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國萬歷 第六十三章 密報
明朝后期政治氣氛是這樣的。
大臣內心雖是想當官,對外要表現出自身的清高。
自己實是高雅之人,不拘于阿時趨俗。
皇上則要表現出,對大臣們的尊重和信任。
簡單一句話,就是君臣之間,得有一份體面。
有人看來,覺得這就是個虛禮。
有人卻很看重。
最簡單的表現,就是君臣之間坦蕩。
所以才會有歷史上,一個農民竟然能輕易的闖入東宮鬧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連東宮的侍衛都不敢信,錯愕了許久才迷迷糊糊的把那人制服。
這……是有人在皇城行刺?鬧事?喝醉了?
張居正可以大罵高拱,高拱也可以寫書罵張居正,這是文人之間的事情。
朱翊鈞當眾侮辱余懋學。
所以余懋學走了,也不會辯解。
南京當日跟著走了兩名言官,第二日又走了一名。
沒有走的言官們,毫無畏懼,繼續彈劾考成法,彈劾張居正,諫言惺帝。
換了一個人,還真不一定能頂的住滿朝的反對。
權臣做成張居正這樣,翻遍史書也是極少見的了。
以考成法應萬變。
考成法合格的官員,獎勵。考成法不合格的官員,責令按期完成,否則處罰。
張居正沒有規矩啊。
按照祖制,被言官彈劾,張居正應該向皇帝遞交辭呈,如今連表現都不愿意了嗎。
官員們氣急,又拿張居正沒有辦法,紛紛痛罵張居正。
看到錦衣衛們打探來的消息,朱翊鈞最近很不開心。
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誤傷了清官。
國人都有清官情結,他自己也有。
想不到如今自己卻成了迫害清官的元兇,不知道以后的史書會如何評價自己。
此人在言官中,算是出眾的,如今還是倒在了考成法之下。
“他老家是哪里啊。”
“回皇爺,是江西婺源縣人。”
“把這幅字送去吧。”
“余大人收到皇爺專門為他寫的詩,定然感激涕零,不再誤會皇爺了。”
“但愿如此吧。”
李現捧起字副,因為墨水未干不能卷起,讓人拿去風干保存。
外朝不穩,內廷要穩,朱翊鈞去了兩宮探望太后。
兩個宮里貴人都愛上了麻將,和旁人玩沒多大意思,反而兩人地位平等,輸贏自憑技巧。
贏了李太后就高興,輸了就不滿,陳太后可不會慣著這個沒牌品的婦人。
貴婦進宮問安圣母,紛紛愿意作陪。
聽到貴婦說起外朝如今不穩,文武百官都在反對張居正。
兩位太后都一臉驚訝,并沒聽太監們說起,短短時日,如何就變化這般的大。
等回了慈寧宮,李太后招來朱翊鈞,詢問他貴婦所言是否如實。
朱翊鈞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
“國事托付于張居正,怎么會如此辦事不妥?”
李太后心里,最希望的就是一切太平,兒子趕緊長大。
自己在后宮才安穩了一年,怎么外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母后勿憂,長工們偷懶,先生正鞭策咧。”
朱翊鈞說的通俗,李太后聽懂了,心里不在驚。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無非趁主人家孤兒寡母,干活偷懶罷了,罵幾句就好了,鄉里又不是沒見過。
遼東。
旌旗招展。
被戚繼光擊退的蒙古諸部,土默特,泰寧諸部轉移遼東,聯合了女真部王杲。
偷襲遼東內地。
因為大明數百年以來的經濟封鎖,諸部日窮,連生活用品鍋碗,都需要靠大明的走私商人供給。
而諸部之所以年年侵犯大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活不下去了。
大明連連天災,畢竟家底厚還可以扛。
草原上的天災更甚過大明。
大明不需要韃靼的物資,但是韃靼需要大明的物資,否則無法活要死人。
戚繼光鎮守的薊門固若金湯,于是轉而進犯遼東。
遼東總兵李成梁氣的罵娘。
這些蠻子真是殺不完,年年都來進犯,年年被他殺一批,第二年又來。
把他的規劃全打亂了,去年就殺了一大批,好不容易擴建的寬甸六堡,這還沒修成,就又進犯了。
李成梁按照舊年一樣,軍報急奏,向朝廷要錢要糧食。
“寇眾二十余萬謀犯遼東,前鋒已抵大寧”
收到李成梁的軍報,朱翊鈞冷笑兩聲。
這廝貴極而驕,奢侈無度,在遼東排擠同僚,領兵塞外則虛報戰功,在關內則殺良冒功。
史書上出了名的,朱翊鈞也派了錦衣衛暗查,去了兩個竟然沒了消息。
貪權無度,整個遼東的商路都被他控制,每年大量的金銀珠寶送入京中。
朝中不知道多少王公大臣收了他的禮,朱翊鈞都懷疑,自己的錦衣衛也有人收了。
不然兩個探子為何到了遼東就消失了?肯定是有人透漏了消息。
如果只他一人如此,朱翊鈞早就狠下心罷了他的職。
可是大明的傳統武人都墮落了,全是這個德性,真要是細糾過去,沒有幾個清白的。
那怎么辦?只能視而不見了。
要不然怎么叫做軍門呢。
“著戚繼光率兵支援遼東。”
錢糧,朱翊鈞是不會給的,李成梁敢失地,他就敢革去他的職。
看到朝廷的回復,李成梁暗罵一聲,狗日的戚繼光。
沒幾日,戚繼光的奏疏也到了。
“寇久解散。”
“哈。”
看到戚繼光的奏疏,朱翊鈞氣笑了。
二十余萬的大軍會憑空解散?李成梁送了個“驚喜”給自己呀。
朱翊鈞不信二十余萬大軍。
但是估摸著七八萬應該還是有的,卻沒想到真應了那句話,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戚昌國送來戚繼光的密報。
“臣派人于宣府偵察諸部,諸部都在各自草場駐牧,并無動靜,未嘗東行,遼東所報,皆屬虛聲。
又偵得,原侵犯薊門的被擊退的余部,結合女真數千人,襲擾遼東早已退卻。”
后面就是戚繼光關于遼東虛報軍情,導致九邊輕易調動,實在是危險,容易給敵人機會。
朱翊鈞也不看了,戚繼光都不敢當眾揭開這個鍋。
他通過驛站遞交內閣的奏疏,因為是公開的,不敢說實話,只敢為李成梁遮陽。
朝事的改革,難。
軍事的改革,不敢。
放下戚繼光的密報,朱翊鈞久久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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