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第396章 翌日
轉過天到了七月初六。
這日傍晚焦順散衙回家,一進東廂房就見母親正抱著孩子在屋里來回踱步,嘴里還不住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怎么又抱起來了?”
焦順湊過去拿指頭在女兒手心里輕輕點動,順帶給母親科普了一下后世看來的育兒小知識:“這小孩子不能老抱著哄,不然養成了習慣,以后再想放下可就難了,到時候白天晚上都離不得人。”
“怕什么?”
徐氏白瞪了兒子一眼,豪橫道:“小孩子多親近人是好事兒,咱家養這么些人難道是吃干飯的不成?讓奶娘和丫鬟們輪替著來就是了,又礙不著你!”
得
這果然有了孫輩,兒子就開始直線貶值了。
看來那些后世的經驗之談,貌似也只適用于普通的工薪家庭,對有錢有勢的人來說全都不是事兒。
經過反復挑逗,女兒終于忍不住攥住了焦順的手指,那柔軟稚嫩的觸感,彷佛一瞬間聯通了血脈和靈魂,讓焦順心坎都酥了半邊。
本想向母親討過女兒想抱著哄一會兒,結果卻被母親嫌棄姿勢不對,怕傷到了孩子。
沒奈何,只好去南屋找邢岫煙說話。
邢岫煙今天的jing氣神明顯恢復了不少,此時正盤腿坐在床上,擺弄早就備好的小衣裳小肚兜,以及虎頭帽、五毒鞋之類的。
焦順直接打橫躺到了床上,伸手環住邢岫煙豐腴未退的腰肢,嘟囔道:“這屋里都悶成什么了,也虧你能受的住。”
古時候坐月子可比后世要嚴格多了,這屋里幾乎是密不透風,連扇子都不讓隨便用,也虧得已經過了陰歷六月,天氣不似三伏天那般炎熱,否則只怕都能當成桑拿房用了。
邢岫煙把柔荑蓋在焦順的手背上,輕笑道:“心靜自然涼。”
頓了頓,又道:“何況咱們家已經算是好得了,那小門小戶里的婦人還要親力親為照管孩子,白天晚上不得安生,想靜都靜不下來。”
“emmm,反正你自己估量著,其實偶爾打打扇子也沒什么。”
焦順說著,不安分的在床上翻了個身,又連聲催促紅玉去拿冰鎮酸梅湯來錯非是邢岫煙就在身邊,這屋里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
這時邢岫煙略一猶豫,悄聲問道:“爺這次留在京城可有關隘之處?”
焦順早就把這次南下的目的告訴她了,如今又因為被官司‘牽連’而滯留京城,是福是禍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這個么,眼下還說不好。”
禮部似乎是想通過操控輿論,將這次事件包裝成‘有識之士面對亂象痛心疾首,為圖撥亂反正不惜舍身取義’的故事。
并試圖營造出,匠官借助皇權凌迫士人的刻板印象,借以博得更廣泛的同情和支持而為了做到這一點,那周隆最后多半會成為犧牲品。
若真被他們做成了,即便那周隆被繩之以法,針對工學乃至自己的指摘藏否也不會停止,反而會越演越烈。
但輿論向來都是一柄雙刃劍,若操作得當,也未必不能讓禮部自食其果。
現在的關鍵點,其實是在皇帝身上。
隆源帝如果擺出強硬態度,要求徹查到底,那焦順大可推波助瀾,趁著禮部爭取大義的風潮渾水摸魚,加大力度鼓吹那周隆,爭取把他捧上神壇,以便讓禮部騎虎難下,不得不死保這廝。
到那時,就會徹底演變成皇帝和禮部、乃至和整個文人集團的正面對抗了,工學和他焦某人則反倒成了次要問題。
皇帝若是抗住了自然最好。
如果皇帝最終沒能抗住,那也就怪不得他焦某人斷臂求生,搶在被集火之前主動放棄工學,乃至勤工助學的新政了。
先前之所以不能用這個法子,是因為在皇帝眼中,他焦某人基本就是和新政綁定的,倘若還不等人家集火就直接認慫,皇帝肯定會大失所望,甚至覺得自己不堪大用。
而似焦順這樣幸進之臣,一旦失去皇帝的信賴,乃至遭受皇帝的反感,下場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但既然主公都已經搶先認慫了,他作為‘忠臣’跟著點投降又能有什么問題?
總之……
只要能挑動皇帝和禮部斗上一場,對焦順來說基本上是百利無一害。
怕只怕皇帝直接就軟了,壓根不敢施壓徹查,那一來壓力可就直接落到他焦某人頭上了。
不過考量到隆源帝的一向的性格,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正想到這里,徐氏就抱著孩子走進來道:“光顧著孩子了,差點忘了正事兒薛家聽說你沒走成,想找你再商量商量先前那事兒,問你什么時候有空去紫金街走一遭。”
“休沐日我有安排了。”
焦順皺眉道:“干脆您這會兒讓人去問問,要是方便的話,等明兒散了衙我就過去走一遭。”
“還是我親自過去問問吧。”
徐氏說著,將孩子交給奶娘看管,便風風火火的去了。
焦順借機討過來抱了一會兒,卻也擔心姿勢不對傷了孩子的嵴椎,只能戀戀不舍的還給了奶娘。
旋即他突然想起個事兒來,便對邢岫煙道:“你猜我上回路過紫金街遇見誰了?”
不等邢岫煙發問,就把妙玉的近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又解釋道:“先前之所以沒告訴你,也是怕你胡思亂想動了胎氣。”
“唉”
聽說了妙玉的境況,邢岫煙微微嘆了口氣,無奈道:“她說是出家人,可自幼錦衣玉食的何曾吃過什么苦?”
借著,卻就沒下文了。
焦順奇道:“難道你不準備幫她?”
“至少不是現在。”
邢岫煙搖頭:“憑她那性子,若不多吃些苦頭,又怎肯接受我的好意?”
焦順點頭:“也確實該讓她吃些苦頭。”
紫禁城,乾清宮。
“荒唐至極!”
隆源帝將工部的奏折重重摜在地上,怒道:“就算是要等三法司會審,也該先將人犯緝拿歸桉再說,不然嫌犯一旦死走逃亡,又該如何是好?”
頓了頓,又指斥道:“工部也著實可惱,既然民間有擴充工學的呼聲,卻怎么一直無人具本奏報?”
他洪亮的聲音在大殿里反復回蕩著,一改往昔的孱弱頹唐,顯得中氣十足鏗鏘有力。
掌宮太監戴權麻利的撿起那奏折,小心翼翼的擺在桌上,捧著拂塵斜肩諂媚的道:“他們只當不報上來就能欺瞞住,那知道萬歲爺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識破了。”
“哼”
隆源帝滿臉不屑的品評道:“世宗朝勛貴勢大難治,孝宗皇帝便一味偏賴士人,卻不知到過猶不及道理,如今尾大難掉,自然有恃無恐。”
夏朝的皇位傳到如今是第五代,孝宗皇帝其實就是他的親爺爺,中間還隔了仍舊在世的太上皇。
其實真要論起來,文官勢力尾大不掉其實是從太上皇主政時開始的太上皇本就不是什么英明之主,偏偏登基不久就開始鬧眼疾,搞得處理政務都成了問題,不得不全方位的倚重內閣。
不過隆源帝雖然桀驁不馴,倒也還不敢明著批評自家老子,于是只能把黑鍋往爺爺頭上栽。
這些話,戴權那敢接茬?
當下忙岔開話題道:“萬歲爺,時辰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用了湯藥……”
隆源帝拿起懷表掃了眼,微微點頭。
于是很快一碗烏漆嘛黑又透著些腥臊的十全大補湯,就被戴權小心翼翼的端上了桌。
那味道雖然讓人反胃,但隆源帝卻早已經習慣了,直接大口大口的灌進嘴里,很快就一掃而空。
借著他又重新拿起那本奏折從頭過目,邊看邊時不時的冷哼出聲。
半晌,他再次將奏折往桌上一扔,起身道:“走,先陪朕行藥去。”
這十全大補湯里用了不少發物,服用之后需得奔走行藥,否則就會覺得周身躁郁刺癢。
以前隆源帝都是在乾清宮里轉著圈撒歡,如今則是換成了騎著自行車在紫禁城中游逛,興致所至,還會闖進嬪妃、宮女、乃至宦官們的住所,以他們慌張的應對為樂。
這隆源帝騎車出了乾清宮,順著交泰殿一路直往北去,卻不想甬道盡頭拐角處,早有人在等候多時。
兩個小宮女扒著墻角窺見皇帝一馬當先,后面跟著大批的宦官宮女,立刻回頭歡呼道:“娘娘、娘娘,萬歲爺朝這邊兒來了!”
“當真?!”
隱身在墻后的容妃聞言喜不自禁,皇帝的路線并不固定,即便有一兩處必經之地,也容不得嬪妃們擅自‘設卡’,故此為了這場邂逅,她在此地足足等了五六日,才終于盼來了這個機會。
容妃緊張的整理了一下妝容,挺起傲人的胸脯正準備和皇帝來一場轉角邂逅,冷不防卻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車鈴聲。
她不由得一愣,心道皇帝莫非是從后面繞過來了?
于是連忙調頭,卻驚愕的發現皇后娘娘也騎了輛寶藍色的自行車,正不緊不慢的往這邊兒來。
只見她上身罩著條澹粉色的長裙,兩側自大腿處開衩,露出月白緞兒的修身馬褲,那一雙長腿不緊不慢的輪替發力,后面裙角衣袂飄飄、頭上的步搖也隨之翩翩起舞,顯得青春律動活潑可人。
這、這真是那個整日里唯唯諾諾、一板一眼的皇后娘娘?
容妃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美目,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連皇后路過時頷首示意,也忘了要給出回應。
直到追隨皇后的大隊人馬趕到,她這才勐然醒過神來,連忙扯住其中一個宮女追問:“皇后娘娘哪來的自行車?”
“自然是賢德妃進獻的。”
那宮女得意洋洋的道:“前兩日德妃娘娘家里又送了一輛來,她自己膽怯不敢騎,便借花獻佛給了娘娘。”
果然是她!
哼
什么膽怯不敢騎,這宮里誰不知道賈元春曾助陛下馴服烈馬?這死物件難道還能比烈馬更難馴服?
被攪了好不容易才盼來的機會,容妃一時恨的咬牙切齒,卻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吞若是賈元春當面,她還敢去爭一爭,可如今既是皇后親至,她又如何還敢造次?
且不提容妃如何郁郁而歸。
卻說隆源帝正一馬當先,冷不丁就見皇后從拐角處閃出,胯下竟也是一輛自行車。
他下意識的一捏閘,隔著十幾步遠停了下來。
皇后也順勢剎停,仗著女式自行車相對小巧,將一條腿當成支架踩在地上,愈發顯得筆直修長亭亭玉立。
“皇后這是……哈!”
隆源帝先是錯愕繼而驚喜,最后用力撥了撥鈴鐺,笑道:“我正愁沒個伴兒呢,咱們賽一程如何?”
“臣妾怎比得萬歲爺龍馬jing神……”
“無妨,我讓你就是!哈哈哈!”
隆源帝哈哈大笑,用力一蹬車子就躥了出去。
皇后忙調轉車頭竭力跟隨,饒是皇帝不曾認真加速,一盞茶的功夫仍是累的筋疲力竭香汗淋漓。
隆源帝見狀,雖不十分盡興,可還是難得的體貼了一回,領著皇后拐進一處小花園里,剎住車笑道:“皇后以后多陪朕練練,就不會這般吃力了,身子骨也能好上不少。”
說話間,他就覺得周身刺撓,于是不安的扭著身子,用手胡亂撓了幾下,心知是行藥到了關鍵處,于是便又騎著在花園里繞起圈來。
皇后依舊是單腿撐地,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道:“聽說陛下還在那用那偏方?”
“自然!”
隆源帝邊騎車邊得意道:“剛服藥時雖有些不適,不過一旦藥效行開了,便覺通體舒泰jing神絕倫,最近就連體魄也強健了不少。”
說話間,就瞧見皇后高高翹起長腿,想要從車子上下來,卻不經意的挑起開衩的裙擺,露出后面緊繃的渾圓……
隆源帝本就有些粗重的呼吸驟然加大,一下子恍似要噴出火來,腔子里的熱血也分作上下兩股,一股直沖腦門,一股則匯集于臍下三寸。
“朕、朕……”
他勐地剎停了車子,臉上露出狂喜之色,緊接著大喝道:“出去,都給我出去!”
眼見眾人一時沒能領會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把車子推倒在地,跺腳咆哮道:“再不滾出這園子,一律死罪論處!”
太監宮女們這才炸了窩似的往外跑。
皇后見狀正猶豫是該離開,還是探問一下皇帝的情況,卻見隆源帝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兩眼赤紅的催促道:“快快快,就方才那個動作,你抬腿下車時的動作!”
“陛下……”
“快擺出來!”
“這,臣妾……”
“快點!”
隆源帝一時等不及,干脆親自上手指導。
皇后這時候也隱約覺察出了什么,紅著臉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是被太后、太上皇……”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
隆源帝只覺腦袋里開了鍋似的嗡嗡亂響,再不發泄出來只怕腦漿都要混著鼻血噴出來了,于是激動的大吼道:“你知道朕為了能重振雄風吃了多少苦?!”
“可臣妾是怕……”
“閉嘴,今兒誰都不準說不行!”
“臣妾是怕這車架子支撐不住!”
“那好辦,咱們把車子放在墻根底下就是,快快快,你先坐上去再把腿抬起來……”
一番不可描述。
將近半盞茶之后約四分鐘,隆源帝通體舒泰衣冠楚楚的出了花園,喊過戴權,意氣風發的吩咐道:“傳朕口諭,周隆一桉交由三法司會審,另命工部司務廳主事焦順列席旁聽!”
說著,他狠狠揮了揮胳膊,咬牙道:“讓他們務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這次就算是閣老們集體請辭,朕也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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