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寧采臣的蛻變之夜
寧采臣發出一聲驚呼，自由落體的失重感讓他徹底清醒過來，驚鴻之間他看到那片幾乎看不到邊的樹根之海，每一根樹根都宛若巨大的蛇軀一般蠕動著，讓他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救命！”
他條件反射的呼救，此時燕赤霞也反應過來，不管寧采臣是如何活下來的，總之先將對方從樹根之中救出來再說,
作為一個凡人，這些樹根頃刻就能將對方碾成肉沫。
他俯沖而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根無意識的樹根抬起，本能的將寧采臣卷住，拉了下去，其余的樹根翻涌而起，寧采臣的身軀一下子被淹沒在黑色的樹根之海中。
“糟糕！”燕赤霞心中大駭，之前對方被千年樹妖殺死他已經頗為內疚，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死而復生，但是此時因為自己讓對方再死一次的話，他恐怕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心魔。
想到這里，燕赤霞毛發俱張，雙目圓瞪，腳下法劍直接飛出，將樹根一層層斬斷。
越斬他的心越沉，顯然寧采臣已經深深被扯了下去，哪里還有活的余地。
“是我害死了他。”燕赤霞面色鐵青，無數念頭在腦中橫沖直撞，終于急火攻心,
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心血直接噴了出來。
就在此時，地下的樹根突然隆起一個巨大的包，隱隱有象鳴之聲從樹根之海中響起，然后，兩根巨大的白色象牙從樹根之中突出，隨后是一個長滿長毛的象頭。
“怎么還有妖怪？！”
應接不暇的巨變讓燕赤霞思緒甚至一瞬間停止，本能讓他運起法劍朝著巨象斬去。
那巨象卻張開嘴，發出熟悉的聲音：“法師！救命！”
法劍去勢一滯，燕赤霞瞳孔猛地一縮：“寧采臣？！”
“是我！法師快救我！我快要支撐不住了！”
燕赤霞腦子里面一通亂麻，明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怎么會變成一頭象妖？而且，他之前不是已經被千年樹妖殺死了嗎？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燕赤霞猶豫的時候，巨象已經不可避免的又一次被樹根拉了下去，畢竟是千年的老妖，巨象就算體質和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在千年樹妖面前，即便只是樹妖本能的攻擊，都沒有太多的還手之力。
“道長！先救人吧！”聶小倩在一旁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不由提醒道：“再猶豫下去,
寧采臣這次就徹底死掉了。”
可憐的書生,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里面幾次經歷生死,
若不是他自身也迷迷糊糊不知道真相的話，恐怕心態早就崩了。
法劍閃著金光，飛快的剔除掉了纏繞著巨象的黑色樹根，巨象瘋狂掙扎著，終于成功從樹根的糾纏之中逃脫出來，但是燕赤霞此時犯了難，巨象的體型太大，他根本沒有辦法讓對方升空而起。
好在這難題并沒有持續多久，大地猛地一震，那些黑色樹根一條條抽搐著伸直，宛若發出生命最后的哀鳴一般，然后軟趴趴的墜落下來。
顯然，地下的戰斗結束了。
轟隆一聲，一個巨大的洞口出現在原本蘭若寺的位置，吳行知沖天而起。
他原本破破爛爛的書生外袍已經爛得跟布條一樣，露出jing赤的上身，一頭長發披散在腦后，整個人散發著蠻荒一般的張狂氣息。
“咦？”
一出地底，他一眼便看到屹立在黑色樹根之間的巨象。
“居然真的活下來了，你這書生運氣果然不錯。”
之前吳行知給對方服用的自然是惡魔果實，圣樹雖然已經只剩下樹苗，但是圣樹本身的力量并沒有消失，只不過是被貞子吸收了而已，通過圣樹樹苗催生出惡魔果實并非難事，吳行知之前也只是突發奇想，畢竟，無論是妖氣入體，還是深受重傷，只要體質足夠強，就能夠避免死亡。
而在惡魔果實之中，動物系的古代種顯然是能夠顯著而且快速的增強人的體質的種類。
象象果實古代種，猛犸象形態！
“吳兄！”猛犸象發出一聲象鳴：“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難道這就是之前你所說的妖氣入體？我變成人妖了？但是，明明是樹妖的妖氣，為什么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吳行知擺了擺手，望向半空中的聶小倩：“咦？居然沒有乘機跑掉？”
“前輩不要開玩笑，前輩救小倩于水火之中，小倩怎么可能棄前輩而走？”聶小倩連忙表明態度：“從今天開始，小倩便在前輩身旁為奴為婢，以報前輩之恩。”
話剛說出口，聶小倩突然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尊無比恐怖的存在注視。
“大可不必。”吳行知隨口道：“我可沒興趣再養一只鬼，我救下你的目的懶得解釋，總之你接下來先跟著我走便是。”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瞬間消失。
“是。”聶小倩語氣宛若劫后余生一般，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吳兄！”巨象終于找到機會打斷吳行知與聶小倩的對話，不安的甩動著鼻子，急道：“這不是細節的問題吧？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一定會被當成妖怪，然后被路過的法師們斬妖除魔的！”
“那你變回來不就好了。”吳行知沒好氣的說道：“我只負責救活你，其他的不關我事。”
“可，可以變回來的？”巨象愣了一下。
燕赤霞更是瞳孔一縮，情不自禁開口道：“這......這是閣下的手筆？閣下是怎么做到的？”
“一點小手段而已。”吳行知懶得和他們解釋，道：“總之，現在樹妖也除掉了，我差不多該離開這里了。”
“閣下準備前往何處？”燕赤霞開口問道。
這一開口，吳行知倒是被問住了，他確實沒有什么明確的目的地，系統的基礎任務給出的提示只是讓他去尋找轉世之人，這么模糊的概念生靈定位根本沒有辦法發揮出作用。
見吳行知面色，燕赤霞道：“如今世道妖孽橫行，人心也叵測，若說還有繁華之地，也只剩下蘇杭一帶與京城了，此去距離杭州不遠，閣下倒是可以去杭州看看。”
燕赤霞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眼前這邪道來路不明，似妖似人，行事又桀驁，雖然看起來不似邪惡之徒，但是若在這世間行走太久難免沾上業障，淪為魔道，他自知沒辦法約束對方，倒不如引對方前往杭州，少見些人間慘劇，而且，杭州那邊高人甚多，對方也翻不出什么大風浪。
吳行知稍微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
反正自己本來便沒有目的地，杭州聽起來是一座大城，倒是一個接觸到這個世界的不錯之選。
此時，寧采臣嘗試了良久，終于成功恢復了人型，他興奮的歡呼了一聲：“太神奇了！原來真的還可以變回來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腹之處，之前的貫穿傷口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疤，他也不甚在意，反正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此時他才壓下亂七八糟的情緒，朝著吳行知深深一躬：“多謝吳兄相救，實在慚愧，小生之前居然還懷疑吳兄是鬼怪之流，沒想到吳兄居然是能人異士，救命之恩小生定銘記在心，吳兄若有差遣小生即便上刀山，下火海，寧死不辭！”
“用不著。”吳行知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后朝聶小倩道：“走吧。”
聶小倩連忙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將陶壇遞了過來：“前輩，我身位鬼身，白日不便現身，沒辦法自己攜帶遺骸，還請前輩保留。”
“我來！”寧采臣興沖沖的跑過來：“吳兄，你要去杭州？正好，小生對蘇杭一帶向往已久，同去！同去！”
“小倩姑娘，如若不棄，還請放心將遺骸交給小生，小生一定用性命保護。”
聶小倩猶豫地看著吳行知。
吳行知正好不想抱著一攤子骨灰到處跑，而且，這種東西也不好收入體內世界之中，畢竟現在體內世界里面充斥著的全都是貞子的怨氣，既然有人接盤，吳行知倒是樂得輕松，于是他開口道：“書生，你確定要與我同行？這一路可不是鬧著玩的，今日之事，之后不會少見，稍不小心，你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小生本來就是人妖之身了。”寧采臣訕笑一聲，誠實的說道：“就算能夠恢復人型，但是我身上的妖氣在修行人眼中恐怕如深夜明火一般顯眼，我可不想被莫名其妙斬妖除魔，唯有待在吳兄身邊，我才有安全感。”
“難道老道給不了你安全感嗎？”燕赤霞突然插嘴。
“這......”寧采臣悄悄瞥了一眼聶小倩。
“哼，死性不改。”燕赤霞一眼看穿對方心思，道：“雖然不知道這位同道對你施了什么手段讓你的體質飆升，甚至能夠做到結丹之后的神通，在妖身與人身之間自由變換，但是，你空有妖軀卻無妖力，體內只有樹妖遺留的逸散妖氣，實力雖然比普通人強，但是在修行人和真正妖怪面前毫無意義。”
“我勸你還是少出現在人前，跟我找個地方隱居，也許還能平安活過此生，不然這人護得住你一時，護不住你一世，妖會殺你，修行人也會殺你。”
“多謝法師提醒。”寧采臣連忙躬身道：“但是吳兄對小生恩重如山，法師好意小生只能心領。”
“不知死活，隨便你。”燕赤霞怒哼一聲，御劍揚身而起。
“老道去也，后會無期！”
金色劍芒劃破天際，很快便消失不見。
“真不愧是劍仙風采，令人羨慕。”寧采臣神往的望著劍芒消失的地方，突然反應過來，轉頭看去，只見吳行知與聶小倩已經踩著滿地的黑色樹根朝著遠方走去，他連忙抱著陶壇邁步趕上：“吳兄，等等小生！”
“小生路熟，前方十來里路便是北郭鎮，小生之前便是來北郭收債，只是路遇吳兄才不得已借宿蘭若寺，不過說來這也是天注定的緣分，不然我也不會結識吳兄與小倩姑娘。”
他很快便趕上兩人，嘴里念念不休。
“對了，小倩姑娘，此番事了，不知道小倩姑娘之后有何打算？”
聶小倩有些無奈，又不好不理會對方，只能說到：“小倩聽從前輩差遣。”
“我送你出百里地，之后你想做什么做什么，與我無關。”吳行知如是說道。
聶小倩還未說話，寧采臣已經大呼：“太好了！這百里路，小生定保護好這陶壇，與小倩姑娘晝夜不分，患難與共，成就生死——”
“夠了！”聶小倩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寧采臣的話，“公子可能對小倩有些誤會，你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什么誤會？”寧采臣不解道。
“小倩本是艷鬼，吸人陽氣這種事早已不知做了多少回......”
“小生不介意的。”寧采臣連忙道：“小生知道小倩姑娘之前是迫于樹妖威脅，所以才不得不違背內心意愿，在小生眼中，小倩姑娘正直善良，如今那樹妖已滅，小倩姑娘終于不用忍辱負重，而小生我——”
聶小倩扶額，忍受不了寧采臣的喋喋不休，打斷道：“公子何不聽小倩說完？”
“小倩姑娘請說。”寧采臣訕訕的笑著，連忙住嘴。
“公子，小倩要說的是，小倩本就是艷鬼，公子若想要與小倩成就生死之交，大可不必談什么患難與共。”聶小倩聲音清冷，甚至習慣性的帶著一絲媚態：“公子如今體質今非昔比，陽氣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只要公子不介意，小倩當然愿意......”
吳行知噗嗤一笑，聶小倩本性如何，他早在初見便已經看穿，所謂艷鬼，本身便是以陽氣為生，吸取陽氣越多便越強大，甚至以此成就鬼修，聶小倩也從來沒有掩飾過，只有寧采臣被對方美貌迷了眼，傻傻看不清。
他扭頭望向寧采臣，只見對方的神色已然有些呆滯。
“放心，小倩從不傷人，與公子只是各取所需，以公子如今體質，只要好生修養數日，還能再來找小倩，如此豈不美哉？”說到這里，聶小倩目中流露出向往神色：“之前被姥姥脅迫，小倩心中執念無處實現，其實小倩畢生所愿便是建立一個人與鬼互相理解之所，無需像姥姥那般殺雞取卵，而是各取所需，長久交往，如此一來，小倩能獲得的陽氣源源不斷，而恩客們也能逍遙快活。”
“小倩姑娘......你......”
聶小倩沒有理會寧采臣，沉浸在自己的愿景之中：“只要建立起了信任，自然來的人會越來越多，畢竟人們去青樓還需要銀兩，我只需要些許陽氣，幾日便能補回來，只要警惕些不被那些偏執的正道人士發現，這門生意便可以一直做下去。”
“連名字小倩都已經想好了，就叫忘憂樓。”
“到時候，寧公子可以隨時來光顧，小倩必掃榻相迎。”
“......忘，忘憂樓？”
寧采臣張了張嘴，罕見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迷茫的望向吳行知，“吳兄，小倩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吳行知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寧兄如愿以償。”
“你大可放心，你這身體別的不行，這方面一定扛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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