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口頭協議
自從春天登了老許家的門之后，許丹往石門溝子村跑的更勤了，幾乎每周都要去一次，每次去的時候都要大包小包的帶著好多吃的用的東西，惹得左鄰右舍的都齊聲夸贊老春家找了個好兒媳婦，把春書立和張秀麗樂得合不攏嘴。
不但這樣，許丹對春天的照顧也變得無微不至。隔三差五的就會做點好吃的，或炸魚、或炒肉、或蒸上一些肉包子，用飯盒裝了讓林小麗給捎到學校。或者每隔十天半個月的就到學校一次，許丹來了也不逗留，話也不多說，把春天需要換洗的臟衣服打包后就拿走，洗凈后再讓林小麗給捎回來。許丹的這一做法，讓單身宿舍區的男教師們羨慕不已。
每年的四五月份，都是春天忙于美術輔導班學生的報名、考前輔導和模擬考試的階段，天天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懶得跟許丹計較，這些瑣碎的小事索性也就隨了她的興致。再說，春天還不知道該怎樣去拒絕一個女孩子，只怕不經意間會傷害到許丹那顆善良的心。
按照慣例，戶山中學的期中考試應該安排在四月底。
每次考試前的二至三個周，是學校統一安排的復習時間，這段時間也是各學科復習題集中發放的時間，這兩三個周，每一個學生都要在“題海”中無可奈何地漂著，在堆積如山的試卷中埋頭沖刺。
不過，在今年的戶山中學卻出現了件怪事，各級部都已經按照教導處的安排進行了兩天的集中復習了，學生們卻沒有見到幾張復習題，即使有那么個三五張，也還是傳統的蠟紙刻板絲網推印的那種。究其原因是戶山中學里除少數幾個勤快的老師外，大多數老師并沒有按照以前的慣例刻板推印試卷，而是把目光盯在了梁超老師的膠輥印刷上，有這么先進的機器擺在那里，老師們不會傻到跟以前一樣加班加點、沒白沒黑地去刻制蠟板和推印試卷。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奇怪，期中考試總復習的號角已經吹響，老師們卻沒有接到教導處下發的去梁超老師那里膠印試卷的通知。有些沉不住氣的老師就三番五次地催促各級部主任，讓他們把情況反映到教導處。教導主任孫成章面對各級部主任的詰問，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這件事情他早就已經跟校長趙志強反映過，可一直沒有得到趙志強的回復。雖然復習題的印刷屬教導處工作范疇，但孫成章不敢擅自做主，畢竟牽扯到學生收費和梁超老師的經濟利益，處理不好就會惹禍上身。
比老師們感到更奇怪和更困惑的是梁超夫婦，從新學期開學到現在，除了春天過來膠印過兩次校報以外，再也沒有一單生意上門。本想在期中考試總復習中大干一場、大賺一筆的梁超夫婦，卻只能天天傻傻地在印刷室無望地坐等。
梁超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投資兩萬多塊錢買回來一堆只能看不能用的廢鐵，說梁超不心急那是假的。無奈之下，梁超只好去教導處找孫成章請教。面對著一臉苦瓜相，垂頭喪氣的梁超，孫成章沒有吱聲，神態詭異地用手指指了指趙志強辦公室的方向。梁超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事情的根源在哪里了，也怪他一時大意，以為自己買回這么一臺先進的機器，生意就會爭先恐后地進門，看來，在戶山鎮教育系統做任何事情，只要沒有教委主任兼中學校長趙志強的批準和首肯，所有的行動和計劃都是無效的。
找打癥結所在的梁超對孫成章千恩萬謝，孫成章笑著擺擺手。孫成章在人際交往上一直抱著一種與人為善的思想，不管是誰，能幫一把的盡量幫一把。尤其是像梁超這種“半公半農”的家庭，靠梁超每月二百多元的工資要養活全家老少五六口人，也委實不易。
晚上，梁超拎上兩瓶好酒，再次去了趙志強的家。
趙志強剛剛吃過晚飯，正在客廳里悠閑地看著電視新聞喝茶水。看到梁超拎酒上門，趙志強會心地一笑。
對于梁超登門的原因，趙志強自然是心知肚明。對梁超的精明，趙志強有所領教，別的方面不說，單是梁超借巨款購買膠輥印刷機的做法，就讓趙志強對梁超佩服得五體投地。這里面不單單是兩萬塊錢的事情，還有梁超獨到的經營眼光和魄力。
梁超的印刷工作室開業之后，趙志強曾經利用去縣城開會的時機悄悄地對試卷印刷行業的收益和前景做過調查，還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趙志強沒想到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生意，竟然能帶來這么多的利潤和收益。不用說別的地方，就是戶山中學一家學校，如果按照往年學生復習題的印刷數額，梁超一年就可收回購買印刷設備的成本。如果再加上戶山鎮的各個村級小學呢？這一年下來的收益可就是個天文數字了。
趙志強有些恨自己沒有梁超那獨到的經濟眼光，如果自己早在梁超購買膠印機之前就發現試卷印刷行業的利潤，那這種生意還會落到梁超的手里嗎？王小芳也就不用辛辛苦苦地在縣城搞小百貨生意了，買上一套印刷機器，雇上兩個工人，就憑自己在戶縣教育系統的關系，那自己和王小芳還不得賺個盆滿缽滿？
現在，面對著這么一塊肥美的大蛋糕，趙志強的心變得蠢蠢欲動起來，他不想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讓梁超把大把的金錢收入囊中。盡管教導主任孫成章和各級部主任三番五次地向趙志強請示膠印學生復習題的事情，但趙志強寧肯戶山中學在這次的期中考試中全軍覆沒，也不肯就這件事情輕易表態，他在坐等梁超上門。趙志強心里清楚，面對著大把的欠款，梁超絕對呆不住。
果不然，按耐不住的梁超終于登門了。
“趙校長，”把拎來的酒放到了茶幾上，梁超略一寒暄就直奔主題，“我想承攬咱們學校學生復習題的印刷業務，還請校長批準和支持···”
“呵呵，好說，好說，”趙志強掃了一眼擺在桌上價值不菲的酒，打了一個哈哈，隨即話鋒一轉，“只是不知道梁老師的收費標準是多少？”
“這個···”梁超略一沉吟，其實他早就知道趙志強會有此一問，也早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咱們戶縣地區現在每張試卷的通行價格是一毛錢，我想也參照這個標準收費，畢竟機器的耗損和紙張油墨、人工等費用都要均攤在每張試卷里，這樣算下去也沒多少利潤可賺···呵呵。”梁超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解釋。
“是嗎？”趙志強冷眼看著梁超，“我怎么聽縣城幾家學校的校長說，他們膠印的試卷是按照每張八分錢的標準結算呢？”
“嘿嘿，我正要跟您匯報這個問題呢，”梁超一聽就知道趙志強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張試卷就想吃兩分錢的回扣，這他媽的也忒狠點了吧？可心里罵歸心里罵，梁超的臉上依然帶著謙恭的笑，“很多印刷商都是按照印刷數量按比例給學校領導回扣的，一般是一張試卷一分錢，兩分錢是不是有點···”
梁超說到這里支吾著沒有繼續說下去，一邊悄悄地觀察著趙志強的表情。
“哈哈，你這個老梁啊，”看到梁超一點就透，趙志強心情立馬大好，“咱們都是多年的同事，我哪會干這么缺德的事情？再說了，你老婆又沒有工作，靠你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家老小也確實不易，這價格的事情嘛，好說好商量···”
在梁超小心翼翼地討價還價和步步為營的堅持下，最后趙志強和梁超達成了每膠印一張試卷梁超收費一毛、回扣趙志強一分錢的口頭協議。考慮到部分學區小學班級學生數額較少，一次也印刷不了幾十張試卷，趙志強還善解人意地給梁超制定了低于一百張試卷，每張收費兩毛錢的標準，這意外的收獲讓梁超大喜過望。
從趙志強家告辭出來，梁超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印刷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暗罵趙志強的心黑。
第二天，趙志強就讓教導主任孫成章向各級部下發了去梁超印刷室印刷學生復習題的通知，并在通知中鼓勵老師多出題、出好題，向時間要效益，向訓練要成績。
與此同時，趙志強讓教委辦給轄區各學區小學下發通知，號召各學區小學到梁超印刷室印刷學生復習題和試卷。
于是，戶山鎮教育系統的老師們紛紛聞風而動，一時間，來自戶山中學和戶山鎮四面八方各學區小學的一張張手寫試卷，如雪花般飛落到梁超的油印室。
梁超夫婦加班加點，不分白天和黑夜地在油印室忙碌著，有時忙的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耳聽著膠印機那清脆的“咔嚓”聲，梁超心里就有一種偷偷“數錢”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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