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第395章 余韻【續】
約莫就在邢岫煙誕下女兒的同時,薛蟠通過層層通稟,也終于在清堂茅舍里見到了母親和妹妹其實按常理來說,他進出大觀園應該比焦順更容易才對,可無奈呆霸王聲名狼藉,遠不如焦某人道貌岸然,難免就受了限制。
卻說見到母親和妹妹之后,薛蟠先手舞足蹈把尤三姐投河、尤二姐投懷的事情說了,然后嘖嘖感嘆道:“柳兄弟倒也罷了,他生的那模樣活該招女人喜歡,只是沒想到焦大哥也有這般好手段,不聲不響就勾搭上了珍大嫂的妹妹。”
眼見他滿臉艷羨,恨不能取而代之的模樣,薛寶釵俏臉微寒道:“哥哥專程跑來,莫非就是為了說這些閑言碎語?”
“呃”
薛蟠這才想起正事,忙訕訕道:“那倒不是,我是想跟妹妹說一聲,焦大哥臨時被官司絆住了,只怕暫時去不了南邊兒他既然沒走,那咱們昨兒商量的那些,還要不要繼續?”
“順哥兒惹了官司?”
薛姨媽原本只是搖著蒲扇,看女兒和兒子對答,聽到這話卻忙追問道:“是什么官司?要不要緊?!”
“媽媽別急。”
薛蟠不以為意的道:“焦大哥是苦主,聽那意思是有人想坑他,結果反倒被下面人給賣了。”
薛寶釵追問了幾句,等確認了具體情況之后,又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無奈搖頭道:“這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商盟那邊兒暫且先推后兩日吧,等媽媽當面問過焦大哥再做定奪。”
薛蟠一聽這話眉開眼笑,他平日雖是個膽大妄為的,可這回趕鴨子上架,被逼著在眾皇商面前登臺亮相一鳴驚人,卻頓時露了怯,還沒登場呢就舌頭打結腿肚子轉筋。
故此巴不得一推再推,最好家里能徹底放棄掉這個想法。
等送走了薛蟠,眼見臨近午時,薛寶釵也從清堂茅舍里告辭出來,邊往蘅蕪院走,邊滿心的為難。
雖然方才寶姐姐對焦順那些花邊八卦,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然而史湘云就在蘅蕪院里住著呢,作為湘云最親近的姐妹,她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
若是沒有先前幾乎定親的事情在,寶姐姐肯定直接把事情告訴湘云最多也就是描述時婉轉一些。
可如今再由她嘴里說出這些,卻總感覺好像暗含挑撥的意味雖然史湘云大大咧咧的未必會這么想,但薛寶釵卻仍是不免有些顧慮。
但要瞞著不說,又……
說白了,寶姐姐事事貪求周全,卻也難免想的太多。
還沒等想出個結果,就已經到了蘅蕪院里,薛寶釵略一猶豫,便決定先去史湘云屋里瞧瞧,屆時再見機行事。
史湘云正紅著臉和翠縷嬉鬧,冷不丁見寶姐姐從外面進來,忙不迭把手里的東西藏到了背后。
薛寶釵見狀便笑道:“這又得了什么稀罕玩物了,竟連我也要瞞著?”
“沒什么,就是封信……”
史湘云險些說漏嘴了,忙岔開話題道:“姐姐怎么沒留在茅舍那邊兒用飯?”
“這不剛得了個消息,怕你還不知道嗎。”
寶釵趨前兩步拿蔥白似的指頭往史湘云眉心一點,笑道:“你就安生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焦大哥暫時不會離京南下了。”
不想史湘云卻完全沒有驚訝的意思。
一旁的翠縷更是掩嘴道:“好叫姑娘知道,我們姑娘其實早得了消息真要說起來,姑爺這回沒能跟著侯爺南下,還跟我們姑娘脫不開干系呢。”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寶釵納悶道:“我聽說是因為焦大哥成了一樁案子的苦主,所以才不得不留在京城的,卻怎么又和云妹妹有關?”
翠縷正要開口解釋,卻被史湘云搶了先:“姐姐別聽她胡說,焦大哥就是因為那樁官司才留下來的。”
翠縷爭辯道:“可要不是急著給姑娘寫信解釋,又怎會耽誤了南下的吉時?”
聽她們主仆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答,薛寶釵很快拼湊出了由來始末。
卻原來焦順確認自己短時間無法南下之后,就忙命人追回了寫給史湘云的信,然后在上面草草添了幾筆,訴苦說是因為寫信耽擱了時間,才被禮部的官司纏上了。
而信中原本的內容,則將尤二姐投懷送抱一事,解釋成了因為自己帶人救下了尤三姐,尤二姐一時激動忘形所致。
對于焦順的解釋,薛寶釵卻并不怎么相信,畢竟薛蟠那繪聲繪色的描述,可比這些欲蓋彌彰的解釋要詳細十倍不止。
略一猶豫,薛寶釵便輕搖著團扇笑道:“不想我隨口一問,就惹出這一大車話你們說的不累,我聽的倒有些渴了。”
史湘云聞言,忙讓翠縷去倒茶。
趁著兩人獨處的當口,薛寶釵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道:“說是一時忘形,卻也未必無因,妹妹再見了焦大哥,可要好生盤問盤問才是。”
史湘云小臉頓時一垮,嘆道:“姐姐當我是翠縷不成?我自然也瞧的出來,可真要事事計較,我豈不先要與邢姐姐爭個你死我活?”
說到這里,她低頭把玩了一會兒用信疊成的同心方勝,這才又繼續道:“他能急著向我解釋,甚至不惜為此耽擱了行程,這就已經比別個要強上不少了,我又何必再苛責苛求?”
薛寶釵聞言愣怔了片刻,這才感嘆道:“平日里我只當你是個憨的,卻忘了你也是老太太一手調教出來的人,自然得了些我們沒有的大智慧。”
“姐姐別急。”
史湘云嘻嘻一笑,揶揄道:“等你做了寶二嫂,自然就是老太太的真傳弟子了!”
薛寶釵不依的上去呵癢,姐妹兩個鬧成一團,等翠縷端著茶杯進來時,話題早轉到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
約莫比薛寶釵晚了一個時辰,趙姨娘才聽聞了焦順滯留京城的消息,當下忙風風火火的尋到了秋爽齋里。
進屋后她先喧賓奪主的斥退了侍書,然后又輕車熟路的反鎖了房門,這才神神秘秘的對探春道:“你聽說沒?那賊漢子沒走成,去大通橋兜了一圈就又回來了!”
探春聞言眉頭微蹙,放下手里的《會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錄》問道:“都到大通橋碼頭了,怎么會沒走成?”
“就是沒走成!”
趙姨娘其實也就是聽了些二手消息,當下半是復述半是腦補的道:“聽說是惹上了什么官司,被大理寺的人截下了哼依我看,只怕是你上回說的事情發了!”
緊接著又開始發散思維:“他到底是奴才出身,小人得志便猖狂,哪懂什么做官的道理?只怕到最后非但丟了官兒,連性命都要填進去呢!”
想及此處,她原本因為聽說焦順留在京城,而蠢蠢欲動的心思,一下子就消弭的無影無蹤。
她雖貪戀那五大三粗的好處,可也不愿意為了短暫的快活,就搭上一條即將沉沒的破船。
原本還想和女兒仔細探討一下,這時候也全然沒了興致,隨便又閑扯了幾句,照例敦促探春盯緊王夫人之后,便意興闌珊的回了前院。
而等她走之后,賈探春卻漸漸坐立難安起來。
一忽兒起身踱步,一會兒擰眉沉吟,最后伸手摩挲了那本《會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錄》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尋到了瀟湘館里,準備找林黛玉打探焦家的最新消息。
探春平生最看不得英雄落難,雖然焦順在私德上與英雄二字絕緣,可因推行新政而遭奸人排擠陷害的境遇,卻還是觸動了她的心弦。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和尤三姐其實頗有共通之處,只不過一個沉迷于外在顏值,一個醉心于英雄情結。
因上午耗費了不少心神,林黛玉午后補了半個多時辰的覺,才剛睡醒就聽說探春登門,于是邊慵懶的舒展筋骨邊命雪雁把人領了進來。
探春進屋見狀,就不禁想起了‘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詞句,不過拿楊妃比黛玉肯定是不合適的,那是寶姐姐的專屬。
“三妹妹今兒怎么有空過來找我?”
黛玉見她沒主動開口,便好奇道:“莫不是又要起詩社了?”
詩社的事兒就屬史湘云和賈探春最積極,平素也都是她們負責張羅,故此黛玉才有此問。
“月中肯定是要起社的。”
探春定了定神,一時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后只得拐彎抹角的問:“我聽說姐姐上午又去了焦家?不知邢姐姐近來如何……”
“已經生了!”
黛玉笑道:“是個女兒,鼻子眉眼都隨母親,二嫂子見了都說要幫著保媒呢。”
“生了?!”
探春愣了一下,忙順勢引出了焦順:“那焦大哥豈不正好錯過?唉,若晚走一日就好了。”
“焦大哥因一樁官司沒能南下,當時就守在門外,還特地跟穩婆交代,說是若有什么不順遂就先保大的。”
林黛玉對此記憶猶新,說起來還忍不住贊嘆唏噓。
探春聽在耳中卻莫名有些泛酸,她不敢探究自己這情緒的由來,忙繼續追問:“是什么官司,要不要緊?”
“應該是無礙的。”
林黛玉努力回想當時聽到的只言片語:“好像是因為禮部的人意圖設計攀誣焦大哥,卻被人給揭發出來了,他是作為苦主滯留京城的。”
賈探春聽了這話,心下登時松了口氣,自言自語的呢喃道:“果然不遭人嫉是庸才,只是他因此滯留京城,也不知是喜是憂……”
“妹妹說什么呢?”
林黛玉沒能聽清楚,卻大致瞧出探春是在關心焦順,不由詫異道:“先前我還當三妹妹對焦大哥有什么看法,卻不想竟對他的事情如此關切。”
“那有,我、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探春慌不迭的否定著,心下卻驟然間亂成了一團麻,且冷不丁的,那兼祧的說辭竟又浮現在腦海當中,怎么也揮之不去。
稍早些時候。
被賈蓉無情拋下的許氏,正魂不守舍枯坐在家,忽然得了內宅丫鬟傳話,說是尤氏讓她過去布菜,順便也商量一下往后的家務分工。
這青天白日的,許氏也沒多想就跟著那丫鬟往內宅去了。
只是等到了后院,她走著走著就覺察出不對來,尤氏過完滿月之后一直沒有回后宅正院,基本算是和賈珍兩地分居了。
而那丫鬟卻筆直的把她往正院里領!
許氏下意識止住了腳步,那丫鬟見狀連聲催促:“奶奶怎么不走了?這眼見就要午正了,可別耽擱了布菜的時辰。”
“太太不是在偏院嗎?”
許氏將十根瑩白如玉的指頭,在袖子里糾纏的麻花仿佛,口中期期艾艾的問:“到底是太太找我,還是、還是……”
“奶奶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丫鬟明顯有些不耐煩,全無尊卑的呵斥道:“太太的吩咐要聽,難道老爺說的您就敢不聽了?”
見許氏低著頭依舊不為所動,她甚至準備上手拉扯。
“奶奶、奶奶!”
這時許氏的貼身大丫鬟從后面趕上,氣喘吁吁的指著偏院道:“太太剛才又差人請、請您過去呢,這回來的是銀蝶姑娘!”
說著,狠狠瞪了那假傳圣旨的丫鬟一眼。
許氏聞言如蒙大赦,忙小聲細氣的道:“我先去見了太太,然后再、再……”
究竟再要如何,卻怎么說不出口。
那丫鬟不知真假,卻也清楚如今尤氏的地位不比從前她以為這是因為尤氏生了兒子故此也沒敢再上前拉扯,只是嘴里冷笑道:“奶奶自己心里有數就成,這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呢,太太難道還能一直護著你不成?先前那位奶奶也拿喬過,后來還不是……哼!”
說到半截,她冷哼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許氏在后面泫然若泣,這話雖然難聽,可卻是她必須要面對的現實,畢竟太太早就已經說了,少了焦大爺在京扶持,她最多也不過是自保罷了,如何還能庇佑得了自己?
然后……
“你焦叔叔暫時不會離京了。”
剛到別院里,尤氏就開門見山的道:“過兩日咱們請他過來,伱當著那老不羞敬他幾杯,我也好替你扯大旗做虎皮。”
許氏當下西喜極而泣,旋即又忍不住擔心:“若老爺因此惱了,卻如何是好?”
“你放心。”
尤氏大包大攬道:“只要你別當場露怯,表現的與你焦叔叔親近些,我保管讓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