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赦令遲來
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顧青一直做得很好,如果男人有守宮砂的話,他的守宮砂兩世鮮明閃亮,毫無瑕疵。沒想到僅僅一次喝醉,就被人趁虛而入,強行奪走了珍貴的初吻。
心情無比沮喪之后,顧青又有些慶幸。
幸好喝得不是那么醉,否則失去的就不止是初吻了。
那些喝斷片的人早上醒來,低頭一看,衣服沒了,手往被窩里一探,貞操沒了,旁邊還躺著一個同樣什么都沒了的女人。
這樣的情節雖說狗血,但最要命,無論男女到了這個地步,基本沒有轉圜的余地了,接下來的便是一段愛恨糾纏恩怨情仇,各種誤會各種虐心各種車禍絕癥,兜兜轉轉一大圈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美其名曰“愛情需要磨煉”,實際上是脫了褲子放屁。
顧青失落一陣后,轉念一想,自己沒有第二天早上在皇甫思思的床上醒來,實在是萬幸。
初吻沒了算什么?擦擦嘴,還自己一個嶄新的初吻。
如果再深度挖掘有一下后果,第二天早上在皇甫思思的床上醒來也算是萬幸,最不幸的是在某個男人的床上醒來,龜茲城外大營仍有留守駐軍兩千余人,也就是說,顧青喝醉后理論上有兩千多個絕望的選擇,而他,只是失去了初吻。
“韓介,以后我喝醉了要去大營某個營帳里串門,一定要攔住我。”顧青嚴肅地道。
韓介一愣,他不知道顧青的腦洞開得如此清奇,于是下意識地點頭。
隨即韓介忍不住道:“侯爺醉后若要去福至客棧串門,末將要攔住您嗎?”
顧青想了想,道:“這個……不必攔我,但你一定要攔住女掌柜同時還要保護我。”
畢竟美食不可辜負,所以顧青不懼面對施暴者,但是要提防她對自己二次施暴。
剿匪的各路大軍陸續回到龜茲大營。
這次剿匪成果斐然數萬大軍橫掃西域共計剿滅盜匪三千余人不僅如此,重要的是軍事威懾帶給西域諸國的政治動蕩,因為唐軍的剿匪行動令西域諸國國主忐忑不安他們不確定唐軍的行動究竟是不是沖著自己,或是對自己的警告。
怛羅斯之戰后,時隔三年唐軍再次恢復了曾經的榮光與威嚴數萬大軍齊出用實際行動告訴西域諸國誰才是西域這片廣袤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按照顧青的軍令三千多盜匪沒留一個活口全部就地斬首,領兵的將領們舉一反三,將斬下來的首級在原地堆成一座座人頭京觀,并立下石碑書以記之,告訴西域諸國和來往的商隊這些盜匪殺人越貨勾連不法大唐王師以法治西域悉數嚴懲,以為后來者鑒。
這個舉動也深深震撼了西域諸國,同時也給過往的商隊帶來了濃濃的安全感。
剿匪之后唐軍回師,西域商路從未有過的安寧祥和,再無盜匪敢劫殺商隊,那些蠢蠢欲動在背后搞小動作的諸國也老實了。
從最近龜茲城商隊劇增的人流量來看,剿匪的舉動無比及時且正確。
顧青每次總能在最合適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首先回來的是常忠所部一萬騎兵,回到大營后,將士們渾身散了架似的癱軟在地,此行難受的不是剿匪,而是行軍,沙漠里行軍的艱難苦痛,常人難以想象。
其次回來的是李嗣業馬璘所部,沈田所部五千騎兵最后才從東面陽關回來。
見將士們都累得不行,顧青頗為心疼,當即下令全軍休假十日,這十日里不必操練,不必出勤,除了正常的斥候警戒和大營巡邏外,將士們皆可按自己喜歡的方式休息。
軍令剛傳到各營,全軍上下歡聲雷動。
與大軍同時回來的還有一些陌生人,他們是昭武九姓的族人。
幾乎每支被剿滅的盜匪群里都有昭武九姓的人,他們有的是被盜匪裹挾,也有的是主動加入盜匪,大唐對他們有滅國破家之仇,無論做任何有損大唐的事他們都愿意,包括淪為不入流的盜匪。
顧青頓時有了興趣,下令馬上召見昭武九姓。
沒多久,帥帳外松松垮垮站著二十幾個人,他們神情枯槁灰敗,面容憔悴,眼神里似乎看不到多深的仇恨,只有一片任由命運擺布的麻木。
顧青站在這些人面前,一個個仔細端詳,然后搖了搖頭。
有點失望,都是些年輕人,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這些人看起來未免太平庸了,傳說昭武九姓的族人皆是經商的高手,看來傳說亦有不實之處。
但顧青還是不愿錯過任何一個人才,外表只是第一印象,很多時候第一印象是會騙人的。
“你們都是昭武九姓的族人嗎?”顧青和顏悅色地問道。
二十幾個人都沒反應,眼神依舊麻木。
“我知道你們對大唐有仇恨,我也知道昭武九姓無辜,但是大唐滅石國,誅昭武九姓是有原因的,沒有是非對錯,國與國之間開戰甚至不需要理由。”
一名年輕人終于忍不住道:“我們做錯了什么?我們祖祖輩輩對中原各王朝,對大唐皆俯首帖耳,不敢稍悖,每年朝貢從來沒有少過禮數,我們在西域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從來不主動招惹敵人,對唐軍更是畢恭畢敬,唐軍為何要對我們舉起刀劍?”
顧青頓覺理屈,苦笑嘆道:“這些問題,你們應該去問高仙芝,如果一定要原因的話,我可以說得直白一些,‘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們富可敵國的財富,是你們不幸的根源,沒錯,強盜的說辭,但你們不得不承認,在西域這片土地上,拳頭硬的人說話才管用。”
年輕人盯著他的眼睛冷笑:“果真是強盜的說辭,如果西域這片土地上已沒有了公道正義,只有拳頭硬的人說話才管用,那么我無話可說,你說什么都對。”
顧青也盯著他的眼睛,嘆道:“十年以后,你會認同我的話,十年以后,你一定不會再提什么‘公道正義’這么可笑的話,世上的公道正義如果少了拳頭,那就是歪理邪說。孔子周游列國時,他也是一手捧著大儒經義,一手握著寶劍。”
說完后顧青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無論眼前這些人究竟有沒有經商的人才,幾句對話下來,他已能確定一點,他們不會為他效力。
仇恨太深,無法化解,顧青也沒有立場去勸別人放下仇恨,滅國破家的仇,沒有親身體驗過,哪里有資格勸別人放下?
“你們……可以離開了。”顧青懶懶地揮了揮手,道:“我已頒下赦令,赦昭武九姓之罪,你們的族人在西域不會再被官府追緝捉拿,從此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了。”
年輕人冷笑:“赦我們的罪?你能告訴我,我們犯了何罪嗎?”
顧青搖搖頭,懶得解釋。
年輕真好,可以肆無忌憚地不曉世事險惡,一切不完美都能以“年輕”為借口。
“走吧,再不走我可能會改主意,反正你們活著也沒用,不如一刀砍了……”顧青淡淡地道。
二十余人急忙轉身就走,那個一直質問他的年輕人也走了,走得比誰都快。
活著,比仇恨重要。
年輕歸年輕,看來還是不傻。
龜茲城內,張貼在節度使府外醒目處的一張赦令吸引了來往人群的注意。
赦令昭武九姓族人余罪皆免,官府不再追緝。
龜茲城內的商人大多是胡商和來自大唐關內的商人,對赦免昭武九姓族人的話題并不感興趣,站在赦令前看了一眼,稍微議論了幾句后,眾人便散開了。
一名三十多歲衣裳襤褸形如乞丐的中年男子站在赦令,卻久久不曾動彈,眼淚順著臟亂的臉頰緩緩流下,男子控制不住發出一聲嗚咽,隨即下意識緊緊捂住了嘴,眼淚仍無法控制地流下,一如當初唐軍破開他的家門,將他的父母兄弟一個個殺掉,而他躲在后院枯井里捂著嘴不敢出聲一樣。
滅一國,破一城,屠一家,對橫掃天下的唐軍來說,不過是輕飄飄的一粒塵埃,可是這粒塵埃落在個人的肩上,卻如泰山般沉重。
赦令榜文前,站著一名手執長戟的值守兵士,見中年男子哭得不能自已,卻捂著嘴小心地不敢出聲,不敢暴露行跡的樣子,兵士似乎明白了什么,嘆道:“你應該是流亡在外的昭武九姓的族人吧?”
中年男子渾身一震,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兵士指了指赦令道:“已經赦免你們了,從此你們可以堂堂正正走在任何地方,官府不會抓你們。”
頓了頓,兵士又同情地道:“想哭也可以大聲哭出來,不必遮遮掩掩,官府也不會管你哭得多難看。”
中年男子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杜鵑啼血猿哀鳴,多年壓抑的仇恨與苦悶,剎那間如洪水決堤般宣泄而出。
兵士執戟一動不動,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昭武九姓得無辜與冤屈,唐軍將士們如何不知?他們也只不過是聽令而行的普通將士,無法改變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中年男子終于緩緩平復了情緒,用力擦了把眼淚,指著榜文上的落款問道:“這位顧……顧縣侯,是何人?”
兵士瞬間挺直了身子,語氣崇敬地道:“是安西節度副使,上任不到一年,卻是有大本事的人,赦令也是他親自頒下的。”
中年男子點點頭,嘴里喃喃道:“顧縣侯,顧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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