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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三章: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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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慕姐姐,你怎么來了呀?”小語嚇了一跳。

  對于她而言,這個小徒兒的嚇人程度,遠勝于鬼道人。

  刀客與劍客震悚于她的冷艷仙容,又聽她姓慕,立刻知曉,這位就是道門樓主的女弟子慕師靖,云空山更有消息傳出,說她是林守溪的親姐姐…他們從模樣上來看,倒真像是姐弟。

  “兩位先回去吧,這里交由我與慕姑娘處理。”林守溪說。

  刀客與劍客聞言,不敢怠慢,抱拳離去。

  慕師靖走過林守溪身邊,望著滿地的腐肉與白骨,瞳孔中的震驚之色越來越濃,一張張殘缺的臉還在地上蠕動、慘叫,它們沾滿了黏液,對著暮色沉沉的天空噴吐沉煞黑霧。

  大地破碎,鐵樹林摧毀,以林守溪為中心的數里之地儼然是煉獄之景!

  “這是怎么回事?”慕師靖蹙眉。

  先前,城外傳來動靜,逃入城中的商隊大叫著鬼道人來了,嚇得人群四散奔逃,慕師靖聞言,立刻猜到林守溪與小語很可能躲去墻外了,她心中擔憂,放了一枚信箭之后立刻帶劍出城,然后看到了眼前這幕…

  “我們遇到壞人了,厲害的師父打敗了可惡的壞人!”小語高興地說。

  “鬼道人?”

  慕師靖沒聽說過他的名諱,但人群聞風喪膽的模樣就知道他絕不簡單,少女面容一沉,問:“這個鬼道人是何境界?”

  “他自稱仙人境第三重。”林守溪說。

  “仙人境第三重?!”慕師靖一凜。

  無需多言,只對視一眼,林守溪就能讀懂慕師靖眼中的懷疑與驚惑,古往今來最強大的天才,也絕不可能越過仙人境的三重天塹,將這樣一位道法通天的鬼修殺死。

  這是神跡降臨。

  “你…怎么做到的?”慕師靖問。

  “還能怎么做到?”小語插嘴,揮舞著手臂,道:“師父就這樣一拳接著一拳,將這滿口大話的鬼東西砸了個稀爛,大快人心!”

  “真的?”

  慕師靖凝視林守溪。

  小語在場,林守溪無法與她解釋此事的真相,他想著如何委婉地說出口,慕師靖卻是目光一厲,翻掌打來。

  林守溪吃驚之余也以拳掌去接,一片狼藉的腐尸枯林里,少年少女白衣白裙,似兩頭雪隼,起落撲殺,臂肘拳腿撞個不休,林守溪運肘如槍,攻勢凌厲,一招一式皆光明正大,慕師靖姿影靈動,步伐如穿花繞樹,微屈的發梢隨著身形起落輕盈。

  小語立在一旁,看著打斗的兩人,忙去勸架:“別打了,你們不要打了!”

  林守溪與慕師靖在對了三十余招分開,回到原地,衣裳靜止,似沒動過。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幽邃。

  借著這打斗的間隙,林守溪聚音成線,將事情的原委與慕師靖說了一遍,慕師靖沉默不語,暗自思考,望向小語的眼神更加復雜,而小語與她對視的瞳孔如此清澈,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潭,對于發生的一切似真的一無所知。

  林守溪的猜測不無道理,可她看著這腐肉與骸骨,實在無法想象,這是一場戲。

  不管怎么說,小語的父母與師尊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這稚嫩可愛的丫頭立在她面前,像一個謎,無論何時,謎都帶著天然的、引人探究的神秘,慕師靖想解開這個謎,卻無法抓住線頭。

  不過幸好,林守溪與小語都安然無恙。

  慕師靖暫不多想,她抄起小語,將她抱在懷里,淡淡地問:“小語且說說,圣子殿下犯了什么錯呢?”

  小語從未感受著徒兒這樣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她恨不得展露真身將這壞圣子就地正法,但大局為重,小語還是選擇了隱忍!

  她咬著手指頭,想了許久,弱弱地說道:“圣子姐姐錯就錯在太過溫柔善良了,若圣子姐姐不念情誼,全力施為,想來白雪嶺一戰懸念頗大,師父雖強,也未必能勝過姐姐。”

  “真的嗎?”慕師靖問。

  “當然是真的,小語雖然還是孩子,卻是明是非,辨正邪的!”小語說。

  “看來是姐姐誤會小語了。”慕師靖揉了揉她的腦袋。

  “哎嘿嘿…”小語傻呵呵地笑了笑,問:“所以慕姐姐知道錯了嗎?”

  慕師靖瞇起眼睛,淡淡道:“少拿這一套與姐姐放肆,你師父疼你,但姐姐只會讓你疼。”

  “這樣子啊。”小語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弱弱道:“我原本還想把慕姐姐舉薦給師父當三師娘呢,現在看來…呀,疼。”

  慕師靖一個板栗砸了上去,小語捂著額頭,一邊眼淚汪汪裝可憐,一邊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教出這么個小妖女的?

  鐵樹林一掃而空,遠處低垂的夕陽清晰可見。

  日暮西山。

  境內有神墻阻擋,過去,這樣的荒涼的日落之景只能在神山之巔看到。

  林守溪與慕師靖向著神墻走去,他們要在天黑之前回去。

  “真奇怪。”慕師靖忽然開口。

  “什么奇怪?”林守溪問。

  “我剛剛射了一支信箭,道門的信箭,按理來說,信箭發出,師尊應有感應,以她道法神通早該到了,為何遲遲不見她身影?”慕師靖說。

  小語聽了,不由緊張。

  林守溪倒是沒太放在心上,興許師祖也知道這是場戲,此刻正在神守山的某處,與小語的父母掌觀山河,盯著這里看呢。

  慕師靖可不這么想,冥冥之中,敏銳的感知告訴她,師尊大人就在附近,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沒有現身。

  小語的身世之謎遲遲無法解開,慕師靖也不由賭氣,她想引師尊出現,正好,林守溪接下來的發問給了她機會:

  “慕姑娘,你從神山追到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有,是關于小語的事。”慕師靖說:“我今日回房,發現有個琉璃盞摔碎了,那琉璃盞是我心愛之物,小禾與楚楚都不會這般毛手毛腳,小語,是不是你做的?”

  小語聞言一驚,倒不是吃驚于慕師靖隨口編造理由給她扣罪名,而是她深深地知道,慕師靖的懷疑已越來越重。

  “當然不是!”小語連忙辯解,“我根本沒有去過慕姐姐房間。”

  “哼,還想騙姐姐?你走的時候不小心,小鞋子踩到了水,分明就是你的腳印!”慕師靖言之鑿鑿,仿佛確有其事。

  “沒有,小語沒有,慕姐姐不要冤枉小語!”小語委屈道。

  “人贓并獲,你還想抵賴?”

  慕師靖將她往肩上一扛,不由分說,直接掄圓了巴掌抽打起來,小語可以接受自己被師父罰,豈能接受自己被親徒弟打屁股,這與娘親被女兒打有何區別?小語又羞又怒,心中已想好如何懲治這孽徒,嘴上只能嗚嗚地叫,裝出楚楚可憐的小女兒情態,向自己的小徒弟乖巧求饒。

  “哭什么哭,再不罰你,你以后定會成為師尊那樣的人!”慕師靖恨恨道。

  她言辭激烈,一邊責罰小語,一邊對宮語出言不遜,目的就是將躲在暗處的師尊激出來,她為了知曉謎底,已到了‘舍生取義’的地步!

  師尊的定力何時這么好了?

  慕師靖不解。

  林守溪雖不知事情原委,但哪能看徒弟被這么欺負,他忙去搶人,將委屈巴巴的小丫頭奪回懷中,小語抱著他的脖子,淚眼婆娑,道:“小語不是壞孩子,我沒有打碎慕姐姐的杯子…師父相信小語。”

  “嗯,師父相信小語。”林守溪溫柔道。

  接著,他看向慕師靖,冷冷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師靖雖撒了謊,但她對于這個謊言充滿了信念感,仿佛它真的發生過,她雙手負后,斜瞥了林守溪一眼,不屑道:“你就寵壞她吧。”

  林守溪看了眼小語,又看了看慕師靖,不知該信誰,只覺莫名其妙。

  小語能猜到慕師靖這么做的用意,雖是栽贓,但她依舊心虛,生怕與這徒兒爭著爭著,給她吵開竅了。

  小語乖乖閉嘴,且當吃了個啞巴虧。

  此事暫且放下。

  林守溪不知慕師靖今天脾氣為何這般差,以為是她追了幾個時辰,心中有怨。他端詳了會兒慕師靖,慕師靖不喜歡這種凝視,停下腳步,問:

  “一直看我做什么?”

  “你敷脂粉了?”林守溪問。

  “…”慕師靖沉默片刻,問:“不行嗎?”

  “修行是細水長流之事,那些書沒什么好的,不必要徹夜去看。”林守溪知道,慕師靖施脂粉,是為了掩蓋憔悴。

  “嗯。”

  慕師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她苦苦修行,雖有爭強好勝之意,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她不愿入眠,因為她近來總做那個夢…永夜的世界,無垠的冰面,森白的骸骨,黑裙的少女,還有一句句危言聳聽似的箴言。

  那個夢像是深淵,她恐懼于墮入,便用不眠來逃避。

  同樣,她一直有一個疑問,夢中的冰封世界到底是什么?如果它是過去,那生靈是如何從冰雪中誕生的?如果它是未來,那萬物終會寂滅,現在的一切還有何意義?

  慕師靖越想越覺虛妄。

  翻過一座小坡,高聳的神墻再度展露出它的全貌。

  這一天即將結束,它從早到晚都排得滿滿當當,令小語感到無言的充實,她暗暗決定,回家之后,一定要將今天發生的故事原原本本記下來,并將它長留心底。

  鬼道人的嘶叫聲已遠,臨近神墻時,晦澀的風也變得舒緩。

  去往神墻的路上,四名白衣仙師恰從墻內出來,他們是神守山斬邪司的仙師,前來調查墻外的變故,遇到林守溪后,他們忙將其攔下,向他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林守溪聽到神守山斬邪司的名號,心想這不就是小語爹娘掌管的地方么,她爹娘這是直接將下屬派來演戲么…倒也省錢。

  因為鐘無時的緣故,林守溪對于神守山斬邪司的印象很好,哪怕是演戲,他也極為配合,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你殺了鬼道人?”

  斬邪司的仙師不敢置信。

  林守溪頷首。

  “林公子,你務必實話實話,你已名動天下,沒必要再用這種拙劣的謊言增添名聲。”一位仙師神情肅然。

  林守溪聽了這話,終于感到一絲不對勁,他想了想,說:“鬼道人尸體就在后面,真真假假仙師自行評判就是。”

  斬邪司的仙師們聽了,與林守溪回到了戰斗發生之處。

  四名白衣仙師身影飄來,散到四方,他們毫不避諱尸體的污濁骯臟,直接將它們抓在手中,以真氣與法器測驗,其中一個,甚至不惜以舌去嘗。

  一番察測之后,四名仙師面面相覷,震驚無言。

  沉默被打斷,一位仙師豁然起身,大聲道: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錯了,這一定是假的,鬼道人有過金蟬脫殼的先例,絕不可讓他給騙了!他現在說不定已混入商隊,潛入了城里!”

  其余三人沒有立刻附和,卻都面露憂色。

  一位仙人境的女仙師走到林守溪面前,抱拳行禮,道:“鬼道人曾與首座真人是同窗,也是我們神守山百年來最大的污點之一,此事事關重大,還望林公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其他人也重重點頭。

  這肅穆的氛圍不似作偽。

  林守溪忽有種感覺——這一切會不會是真的,他真的打死了仙人境三重的鬼道人,將這臭名昭著的惡魔打成了滿地爛肉?

  不,絕無可能!

  林守溪與慕師靖對視了一眼,有所動搖。

  女仙師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們的異色,忙問:“兩位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沒有。”

  林守溪搖搖頭,他絕不能讓小語爹娘的努力付之東流。

  仙師取出了一塊真言石,遞過去,道:“還望林公子配合。”

  林守溪點點頭,手握真言石,答了一遍他們的疑惑,林守溪答完之后,仙師又將石頭遞給慕師靖。

  兩人先后答完。

  真言石認可了他們的答案。

  四位仙師見狀,更為震惑,他們低語討論,卻得不到解答。

  “茲事體大,還望林公子與慕姑娘可以與我們去一趟神守山斬邪司,配合之后的調查。”一位仙師說。

  這話落到林守溪的耳中,便是小語的爹娘要見他了。

  小語的爹娘究竟怎么回事?一場月試而已,值得這么興師動眾嗎?

  林守溪困惑之余,點頭答應。

  他也很好奇,這對爹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慕師靖螓首輕點,雖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卻也只是暗自思索,并未表露。

  小語聽到這里,暫時松了口氣,想著等會兒偷偷變回真身,去趟斬邪司,通口氣,爹娘舊部尚在,應能理解她的‘苦心’。

  可不等小語將懸著的心放下,一個聲音冷冷響起:

  “你是誰?”

  小語抬起頭,看見那個女仙師正盯著自己。

  “哦,這是我徒弟,小語。”林守溪說。

  “小語?”

  女仙師端詳了她一番,覺得她煞是可愛,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哪里有些怪,說不上來的怪…

  這是她獨有的直覺。

  “這小丫頭也要調查嗎?”林守溪有種大水淹了龍王廟的感覺。

  女仙師本不想查的,但聽林守溪這么一說,倒是生出了幾分警惕的意味。

  “小語,你今年多大?”女仙師問。

  小語正要開口,女仙師卻將真言石塞在了她的手里,“拿著這個說。”

  小語愣住了。

  以她的能力,欺騙過真言石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有四個仙人境之上的大修士盯著她,因為敵人是鬼道人的緣故,其中最強的一個,甚至達到了仙人境大圓滿的水準,哪怕強大如她,也無法保證毫無紕漏地遮掩過去。

  小語接過真言石。

  “我今年八歲了。”小語掰扯著手指,說。

  “你現在什么境界?”女仙師再問。

  “小語雖凝丸不久,但已經虛白中境了。”小語驕傲地說。

  “八歲的虛白么,真是天才。”女仙師感慨。

  女仙師又問了幾個問題,小語一一答過,真言石被她刻意壓抑,無法發出聲響。

  女仙師見真言石沒有動靜,放心下來,覺得自己真是多心,竟懷疑起了一個八歲的小丫頭。

  “嗯,小姑娘繼續努力,未來你爹娘會以你為驕傲的。”女仙師溫柔道。

  “嗯!我一定會成為大仙劍的!”小語用力點頭,將真言石遞過去:“還給姐姐。”

  女仙師正要取回真言石,另一個始終沉默不語的人卻按住了她的手,搖搖頭,將石頭拈起,重新壓回小語的掌心。

  “怎,怎么了呀?”小語掌心一沉,真正緊張了起來。

  眼前的這位仙師,正是仙人境巔峰那位,這個境界說再好聽點,就是半步人神。

  這位仙師名為南柯,取自南柯一夢。

  他天生重瞳。

  眼珠像是層層疊起的環。

  南柯俯下身,深深地叮著少女的眼眸,以冷靜到令人恐怖的語氣發問:“鬼道人是你殺的,對嗎?”

  (內容太少了,加更!估計早上六點鐘更新,千萬別等,早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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