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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5章 君相兩爭

  當劉弘在長安城內饒了好大一圈,方來到溫室殿時,公卿百官自是早已等候。

  在朝臣百官的拜喏聲中,劉弘走上御階,在御榻之上安坐下來,元朔朝,也就正式開始了。

  “諸公卿有奏,自可明言,朕當兼聽百官之言,共定國之大策。”

  雖說相較于大朝儀,元朔朝氛圍更輕松一些,但畢竟是朝議,終歸不可避免的要沾染上一些政治色彩。

  ——撇開今日是元朔日不說,即便不是,朔望朝也總得討論一些政治內容。

  劉弘話音剛落,丞相審食其便順勢出班,對御階之上稍一拜。

  “丞相臣食其昧死百拜,以奏陛下:自悼惠王諸子之亂息,天下民心向安;陛下又擬三十取一之稅、三口一算之賦,誠三皇五帝,縱不能及也。”

  毫不違和的端上一串彩虹屁,審食其便話頭一轉:“陛下以天子之身臨天下元元,代天牧民,臣等食漢祿,亦當唯陛下圣命是從。”

  “然今三公缺其一,九卿缺其二,臣等縱有心助陛下厘清吏治,亦心有未遂···”

  “故臣昧死,懇請陛下:遴德行端正之良士,以充三公、九卿之缺,使諸屬有主官掌事,吏有命可奉,諸司屬衙之政暢行,而于國無弊。”

  “臣昧死百拜,頓首頓首···”

  隨著審食其深深一拜,殿內眾臣稍一思慮,便也齊齊出班:“臣等以為,丞相所言甚善,懇請陛下遴德行端正之良士,以充有司之缺。”

  見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劉弘饒有興致的望向審食其,心中頗有些好笑起來。

  “朕的這位丞相,還真是異想天開的緊。”

  審食其的疏奏,乍一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三公九卿有空缺,對于中央心中有弊端,確實應該商討人選。

  但光聽聽附議的群臣,和審食其話語中的區別,就不難發現問題所在。

  ——朝臣附議,說的是‘充有司之缺’,審食其說的,卻是‘充三公、九卿之缺’。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附議的朝臣不直接重復審食其的奏疏,而是將‘三公九卿’,替換為‘有司屬衙’呢?

  答案不言而喻——如今審食其為相,張蒼任御史大夫,三公唯一的一處空缺,正是太尉!

  審食其話里的意思,是勸劉弘重設太尉,以掌天下兵權!

  “這么愚鈍的政治嗅覺,真不知道是怎么活過漢初,那風云突變的時代的···”

  ——就連朝臣百官,都知道在附議的同時,巧妙地對‘三公有缺’這件事閉口不談!

  審食其卻仿佛對此毫無知曉,可真的是···

  “張蒼為相之事,還是得提早準備了啊···”

  暗自為審食其的政治生涯畫上句號,劉弘便做出一副沉思的神態。

  過了好一會兒,劉弘才有些遲疑道:“這太尉之缺···”

  “實無合適之人選啊?”

  只輕輕一語,朝臣百官就不約而同的將頭低的更深了些。

  ——沒有合適的人選擔任太尉?

  要知道今日,可是元朔朝!

  此時殿內,可就站著百十來號開國元勛!

  撇開其中的紈绔子弟,以及年幼的二代、三代不論,光是初代元勛功侯,就不下十指之數!

  這十幾號人,是完全有資格出任太尉,位列三公的!

  但從百官諱莫如深的面色,就不難看出此事的本質——太尉一職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還得上面那位說了算···

  劉弘說有,那即便沒有,百官也得想辦法,找出這么一個‘合適’的人才。

  可劉弘說沒有,那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有資格出任太尉,百官也得想辦法,讓所有的人都出于某種原因,而‘不適合’出任太尉。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不外如是。

  即便不考慮這層現實角度的考量,光是此時的狀況,就足以讓百官將所有的意見收回肚子里,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地板之上,觀察木板的紋路。

  ——當今罷設太尉的風聲,早在周勃死后,就已經為整個朝堂所熟知了!

  在灌嬰班師回朝,卻并沒有升任太尉,而是‘升職’為皇帝太傅之后,此事更是從‘傳聞’,變成了漢室君臣間不成文的默契——不要再提太尉了!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丞相的審食其卻依舊開口,提議劉弘‘選人擔任三公、九卿空缺的之位’,其意圖不言而喻。

  如果百官過去幾十年的官僚生涯,沒活到狗肚子里去的話,此時的朝堂之上,正在上演一樁歷代封建王朝,都無法避免的場景。

  ——君相爭權!

  雖然沒有經歷過后世那些權臣當道的年代,但對于漢室朝臣而言,帝王和丞相之間的明爭暗斗,卻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事。

  戰國之時,秦有相國呂不韋擅權,楚有屈、景、昭三家掌政。

  即便是在漢室,也曾有類似的事發生:高皇帝一朝,有丞相蕭何自污;孝惠一朝,身為丞相的曹參,也有‘御劍收藏家’的斜杠身份。

  曹參之后,也有王陵面對呂后時不畏強權,義正言辭的拒絕呂后‘遍封呂氏子弟為王’的提議。

  在王陵被呂后明升暗貶為皇帝太傅之后,漢室‘君相之爭’的局面,被呂氏外戚亂政所掩蓋。

  可即便如此,王陵的繼任者陳平,也是在去年年初,發動了青史留名的‘諸侯大臣共誅諸呂’,開了外臣以武力清洗皇室的先河。

  正是陳平開了這個先河之后,后來的景帝在晚年才夜不能寐,只一句‘此此怏怏,者非少主臣’,就將丞相周亞夫活活餓死在詔獄!

  武帝豬爺,更是在晚年成為了‘被迫害妄想癥’的資深患者,為巫蠱之禍埋下了最主要的隱患。

  高皇帝有蕭何自污、孝惠皇帝有曹參‘垂拱而治圣天子’;

  呂后時期有王陵面折廷爭、陳平內外勾結鏟除誅呂;

  歷史上的文帝陛下,有張蒼因‘黃龍改元’而被罷免;

  景帝有那句‘此此怏怏,者非少主臣’;

  武帝有冤死丞相公孫賀、腰斬丞相劉屈氂。

  結合此間種種就不難發現,無論是在此之前的太祖、孝惠、呂后時期,還是在歷史上的文、景、武帝時期,漢室天子與丞相之間的茅盾,都從來沒有消失。

  而此刻,便是當朝丞相辟陽侯審食其,接過歷代前輩們的重擔,正式開始履行自己的天然職責——奪權!

  “臣以為,陛下所言雖有理,卻略有不當之處。”

  審食其一語,頓時惹得殿內忠臣紛紛側目,就連在左側朝拜最前方閉目養神,和此事毫無干聯的梁王劉恒,都是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審食其一眼。

  就見審食其再一拜,旋即無視劉弘陰沉若水的面色,徑直道:“皇帝太傅潁陰侯灌嬰,乃太祖高皇帝所封之開國元勛,后又多有武勛,先搓齊哀王之不軌,后止悼惠諸子之亂,于情于理,當可承太尉之重!”

  聽到這里,劉弘地臉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審食其,居然跟灌嬰混到一起去了!

  “怪不得功侯元勛愈發式微。”

  “領頭的是這樣的蠢貨,能不式微就怪了!”

  咬牙切齒的自語著,劉弘語氣中便帶上了一絲寒意。

  “朕欲血高皇帝白登之恥、冒頓國書遮羞呂太后之辱,故以潁陰侯教朕以兵法軍陣,以備將來!”

  只一句駁斥,劉弘便拒絕了審食其的提議。

  如今朝堂局勢三分,外朝強盛,外戚、功侯式微,劉弘也確實有心拉功侯勛臣一把,以權衡外朝愈發鼎盛的威勢。

  但這絕不意味著劉弘,會允許有政治劣跡的灌嬰,重新回到權力中樞!

  更何況罷設太尉,絕不是因為什么‘沒有合適的人選’,而是劉弘出于政治,出于政權安穩的考慮,而擬定的長期國策。

  但看起來,審食其卻并沒有因為灌嬰失去候選資格,而放棄自己的意圖。

  “既如此,臣再舉博陽侯陳濞。”

  “博陽侯亦高皇帝所恩封之功臣,允文允武,當可任之以為太尉。”

  聞言,劉弘依舊是那副陰沉面向。

  “朕說了,朕欲血先祖之恥,執狄酋之首獻于高廟!”

  “太仆掌天下馬政,于朕所欲立之騎軍大有裨益,太仆一職,非博陽侯不可勝任。”

  說到這里,劉弘地語調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怒火。

  可即便如此,審食其依舊是提出了自己的第三個人選。

  “陛下!”

  “太祖高皇帝制:太尉掌天下兵馬,以鎮天下不臣,今陛下如此作為,于太祖高皇帝之遺志,斷不相符啊”

  “陛下”

  看著審食其聲淚俱下的再度跪倒在地,劉弘的耐心,已經光速趨近于零。

  “呵,作為···”

  “既朕之作為,不入辟陽侯之眼,那辟陽侯不妨教朕:該當若何,方不違高皇帝祖制?”

  ——劉弘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在后世臭名昭著的‘祖制一詞’,居然是從審食其嘴里第一個冒出來的!

  回想起半年前,陳平周勃俱在、劉弘為了撐起張呂外戚,以抗衡陳周等人,方與張嫣扶審食其為相的日子,劉弘不由覺得,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劉弘這一句反問,幾乎是以最為嚴厲的口吻,甚至隱隱有些咬牙切齒間說出。

  尋常臣子被這么駁斥一番,自然是該誠惶誠恐的脫帽謝罪,而后退回朝班了。

  但審食其的韌性,讓劉弘深刻的意識到:在皇權面前,相權究竟可以頑強到什么地步。

  “陛下既問,臣自當有所答。”

  就見審食其面上毫無意識,仿佛劉弘真的是在詢問他意見般,稍一思慮,便開口道:“臣以為,棘蒲侯柴武,功勛卓著,當可任太尉之責!”

  言罷,審食其便滿是莊嚴一拜:“臣請陛下,三思!”

  見審食其依舊不肯死心,劉弘終是冷笑著站起身,怒極反笑起來。

  “被朕逼到如此地步,竟然開始打起柴武的主意了嗎···”

  腹誹著站起身,緩緩來到御階邊沿,劉弘意味深長的注視了審食其片刻,便稍整面色,饒有興致的望向右側朝班,正躬身而立的柴武。

  “蒙丞相諫舉,棘蒲侯不該道謝一番,以謝辟陽侯知遇之恩?”

  說話間,劉弘地面色依舊是人畜無害,語調也是親和中帶著一絲調侃。

  “陛下!”

  “太祖高皇帝制:太尉掌天下兵馬,以鎮天下不臣,今陛下如此作為,于太祖高皇帝之遺志,斷不相符啊”

  “陛下”

  看著審食其聲淚俱下的再度跪倒在地,劉弘的耐心,已經光速趨近于零。

  “呵,作為···”

  “既朕之作為,不入辟陽侯之眼,那辟陽侯不妨教朕:該當若何,方不違高皇帝祖制?”

  ——劉弘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在后世臭名昭著的‘祖制一詞’,居然是從審食其嘴里第一個冒出來的!

  回想起半年前,陳平周勃俱在、劉弘為了撐起張呂外戚,以抗衡陳周等人,方與張嫣扶審食其為相的日子,劉弘不由覺得,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劉弘這一句反問,幾乎是以最為嚴厲的口吻,甚至隱隱有些咬牙切齒間說出。

  尋常臣子被這么駁斥一番,自然是該誠惶誠恐的脫帽謝罪,而后退回朝班了。

  但審食其的韌性,讓劉弘深刻的意識到:在皇權面前,相權究竟可以頑強到什么地步。

  “陛下既問,臣自當有所答。”

  就見審食其面上毫無意識,仿佛劉弘真的是在詢問他意見般,稍一思慮,便開口道:“臣以為,棘蒲侯柴武,功勛卓著,當可任太尉之責!”

  言罷,審食其便滿是莊嚴一拜:“臣請陛下,三思!”

  見審食其依舊不肯死心,劉弘終是冷笑著站起身,怒極反笑起來。

  “被朕逼到如此地步,竟然開始打起柴武的主意了嗎···”

  腹誹著站起身,緩緩來到御階邊沿,劉弘意味深長的注視了審食其片刻,便稍整面色,饒有興致的望向右側朝班,正躬身而立的柴武。

  “蒙丞相諫舉,棘蒲侯不該道謝一番,以謝辟陽侯知遇之恩?”

  說話間,劉弘地面色依舊是人畜無害,語調也是親和中帶著一絲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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