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第三百零七章 裁撤綠營
深夜,軍機處內一片寧靜,這個剛剛成立不久的機構,被雍正以內閣在太和門外恐泄露機密為由,被設立在了隆宗門內,跟雍正日常居住的養心殿挨得頗近,以便于雍正發號施令。
由于軍機處新設,因此其辦公場地相當寒酸簡陋,連衙署都沒有,只有幾間簡陋的板屋,被稱為值房。按職掌分設滿屋和漢屋,滿文文書由滿人軍機章京,漢文由漢人軍機章京來處理,不過通常滿屋都沒什么人,而漢屋內則比較繁忙。
兩名身著七品官服的軍機章京端坐在值房里,被凍得臉色發青,那個厚重的簾子根本無法擋住外面的寒風,可是想要在這個簡陋的值房里生火盆,也是不會被允許的,因此也只能靠著一身正氣來御寒了。
軍機處內每日都會安排人值房,由于天氣酷冷無比,因此這些日子的軍機處內,只安排了兩名軍機漢章京值房,今日值房的二人分別是彭元基與周景柱,都是三十出頭,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
“咚!——咚!咚!”
一慢兩快的梆子聲響了起來,接著外面打更的太監便高聲道:“三更子時,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彭元基聽到了外面的梆子聲,不由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端起茶杯本打算喝上一口,卻發現茶水已經冷了,便苦笑道:“自從到了這軍機處,這日子卻是一天不如一天.....”
伏在岸上的周景柱年歲大一些,笑道:“咱這些個‘小班公’,要是天天能寫下‘太平無事’,就已經是得天之幸了,至于這點苦楚,且熬著吧。”
軍機處當值的軍機章京們,資歷較老的稱為‘老班公’,資格較淺的稱‘小班公’。老班公執掌擬定諭旨事務,小班公則負責一般的檔案工作,像彭元基和周景柱便是這一類的小班公,日常在值班的過程中,若是平安無事,則會在值班日志上寫‘太平無事’,有事則寫‘太平有象。’
就在二人閑談之時,一名信使風塵仆仆地趕到了軍機房外,只是還未等進來,便高聲道:“八百里急遞到.....”
彭元基和周景柱一聽有急遞到了,心知絕非小事,便連忙走出去瞧,發現信使已經暈倒在了地上,而身上則是急遞的密匣,上面還貼著封條。
事關機密二人不敢輕舉妄動,便留著彭元基在軍機處看守密匣,而周景柱則去怡親王府邸,去請軍紀大臣怡親王允祥。
約摸著半個時辰,怡親王便急匆匆乘著轎子,到了軍機房門外。他心里有些不安,手里的扳指不停轉動著。
允祥是首席軍機大臣,因此是能夠拆看急遞的,他打開了密匣,從里面拿出了折子,細細看了下來,只是越看臉色越是鐵青,最后竟然狠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大清厚養漢臣,漢臣就是這么回報我大清?”
說這話的不是允祥,而是雍正。
養心殿內,從軍機大臣到六部九卿,還有八旗各部都統全部都已經匯聚于此,雍正皇帝臉色青里泛白,當他昨天得知杭州在孫文成和李馥的共謀下歸降了復漢軍時,整個人都險些避過氣去,多虧了丹藥之力,才讓雍正緩過來。
倒不是杭州和浙江的陷落多么讓人無法接受,而是接二連三的漢臣背叛,已經徹底刺中了雍正內心里的那一處敏感,他已經無法再相信漢人,可是又不得不用漢人。
聽到雍正的那一聲感慨,眾臣不由得一愣,漢臣這個字眼已經赤裸裸表達了雍正的想法。
“滿漢一家,滿漢一家,可是漢人如此背叛大清,又如何能成一家?”
雍正有些痛心疾首,“以往朕還以為,如吳存禮之輩,不過是少數,可是如今看來,整個浙江上下,從巡撫李馥,到杭州織造孫文成之輩,俱是無恥漢臣!這所謂的滿漢一家,不過是一廂情愿!”
眼看著雍正對這個問題已經開始擴大化了,張廷玉知道這里面是雍正在有意借題發揮,前番要編練八旗新軍之時,想要讓漢人出錢糧一事,被張廷玉給硬著頭皮給頂了回去,可是如今卻是讓雍正找到了發難的由頭了。
地上趴著的眾臣臉色各有不同,像徐元夢等一輩有見識的滿臣焦急無比,而像平郡王納爾蘇這種對漢人沒啥好臉色的,就是一臉憤恨之色。至于漢臣們則是惶恐無比,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至于他們心里是不是真的惶恐,那就是真的天知道了!
除了那些鐵桿的漢八旗以外,有哪些漢臣是真正的對大清矢志不渝?說白了等到大清這艘船真的要沉了,他們跳到復漢軍那艘船上,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這一點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可是沒有人敢提出來,真要說出來了,大清國還維持得下去嗎?可如今卻被雍正給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了。
徐元夢心里大急,連忙出列道:“皇上,這滿漢一家乃祖制,不可輕改,吳存禮、李馥還有孫文成之輩,不過都是一些投機小人輩,切不可因他們而誤了天下漢人的忠心啊!”
說起來也搞笑,徐元夢一個滿人在這里大談什么漢人有多么忠心,簡直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了,可是徐元夢不得不說,不能不說。
雍正冷哼了一聲,態度也就和緩了幾分,他適才說的那些話,無非也是想警告漢人不要做的太過,如今見徐元夢出來說情,當下便就坡下驢,開始露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前番之事當引以為戒,八旗新軍才是我大清需要倚重的力量,朕以為,八旗新軍不光要練,還要大練!至于一應錢糧缺口,或許可以裁撤綠營,諸位臣工以為如何?”
圖窮匕見之時,反倒是沒有人開口說話了,唯獨張廷玉與徐元夢對視了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憂慮。
不光是張徐二人產生了憂慮,就連怡親王允祥都覺得有些不妥,道:“啟稟皇上,奴才以為這八旗新軍自然是要練的,可是這綠營是否暫緩裁撤......若是貿然裁撤綠營,恐怕會導致天下動蕩......”
大家伙都是讀過史書的,當然明白這雖然裁員是高風險的事情,像當年大明王朝驛卒李自成丟了工作之后,很快就干上了造反這個職業,最終導致大明王朝被徹底滅亡,才給滿洲撿去了一個大桃子。
不過平郡王納爾蘇卻跳了出來,他負責編練八旗新軍,自然樂于見到綠營被裁撤,當下便高聲道:“啟稟皇上,奴才以為綠營裁撤實乃善舉。畢竟這新軍編練需要消耗的銀兩,實在是不一般——”
“大清若要編練十萬八旗新軍,光是洋槍就需要十萬條,每條合銀兩三十五兩白銀,十萬條便是三百五十萬兩,不過想要造出這十萬條洋槍,咱們現如今的槍坊可不夠,需得擴建和招募人手,大概前面需要六百萬兩白銀,每年還需要一百萬兩白銀來維持......至于火炮一項,按照這個算法也需要八百萬兩銀子,這二者加起來,前面光是白銀都要一千四百萬兩.....就這還不算軍餉、軍衣還有后勤輜重,若是加起來,恐怕不會低于三千萬兩!”
三千萬兩白銀,絕不是一個可以等閑視之的數字,就好比去年大清一年的歲入也才三千萬兩白銀,這還是建立在江南在手的前提下,如今沒了江南的銀錢,怕是腰斬一半都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用什么去承擔目前的三千萬兩?
當然,納爾蘇這個算法是有很大的問題的,就好像現在的復漢軍也是養了十萬軍,可是只用了七百五十萬兩,后面的費用更是每年只需要三百萬到四百萬兩左右,這其中的原因除了軍功田制度以外,還有便是雙方的行政效率和廉潔程度了。
就好比復漢軍的燧發火槍,在改進之前只需要白銀七兩,后來雖然經過了升級,變成了漢陽造火槍,性能和穩定性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可是銀錢費用卻只是提升到了十五兩左右,等到大規模投產后,更是能夠降低到十二兩到十三兩。
而大清三十五兩的火繩槍其中有多少水分,也就不言而喻了,不過好在這種新式的火槍是由西洋人做了背書的,雍正也去親自觀看過的,因此心里還算比較放心,可若是他知道復漢軍這邊火槍的質量和造價時,怕是要氣吐血來。
說到了錢的事以后,大伙也就不再言語了,這個時候要是編練新軍,那么舊軍肯定是要砍的,否則就算把整個大清朝刮個底掉,也負擔不了這么多的開銷。
張廷玉心知雍正已經下定了決心,當下也就不再堅持,嘆口氣道:“綠營糧餉原本也不高,如今大清的綠營前番已經折損了二十多萬人,如今不過只剩下了三十多萬人罷了。這三十萬人加起來每年的糧餉不到一千萬兩銀子。”
說起來,綠營的待遇是真心差到極點,馬兵一個月給二兩銀子,戰兵每月給一兩五錢,守兵每個月一兩銀子,關鍵是這是順治初年制定的糧餉標準,之后便一直沒變過,康熙年間的時候由于米價低廉,倒也能維持家庭生活,可是如今都什么光景了?
沒了江南和湖廣的米糧,糧價眼看著要沖到四兩一石的水平了,別說養活家人,就算是養活自己也不夠了。
然而就這么點牙縫里的錢,雍正此時也不想放過了,他輕輕點頭道:“綠營戰力羸弱,實不堪戰,徒耗糧餉,南方綠營暫且不動,北方綠營可緩緩裁撤之。”
“當然,節流還不夠,大清還需得開源,方能籌集到足夠的銀錢.....”
雍正沉吟了一番,卻是重新看向了列位大臣,當然最主要是看向了張廷玉,畢竟誰讓張廷玉是戶部尚書呢?
其實說起來怎么弄錢,其實法子并不是沒有,大清缺錢可不等于天下缺錢,至少這攤牌和捐納還沒有開始呢.......無非就是誰來開這個口的問題,當然,開口的那個人,將來也是背黑鍋的絕佳選擇了。
“奴才以為,或可勸商捐納.......另外可以加征三餉......或可一解危局。”張廷玉跪在地上,冷靜說道。
這兩個法子其實也是很常見的招數,無非就是朝兩撥人要錢罷了,捐納是找大商人捐款,而加征三餉自然便是找農民要錢了,特別是加征三餉,其實就是重新把明末的政策給撿起來,把上面的灰塵吹一吹又重新拿來用了。
何為三餉?即遼餉、剿餉與練餉,都是明末時朝廷飲鴆止渴的舉措,其中遼餉加派是為后金入侵,遼東戰事緊急,軍餉不足而起;剿餉是為鎮壓農民起義籌措軍費;練餉為鎮壓農民起義練兵所用,在民間又被稱為三大征。
在滿洲入關后,攝政王多爾袞深知三餉之弊,聲稱:“前朝弊政,厲民最甚者莫如加派遼餉,以致民窮盜起,而復加剿餉,再為各邊抽練,而復加練餉。惟此三餉,數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遠者二十余年,近者十余年,天下嗷嗷,朝不及夕。”而后便將三餉給廢除了。
不過后來到了順治年間,大清也沒有執行廢除三餉的政策,依然是沿征未改,其中特別是遼餉中的九厘銀,不久即被編入《賦役全書》,作為田賦的正額予以征收,也就是說一直到今天,這個遼餉都是沒有停過的。
雍正當然知道三餉的弊端,這個時候若是再加征,恐怕真的會逼得烽煙四起了,因此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商人的錢好要一些,當即便否了加三餉的提議,而是同意了找商人捐納。
可是問題又來了,大清的商人雖然都是肥豬,可是不代表他們腦子笨啊,這個時候要是找他們刮油,都跑到復漢軍那邊了咋辦?
張廷玉可是知道的,自從復漢軍的江南工商總會成立后,不少北方的商人都跑到江南去了,這可不是因為他們心懷漢人,還不是因為江南對商人不苛刻,若是朝廷這個時候,再打開捐納,估計剩下那些商人也怕是要跑路了。
“奴才以為,或許可以開礦禁還有開發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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