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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5章 輕佻新君

  “可恨···”

  “可恨!!!”

  隨著東方的天際亮起一抹魚肚白,盛夏的朝陽,斜撒向長安城內。

  借著逐漸亮起的太陽光,周勃才終于看見未央宮北宮墻,因為自己那道任性的命令,給糟踐成了何般模樣。

  ——司馬門附近的宮墻之上,已經不見完整的墻垛!

  若是有無人機從上空俯視,周勃甚至會發現:起碼有五十道胸口插著床子弩箭矢的軍卒尸體,靜靜躺在未央宮內數十步。

  那,是原本駐足墻頭的強弩士卒,被床子弩射出的弩矢射中,從宮墻上硬生生‘飛行’數十步后,所造成的景象。

  甚至有幾人的死因,是因這段漫長的飛行,以及數丈高度墜落活活摔死,而不是因胸口中了一枚手臂粗的箭矢。

  但除了這極盡慘烈的一幕之外,周勃集中數十架床子弩,集中射擊未央宮宮墻的舉動,幾乎沒有再取得任何效果。

  由五百余北軍精銳組成的攻城隊,在巨盾的保護下靠近了宮墻,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爬上那僅僅四丈高的宮墻。

  每一架長梯扶立于宮墻外,北軍就要付出至少五名士卒倒下的代價;而那架耗費五名士卒方架起的長梯,卻在片刻之內,就會被宮墻上的士卒用手中長戟推倒。

  半個時辰?

  或許還不到半個時辰,五百余人的精銳,就死傷過半;卻沒有任何一名士卒,將自己的腳踩在宮墻之上。

  看著宮墻上仍嚴陣以待,并未因床子弩齊射,以及盾步攻擊部隊而有一絲慌亂的強弩士卒,周勃的眉頭愈發凝結,手緊握成拳,一下下敲打在面前的戰車護欄之上。

  過去數十年的作戰經歷,早已將飛狐軍的真實面目,簡介明了的擺在了天下人面前——飛狐士卒,擅長的從來都不是野外追逐,亦或是列陣對戰。

  幾乎每一年的冬天,飛狐軍都會在收到邊墻急報后動身,趕往長城一線。

  趕到那處被匈奴人攻擊的防守范圍后,飛狐軍所做的,也從來不是在野外與匈奴人決一死戰。

  守城!

  無論是邊墻有變時,地方官員對飛狐軍的期翼,還是實際戰略角度的考量,都使得飛狐軍的戰術傳統,向著防守戰的方向飛速靠近。

  飛狐軍對于漢室邊墻的意義,從來都不是反擊部隊,而是邊地城邑的增防部隊!

  當有匈奴部族,派出騎兵集群攻略漢室邊墻時,無論是當地官府的第一反應,還是飛狐軍趕來增援后的戰略選擇,都是一樣的:放棄村落,盡量將所有百姓放入城邑,再憑借高墻駐守,堅持到匈奴人退卻。

  很無奈,卻也是缺少騎兵,缺少戰馬等一切牧畜的漢室,所能作出的最正確的抉擇。

  ——飛狐軍再精悍無敵,也終究不過肉體凡胎。

  碰上胯下騎著戰馬的匈奴騎兵,飛狐軍將士的兩條腿,也同樣跑不過‘四條腿’的匈奴人——無論是追,還是跑。

  所以,與其說,飛狐軍在過去數十年中,奔波于長城一線,練就了舉世僅有的快速機動能力,倒不如說,在幾乎每年都要面對邊地官員的求援后,飛狐軍在一次次城邑保衛戰中,造就了已知世界最高超的防守能力。

  現在,飛狐士卒在一次次城邑保衛戰中積攢下來的寶貴經驗,一覽無余的展露在了周勃面前。

  當長梯架上宮墻,先鋒士卒爭相攀爬,后續士卒以弓弩箭矢作為火力掩護之時,宮墻上的強弩將士完全沒有因近在咫尺的敵軍,以及漫天飛舞的弓弩箭矢而感到一絲慌亂。

  周勃看到的,是如墨家機械般有條不紊,看上去完全沒有交流,卻猶如血液中寫有‘默契’二字般協調的作戰方式——弩兵射擊壓制火力,已挽不開弓的弓兵拿起一桿桿二丈長戟,熟練地將長梯上攀爬的軍卒刺落,隨后協力將長梯推倒。

  長梯一道,以化作‘戈戟兵’的弓兵又快速退回宮墻內側,將已被床子弩射的支離破碎的‘墻垛’讓出,由弩兵接替防守位置,繼續向宮墻下發射弩矢。

  再怎么不甘心,周勃也不得不承認,在士卒數量有限,時間要求有限,且沒有寬闊戰場以鋪設陣列的情況下,面對這樣一支似乎專精于城池防守戰的部隊,幾乎沒有獲勝的可能。

  ——即便是拿出床子弩這樣的大殺器,也同樣于事無補。

  畢竟再如何,床子弩,也終究只是冷兵器時代的產物,即便箭矢在巨大,最終也頂多能射死一到兩名敵卒;而非如后世的炮彈一般,造成范圍打擊。

  至于床子弩本該具有的‘震懾’能力,再這樣一群習慣戰爭,習慣戰斗,甚至習慣了生死的部隊面前,也已全然消逝。

  這下,輪到周勃坐蠟了。

  決定使用床子弩,作為攻擊手段的那一刻,周勃實際上就已經斬斷了自己所有后路:未央宮,必須攻下!

  只有占據未央宮,周勃才有機會解釋宮墻上插著的那些巨矢,是何來源。

  如若不然,周勃在新君劉恒面前,無論如何都無法解釋:為什么未央宮宮墻上插著那么多床子弩的箭矢,而宮墻之上,卻還站著‘叛軍’;宮門,為什么沒有向自己這個新君大開?

  哦,是了,司馬門,實際上已經被動的‘大開’了——床子弩集中火力,已將緊閉的司馬門射的支離破碎;宮門附近,已找不到一塊相對完整的木板,以證明這里,曾有一扇‘門’存在過。

  但即便如此,面對著‘大開’的司馬‘門’,周勃麾下的北軍將士,也仍舊沒能靠近司馬門附近。

  因為門洞之下,早已被服飾各異的尸體所塞滿。

  或許別人不知道那堆尸體的來源,但周勃卻很清楚:那堆尸體,原本肩負著從內部打開司馬門的職責。

  而現在,卻成了將司馬門徹底堵死的堆砌物。

  看著眼前一個個斗志全無,滿是狼狽的戰士身影,抬起頭,再看看宮墻上屹立的一道道身影,朝陽,將周勃那張飽經風霜,此刻卻仍舊不愿服輸的倔強面龐,展露在了兩軍將士面前。

  “諸將士聽令!”

  “全軍棄弓,棄盾!”

  “執刃沖鋒!誓死攻下未央宮!”

  這一刻,周勃已經顧不上忌諱,只緊咬著牙,從戰車上走下,爬到坐騎之上。

  那一瞬間,所有北軍將士的目光,都注視在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之上。

  三十年前,便是那道身影,帶著在場北軍將士的父祖,追隨高高飄揚的‘漢’字大纛,義無反顧的沖向了霸王項羽最后的部隊。

  二十年前,也同樣是這道身影,率領著在場北軍將士的兄長,長途跋涉趕到白登山,將高皇帝劉邦從包圍圈中救出。

  十數年前,仍舊是這道雄武的身影,帶著這一代的北軍武卒,大敗一個個非劉姓諸侯王的軍隊,達成了‘天下諸侯,異姓者僅長沙一家’的和諧局面。

  甚至就在半年前,這道聲音還曾率領光榮的北軍,沖入長安城內,將呂氏逆賊盡皆掃除,還漢室江山朗朗乾坤。

  而現在,北軍將士再次望向這道孤傲的身影,卻終于發現,曾經的戰神,發須間已找不到幾根墨絲;眉宇間,也僅有那透射著斗志的雙眼,證明此人是將領,而非一個年過花甲的平凡老人···

  這一刻,宮墻下的氣氛已是一片低沉;望向周勃的一雙雙眼眸中,也已看不出曾經,數代人如出一轍的盲從。

  ——還沒完全成熟的第三代北軍,被飛狐軍出身的強弩將士,收拾的太慘了···

  曾經標榜為‘天下第一軍’的北軍將士,此刻在真正面對身經百戰,甚至年年都面臨生死之戰的精銳面前,稚嫩的就像孩童···

  在從宮墻邊撤退的一剎那,北軍將士甚至有那么一種挫敗感:如果身后,沒有那四十六架床子弩架著,我們還能沖到宮墻邊嗎?

  隨著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陣列之側,這個問題,注定將成為無解之謎。

  ——北軍將士,再也沒有機會去驗證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通通住手!”

  一聲蒼勁有力的呼和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放眼望去,就見一輛方從尚冠里勢出的馬車,停在距司馬門數百步的武庫左近。

  看到馬車的那一刻,周勃斗志昂揚的面容便如泄氣的氣球般一萎,手中長劍,也已在不知不覺間掉落在地。

  ——戰斗,結束了。

  陳平的出現,為這場慘烈的皇宮爭奪戰,畫上一個毫不完美的句號:北軍,徹底敗了。

  不片刻,便有一位家臣爬到周勃身旁,拱手一拜。

  “丞相謂絳侯:代王車駕已至直城門外;還請絳侯速令將士歸北營,攜朝中百官同至城門,迎代王車駕。”

  聽著家臣的轉述,周勃望向遠方,那道負手屹立與馬車之上的身影,絕望的閉上了雙眼,揚天長嘆···

  漢長安八街九陌,共十二座城門,東西南北四面城墻,城門各三。

  北有橫門,廚城門,洛城門;東有宣平門,清明門,霸城門;南有覆盎門,安門,西安門;而西,便是雍門,章城門,以及藁街的西盡頭,直城門。

  作為未央宮與戚里之間的分割線,藁街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一條‘道路’——與長安城北宮墻平行的藁街,在必要時刻,將成為容納百姓,聞聽天子于北闕發表言論的‘廣場’。

  而對于廟堂而言,直城門的存在,除了供百姓出入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將城外物資更快的搬入未央宮內的少府作室。

  現在,代王劉恒的車駕即將從直城門進入長安城,這無疑算是極其少有的狀況。

  正常情況下,諸侯王朝覲長安,無論是自東而來的關東諸侯,還是自北而來的代王、燕王等邊地諸侯,最終都要在長安以北二十里等候宗正屬衙的上報。

  待天子下達‘允許入覲’的指示之后,朝見的諸侯王才能在宗正官員的引領下進入長安城,在王府內沐浴更衣,等候天子傳召。

  而諸侯王進入長安城的城門,自有漢以來僅有一座:洛城門。

  即長安北三門中,靠東的那一座。

  在城外得到許可之后,諸侯王即隨行人馬須跨過渭水之上的渭橋,從洛城門進入長安城,然后在第一時間,到洛城門附近的高廟祭祖①。

  而天子出京歸來,則相對寬松一些:天子圣駕可以從洛城門、安門其中一個進入長安,并進入高廟祭祖,或者從西安門、章城門這兩座同時具有宮門和城門作用的門進入皇宮,沐浴更衣,再前往高廟。

  也就是說,無論代王此方入京,是遵從諸侯王入覲的傳統,還是直接按照天子回京的程序,直城門,都不屬于‘可選擇’的一類。

  代王劉恒卻依舊那么做了,只能證明一件事:代王現在進入長安后的第一時間,就進入未央宮!

  ——要知道劉恒是從蕭關進入關中,一路快馬趕到長安,最便捷的,是從北入長安。

  而直城門,是距離未央宮最近的——自直城門進入長安城,復行百余步,就可從作室門進入未央宮。

  至于直接從章城門或西安門進入未央宮,劉恒則大概是忌諱朝中百官,以免君臣失何。

  饒是如此,這般急不可耐的吃相,也無疑是讓朝中百官體味到了一絲深意:對于長安朝堂,這位新君,似乎不是很信任···

  當朝臣百官嘀咕著從宿醉的狀態中走出,從榻上爬起,洗漱干凈,與同僚趕到直城門外時,更是驚訝的發現:一輛富麗堂皇中,又帶著一絲莊嚴的車輦,已停于城門外等候。

  “代王,終歸年齒尚青啊···”

  ——今日,可是代王第一次以準天子的身份,接受朝堂百官的拜見!

  這種情況下,作為主角的劉恒卻比大部分朝臣還早出現在城門外,這無疑讓百官隱隱感到不快——比劉恒還晚出現,這不是讓百官被動帶上了一頂‘無禮’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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