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商孕農,以農哺商
終于!
楚國終于迎來了又一次變法。
而這一次變法也可以算是標新立異。
別看在那文壇之上常常上演儒墨相爭,雙方斗得亦是不可開交,好不熱鬧,但在政治中,其實法家是一枝獨秀。
各國的變法思路,全都是源于李悝這一脈,就是非常純粹的法家思想。
其中關鍵就是將“重農”與“法治”結合在一起。
這二者結合,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為戰爭服務。
百姓就需要兩個身份,農民與士兵。
其余的身份都沒有必要。
這也是法家思想在戰國得寵的原因。
姬定這一次變法,雖然也避不開這法制思想,他的大小法,也是要將一切都規范起來,尤其是稅法。
但二者其實是有著天壤之別。
其一,商鞅是用律法將百姓束縛在土地和戰場上面,強調的是重農抑商,是法農結合。而姬定強調的是發展,是利益,是以商孕農,以農哺商,是農商組合。
其二,商鞅要求的是統一,而姬定是區分大小。
其三,商鞅追求的是君權至高無上,姬定則是追求君主與貴族共治天下。
其四,商鞅變法,是依靠強權,自上而下。而姬定變法,是依靠技術,自下而上。
要說難度。
其實二者都很難。
首先,這全天下最聰明的人,都在玩弄著權術,誰想要從中脫穎而出,這難度可想而知的,商鞅也是經歷了很多磨難,以及非常幸運的遇到了一名明君,如此才取得成功。
可一旦從中脫穎而出,剩下的就相對比較簡單。
而依靠技術的話,首先這事情就會變得非常復雜,這都需要極其縝密的設計。
就說發展農業。
都是種地。
掌權后得商鞅是一紙命令,所有秦人就全都去耕地。
而姬定就需要誘導百姓走到他設計的道路上。
商鞅變法,一開始是地獄難度,但闖過這個難度之后,就變成英雄難度,起伏很大。
姬定的變法,從頭到尾都是史詩難度,就沒有什么起伏。
鐘家。
“兄長,你糊涂呀!”
當鐘駿從鐘美口中得知姬定的新法時,立刻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鐘美錯愕道:“你為何這么說?”
鐘駿道:“大將軍得封地能夠成功,全因那新船只,若是沒有這個,商稅是不可能能夠彌補我們的農稅。”
鐘美想了想,又擺擺手道:“關于這一點,那周客卿說得是非常清楚,大將軍封地只是造船,可造出來的船,我們都可用,那船是可以運送很多貨物的。”
鐘駿沒好氣道:“可那些貨物買來賣去,不都是咱們貴族在買么,再說了,咱們貴族需要買得東西也很少,這又能夠帶來多少商稅。”
鐘美眨了眨眼,突然指著鐘美道:“當初商量的時候,你也是支持周客卿變法的呀!”
鐘駿道:“當時我說得可是非常清楚,如果周客卿能夠拿出新船只一樣的寶貝,那咱們當然支持他變法,可是他如今什么都沒有拿出來,那我當然不支持。”
“不對呀!”
鐘美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在開會的時候,姬定說得是條理清晰,很令人信服,但是經弟弟這么一說,又好像不太可行。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大小稅。
如今有購買能力的,幾乎是貴族,收稅不也是收他們的稅么,另外,他們什么都有,就需要一些比較稀罕的寶貝,這又能夠創造出多少商稅。
新船只火爆,那是因為這么貴組都需要新船只,包括君王、國家,需求大量,故此才能夠創造出巨額的稅入。
大家支持姬定變法,也希望姬定和墨家能夠給他們帶來一些如新船只這樣的寶貝。
但姬定在會議上沒提到這一點,似乎也沒有準備這樣的寶貝。
沒有這寶貝,光憑現有的貨物來往,是難以彌補他們向朝廷繳納的農稅。
關鍵這商稅也是收他們的。
不僅僅是鐘美,還有一些人也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關鍵還是姬定設計的太復雜,他說得時候,大家好像都很明白,但回過頭來就有些霧里看花。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這變法該如何開始。
這會議開了沒幾天,朝中、民間立刻又出現許多質疑聲。
大家的想法都一樣,我們也要新船只。
你周濟得拿寶貝給我們呀!
不過這也非常正常,變法想要一帆順風,幾乎是不可能的。
姬定也沒有怎么去理會,只是讓司馬昭魚與屈易為去敷衍,他要專心處理家事,就是將那些犯罪高手派往蜀中,只留下一些文案工作人員。
至于變法,他身邊唯一的助手,就是荊夫人。
處理完家事之后,姬定便邀荊夫人一同出門。
荊夫人頭回參與到政治中,還是有些小興奮的,但是沒有想到姬定就是帶著她去到楚都邊上的漢江,就不過一日路程。
而且,姬定成天邀她游山玩水。
可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借公職之便泡妞啊!
“我以為你來此是為變法?”
玩得兩日,荊夫人著實就忍不住了,向姬定詢問道。
姬定道:“我沒說不是啊!”
荊夫人問道:“可是你每天都在這里游山玩水。”
姬定問道:“夫人玩得不開心嗎?”
荊夫人愣了下,搖搖頭道:“再沒有處理完我的那些貨物之前,我可沒有心情游山玩水。”
話音剛落,忽聞一陣香氣襲來。
只見小鶯與一個女婢端著兩盤烤肉上來。
“真香啊!”
荊夫人的目光頓時被烤肉給吸引去了,她可也非常迷戀這美食的,她跟姬舒就是兩個極端,姬舒對于衣食住行是毫無要求,而她卻要求非常高。
姬定笑道:“夫人請用。”
荊夫人都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切下一小塊,放入嘴中,眼中頓時一亮,“這烤肉真是好吃,想不到你這女婢的手藝這么好。”
一旁的小鶯道:“這都是我家先生教我做的。”
荊夫人驚訝地看著姬定,“你你還會做菜?”
姬定聳聳肩,無奈道:“其實我也不想,可就連各國王宮里面的做得佳肴,都非常難吃,而我又不愿意將就,故此我只能自己去研究。”
荊夫人聽得一笑,又道:“難怪你當初說荊蠻酒舍的菜難吃。”
姬定呵呵道:“抱歉!那只是因為我當時還未嘗過其它酒舍的酒菜。”
荊夫人稍稍一翻白眼,但也難以反駁,畢竟這烤肉卻是勝過荊蠻酒舍的菜肴,眸光突然閃動了幾下,問道:“那不知多少錢可以買到你這秘方?”
姬定沉吟少許,道:“就抵上夫人給我當助手酬勞吧。”
荊夫人輕哼道:“那你多占便宜。”
姬定笑道:“也許夫人之后再也吃不到這么美味的烤肉了。”
荊夫人沉吟片刻,道:“這樣,你還得保證幫我處理完那些貨物。”
姬定苦笑道:“夫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貨物很多。”
荊夫人道:“也不少。”
“也不少?”
姬定笑了笑。
荊夫人道:“你笑什么?”
“沒笑什么,好吧,一言為定。”姬定點頭答應了下來。
荊夫人見他答應的這么輕松,不禁審視地瞧了眼姬定,又試探道:“如今外面可是有許多人質疑你的新法。”
姬定風輕云淡道:“放心,他們很快就閉上嘴。”
荊夫人還是有些不甘,道:“那不知我能幫你什么?”
姬定道:“目前的任務,就是陪我游山玩水。”
荊夫人眼中閃過一抹不快。
姬定忙道:“夫人切莫誤會,只是如今確實也無事可做,總不能兩個人成天愁眉苦臉的眼對眼吧!”
荊夫人道:“可是你總得告訴我,你的計劃是什么。”
姬定道:“其實我在會議上說得已經是非常清楚,那就是我的計劃,但是任憑我怎么說,都會有人質疑的,與其浪費jing力跟他們去解釋,就還不如陪夫人在這游山玩水。”
荊夫人好氣又好笑道:“怎么又成陪我了。”
姬定笑道:“互陪!互陪!”
姬定并沒有故作高深,也沒有說謊。
在那次會議上的談論的,就是他的全部計劃。
只是當計劃沒有照入現實,就一定會有人質疑的。
古往今來都不例外。
但是這計劃變成現實,需要一個過程,姬定自然不想成天去跟他們去解釋,因為他知道這解釋根本就沒啥用,索性就拉著荊夫人來到這漢水,游覽這里的美景。
豈不快哉。
話說回來,秘書不就是干這事的么。
而姬定的發展計劃,總結來說,就是以商孕農,以農哺商。
用商業來孕育農業,然后用農業來反哺商業。
基于此,這變法的開始,自然是要從商業開始,而不是楚王的一紙命令。
楚王一紙命令,是既無法制造需求,又無法制造供應。
而姬定來此,自然也不是為了躲避那些質疑聲,圖個清靜。
在會議上,姬定就很明確表示,在楚國將設定了兩個大商業圈。
一個是以當下的楚都(今湖北襄陽)為中心的商業圈,也可以說是以漢江、長江為中心。
也就是現在他所在地方。
另一個則是以棠邑(今南京)為中心的商業圈,也可以說是以淮水、長江為中心。
只因為此次變法的基礎就是新船只的出現,故此一定是以水域為中心。
這日上午,姬定又邀荊夫人來到漢水邊。
“咦?怎么這么多人?”
荊夫人突然發現碼頭上站著茫茫多人,是黑壓壓的一片,再一細看,是清一色的勞役。
姬定笑道:“他們都將是歷史的見證者。”
“歷史的見證者?”
荊夫人小聲念道一邊,突然舉目往東邊看。
姬定暗笑,這女人反應還挺快得呀!
忽聞人群中有人高呼道:“來了!來了!”
眺目望去,但見遠處的河面上出現一道很小的黑影。
漸漸地,黑影越來越大。
原來是一只揚帆而來船隊。
荊夫人雖然之前已經料到,但兀自是滿臉震撼。
她頭回見到這等規模的船隊,連綿不絕,都看不到頭。
這絕對是一支歷史性的船隊。
這船上的貨物,皆是來自于濮陽,且其中八成路途都是走水路。
由于目前的運河只有一段,就是由那吳王夫差修建的邗溝,故此還有許多地方要依靠陸路輾轉。
但即便如此,這一只船隊兀自創造了航行記錄,且運載量創造了一個驚人的記錄,這都是肉眼可見的。
又過得近一個時辰,船隊陸陸續續停靠在碼頭上。
只見數十個的商人打扮男子從船上下來,他們中間多半來自濮陽的商人。
他們立刻來到姬定面前,是恭恭敬敬行得一禮。
“衛深()見過楚相。”
姬定笑著點點頭道:“你們此行可還順利?”
那喚作衛深的商人點頭道:“此行我們還算是比較順利,在途中只有十余艘貨船遇到問題。”
這個“只有十余艘”,可絕非是反話呀。
這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數據。
因為新船只到底也才剛剛下水不久,且許多航道也都剛剛才開發出來的。因為以前很少船可以走那些河道,對水域的情況也不是非常了解,另外,大量的船夫也都還在積累經驗的過程中。
話說回來,這只船隊之所以能夠這么順利的抵達楚都,得虧之前的戰爭,當時的情況迫使楚國是不計風險的使用新船只,在當時就遇到很多突然狀況,損耗可也不小,如今這只船隊是吸收當時的經驗,否則的話,此次航行的損失絕不止這么一點,也不可能這么早抵達楚都。
但即便有這么多損失,可也比陸路劃算的多。
這就是水路的優勢。
姬定對于這個情況也是非常滿意,笑著點點頭道:“祝你們滿載而歸。”
與此同時,早就在碼頭上待命的勞役,立刻上船卸載貨物。
姬定與衛深他們交談一會兒,便沒有再打擾他們,讓他們指揮大家去卸貨,而他則是走向邊上的一位性感嫵媚的少婦。
“不知夫人當初買的貨物,可否裝滿這些船只。”姬定笑吟吟地向荊夫人問道。
荊夫人望了眼那茫茫多的船只,撇了下嘴角,輕輕哼道:“你休要瞧不起人,終有一日,我的貨物是這些船只裝載不下的。”
想不到這女人恁地要強。姬定搖頭道:“我并非瞧不起夫人,但這是不可能的。”
荊夫人蹙眉問道:“你憑何這么說?”
姬定笑呵呵道:“因為船只會越來越多,夫人的貨物只會顯得越發渺小。”
荊夫人不由尷尬地望著那一船船貨物,雖有不甘,但也無奈。
之前她還幾番去找姬定,表示自己將所有的錢就變成了貨,這么多貨該怎么處理。
雖然她沒有炫富的意思,但不經意間,還是讓人感覺到有那么一點點。
可如今。
她的貨物突然顯得非常渺小。
完全就不夠看的。
對于一直被視為楚國第一富商的她而言,可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然而,不僅僅是她。
這一支船隊對于整個楚國可都有著不小的沖擊啊!
沒過兩日,楚都貴族們就趕來這里,看著望不到頭船隊,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可真是像極了井底之蛙。
這一趟就來這么多貨物,一年要多來幾趟的話,我們楚國不就被掏空了嗎?
正如荊夫人的尷尬,要在此之前,荊夫人手中的貨物是非常嚇人的,原因就在于之前的運輸非常艱難,運不了那么多貨物。
這貨物的多少,是跟運輸工具承載量相對的。
馬車能夠船比嗎。
沒得比啊!
而隨著新船只的出現,這貿易規模瞬間就變大幾十倍。
那么他們手中的貨物就顯得非常非常少。
而姬定其實是早有準備,他早在兩年前,就讓濮陽和洛陽擴大牙粉和黃紙的產量,其目的就是為了擴張楚國市場。
故此才能夠運送這么多貨物來到楚國。
之前楚國是比較保守,一直都沒有用黃紙,但是隨著戰爭的節奏越來越快,書信變得越發重要,楚人也意識到黃紙的重要性,這黃紙才漸漸在楚國流行起來。
那牙粉就更不用說了。
一旦用上,可就再也離不開了。
這一趟船隊,運載的貨物主要就是牙粉、牙刷和黃紙,其中還有一些奢侈品。
這都是楚人迫切需要的商品,但是楚人對此可是完全沒有準備,雖然那些船都是楚人造的,同時船夫也都是楚國士兵。
原來這支船只正是之前向襄陵運送糧草的船隊,趁著返航之際,是順道將這些貨物運回國,當然,運費都被那些將軍們給中飽私囊了。
不得不承認,楚國還是非常腐敗的,跟秦國就沒法比。
而衛深這些商人來此,可不是為了兌換錢幣,而是要兌換楚國的絲綢、茶葉、松枝,等等原料。
這些商品,其實也是姬定指定從楚國購買的。
他打算在濮陽新開兩個作坊,一個墨坊,需要松枝,還有一個則是茶坊,要制造茶葉。
目前的茶還沒什么加工,跟以后的茶葉都算不上一回事。
同時達到他以商孕農的目的。
這一趟下來,幾乎要掏空了楚都的貴族們。
事先誰又知道買賣還能夠這么做啊!
貴族們的安逸生活被打破了,關鍵這楚國對黃紙和牙粉的需求還很大,遠遠沒有達到飽和的地步。
之前販賣至楚國的牙粉是很少很少,畢竟楚國多山地,陸路比較難走,就只是一些大貴族家里用,而如今運了這么多牙粉來,小貴族也能夠用。
如今對方是有能力滿足楚國更多的需求。
那楚國就得拿出更多的貨物去交換。
既然有需求。
自然就去尋找供應。
而對方所需,全都是農作物。
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想到姬定的發展計劃。
楚國的變法,不是來自于楚王的一紙命令,而是從這一船船貨物拉開了序幕。
而這一船船貨物也令那些質疑聲顯得十分可笑。
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然而這些船隊不僅僅帶來了貨物,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先生,濮陽那邊傳信過來,說是齊國正在濮陽低價出售布匹換取鄭國的糧食,而宋國的布商則是在收購布匹,抬高布價。”
法克向姬定匯報道。
“布價?”姬定稍稍皺眉,問道:“具體是怎么回事?”
法克立刻將齊國以布換糧的事情,告知了姬定。
當時齊國布置這個計劃的時候,姬定已經離開了濮陽,他只知道齊國設計了一條新的貿易路線,要孤立宋國。
這是他樂于見到的。
對于齊國以布換糧的計劃,是一無所知。
姬定一聽就明白過來,道:“這明顯就是齊國的詭計,以齊國的財力,宋國根本就不是對手。”
法克好奇道:“但是齊國用布換糧食,減少成本,這也是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
姬定點點頭,又道:“但從宋國布商開始抬高布價開始,就顯得非常不正常,宋國憑什么跟齊國叫板。”
法克好奇道:“但這不正是先生所期待得嗎?”
姬定翻著白眼道:“我所期待得是我們在宋國博弈,而不是宋國跟蜀國一樣,瞬間崩潰,這么下去的話,宋國財政很有可能會出大問題,你趕緊命人傳信給子讓,將齊國的詭計告訴子讓,讓子讓阻止宋君繼續抬高布價。”
“是。”法克點點頭。
這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蜀國崩潰,至今還歷歷在目。
他可不想再經歷一遍。
“先等等!”
姬定又叫住正欲離開的法克,道:“且容我再想想。”
法克好奇地看著姬定。
姬定也沒有理會他,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
過得好半響,姬定道:“此事還是先看看再說,你傳信給公主,讓他調查清楚宋國主要是那些布商再參與此事,另外,讓我們的人在宋國密切關注此事,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通知我。”
法克點頭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等到法克走后,姬定兀自是緊皺眉頭,喃喃自語道:“齊人都已經到達發動經濟戰的境界,而楚人卻還連貿易的基本原理都沒有搞明白,這差距可真不是一星半點啊!好在我當初是選擇楚國,而不是齊國。”№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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