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兩世初吻
一個月后,正是大唐的新年。
天寶十二載,顧青初至安西,一年時間,他不僅在安西立足,而且還立威,如今的顧青除了名正言順的身份,手中的實權已是實實在在的安西之主了。
元旦伊始,天寶十三載悄然而至。
邊陲小城里張燈結彩,爆桿扔進火堆里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敲鑼打鼓的人們神采飛揚,新建的集市更是人潮涌動,百姓們痛快地拿出積攢了整年的積蓄,在集市上大肆購買年貨。
龜茲城是胡漢雜居的小城,城里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胡人,漢人大多是從玉門關內遷徙而來,常居龜茲城已有兩三代了。
盡管移居邊陲,但漢人的習俗仍保留了下來,每到新年時,城里的漢人們都會像在關內一樣慶祝,置辦年貨,鬧花燈,祭祀祖先等等,與關內并無兩樣。
只是每到新年時節,城里的胡人們就有些尷尬了。
胡人不過新年,城里常居的胡人處于鄙視鏈底端,漢人們就算日子過得窮苦,看胡人們的目光總是帶有歧視性的,血統混雜,未經王化,在漢人們的眼里就是雜血蠻夷,是低賤的象征,胡人們就算家產豐殷,在這個以漢人為主導的城池里,仍是沒有底氣,穿著綢緞也處處透著心虛。
至于漢胡通婚,在城里被視為大逆不道,只要漢人與胡人成親無論男女,原本是漢人的自動被降為胡人,從此不能再自稱是漢人至于生下來的孩子會受到怎樣的歧視不言而明。
顧青知道這是現實但他無法改變,不僅是龜茲,只要處于大唐都護府勢力范圍內的城池里都存在這種歧視現象。
大唐盛世氣象人人皆以大唐子民為榮有些胡人腆著臉也想入大唐戶籍,但大多被官府殘忍拒絕。
大唐戶籍不是那么好入的,除非是對大唐立有戰功的胡人或是當今天子特旨安撫的歸誠胡人部落比如大唐立國之初的突厥部落阿史那族。
存在即為合理顧青改變不了也不想去改變。
該被鄙視的繼續被鄙視吧。
漢人的想法沒錯顧青多日的觀察,發現城里的胡人確實未經王化,不知忠誠為何物,做買賣也常有見利忘義的小人舉動,官府接到百姓和商人的狀紙大多都是告胡商的不義之舉這樣的案子處理了很多起仍屢禁不絕。
說實話顧青對胡人的印象不太好,心里隱隱有些排斥,但是對恪守誠信的胡商顧青還是頗為客氣的。
新年的第一天,顧青給自己放了假,帶著親衛去了福至客棧,算是慶祝新年了。
馮樹魏參等同鄉也來了,福至客棧今日是石橋村專場,顧青心情很好,與馮樹魏參等人對飲更是豪爽大方,酒到杯干。
傍晚時分,客棧外敲鑼打鼓的百姓們慶賀新年的歡笑聲傳來,歡樂的喧囂,與客棧內的笑靨輝映成趣,酒杯里的酒液漾出一個又一個的年輪。
皇甫思思頭上包著頭巾,親自下廚做了一個又一個的絕佳菜肴,樸實的裝扮掩飾不住她美麗脫俗的面龐,像一位賢惠的妻子,熱情大方地招待著丈夫的親人。
“顧青,不得不說,你干得很好,當初幸好沒留在石橋村,你不是池中之物,留在那個偏僻的山村里是耽誤了自己的人生,今日見你出人頭地,阿叔很高興……”馮樹喝得有點多了,啰嗦念叨沒完。
隨即滿面紅光的馮樹使勁一拍旁邊埋頭吃喝的魏參,怒道:“混賬小子只知道吃,看看你顧阿兄,再看看你,造糞的瓜娃子,但凡能比得上你顧阿兄的萬分之一,也不是如今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魏參無辜地捂著頭,一臉委屈地望向顧青。
顧青大笑,道:“阿叔喝多了,莫管他。好好過日子,不管富貴還是貧困,日子過得舒坦暢快就好,‘出息’二字,其實是對人生最大的摧殘。”
魏參撇了撇嘴,道:“你如今富貴無比,自然說得輕松,我卻時常被村里長輩又打又罵,如今村里的長輩都拿咱們跟你和宋阿兄比較,一不合意便是一通打罵,石橋村出了你和宋阿兄已是祖上積德,我們怎么可能都成為大人物呢?”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剛才也喝多了,一不小心就灌了雞湯,這樣吧,我重新說一次,……嗯,你們應該多努力,多向我和宋根生學習,努力一定能有出息,誰不想過富貴日子呢?明日我便讓人送一套書給你,再讓軍中文吏給你出幾套試卷,這個新年你就好好做卷子吧,哪里都別去了。”
喝高了的馮樹大喜,連連點頭:“甚善!就該如此!”
魏參大驚失色,看著顧青發呆,猶如看到了魔鬼。
顧青不懷好意地笑,覺得自己太會聊天了。
皇甫思思端來了最后一道菜,忙得額頭香汗淋漓,擦著手站在顧青身后。
馮樹目光閃動,笑道:“姑娘辛苦了,是我們不懂事,新年還叨擾姑娘忙活。”
皇甫思思笑道:“不辛苦,新年熱鬧一點才高興呢,你們若不來,妾身這小店可就冷清了,看著難受。”
馮樹笑道:“姑娘坐下來一起吃吧,你我雖非親非故,但皆在異鄉也是緣分,尤其是,你與顧青的緣分還不淺,就當是自家人,一起過個年。”
皇甫思思又喜又羞,垂頭抿唇輕笑。
顧青瞥了她一眼,道:“坐下吧,這頓飯你也吃了,記賬時莫忘了打個狠折。”
皇甫思思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然后大方地坐在顧青身旁。
斟酒端杯,皇甫思思先敬了長輩,又與魏參幾個少年共飲了幾杯,最后端杯敬向顧青,眼神深情地道:“侯爺,妾身祝您新年安康,來年升官晉爵,安西四鎮的百姓承您的恩情了。”
顧青哈哈一笑,舉杯道:“也祝你生意興隆,成功治好手抖的毛病。”
皇甫思思噗嗤一笑,嬌媚地扔了一記嗔意的眼神。
馮樹笑吟吟地看著二人,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張懷玉。
眼前這位女子眉目含情,分明對顧青用情已深,顧青雖貴為侯爺,一方諸侯,但終究是年輕人,美色面前難免把持不住,將這女子收為妾室倒是可以,但不能威脅懷玉姑娘的正室位置。
所以,得給長安送封信,告訴懷玉姑娘這里的一切,對于顧青的婚事,石橋村上下早已認定了懷玉的正室夫人身份,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酒宴一直到深夜,喝得醉醺醺的馮樹被魏參和幾名年輕人攙扶回去,客棧內杯盤狼藉,突然冷清下來。
顧青也有些醉了,今晚他來者不拒,不記得喝了多少杯,雖是西域的葡萄釀,喝起來像果汁,但此酒后勁頗足,顧青已有些發懵,呆呆地坐在桌邊動也不動。
皇甫思思酒量很好,此刻卻不知是裝醉還是真醉,軟軟地伏在顧青的肩上,端杯淺啜,白皙如玉的纖指微翹,像一幅傳世的仕女圖。
“侯爺醉了么?能否與妾身再飲幾盞?”皇甫思思湊在顧青耳邊吐氣如蘭,顧青的耳朵癢癢的,心情不由躁動起來,像一匹失控的野馬,松開了韁繩狂奔馳騁。
“我……不能喝了。”顧青搖頭,再喝就真醉倒了,韓介和親衛們都守在客棧門外,若他醉倒了,被壞人欺負了怎么辦?
正打算起身回營,皇甫思思卻忽然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龐,深情且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樣,像一泓秋水里的倒影,盈盈晃晃,伊人在水一方。
“放開我,我有點暈,要回去了。”顧青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皇甫思思輕笑道:“侯爺莫亂動,你的嘴邊沾了飯粒……”
“有嗎?”顧青下意識摸向唇邊,卻被皇甫思思按住了手。
“侯爺,妾身幫您清理……”皇甫思思面色通紅,又羞又怯地迎上來,嘴唇忽然貼近了他的唇,香舌伸出,輕快靈巧地從他的唇上如驚鴻般掠過。
顧青一呆,來不及反應,她的嘴唇已完全貼在了自己的唇上,眨眼間飛快分開。
“好了,妾身已幫侯爺清理干凈了。”皇甫思思的臉色愈發紅潤,捂住臉羞奔進了后院。
顧青仍呆呆地坐在桌邊,一臉震驚,酒意瞬間醒了七分。
剛才……被非禮了?
怎么會這樣?日防夜防,終究還是沒防住,一不小心就被占了便宜。
積攢了兩輩子,品相完好,包漿厚實的初吻啊……
回大營的路上,韓介走在他的身側,小心地攙著顧青,見顧青神情悲憤,腳步虛浮,韓介不由擔心地看著他。
“侯爺怎么了?本來挺高興的,為何酒宴過后便如此悲憤,剛剛在客棧里發生了什么事嗎?”韓介關心地問道。
顧青沒理他,腦子里一直嗡嗡作響,不時仰望夜空黯然長嘆。
“韓介,我突然好想張懷玉……”顧青冷不丁道。
韓介一愣,道:“要不要派個人回長安,將張家小姐請來安西?”
顧青搖頭,已經習慣了異地戀,只是……
夜色下得大漠一片荒涼,城內的喧囂也沒能讓這片荒涼的景色歡快起來。
顧青忽然氣沉丹田,面朝空曠的大漠荒野嘶聲大吼。
“張懷玉,張懷玉!嗚嗚……我不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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