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獵寶檔案 第495章 銜杯舞馬
陳家的苗鄉雞酒樓,菜肴口味不錯,白切懷鄉雞,入口肥而不膩,肉香撲鼻;紅燒凼仔魚,肉質堅韌滑嫩,味道鮮美。一只雞,一條魚,配兩三個當地山野菜,李承整整干了兩大海碗米飯,真真是享受。
聽到李承的夸獎,陳數端著茶杯坐過來,嘿嘿一笑,“我這酒樓,可是鎮公所招待酒樓呢。那些公家人,每天中午或者晚上,都要來我這里招待客人!”
合著是鎮公所指定招待飯店啊,難怪味道不錯。
陳家明的母親,還給三人上了一大壺思賀火茶,初喝時怪怪的,有股子烤蕉葉的味道,但入口后,則另有回甘,這是當地壯族、瑤族和苗族人用來助消化的餐后茶。
陳家明去學校找校長請假,還沒回來,李承呷著火茶,與陳數閑聊著等他回來。
陳家明今年十九歲,小學教師一年多了,這讓李承很驚詫。
聽陳數介紹后才明白,陳家明是去年茂名師范(中專)畢業,而地方師范是初中畢業即可報考,學制兩年,等同于高三參加工作,可不很年輕么?
提到這個兒子,陳數還是很驕傲的,兒子性格隨媽,從小就不太愛鬧騰,學習成績好——中專比高中更難考的,只有學習尖子才能考上,只是這小學老師的工作,他不太滿意,工資少不說,還經常欠發,打算讓兒子回來繼承酒樓,可又舍不得兒子的教師編制。
陳數喜歡說,李承非常善于“托話”,盡管交流有點費勁,看兩人興致都挺高,很快由陳家明聊到信宜陳氏家族。
說起來,陳數出身的陳家,是信宜有名的大家族,祖上可以牽扯到南北朝時的陳佛智、陳龍樹一脈。
陳佛智是南朝陳時的瀧州(現羅定市)酋長,受封南靖太守、西衡州刺史、安靖郡公,為陳武帝所倚重。之后因隋滅南陳,陳佛智起兵抗隋,最終被高涼馮盎所殺。
兒子陳龍樹同樣非同一般,歷任瀧、南扶、建、萬、普、南、施等州刺史,為嶺南隋唐顯赫人物。當時粵州的珠江干流西江流域中,陳氏為瀧州最大豪族,與高涼馮洗氏、欽州寧氏并稱嶺表三大酋長。
還記得《大唐雙龍傳》中寇仲身后的宋閥么?
原型就是陳家!
“沒想到,陳先生竟然是名門望族!”李承虛著拱拱手,笑著說道。
李承的普通話,陳數還是能聽懂的,擺擺手,一臉不屑,“屁的名門望族!當年因為這個,族長叔公嚇得一把火燒了兩百多本家譜,火光沖天的。”
“家譜燒了?”李承咧咧嘴,“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嘛!”陳數噠吧著嘴,跟著一副可惜的表情。別看他嘴中“屁的名門望族”說著,其實很愛聽李承夸獎他家族淵源流暢,自己也愛表現,又說道,“那些家譜,還是陳寵三公在世時,安排人修的呢,都有一百年歷史。”
陳寵三?李承對此人沒什么印象。
“陳銘盤,你聽說過吧?”
“你說的是陳樹榮吧。”這個人李承還真知道,曾出任信宜縣縣長、羊城省議會參議員,算是一時名望。
許云樵(新加坡史學家)先生的《南洋史》《南洋名人傳》中都有記載。
1890年,陳樹榮在羊城開設“廣德行”,是十三行之后,在南洋頗有影響力的一家商行。可惜,他時運不濟,1921年,信昌號貨輪在馬六甲海域沉沒,給予廣德行沉重打擊;1922年,香江“高發棧”發生火災,又將他精心籌備想要翻身的囤積貨品一舉焚毀,1923年病發,第二年去世,時年五十八歲。
“對對對!李先生連這都清楚,厲害啊!”
陳數幾根肥膩的手指搓搓,又豎起大拇指朝李承晃晃,又與有榮焉的說道,“陳寵三(小名)公是我的正牌叔祖公,去年去世的老族長,是陳寵三公的親侄子呢。”
李承心中一動,微笑著問道,“那你的叔公(老族長)家,應該留下不少好東西吧。”
“好東西?”陳數剛開始沒明白什么意思,他畢竟是鎮上開酒樓的,還是有幾分見識,很快醒悟,“哦,你說古董是吧?”
李承點點頭。
陳數撓撓頭,嘿嘿笑著,“我小時候確實見過,家族祭祀的時候擺出來兩匹瓷馬,應該是老東西,瓷馬身上金彩,口中銜著一只茶碗,像在跳舞,非常漂亮。”
李承眉心一攏,對方寥寥數語,卻讓他想起一件唐代著名的瓷器——銜杯舞馬器。
“銜杯舞馬”是隋唐代表型圖案,也是大唐盛世的標志之一。
唐人對馬的喜愛已經遠遠超越了坐騎的范疇。在這個開放包容的時代,馬不僅廣泛應用于戰爭、交通、運輸、驛傳,還大量用于宮廷貴族的社交與娛樂活動中。
舞馬就是唐代宮廷眾多時尚娛樂活動中最高大上的一種。
讓馬來跳舞并非是唐人腦洞大開的奇思妙想,其實早在南北朝時期,宮廷中就已經出現了舞馬。《梁書·張率傳》記載,天監四年(505年)“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
這里說的“河南”是西北少數民族政權吐谷渾,因為宋文帝劉義隆策封吐谷渾王慕容延為河南王,所以有這個代稱。吐谷渾本身出產良馬,經過萬里挑一的選拔和嚴格的訓練,一代舞神“赤龍駒”就此盛裝出場,讓孤陋寡聞的中原皇帝大開眼界。
相比南北朝時的帝王,盛唐時的玄宗李隆基顯然更會玩,也更有實力去玩。
根據唐人鄭處誨寫的筆記《明皇雜錄》記載,玄宗曾經命人訓練舞馬“四百蹄”(即一百匹),專門用來在“千秋節”跳舞祝壽。
玄宗設置了專業部門“內閑廄”負責對舞馬的管理和飼養,又命令宮廷音樂機構教坊對其進行集中訓練。親自給它們每一位都起了個諸如“某家寵”、“某家嬌”這樣嬌滴滴的名字,個個都是明皇的心頭肉啊!
經過一番嚴格的訓練,舞馬們掌握了極為復雜多樣的動作,包括蹀步、蹲踏、俯拜、疾馳、停頓等等,隨著音樂的節奏騰挪轉換。
每逢八月五日玄宗生日時,在興慶宮的勤政務本樓下,都要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舞馬就是當仁不讓的壓軸節目。
透過當時的宰相張說的《舞馬詞》,今天的我們能略微感知當時的盛況。
“圣皇至德與天齊,天馬來儀自海西。腕足齊行拜兩膝,繁驕不進踏千蹄。髬髵奮鬣時蹲踏,鼓怒驤身忽上躋。更有銜杯終宴曲,垂頭掉尾醉如泥。”
大詩人杜甫,也有舞馬詞傳世:“……羅襪紅蕖艷,金羈白雪毛。舞階銜壽酒,走索背秋毫……”不愧是文壇大家,這首詩流傳不如其它,可單這幾句,畫面感好強啊。
這兩首詩中,都提到了給唐明皇祝壽的最精彩環節——舞馬銜杯祝壽!
舞馬銜杯祝壽,可不僅僅只流傳于詩文中,七十年代,陜省出土一件“舞馬銜杯祝壽鎏金銀壺”,兩側壺身都留下舞馬銜杯圖。
此壺被評為國寶級文物,禁止出境展覽的那種!
此外,1905年隴海鐵路洛陽段修筑期間,挖出數量龐大的唐三彩,其中就有一件非常精彩的三彩銜杯舞馬,讓人嘆息的是,這件絕世精品,最終不知下落,空留傳說。
所以,李承聯想到銜杯舞馬后,立即騰的起身,“陳老板,能帶我去你族長叔公家中看看么?我想問問你口中的兩件瓷馬的下落。”
李承這一下來得有點突兀,這位酒樓老板愣了好大一會兒,詫異且謹慎的問道,“李先生……你想買古董?你做古董生意的?”
盡管信宜地處粵桂山區,比較偏僻,可些年,古董販子沒少來收貨,因此陳數對所謂的古董,還是知道一些的,眼神一下子警覺起來——古董販子的口碑可不算好。
被人懷疑成古董販子?其實沒錯,自己可不就是個古董販子么?
不過李承自詡和那些唯利是圖的“包袱齋”,還是有些區別的。
李承掏出僑胞證,放在陳數面前,“陳老板,剛才不好意思。現在重新認識一下,李承,現居住美國,這是我的回鄉僑胞證。我這次來信宜,想去紅旗農場查訪一位當年的長輩信息。”
陳數翻過這張僑胞證看了看,一拍額頭,“我就說嘛,李先生怎么瞧都不像古董販子,原來你是美國華僑啊。李先生怎么不去僑辦?我們信宜是僑鄉,有僑聯辦公室專門負責查詢華僑相關信息的。”
能在縣城開酒樓,做鎮公所的招待生意,陳數的見識要比同齡人強出不少,可不是他那老實兒子——這句話既有肯定又有疑問,聽起來還像幫對方出主意。
“我想先自己去看看,找不到再求助僑聯辦公室。”李承比劃個手勢,“陳老板應該很清楚,僑辦陪同的人呼啦啦一堆,其實……麻煩人家,不好。”
“明白了!”陳數呵呵一笑,自以為懂了——僑聯的人,熱心歸熱心,可也麻煩,三五句就喜歡往捐款、投資上引。
“湊巧,我挺喜歡古董,聽你剛才這么一說,我很想見識一下。”李承做出個邀請手勢,“陳老板,有時間帶我走一趟么?放心,如果真的有,且貨真,價格肯定不會虧的就是,美元港幣支付都可以的。”
陳數陪著起身,有點糾結,撓著頭說道,“李先生,我可以陪你去,可是……我不保證有貨,那還是我十來歲時看見過,這三十年過去,不敢說還在不在啊。”
李承哈哈一笑,“當然不會!東西若還在,那是我的緣分,若不在,那是緣分不夠,怎么會怪陳老板呢?”
至于說陳老板剛才會不會是信口胡說?
李承可不相信一個小縣城的酒樓老板,信口胡說能說出“銜杯舞馬”的造型!
他的話,肯定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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