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時代 356、獨辟蹊徑
說得興起的院長在老童的慫恿下,也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讓萬長生帶路去大美培訓校看看。
路面上的辦公區,像時裝店、影樓多過于學校機構。
蜀川美術學院院長走進去,哪怕沒有大張旗鼓的介紹,從前臺后面沖出來的許大媽差點沒哭出來,使勁握住院長的手不放。
也許從關閉的附中離開,再到現在重新被重視。
個中滋味,只有這位前附中行政阿姨,心里才明白。
這也引得辦公區的學生家長們紛紛側目。
老童那種灑脫的派頭,一件對襟唐衫加厚底布鞋,哪怕尋常平頭也透出藝術家的氣質。
院長多年來大畫家的名頭更是舉手投足都不一樣。
藝術家領導的氣質。
等聽到悄悄順墻根溜走的大美社成員耳語這就是美院院長,家長們恐怕只剩下掏錢的沖動了。
這簡直就是官辦的感覺。
好在萬長生只是簡單介紹下,甚至連二樓辦公區都沒有帶著去,更沒到自己辦公室坐坐。
對美院學生來說,多么難得跟院領導熟絡的機會。
萬長生不需要。
最難得的是,大美社的成員們也覺得理所當然,喜笑顏開的擠在二樓忙碌。
說今天這算是曠課被院長逮住了。
院長出來再看看巨大的豎向十來米高細長招牌,往下走的時候居然說:“太商業味了吧,我早就在馬路上坐車經過時候看見這牌子,怎么都不相信這下面白色的是辦公室……”
萬長生則居然回應:“虛虛實實嘛!”
院長很嫌棄的嘁。
說到底他根子上還是個畫家。
而氣勢恢宏的教室倉庫,別人看來涂鴉多驚艷,但內行看來就有種工廠的感覺。
這又是院長很不喜歡的:“搞得跟流水線一樣!”
萬長生不恭:“您給我巨大的地盤,我也能搞得很松散不像流水線,但現在我就是想用有限的成本盡可能帶更多學生,省下來的錢拿去做青少兒培訓,我也很不想藝考培訓搞成這種批發流水線,但這就是現狀,發牢騷抱怨是沒用的,先借著這個局面我才能種樹,慢慢的總會一點點改變。”
老童據說竟然是跟院長一個寢室的大學室友,怪不得不當系主任還能做長老,說話也沒那么拘束:“我們罵了多少年,實際上做出的改變呢?我說還不如萬長生。”
萬長生這時候就謙虛:“不是我,是時代恰好走到這個時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這么想了都做不到,那時候沒這么多家長意識到學美術有前途,更不會考慮孩子是不是有藝術天賦,恰逢盛世,對吧。”
院長摸煙出來抖給老童,順便也示意下萬長生,遠遠看見的陸濤都要哭了,當學生能得院長發支煙?
萬長生一本正經:“哦,謝謝,我不抽,走這邊吧……”
院長還拉著老童在外面抽完再進去:“這幾根柱頭畫得還有點意思,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搞附中。”
老童看眼萬長生揭發:“這小屁孩當面反對!”
院長也看看說:“他當然想自由自在,賺得又多!但是萬長生,你能一輩子都當這個培訓校的校長?再退一萬步說,你退休了,這里還能這樣?”
萬長生啼笑皆非:“您這思路……十年,二十年以后,藝考市場怎么樣還不知道呢,反正當前我覺得搞什么附中,沒多大意義,市場檢驗才是唯一標準,這話是怎么說來著?”
老童差點拿煙頭彈他:“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現在是市場化自由檢驗經濟,不懂就別瞎說,咦?老樊還在你這邊畫啊,他都畫了一兩個月吧?”
萬長生也撇嘴小聲:“我準備收他伙食費。”
院長走進上千藝考生的場景里面,肯定還是有點震撼的,這是他未來的學生,萬長生等于是在幫他帶預科班,可這環境確實又擠得要命。
根本沒有藝術學習的洋洋灑灑品位。
所以他這臉色就比較嚴峻。
老實說,一直畫鄉土題材的院長本來就長得嚴肅,這下發現他的助教們有點噤若寒蟬的對萬長生偷偷做鬼臉。
藝考生們則如同雨中漣漪,從一個個點散開傳播這是誰的話語,然后此起彼伏的驚嘆。
更興奮自己來對了地方。
老童無所謂,跟在后面小聲問萬長生:“今年還請那個金牌導師不?”
萬長生笑:“要啊,不過就是以前那樣兩三天一組的單獨請,不是滿鋪了,因為我們這幫助教跟著學得也差不多了,再帶個一兩年絕對能取而代之。”
老童點點頭,故意走快點,帶著院長爬上樓梯引到老樊那邊去,結果同為油畫家的院長,只遠遠看眼老樊的豎立光影,就轉身順著小教室又開始觀察。
這就是有雕塑教室,舞美教室,國畫教室的分類了。
泥塑教室是最受歡迎的,四五十個對雕塑有興趣的藝考生,有空都會在泥塑教室做點東西,萬長生、馬振宇甚至郭槐生有時候過來看見也會指點下,不求能做到什么樣,先了解泥塑的基本知識,反過來立體的雕塑做過了,素描也會有提高,對立體感體會更深刻嘛。
萬長生正在介紹這個,院長卻走進旁邊的教室,之前幾間他都是站在門口看看而已。
這次卻直接走到里面桌邊,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看桌上一張黑白鋼筆畫……
艾米拉正在畫。
他十一歲了,其實有些專業暑假班,已經在接受十二三歲的孩子畫素描色彩,個別天賦較高的孩子真能畫得似模似樣。
但艾米拉從沒被要求畫過素描色彩。
他的個頭看起來也比實際年齡小。
這會兒有點吃力的趴在給十八九歲藝考生設計的桌椅邊,認真的畫。
萬長生探頭看了一眼,也很吃驚!
艾米拉畫的什么呢?
反正萬長生自己絕對畫不出來。
準確的形容下,就是把一包方便面面餅在袋子里面壓碎了,再倒出來一堆,用手指頭慢慢劃拉成牛羊馬的形狀!
所有所有的筆觸,都是好像方便面面屑的那種小圈小短節,又或者就像一堆蚯蚓纏繞在一起的樣子,換個有密集恐懼癥的人來看了,說不定身上會一片雞皮疙瘩。
但偏偏就是這種畫法,不需要明暗,不需要細節,就是糾纏來去湊成千變萬化的形狀。
萬長生覺得像牛羊馬,其實再看看又有點像亂草從中有條小徑,再或者又跟細胞裂變差不多。
反正和外面所有素描色彩的畫法不一樣。
徐朝暉正一臉無奈的坐在旁邊,看見萬長生還想起身,被眼神制止了。
院長卻就那么撐著膝蓋看得聚精會神,好一陣。
老童都吃驚,探頭觀察下這個黑乎乎的小孩,又回頭用眼神詢問萬長生。
萬長生退出來兩步,靠在外面欄桿上介紹了艾米拉的情況:“正好昨天我們那個負責少兒繪畫啟蒙的伙伴在說,說這個孩子有點特殊……其實去年我們就有個藝考生,對對對對,他畫的這種東西我說怎么似曾相識,去年我們有個藝考生就喜歡這么畫,天馬行空的隨心所欲畫著玩,今年考到清美去了,這孩子肯定被她遙控傳授了下,您覺得這個畫法有意思嗎?”
老童笑了:“我不是搞兒童繪畫教育的,但你忘了么,我們被抨擊得最厲害的就是束縛了孩子的想象力,禁錮了創造力,這不就是想象力創造力么?歐洲國家這些年的美術學院招生,最青睞就是這種有自己藝術天賦想法的孩子,但又不是鬼畫桃符……”
院長好像是聽見外面的對話聲,輕手輕腳的退出來:“這就是你在搞的青少兒培訓?”
萬長生老實承認:“還在摸索,爭取最近出教案,有人提醒注意這個孩子……”
他真是這個瞬間,忽然意識到,這也許就是水到渠成的恰逢其時!
從萬長生到老童,再到金牌導師里面的吳老師他們,都明白國內現在的美術教育體系不太對,藝考設置不合理,起碼是比國際上的做法落后很多,還很陳腐。
動不動就是一刀切的素描色彩考試,這樣的應試做法也就只能在國內體系生存,根本沒法走向世界。
所以包括萬長生自己都一直在說,現在的所有做法,是在現行機制下的盡可能折中。
先把錢賺了,再用錢去培養更好更合理的青少兒美術環境。
但環境改變了,又能如何呢?
倒逼體制改革么?
那是最不現實的事情。
所以萬長生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做了再說,盡可能把這個過程做得有錢賺,不管怎么說,把錢賺了再源源不斷的投入改變,量變到質變,總有變化的那天,他甚至都不在乎是不是在自己的生命歲月里面能改變,這恐怕也是千百年來,萬家人習慣了世世代代傳承的耐心。
畢竟國內的任何家長,都不會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這樣的培訓學校來學畫畫,卻不知道未來前途在哪里。
來學的底線要求就是要能考上大學,進而到美術學院,更高要求就是當畫家,賺大錢,最有見識的起碼也是說尊重孩子的愛好選擇,但也要為未來的人生考慮設計。
這就是現實。
沒有家長愿意為了美術教育事業的發展,把孩子拿來做犧牲的。
可顯然艾米拉絕對是個另類!
他不是中國人,他根本就不用在國內的體系里面折騰,以他家的底子,未來這孩子成年以后,很大幾率不是在西亞就是在歐美國家廝混。
所以這孩子不用考慮升學壓力,可以純粹的按照藝術培養,先天興趣的路子來。
如果他能獨辟蹊徑的成才,那不就證明了一條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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