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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兮甲盤,賜秦檜

  “你想多了,你的眼力我還不了解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來問一句。”權浩然這才問道,“什么好東西?”

  其實,權浩然就是金老板說的意思,你自己說好東西,未必真的好,先敲打一句。

  不料,金老板卻道:

  “兮甲盤!”

  金老板此言一出,權浩然愣住了,吳奪也愣住了。

  接著,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老金,你這個玩笑有點兒大。”權浩然笑著說的時候,連稱呼都改了;他一直叫“金老板”,現在改成了“老金”。

  數年前,在華夏國內一場著名的春拍上,有一件青銅盤引發了舉國上下強烈的關注。

  起拍價1.2億。

  競爭卻依然很激烈。

  除了場內的報價,還有場外電話委托報價。

  最終,場內1.85億落槌,加上傭金等費用,最后成交價2.13億!

  這件青銅盤,就是兮甲盤。

  兮甲盤,是目前已知的國內拍賣市場的拍品中銘文最多、歷史著述最多、級別最高的青銅器。

  宋代出土,南宋宮廷舊藏,后流落輾轉,卻一直基本上能保持傳承記述,一直到這場春拍。

  如此國寶級重器,吳奪是看過大量的圖片和資料的。

  兮甲盤,圓形,盤沿外侈,內底趨平,有雙耳。盤高約11.7厘米,雙耳距離約47厘米,內底鑄有銘文133字。因為南宋以來就成了傳世品,所以皮殼黑亮,幾無銹跡。

  青銅器的銘文,是決定青銅器價值的一個相當重要的指標。

  兮甲盤內133字的銘文,大體意思是:

  周宣王五年三月庚寅日,北伐玁狁(嚴允),兮甲(尹吉甫)克敵執俘凱旋,立下戰功,周宣王賞賜他馬匹和車輛。而后周宣王又讓兮甲去掌管成周(洛陽),責令四方繳納糧賦;若是違反法令者,處以刑罰。而周王朝的諸侯和百姓從事商貿,應該在規定的市場,不能到蠻荒之地做生意,不能接納蠻夷的商家。特作此盤記載,子子孫孫“永寶”。

  這個周宣王,是西周倒數第二個王,也就是“烽火戲諸侯”那位周幽王他爹。

  周宣王執政時期,大致還是可以的,開啟了一定時間的“盛世”。銘文記載的“北伐玁狁”,就是北伐匈奴。國家博物館還有一件“虢季子白盤”,也是周宣王時期的,同樣記載了北伐之戰。

  兮甲呢,他是兮氏,名甲,字吉甫。因為他被封于尹,所以后世多稱呼他為尹吉甫。

  尹吉甫文武全才。他是周宣王時期的太師,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同時呢,他還是《詩經》的編纂者,被后世尊稱為“中華詩祖”。

  不過,等到周宣王的兒子周幽王即位,任用奸佞小人,倒行逆施,尹吉甫卻在絕望之中告老還鄉,郁郁而終。

  銘文中的“周宣王”和“尹吉甫”,也是衡量兮甲盤價值的關鍵。

  兮甲盤,涉及的人物級別太高了。

  青銅器有很多,有銘文的畢竟只是一部分;就在有銘文的這一部分中,能有這么高級別的人物的,也是屈指可數。

  不過,這件國寶級的兮甲盤,其實并不是一件完整器。

  而是一件殘器。

  底部的圈足沒了。

  吳奪也立即想到了這一點。

  實際上,吳奪還看過一本名叫《困學齋雜錄》的書,上面記載了兮甲盤的底足是咋沒的。

  元代初年的一天,一個名叫李順甫的官員,來到家附近的市場上,突然在一個攤子上發現了一件青銅盤。

  這件青銅盤,又大又厚實,還挺好看。

  李順甫問:這個盤子是做什么用的?

  攤主說:“這是我從一處廢墟里撿來的,完整無缺,用料扎實,做工還不錯,所以就拿來賣了。

  李順甫就用幾個小錢買下了這件青銅盤。

  這件青銅盤,就是兮甲盤。

  就是因為李順甫,兮甲盤才變成了一件殘器。

  李順甫將兮甲盤帶回家中,他老婆一看,哎?這玩意兒烙餅挺合適,就拿來烙餅吧!

  不過,這個青銅盤子,底下有圈足,不好用。

  于是折斷底足。

  很顯然,李順甫和家人們,沒有認識上面的銘文的。

  沒文化真可怕。

  一件西周的青銅重器,被折斷了底部的圈足,當成了餅鐺。

  史上最貴餅鐺。

  要不是后面出現的一個偶然的機會,有個懂行的人出現,兮甲盤怕就會在火苗和大餅的夾擊中就此廢掉了。

  這個懂行的人,是李順甫的上司:鮮于樞。

  李順甫寂寂無名,鮮于樞卻是赫赫有名。大書法家鮮于樞,在元代是和趙孟頫齊名的。

  鮮于樞一次來到了李順甫家中,碰巧見到了兮甲盤。

  細細一看,一口老血差點兒沒噴出來。

  暴殄天物啊!

  就此,兮甲盤又被鮮于樞妥善收藏。《困學齋雜錄》就是鮮于樞撰寫的,記載了這件事。

  鮮于樞去世之后,兮甲盤一直傳承有序,輾轉于各大收藏家之手。

  清初,兮甲盤被收于保定官府的官庫。

  清末,兮甲盤又來到了金石學家陳介祺手中。

  從南宋到清末,這個過程當中,不僅傳承有序,而且有大量的著述記載了兮甲盤。

  王國維曾經評價兮甲盤說:此種重器,其足羽翼經史,更在毛公諸鼎之上。

  可惜的是,兮甲盤在清末民國的這個時間段,流出了國門。一度杳無音訊。

  直到2010年,一場海外的拍賣會上,又出現了它的身影。

  就此回流到了國內。

  “將哥,我不是開玩笑。”金老板正色應道。

  權浩然一聽,眉頭微皺,“難道,當年拍下兮甲盤的人是你?”

  “將哥,我哪有那么雄厚的資金實力啊!一把拿出兩個億?”金老板接口,“要說之前的那次倒手”

  權浩然仿佛勾起了回憶,“兮甲盤在2010年海外拍賣會上,拍價很低,因為是遺產拍賣,據說落槌價只有幾百美金。后來回流國內,2012年出現在燕京的一家古玩城,竟以區區十幾萬的價格賣了出去。再后來,就是2017年那場著名的春拍了”

  “將哥這么清楚?不是在海外就是重金收購么?后來回流國內,因為種種陰差陽錯,有人是三十萬撿漏?”金老板接口問道。

  “你就當我說的是江湖傳聞吧。”權浩然淡淡一笑,“無所謂了,總之現在已經是兩億多的身價了。好了,說說你的兮甲盤吧,到底怎么回事?”

  金老板卻反問,“將哥,在燕京的古玩城,為什么賣這么低呢?”

  “因為當時所有人都說是宋仿”權浩然忽而一頓,“你的這件,也是宋仿?”

  金老板終于點了點頭,“當年的宋仿賣不上價兒,拍出兩億多之后的宋仿可就不一樣了!而且,宋仿和宋仿還不一樣,我這件,是南宋宮廷的仿品!”

  權浩然沉吟,“兮甲盤是在南宋內府中保存過的,南宋末年才流落民間不過,你何以為據?”

  “將哥,咱倆認識這么多年了,合作一直很愉快。后來你不常出來走動,咱們老哥倆隔幾年才見一次。實話實說,這東西我也是剛得來不久,這就是個緣分,正好你又來長安了,要有興趣的話,待會兒一起看看?”

  權浩然沒有立即表態,吳奪卻已經心癢癢。

  權浩然看了看吳奪,才對金老板說道:“也罷,今天就叨擾你一天了。”

  “將哥這話說的!按說我該給你鑒定費才對。”

  “呵呵。”

  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飯后,小金開車,但是并沒有回素金閣,而是拉著三人到了一個小區。

  這個小區看似平平無奇,但是門崗卻很嚴。

  金老板解釋,這是某單位的家屬院,而且嚴禁對外部人員轉賣,不過金老板的老伴兒,退休前就在這個單位工作,沒退休的時候買的。現在老兩口就住在這里。

  “我媽不在家,去我家里看孫子去了。”到了家門口,小金說了一句。小金的孩子剛滿兩歲,老太太一天不見就想得慌。

  客廳落座。

  屋里的陳設很簡單,多是木質家具,沙發也是老式布藝沙發,燈具也是老式燈具,除了一臺液晶電視,真有種回到九十年代的居家陳設的感覺。

  金老板從里屋拿出了一個碩大的竹制盒子,放到了沙發前的茶幾上。這個盒子很新,一看就是依據“兮甲盤”的尺寸定制的。

  而沙發前的茶幾,則是那種很大的正方形茶幾,板材厚實,茶幾腿兒也特別粗,看著就有種特穩的感覺。茶幾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桌布。

  “兮甲盤”被從竹盒中取出,又被擺到了茶幾上。

  吳奪上眼一瞧,大致和看到的真品兮甲盤的圖片差不多。

  也有兩處不同。

  第一是這件“兮甲盤”有底足;第二不同的就是皮殼的色澤,這一件,要淺一些,有點兒顯褐色。

  宋代仿上三代的青銅器,是非常普遍的,官民皆興。

  而北宋徽宗和南宋高宗,更是宮廷仿青銅器的熱衷者,宋徽宗時還有著錄豐富的《宣和博古圖》。

  同時,宮廷所仿青銅器,大多會附增銘文,加以“說明”。

  權浩然在,吳奪自是不能先上手。

  而權浩然上手之后,先是翻看了盤底。

  真正的兮甲盤的銘文,是在盤心的,盤底沒有銘文。

  而這件“兮甲盤”的盤底,卻有銘文。

  金老板之前不說如何認定是南宋宮廷之仿品,同時權浩然沒有在其他部位看到附增銘文,所以猜想可能在底部有“說明”。

  果然如此。

  “佳紹興丁卯十月庚寅,帝命作盤,賜師臣檜,唯予永世用享。”權浩然順勢就讀了出來。

  字不多,吳奪聽了之后,大致也就明白了意思。

  這是南宋高宗紹興年間,皇帝命宮廷匠人仿了內府所藏的“兮甲盤”,然后賜給了“師臣”,他可以“永世享用”。

  這個“師臣”是誰呢?檜。

  太師秦檜。

  賞賜“兮甲盤”給秦檜,足見宋高宗趙構對秦檜的重視和喜愛,這有點兒把秦檜比作兮甲的意思。實際上,宋高宗賞賜給秦檜的宮廷青銅器不止一件,比如還有著名的“紹興豆”。

  秦檜卻又是華夏歷史上著名的奸臣之一。

  南宋紹興丁卯年,應該是紹興十七年,也就是1147年,這一年,秦檜還被封了“益國公”。

  實際上這一年也挺有意思,因為與南宋的相鄰的一些國家,似乎都有大事發生。

  北邊的金蒙議和了,金國連年討伐蒙古,卻一直干不掉,這一年經過數次交涉,雙方始和。

  西南的大理國王段譽禪位為僧。段譽在位長達39年,算是比較有作為的君主,而且和宋朝一直維持不錯的友好關系。

  權浩然讀完盤底銘文之后又道,“這銘文的內容,倒是沒什么問題。”

  金老板微微一笑,“雖然是宋仿,但終究是宮廷之物,而且和兮甲盤一樣,也涉及了君主和重臣。將哥,說重器不為過吧?”

  “我只說銘文內容沒什么問題,到底是不是南宋宮廷所仿,還沒細看呢!”權浩然直接應道。

  金老板也不急,“是啊,這樣的東西,是得細看。”

  再看其他細節的時候,權浩然就沒有看底部銘文那么專注了,一邊看一邊說道,“關于兮甲盤,仿品可不少呢!”

  從兮甲盤從民國時期“消失”到2010年現身,如此長的時間段內,確實出現了不少仿品,而且有的“仿品事件”還挺有名。

  比如上個世紀中期,有消息稱,倭國的一家博物館藏有兮甲盤,后來經過多方權威鑒定,這是一件民國時期的仿品。

  再比如,上個世紀后期又傳出了消息,說港島某大學藏有兮甲盤。但專家鑒定之后,發現也是一件仿品。這件仿品還挺高明,盤身是西周的一只青銅盤,但是銘文卻是后來偽造的。

  因為兮甲盤一直傳承有序,所以銘文是不難找的。不過那只“兮甲盤”上偽造的銘文使用強酸腐蝕出來的,而且字口風韻肯定差了意思。

  權浩然看的時候,吳奪雖然不能上手,但也在一旁一直盯著審視。

  他隱隱感覺,這只青銅盤,好像,有點兒過于精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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