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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6章 惡人,就由娘來做吧···

  不卑不亢的丟下這一番建議,劉盈便原路折返,回到了未央宮中。

  而在長樂宮長信殿,呂雉卻是滿目孤疑的坐在御榻之上,深陷于劉盈方才那番話語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呂雉這般模樣,剛被呂雉秘密召來,

  自北宮門側門進入長樂宮的陳平,也是不由有些疑惑起來。

  對于陳平而言,今日之事,實在是再淺顯不過。

  ——趙王趕赴國喪,在天子劉盈耳邊日夜叫哭著要見母親,戚夫人則被呂雉暗中囚禁在永巷,

  日夜舂米。

  陳平還知道,

  在那首‘舂歌’誕生之前,

  呂雉已經生出了些許‘泄了憤,再警告一番,便放劉如意母子回封國’的打算。

  但一首橫空出世的舂歌,卻見呂雉最后的理智盡數敲碎,同時又敲響了趙王劉如意,以及戚夫人的喪鐘······

  再之后的事,陳平也就只知道方才,天子劉盈和丞相蕭何、御史大夫曹參曾一同入宮,同呂雉說了些什么。

  但具體說了什么,卻不是現在的陳平,所能輕易打探到的了······

  想到這里,陳平再一思慮,便有了盤算。

  只稍一沉吟,陳平便站出身,朝呂雉微一拱手。

  “太后息怒······”

  “陛下終未及冠,又素來仁厚,

  縱暫不明此間事,

  亦乃尋常。”

  “臣以為,

  太后當于陛下稍行教誨,傅教以君王之道。”

  “如此,待來日,陛下方可臨廟堂而不亂、奸妄隨于左右而不蔽······”

  自信滿滿的道出這番話,陳平便淺笑著直起身,靜靜等候起了呂雉的牢騷。

  ——雖然不知道劉盈、蕭何、曹參三人,入宮之后與呂雉說了些什么,但畢竟頭上頂著‘謀士’的標簽,陳平縱是不明真相,也不難猜測出大概。

  現如今,丞相蕭何與御史大夫曹參的‘相權交接’工作已經過半,曹參入宮,應該只是看在蕭何的面子上,陪同蕭何入宮。

  至于真的開口,同大權在握的太后呂雉說些什么,卻不是曹參的性格了。

  既然曹參是陪同蕭何入宮,那真正開口說話的人,應該就是蕭何了。

  這也不難猜測:自有漢以來,丞相蕭何,就以‘立場堅定’,

  以及出色的大局觀聞名于天下。

  對于這位受了君王猜忌,

  都能通過自污來保全自身、維持朝堂穩定的第一丞相而言,為曾經動搖社稷的劉如意、戚夫人母子求情,也絕不是蕭何能干出來的事。

  所以在陳平看來,蕭何入宮,應該是想委婉的告訴呂雉:劉如意母子,殺還是要殺的,只是不能這么直白的讓禁軍圍住趙王府,平白掀起動蕩。

  對于蕭何‘換個溫柔的方式清理門戶’的建議,呂雉縱是心有不忿,也必然能聽得進去。

  如此一來,方才入宮的君臣三人中,唯一一個可能,甚至是必然惹呂雉生氣的,也就剩下歷來以仁善聞名于外的天子劉盈了。

  如今這個局勢下,整個長安朝堂,敢站出來在盛怒的太后呂雉面前,開口要保下劉如意母子的,除了曾受先皇劉邦‘佑子’之托的周昌,恐怕也只有這位啥的有些可愛的少年天子了······

  “唉······”

  “先皇英明神武,銳意進取;新君仁善敦厚,守成足用。”

  “一屈一伸,張弛有度,循序漸進,此本社稷之幸。”

  “怎奈新君即立,卻又太后代為掌政······”

  略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陳平便在心中為劉盈默哀了三秒,旋即擺出了一副‘太后你盡管罵兒子吧,臣絕不往外說’的架勢。

  對于劉盈的現狀,陳平從上帝視角來看,自然是有些唏噓;

  但若是從陳平自己,一個元勛朝臣的視角來看,太后呂雉的大腿,該抱還是得抱的。

  尤其是在自請為郎中令,卻又被劉盈委婉回絕,導致政治威望受損之后,本就身為降將的陳平,就更需要抱緊呂雉的大腿,以求保全自身了。

  只是略有些出乎陳平意料的是,聽到自己這近乎明示的暗示后,太后呂雉,卻仍不見絲毫惱怒之色。

  反倒是陳平一語,惹得呂雉滿是孤疑的抬起頭,在陳平身上打探了好一會兒!

  待陳平都被這道不似友好的目光,盯得有些脖頸發毛,呂雉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面色清冷的搖了搖頭。

  “曲逆侯此言,卻有些誤解皇帝了。”

  “適才入宮,皇帝······”

  話說一半,呂雉只冷不丁將話頭一滯,神情也是不由一緊。

  ——在聽到陳平勸自己息怒后,呂雉只下意識的想說:你誤會了,皇帝沒你想象的那么傻。

  但等話說一半,呂雉才及時的反應過來:跟一個臣子說‘得知我要殺趙王,我的皇帝兒子愣是沒給弟弟求情’,貌似更不像話!

  這要傳出去,劉盈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天子形象,豈不就要被街頭巷尾的碎嘴婆子們踩進泥里?

  意識到自己險些坑了皇帝兒子,呂雉的面容頓時有些僵硬了起來,話頭卻是極其自然地一轉。

  “趙王、皇帝雖非同母,亦乃同父。”

  “兄弟手足有難,皇帝代幼弟求情,自乃題中應有之理。”

  “吾縱暴戾,亦不至因此般善言,而責親子之地?”

  一聽這話,陳平面上淡然之色頓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地驚恐!

  慌忙抬起頭,卻見呂雉面上掛著一抹自嘲的淺笑,陳平才終是忍住了住跪地叩首的沖動,心有余悸的發出一聲僵笑。

  “太后所言甚是······”

  “此臣小人之心,度太后君子之腹也······”

  面帶尷尬的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陳平的心中,卻是立時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陛下,竟未為趙王求情?!”

  “莫非······”

  “莫非春時,陛下久隨于高皇帝左右,竟得如此突飛猛進?!!”

  飛速運轉的大腦,讓陳平本還算淡然的面龐,也不由帶上了些許驚駭,和匪夷所思。

  對于呂雉那句欲蓋彌彰的‘皇帝確實求情了,但我覺得這很正常’,陳平是一個字都不信!

  笑話!

  ——當今天下誰人不知,皇帝劉盈,就是呂雉心尖尖上的肉?!

  朝堂之上又誰人不曉:曾流傳于關中的那句‘太子不類父’,也同樣是太后呂雉心中的擔憂?!!

  對于朝臣百官而言,‘太子不類父’,或許只是先皇劉邦意欲易儲時,隨手拉起的遮羞布。

  但對于彼時,就已經深得先皇劉邦信任的陳平而言,‘太子不類父’,是絕對意義上的客觀事實!

  對于仁弱的劉盈,非但先皇劉邦不放心,彼時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呂雉不放心,就連蕭何、王陵這樣的元勛功侯,也同樣心有不安!

  只不過,比起劉邦大咧咧的‘不放心就換太子’,身為劉盈生母的呂雉,采取的是‘再差也是我兒子,誰動我兒我弄誰’的態度。

  至于朝臣百官、元勛功侯,也只有蕭何、王陵等撩撩幾人,抱有‘差也是嫡長子,只好以后慢慢教’的態度;

  除了這幾人,元勛公卿中的其他人,對此則是樂見其成。

  ——君權暗弱,對社稷、宗廟是壞事,但對臣子而言,根本沒什么不好!

  這就好比后世,一個敦厚老實好欺負的班主任,即便其業務能力有待商榷,甚至可能影響教學質量,卻也必然能得到學子們的交口稱贊!

  至于原因,也不過是人類深藏于基因中的惰性,使得寬松的管理制度、更有‘人情味’的管理者,普遍都會更受歡迎。

  至于這種松散的管理制度、更具‘人情味’的管理者所造成的弊端,則只能從理性的角度發現;

  從感性的角度上而言,無論是一個好欺負的班主任,還是一個好說話的少年皇帝,都必然是令人欣喜若狂的選擇。

  所以陳平萬分篤定:如果劉盈真的曾替劉如意說情,那最著急的,必然是望子成龍,又恨其不爭的呂雉!

  ——要知道劉如意,可是曾動搖劉盈儲位,差一點就讓整個呂氏,都成為自己登基路上的墊腳石!

  對這樣的競爭對手,哪怕劉盈懷有那么一絲一毫源于本能的仁慈,都必然會讓呂雉雷霆震怒!!!

  而現在,呂雉非但沒有惱怒,反倒是面帶自嘲的跟陳平說:就算我是個暴脾氣,也不至于因為我兒子為兄弟求情,就因此發火的地步?

  如果不是陳平耳朵出了問題,或者是呂雉腦子出了問題的話,那這件事,就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

  ——天子劉盈,壓根就沒為劉如意求情!

  可是······

  “陛下之脾性,何時得如此大變?”

  “若未代趙王求情,陛下又以何言,以勸太后暫息殺念?”

  一時間,陳平只陷入無邊的疑惑之中,甚至都沒發現御階上的呂雉,此刻正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注視著自己。

  “嘿······”

  “果然······”

  “臣下越聰明,就越不可盡信······”

  如是想著,呂雉只稍抬起頭,自殿門的方向,遙望向依稀可見輪廓,正高高聳立于的未央宮中的宣室殿。

  “吾兒······”

  “嗯······”

  會心一笑,呂雉便又自顧自笑著一搖頭,重新望向陳平時,臉上便再度掛上平日里那抹古井無波,又盡顯雍容的和藹笑意。

  “曲逆侯不必多慮”

  “召卿入宮,非吾欲策問,乃有要事,欲遣卿親為。”

  輕聲一語,自是惹得陳平趕忙一拱手,就見呂雉緩緩站起身,望向陳平的目光中,更是隱隱帶上了一抹深意。

  “一者,卿出宮之后,當往未央宮,傳吾口諭。”

  “——趙王密謀叛逆,然皇帝目無國法,但枉顧律法,更代趙王求情于吾面。”

  “故令:依劉氏之宗法,禁皇帝于未央,日夜習讀《漢律》足三月;待皇帝知己之過,再除此禁·······”

  意味深長的道出此語,呂雉不忘深深注視向陳平目光深處,又怪異一笑。

  “此事,關乎皇帝威嚴,‘萬萬’不可為外人知。”

  “吾信曲逆侯,方以此事相托。”

  “曲逆侯,可萬莫‘辜負’吾之信重才是······”

  聽聞呂雉這番信息量龐大的話語,陳平只驚慌失措的趕忙低下頭,表示自己明白。

  就見呂雉繼續道:“其二。”

  “趙王密謀叛逆,吾已遣建成侯率南軍禁卒,往縛趙王。”

  “只適才,宮外似有宵小謠傳:皇帝枉顧吾之詔諭,親往而攜趙王走,藏身于未央。”

  “故吾欲使曲逆侯親往,以探明趙王,此刻可還尚在府中?”

  說著,呂雉不忘善意的‘提醒’道:“依吾之意,建成侯公忠體國,若又此變,當會立稟于吾知。”

  “且皇帝自幼仁孝,當不至枉顧吾之詔諭,攜趙王而藏身未央之理······”

  聞言,陳平稍一思慮,便又一點頭:“臣,謹遵太后詔諭······”

  “其三。”

  “待前二事罷,曲逆侯便喬裝而出,往請留侯。”

  不同于方才,道出前兩條時的意味深長,道出這第三條時,呂雉的語調中,已盡是不容置疑的強勢。

  “務告留侯:喬裝暗行,趁夜入宮,萬不可使二人知留侯所蹤!”

  聽出呂雉語調中的強勢,明白過來呂雉沒有在說反話,陳平終是直起身,神情滿是嚴峻的一拱手。

  “臣,必不負太后重托!”

  言罷,陳平便規規矩矩與呂雉拜別,旋即神情陰郁的退出了長信殿。

  看著陳平離去的背影,呂雉卻再度循著殿門,望向那依稀可見的未央宮宣室殿,嘴角之上,已盡是欣慰的笑容。

  “但吾兒知為母之慮·······”

  “呵······”

  “便吾為惡人,又何妨?”

  神情滿是溫和的發出一聲呢喃,呂雉終還是緩緩坐回了御榻之上,重新拿起了面前的卷宗。

  而今日之事,也在后世太史公的筆下,留下了一段jing彩紛呈的記載。

  ——漢十二年夏六月,趙王反長安;

  高后聞而大怒,遣兵捉拿,然太宗皇帝念手足情誼,暗往而攜趙王走,藏未央宮。

  知太宗皇帝之意,建成、曲逆皆謊報高后:王于府中。

  秋八月,太宗皇帝再入長樂,以手足之情言于高后,高后感太宗之仁,泣曰:皇帝為天下王,不獨為我子。

  秋九月,太宗皇帝頒太祖遺詔:遷趙王劉如意為淮南王,計相北平侯張蒼、趙相汾陰侯周昌各為左右相,另曲逆侯陳平為王太傅。

  又趙王先反長安,高后恐其復反,故使酈侯呂臺為淮南中尉,盡掌淮南兵。

  得北平侯、汾陰侯各為相,又得曲逆傅教左右,更無再反之兵,淮南王日夜笙歌,再無大志;

  太宗皇帝十九年,王薨六安,謚曰:厲。——《史記·淮南厲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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