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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9章 大義滅親

  毋庸置疑的是,今日的場面,在將來必然會成為‘汗流浹背’‘死灰復燃’般的經典故事。

  但同大多數典故一樣,今日的廷議,也必然將在未來的傳播過程中,失去其本來的內因、外有。

  如‘汗流浹背’之典故,看上去是說,歷史上的周勃面對文帝劉恒‘如何治理國家’的提問時,對于自己淺薄的學識感到羞愧。

  而實際上,周勃對文帝劉恒的策聞持沉默態度,卻幾乎可能是因為出于‘羞愧’。

  文帝劉恒明知周勃文武嚴重偏科,卻依舊要以‘治國之道’相問,難道真是的好心?

  恐怕并不盡然。

  只怕文帝此舉中,不乏有敲打周勃,順便往自己懷里收回權力、為已經收回的權力給出‘解釋’的意味。

  相應的,周勃面對自己一手扶上皇位,曾答應做傀儡的文帝劉恒如此刻意的‘刁難’,真的會‘羞愧’到渾身是汗?

  ——怕不是怒火中燒,為自己曾經的選擇感到懊悔才對!

  但這卻并不影響‘汗流浹背’之典故,成為形容一個人羞憤的詞,甚至到了新時代,已經單純變成‘形容一個人很熱’的程度詞。

  再一個,便是現在這個時間線上已經發生,卻并沒有像原本的歷史那般,為天下人傳唱的典故:垂拱而治。

  與‘汗流浹背’一樣,‘垂拱而治’之典故的兩個主人公,也同樣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對于今日,自己與反面角色陸賈、正面角色浮丘伯發生的故事,將來會被太史公編排出怎樣的新典故,劉弘不清楚,也不感興趣。

  對于浮丘伯嘴里說的‘家師曾經交代把陸賈開除儒籍’,劉弘也沒有追究其真實性的興趣。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就已經出現在劉弘心中的訴求。

  ——魯儒一脈,到底怎么處理?

  無論是出于政治傾向,亦或是華夏文明未來的發展而言,魯儒一脈,都是一個巨大的攪屎棍!

  其思想核心:禮學,除了一定程度上,對道德文明建設起到積極作用之外,在其他方面,幾乎全是‘臭名昭著’級別的影響力。

  偏偏《禮》又是封建政權的立身之本,要是全然拋棄,又會對王朝統治造成阻礙。

  所以對于魯儒一脈,劉弘的感官就像是面對一個惡贏滿貫,卻又手提蘑菇發射箱的無賴——看不慣,又惹不起。

  而在這次,陸賈在出使南越過程中的‘失德’行為,讓劉弘決定借題發揮,最后再試探一下魯儒一脈的態度。

  雖然這么做沒什么必要,但這個姿態,劉弘還是要做的。

  若不如此,等將來劉弘將‘魯儒’列為淫學、禁學時,就會顯得吃相有些難看。

  當然了,如果魯儒一脈有點眼力見,能乖乖低下頭,在劉弘的引導下,走上‘健康發展’的道路,那劉弘也樂得清閑。

  回過頭來,再看浮丘伯以‘荀子首徒’的身份,對劉弘做出的回應,其中蘊含的意味,也著實讓人有些回味。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日之事,在將來傳播成新的典故,主要就有兩個方向。

  第一種方向,便是陸賈‘作惡多端’,浮丘伯‘大義滅親’,為了天下大義,不惜替師除徒,成就一段佳話。

  如果今日之事沒有后續,或者沒有‘婦孺皆知’‘膾炙人口’的后續,這個解讀,就將大概率成為這個典故的發展方向。

  而第二個方向,就是劉弘更愿意看到的狀況了。

  ——陸賈‘本性難移’,浮丘伯‘無情無義’,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代俎越庖,替師傅把自己的師弟給逐出了師門!

  如果這個發展方向在日后的漢室得以實現,那就意味著在歷史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儒家,徹底成為了如楊朱學說、孟子學說那樣的過街老鼠!

  從個人情感上來講,劉弘非常希望這樣的場面,出現在自己的統治末期,乃至于五十年、百年,乃至于千年之后。

  但話說回來,此時的劉弘,已經不是上一世,那個在歷史的世界自由翱翔,隨意發表自己的見解,并絲毫不用為其負責的毛頭小子了。

  在大多數人心中,皇帝,意味著至高無上的威嚴,生殺予奪的權力,以及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自由。

  但當那兩瓣寸尺見方的屁股,真正做到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位置之后,就不難發現,后世廣為傳播的那句俗諺,實在是至理名言。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

  如果劉弘此時,還依舊只是一個網絡鍵盤政協委員,亦或是全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創造力吃飯的網文寫手,那自是可以大筆一揮,把整個儒家徹底定為邪教!

  但作為封建帝王,尤其是很有可能對整個華夏文化,都起到關鍵性引導作用的穿越皇帝,劉弘肩上的責任,要遠比歷史上的圣君們要重得多。

  在做出一個決定,甚至只是思考某一項政策的利弊之時,劉弘都必須保證,盡量把自己的個人情感刨除,以相對客觀的角度,看待漢政權所面臨的各種問題。

  就拿這一次,陸賈和南越王趙佗‘密謀’半年之久,最后帶著百十車金玉財物,以及趙佗一封‘南越國書’回朝來說,換了任何一個封建帝王,包括歷史上的文帝劉恒,都很有可能會當場拔劍!

  若是景帝劉啟、武帝劉徹那對暴脾氣父子,那就更不用說了——陸賈回朝十天之內,只怕長沙南國境線,就會立滿遮天蔽日的漢旗!

  至于‘罪魁禍首’,陸賈的下場,更是不會比歷史上的太史公好到哪里去。

  面對這件事,文帝劉恒或許可以怒而拔劍,景帝劉啟或許會雷霆震怒,武帝劉徹甚至可能會直接當庭砍人!

  但劉弘不能。

  為了華夏文化的延續,劉弘必須摒除所有個人情感,以絕對的上帝視角,從對‘華夏文化之利弊’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自然,就此事對南越‘大發雷霆’的選項,還沒有被劉弘排除。

  但對于陸賈的處置,或者說,借此事對漢室初期的反動群體——魯儒一脈做出處置,卻是劉弘必須要做的。

  從浮丘伯的作態當中,劉弘也大致反應過來,儒家,或者說浮丘伯所代表的‘齊詩’一脈,對此事的態度。

  乍一眼看上去,浮丘伯對劉弘是又哭又跪,更險些‘脫帽叩首’,為了陸賈,算是把士大夫的尊嚴,給丟了個干干凈凈。

  但實際上呢?

  浮丘伯三言兩語,就把陸賈給賣了個干干凈凈!

  在這個十分看重個人道德,盲目信奉‘人的名,樹的影’的時代,陸賈以荀子親傳弟子的身份,卻被自己的大師兄浮丘伯‘替師清理門戶’!

  此事對陸賈而言,絲毫不亞于‘春秋之誅’來的痛苦!

  且先不論劉弘對陸賈‘外交瀆職’一事的另外處置,光是被逐出師門這一項,就足以讓陸賈在整個天下‘臭名遠揚’。

  若是這件事的具體過程被傳到民間,那在面對陸賈這樣一個‘賣國賊’的時候,剛烈的漢人只怕會對陸賈達成‘人人喊打’的一致!

  簡單而言:在被浮丘伯如此不留情面的‘逐出師門’后,陸賈的結局,已然是注定了。

  如果不想背負天下之罵名,繼續茍活在這人世間的話,擺在陸賈面前的,就只剩下‘羞愧自盡’這一條道路。

  甚至連‘是否羞愧自盡’,都很可能成為陸賈這一生當中,最后一項道德考核。

  如果死了,那還算是多少要點臉;如果沒死,就是徹底不要臉了。

  為了避免‘儒生都不要臉’的言論成為漢室輿論的主流,作為同門師兄弟的整個儒家,都會親手送陸賈走上黃泉路。

  ——把一個人‘活活哭死’‘唱挽歌唱死’的事,在漢室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就算這種做法實在有些不體面,那也有的是辦法。

  比如寫封信,勸陸賈‘好自為之’‘自留體面’之類的,在漢室是屢見不鮮,儒家也必然干得出來。

  既然‘必死無疑’,那對陸賈在事后的下場,劉弘也就不再關注了。

  做了錯事,得了因果,足矣。

  真正關鍵的,還是儒家對此事做出的反應,主要是魯儒一脈,對‘中堅力量’道德敗壞做出的反應。

  ——沒錯,在后世百度百科中,被標記為‘黃老大家’的陸賈,實際上卻是出身魯地,被荀子教授《禮記》的門徒,一個絕對意義上的魯儒!

  從浮丘伯的舉動和言辭當中,劉弘也大概看出了端倪。

  將陸賈‘逐出師門’,這算是整個封建歷史上,儒家在面對內部問題時的本能反應,以及保留節目了——斷尾求生。

  而浮丘伯所說的‘另選才俊以傳《禮》’,卻是讓劉弘聞出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陸賈,是必須死的;魯儒,劉弘也是必須要打壓的,但親手炮制《禮》學絕傳,卻是劉弘無論如何也不敢的。

  ——服章之美為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

  哪怕把整個儒家都清除出華夏學術、思想界,劉弘都不可能將華夏文明最關鍵的《禮》給剔除。

  那自然,《禮》學的傳承,也就成為了劉弘所需要解決的問題。

  與浮丘伯說學的《詩》,亦或是張蒼所學的《春秋》所不同,荀子在給弟子傳授儒家五經之時,將其中的《禮》只傳給了陸賈一人。

  如今,陸賈即將‘社會性死亡’,那《禮》的傳人,自然是要另選才俊。

  若是按過去的慣例,以及漢室民間對書籍敝帚自珍的態度,類似這種學術學說的傳承,都是按照師徒關系傳遞。

  如今年過花甲的陸賈,自然也是早就選定了繼承衣缽的嫡子,以作為自己百年之后,傳承《禮》學的傳人。

  但如今,陸賈卻因為道德問題,失去了最注重道德的《禮記》傳承權,那按照‘什么樣的老師,教出什么樣的學生’的內在邏輯,凡是接受過陸賈教授過的學子,都默認失去了傳承資格。

  通俗來說,就是儒家五經當中的《禮》學,在陸賈這一代斷了傳延!

  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呢?

  陸賈及其徒子徒孫所組成的‘《禮》學正宗’失去傳延資格,劉弘雖然貴為皇帝,卻也不好把手伸到儒家內部的傳承之事上去。

  那此時順理成章的,就落入了儒家頭上。

  ——對《禮記》一脈的傳承,應該讓儒家內部自己商量,該如何傳承、延續。

  問題的關鍵,恰恰就出在這里!

  作為荀子的首席弟子,理論上在儒家享有絕對話語權的浮丘伯,卻將這個決定權扔到了劉弘面前!

  可千萬別說浮丘伯是深明大義,亦或是羞愧而為——對于學說的傳承,任何一個學派都不可能允許任何外人插手!

  更何況此事涉及的,是被儒家尊為‘先圣’的孔子所著五經之一!

  別說劉弘的皇帝了,哪怕劉弘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儒家弟子’,那也無法影響到此事的定論!

  既然劉弘本身就無法決定此事,那原本‘有權力’決定此事的浮丘伯,為何還要把這個決定權交出來?

  稍一思慮,劉弘便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愧是儒家啊···”

  “外戰外行,內斗內行···”

  答案只有一個。

  ——作為如今儒家的代表人物,以及絕對意義上的領袖級人物,就連浮丘伯本人,都無法決定此事!

  從這便不難看出,儒家學說在傳延到荀子那一代,并在下一代,及浮丘伯、陸賈、張蒼這一代之后,就已經開始了以學說流派、地域為參考的內部分裂!

  而作為齊《詩》流派的掌控者,浮丘伯并不具備影響對魯《禮》流派內部的能力。

  說白了,就是劉弘找錯了人,錯把浮丘伯,當成了魯儒一脈的大boss。

  這種狀況,顯然是劉弘先前所未料到的。

  但單輪此事當中,劉弘的個人訴求而言,這個意外狀況,并沒有造成什么阻礙。

——浮丘伯說了不算,那就找魯儒一脈的話事人咯  剛好通過此事,劉弘也能得到魯儒一脈的第一手資料,以及魯儒一脈在這個時間點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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