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百年 682 體面人
682體面人682體面人→:進了大門,外面亂糟糟的聲響依然沒有停歇,田一星心中忐忑,卻又底氣充足起來,尤其是瞄了一眼身后大喇喇跟著的王峻,更是心中大定。
“王連長,您……您不怕么?”
“要是怕的話,我會在這里嗎?”
王峻語氣淡漠,就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
以前給牛大雙背刀的時候,王峻覺得牛大雙街頭砍人的樣子真是威風,還在海上接舷戰的時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很熱血。
鬧革命?!
那不是瞎胡鬧么。
還不能由著性子來。
有時候別人囂張了,自己還得憋著、忍著,那真是一肚子的火沒處撒。
再到后來,郭大哥威風了,便覺得升官發財也挺好。
至少老婆孩子以后的日子,一定是很好的。
再到后來,就見得太多窮苦人的掙扎。
莊稼把式出身的,會給你擋子彈堵槍眼;碼頭上抗包的,會把摁在地上,唯恐彈片從自己的身上穿透;工廠里做工的,會拼了命把昏迷的你從火線上背下來,哪怕鞋子沒了,兩只腳跑得血肉模糊……wǎp.kāνsμ⑤.ξ
怕就不要鬧革命!
一個人的覺悟,不是一次次的講話、討論就能改變的。
有些時候,價值觀、思想的扭轉,只需要一瞬間。
王峻覺得,自己的這一生,如果一定要有怕的事情,那就是見不到天下間的窮弟兄們過上好日子。
不僅僅要太平日子,更是要好日子。
吃飽穿暖,家庭美滿。
自己的這一生,如果一定要有一件事情必須去做,那就是讓窮苦大眾們,也能翻身做主,當家做主。
這是一件大事。
怕是不行的。
王峻的字典中,已經沒有了“怕”這個字。
“王連長真英杰也。”
“你還有三十分鐘。”
“是、是……”
盡管羊霸是師長,王峻王秀峰是連長。
可一個一點都不霸氣,一個跟“秀”字是完全不搭界。
進入了大廳,密密麻麻都是大兵,全都是帝國軍官的服裝,大檐帽隨處可見,還有各種秘書在忙碌,有的銷毀資料,有的裝箱裝包。
王峻的出現,讓不少人都是下意識地停止了工作。
那種氣場太特別了,沒有帝國地方軍人的油滑,沒有官僚們的虛假,那種銳意進取的精氣神,簡直有如實質。
有些妙齡女郎,大約是做辦公室文職工作的,看到王峻的一剎那,就是陷入了一見鐘情,心臟躍動得飛快。
朗目劍眉,龍行虎步,行走時手臂帶風,跟前頭的雩都縣縣長田一星相比,明明田一星在以往會更讓人覺得舒服,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論誰見了,都覺得所謂“大丈夫”,定是這樣的。
“田縣長,譚相公有請!”
“王連長,您先請……”
有了帶路的人,田一星便沒有繼續走前頭,而是跟個副手一樣,落后了王峻半步,就這么跟著。
州長辦公室秘書只看一眼王峻,就覺得此人渾身上下的殺氣,都要噴涌而出。
刀砍斧剁的頭型,粗糲的皮膚在燈光下更顯黝黑,綁腿系得很密實,腰間的一串手雷,更是情不自禁讓人眼皮直跳。
這種猛男,不多見了。
只一會兒,就到了一處會議室,不是州長辦公室。
進去的時候,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不少人都是第二十一軍的軍官,看到王峻之后,有人頓時大喝:“大膽!竟敢持利器入堂!!”
“誤會!誤會!王連長是直接從戰場上下來的,正所謂‘將軍不卸甲’,諸位還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一個箭步沖進去,田一星沖四周連連拱手,然后見到了主座上的譚延昌,頓時大喜,上前道:“世兄,借一步說話,我的時間不多。”
譚延昌一愣,之前已經有人稟報,說是有人來勸降,還是雩都縣田一星。
他本來是不信的,但看著田一星在王峻身旁宛若幫閑,他便知道,這是真的。
神色有些尷尬,譚延昌看了看周圍的目光,本想繼續熬著,但卻被田一星看破,當即道:“世兄,豈能因一己之私,置同僚和贛縣全程百姓而不顧?”
“休要胡說!”
“世兄,煩請借一步說話,小弟有些話,極為機密……”
臺階只要給足,田一星就能篤定,譚延昌這個好名聲的,必然會答應。
二人直接到了走廊上說話,左右屏退,唯有王峻一個人,就站在了會議廳中,巋然不動,目光淡然。
“目中無人!你難道不怕我們把你就地處決嗎?”
第二十二軍的一個軍官,腦袋上纏著一圈繃帶,咬著牙攥著手槍,靠過來沖王峻惡狠狠地說道。
“來,往這兒打。”
王峻轉過身,腦袋抵住了對方的槍口,“現在扣動扳機,你就能殺了我。”
“開槍。”
“你……你……”
“開槍!”
“瘋子!你這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開槍啊!!”
“我不跟你糾纏……”
忽地,王峻一把奪過對方的手槍,然后語氣又重新恢復了平淡,一邊拆了手中的槍,一邊道:“廣州仿造的垃圾貨,也拿來當寶。”
叮鈴當啷……
一地的手槍零件。
門外走廊上,田一星擦著汗對譚延昌道:“世兄,革命軍只給了你我四十分鐘時間勸降,我到這兒浪費了十幾分鐘,還剩二十幾分鐘。時間一到,革命軍就會強攻縣城,到時候,你再想投降,也是俘虜的待遇。”
“可是……”
“世兄,您現在陣前舉義,也是為了保全贛縣全城不被破壞,是全程百姓的恩人吶。否則,生靈涂炭,還要身死當場,又是何苦?!”ωωw.κйδhυ㈤.ιá
“恐引非議啊。”
“世兄比之河東柳璨……何如?”
“照之公當世名士,豈敢相提并論。”
“柳璨降得,獨譚延昌不能降?”
“這……”
“世兄,若非你我兩家關系,小弟豈能星夜兼程,前來你處勸降?小弟做這說客,不求名利,只為最后一點情分啊。”
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譚延昌也知道這是表演,但是,他需要一個合理合情的表演,才能體面地下臺。
畢竟,他可是體面人。
三月,初春。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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