論是薛紅憐還是楚青云,都是已經被人好好的照顧了起來。
說是照顧。
也是監禁。
兩人所在的地方,四面全都是東廠的番役。
而且,還分別在四個高處布置了天羅網。
別說兩人現在身負重傷,便是正常的時候,想要逃出去的話,也得大費周章。
他們算是被徹底的封鎖在了陸府之內。
當然。
既然雙方達成了協議,陸行舟對他們的照顧肯定也是不能少的。
他給兩人請了長安城里最好的大夫。
此時此刻。
兩人住在同一個屋子里面。
手腳上的傷勢都是已經被包裹了起來,雖然依舊有血跡滲透出來,將那繃帶浸染的一片殷紅,但流的血到底是少了很多。
兩人都平躺在床榻上。
薛紅憐在東面。
楚青云在西面。
兩張床榻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著安神止痛的熏香。
還有各自使用的兩個碗。
碗里的湯藥已經是被兩人喝掉了。
因為痛苦的緣故,兩個人都沒辦法睡著,睜著眼睛望著屋子頂部。
那搖曳的紗帳。
還有那逐漸昏黃的燈光。
沉默不語。
“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一束光影從窗戶縫隙流散出來,落在了薛紅憐的臉上。
那張臉上的血污都已經被擦干凈。
只剩下臉頰處,有著兩處被擦傷的痕跡。
但整體看起來,那張臉依舊是嫵媚動人。
不過,這種美之中,明顯少了之前的那般風塵艷俗,而是多了幾分溫婉。
“是真的。”
楚青云扭過了頭,臉色有些發白,但是那一雙小眼睛里卻閃爍著光。
是興奮的光。
也是真正的有所期待的光。
很多年前。
他第一眼見到薛紅憐的時候,腦子里就烙印了這個女子的身影。
從此以后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當他準備表露的時候,甚至準備帶著薛紅憐遠走高飛的時候。
卻發現薛紅憐已經患了不治之癥。
而且是那種……
他心如死灰。
他曾經甚至想親手將薛紅憐給殺了。
讓后者解脫。
但是,他始終下不去手。
他自己是個懦夫。
他不敢向薛紅憐表露,他害怕自己也染病,害怕自己也最終是那種生不如死的結局。
但他又舍不得離開。
一直就這么走了下來。
昨日。
在最后的生死一刻。
楚青云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他忘掉了自己所有的擔心,所有的顧忌,所有的恐懼。
他向薛紅憐表露了自己的心意。
這一刻。
他解脫了。
不管最終陸行舟會不會放自己離開,但總算是會保住薛紅憐的命。
他覺的,自己值了。
他眼睛里的光便是來自于此。
“我這樣一個人,又怎么配得上你?”
“殘破之軀。”
“而且還……你沾了我,就是生不如死的結局。”
“何必呢?”
薛紅憐沒有看楚青云,只是臉頰上流淌出來了兩行淚。
當聽到楚青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
不管真的假的。
她心里都是喜的。
從瑤族被滅了以后,她遇到的所有人,無非都是對她有所圖謀。
她每生活的一天,都是生不如死。
渾渾噩噩。
楚青云的那一番話,她聽著,像是世間最美的音符。
最美的戲腔。
讓她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但是,她不配啊。
如今的她,已經是病入膏肓,怕是……也沒有多少日子了。
“不用管我了。”
“你用那些消息換一條生路,自去水月谷吧。”
“我反正……”
薛紅憐的話沒有說完,楚青云突然笑出了聲,他把兩只斷手舉起來,朝著薛紅憐晃了晃,然后又費力的把沒了腳的雙腿抬起來,晃了晃。
笑著道,
“你看我這個樣子,也是個殘廢了。”
“你不會是嫌棄我吧?”
薛紅憐扭頭看著楚青云,看著他費力抬著雙腳的樣子,看著他掙扎著扭動著那肥胖的身子,斷腳之處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血跡。
他皺眉的樣子。
他分明很痛,但卻強顏歡笑的樣子。
心里突然軟了。
這世間,有什么事情更值得生死相許呢?
哪怕只有一日。
半日。
哪怕就是一個呼吸的時間。
能夠和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生死相隨。
也值得了。
“我就是嫌棄你。”
“以后還要用輪椅推著你。”
“我以前何曾做過這種粗活累活?”
薛紅憐眼睛紅著,眼淚忍不住的流淌下來,聲音里的嗔怒,卻聽起來那么的動人。
“那我只能把這一身肥肉減減了。”
楚青云放下了雙腿。
笑出了聲。
他也是真的開心。
是啊。
世間,有什么事情,更值得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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