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不歡而散
1月4日，下午放學前，春天突然接到了教導主任王一川的電話。
“小春啊，在忙啥呢？”電話聽筒里傳來王一川和藹可親的聲音。
“沒什么可忙的，正等著放學的鈴聲呢！”春天不知道王一川找自己有什么事，只好打了個哈哈，“王老師有啥指示嗎？”
“呵呵，對你春主任和春大委員來說，我哪敢下什么指示啊！”王一川嘴上說的客氣，可話語里分明有一絲嘲諷和調侃的味道。
春天不是傻子，也已經習慣了王一川這種冷嘲熱諷和陰陽怪氣的腔調。
“那還不一樣是在您主任和書記大人的英明領導之下嗎？”春天也跟王一川開起了玩笑，“王老師，如果沒事的話我掛了啊，放學前我還要到班級里去看一看···”
春天知道王一川不會沒事找自己閑聊，可也不想聽他的這些無聊的廢話，就作勢要掛掉電話。
果然，王一川急了：“別介，我還有事呢！”
“請王主任指示！”春天故意一本正經地對著話筒一字一句地說著。
“這樣啊，咱們晚上一起聚一聚，就在龍泉酒家，包間我已經訂好了，放學后就過去···”說完，王一川也不管春天答不答應，就掛掉了電話。
拿著話筒發了一會兒愣，春天想了老半天也沒搞懂王一川的意圖。
春天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去吧？就怕“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到最后搞個不歡而散。不去吧？王一川親自打電話來請，不去怕是會失禮，反而讓王一川抓住了不是。
思前想后，春天還是決定去看一看，只要王一川不是糾結自己兼任團委組織委員和團費收繳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好說。
放學后，春天故意在辦公室里磨蹭了一會兒，估計王一川他們差不多已經去了酒店，這才不緊不慢地往“龍泉酒家”趕去。
到了酒店，萬老板看見春天進門，趕緊從吧臺后跑出來迎接。
因為有春書武的關系，萬老板對春天一直是照顧有加。如果是春天個人請客，萬老板都會囑咐給春天的酒桌加量、減價。現在又有了劉三的關照，萬老板對春天自然更加小心，劉三可是個讓人惹不起的主。每每想到被劉三砸店的事情，萬老板還是會心有余悸。
萬老板親自引導者春天去了王一川定的大包間，春天推開門走了進去。
包間內烏煙瘴氣，王一川坐在主位，七八個人團團圍坐在王一川的周圍，打打鬧鬧、吹牛抽煙，嘈雜吵鬧的聲音讓春天不禁皺了皺眉頭。
看到春天進了門，王一川站起身招呼，讓春天坐到他的右手邊。王一川的左手邊坐的是李澤，春天一看連忙推辭。按照戶山地區的宴席習俗，主位的右手邊是第一貴賓，左手邊是第二貴賓。現在，王一川讓春天坐在他右手邊的主賓位置，春天豈敢接受？
謙讓再三，春天還是把李澤請到了王一川右手邊，他坐了王一川的左手邊。
坐下后，春天點上一支王一川遞過來的香煙，仔細地打量著參加宴席的人員。
李澤，是王一川在校委會的同盟。
李剛和王志剛，是王一川手下的“兩大金剛”。
剩下的六個人，有四個是班主任，有兩個是教研組長。
難道說這就是王一川私底下的聯盟？春天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以前只知道李澤、李剛和王志剛是王一川的人，現在這個小團體集體現身，王一川這是意欲何為呢？是在向自己展示實力？還是要拉自己入伙？難道王一川就不怕自己把今天的事情說給趙志強聽？想到入伙，春天暗自搖了搖頭，記起了四叔春書家對自己的告誡。戶山中學目前這種局勢，保持中立是最好的，即使是手握生殺大權校長趙志強，春天也不想跟他過于親近。
“小春，打量啥呢？”王一川吐了一口煙氣，笑嘻嘻地問，“你又不是不認識這些人，在想什么呢？”
說著，王一川瞇縫著眼睛盯著春天看，試圖從春天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心思。
其實，王一川今天擺這么大的陣勢，就是為了向春天示威的。這幾個人只是王一川小團體的核心人物，外圍的還有四五個，做墻頭草和隨風倒的也還有幾個。這些人說起來都算是學校的骨干，加起來不能不說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如果王一川振臂一呼給趙志強出點難題或鬧點事，還真的是挺簡單的事情。
不過，王一川還有一塊心病，自感在校委會的力量單薄，除了李澤外沒人能幫他，王一川也一直盤算著在校委會再找一個同盟。而校委會里的馮術和宋秀文看的只是眼前利益，眼睛盯的永遠是執政者，一切唯領導為上，這種人根本指望不上。孫成章是柳旭偉式的人物，一身正氣，想跟他結盟？想都不用想。剩下的就只有春天了，也是王一川最有可能爭取到的人。但春天是趙志強提拔起來的，盡管看起來春天跟趙志強走的并不親近，可是王一川依然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王一川需要摸清春天的底細，才好確定下一步的行動戰略。如果真的能把春天爭取過來，那王一川在校委會跟趙志強在有些議題上還是可以拼一拼的。
“嘿嘿，王老師，”春天嘿嘿一笑，“我在看這些人里面有哪幾個人是喝酒我不敢惹的主兒，待會兒拼酒的時候躲著他們遠一點···”
春天看到了王一川探尋的目光，靈機一動把話題扯到了酒上。
“你這個小春啊，放心吧，這些人都喝不過你的···哈哈。”王一川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春天的肩頭。
“哪有啊，李剛的白酒我喝不過，王志剛喝啤酒就像喝水，我這小肚子兩瓶啤酒就能撐破···嘿嘿。”春天一本正經地對王一川說，好像他剛剛很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
十幾分鐘后酒菜上齊了。菜很豐盛，酒也不錯，春天大約估摸一下，今晚的花費至少要在三百元以上。
春天不由又想起了他交給王一川的那八百多元團費，不會就這么被王一川喝幾頓酒給糟蹋了吧？
客到、菜齊，王一川端起了酒杯做開席講話。
“各位，今天把大家伙請來，就是想在學期結束之際、放寒假之前湊在一起樂呵樂呵。弟兄們這半年來跟著我鞍前馬后的也不容易，我王一川也不是忘本之人。大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王一川有發達的那一天，不會忘了眾位兄弟···還有，今天請春主任過來，一是跟大家一起聯絡一下感情，二是前些日子春主任幫忙收了團費，我要表示一下感謝！既然坐到了一起，那就都是自己人，誰也不用客氣，放開了肚皮喝！來，我先敬大家一杯！”王一川說完，跟春天和李澤各碰了一下杯子，一仰脖子一兩白酒就下了肚。
其他人不管是白酒還是啤酒，紛紛干了。春天猶豫了一會，也只好干了杯。
王一川剛剛的講話，春天也聽明白了。一是對他圈子里人的承諾和感謝，二就是對自己的點化，提醒自己要跟他王一川靠攏，但還不能往他的盤子里伸手。春天苦笑了一下，趙志強指定自己收取的團費，到了王一川的嘴里變成了幫忙。不過這樣也好，王一川給自己劃了一道杠，那自己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不就成了？互不侵犯，你總不能沒事找事吧？
想到這里，春天的心里倒坦然起來。不就是喝酒嗎？誰怕誰啊？
王一川開了席，接下來的酒桌可就熱鬧了。眾人依照和王一川的親疏程度，紛紛舉杯頻頻向王一川、李澤和春天敬酒，敬酒人的第一句話一般都是向王一川表忠心。王一川面帶微笑坐在主位上，看起來很是受用。春天坐在一旁，耳聽著那些獻媚爭寵的肉麻話語，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春天很難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口中說出來的，一時間，春天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酒桌上除了李澤和王一川年齡稍微大一點外，其他人的年齡基本上跟春天差不多，個個都是拼酒的好手，尤其是李剛和王志剛兩個人，可能是喝酒前得到了王一川的什么指示，死纏著春天不放，兩個人輪番對著春天勸酒。既然已經弄明白了王一川擺酒的意圖，春天也就索性放開肚皮跟他們喝起來，對敬酒來者不拒，還要插空主動跟王一川和李澤碰兩杯。
宴席進行到*的時候，酒店的萬老板左手執杯，右手攥著一瓶啤酒，笑吟吟地推門走了進來。
酒桌上的人都明白這是飯店老板的慣例，碰到相熟的或者位高權重的客人，飯店老板都是要出面敬上一杯酒或者送上一個下酒菜。一來是為了表示對客人的敬意，二來也是為了拉回頭客。
“嘿嘿，各位領導和老師，老萬來給大家敬酒。”萬老板側立桌邊給他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啤酒，“我敬三杯酒，表示一下我的心意。第一杯歡迎各位領導和老師的光臨！”
萬老板說完抬手就喝了一杯，眾人紛紛跟上，啤酒喝一杯，白酒隨意抿了一口。
“第二杯，我敬春主任，感謝春兄弟對小店的照顧，嘿嘿。”萬老板倒了第二杯酒，恭敬地走過去彎下腰跟春天碰杯。
春天沒想到萬老板會在這個場合單獨敬自己，連忙站起身跟萬老板客氣了幾句，兩個人一起把酒喝了。
“春主任，我剛剛看了你們的菜單，里面沒有你最喜歡吃的紅燒野兔肉，我已經讓后廚給燉上了，這個菜算是我送給各位老師的···呵呵。”萬老板說著，倒上了第三杯酒，“感謝各位照顧小店的生意，謝謝！”
說完，萬老板把第三杯酒喝了下去，舉著空杯點頭示意了一下之后就微笑著退出了包間，也不管桌上這些人的酒喝還是沒喝。
直到萬老板的第三杯酒敬完，好多人才回過味來，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冷了。大家都明白，王一川才是今天宴席的正主，都搞不懂萬老板為何把目標對準了春天，而且對春天還是那么恭敬，竟然還送了一個春天最愛吃的紅燒野兔肉？萬老板今晚的敬酒好像是專門為春天而來，這確實是落了王一川的面子。論職位，王一川最高。論年齡，王一川只比李澤小。論身份，王一川還是春天的老師。更何況，這頓酒席還是王一川結賬。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也輪不到春天出頭。
萬老板的第三杯酒大家都沒喝，一桌人都愣愣地看著王一川。
王一川面沉似水，環視桌面一圈，然后端起酒杯跟春天單獨碰了一下，冷冷地說：“春主任，謝謝啊！讓大家伙跟著你沾光有吃紅燒兔子肉的口福···”
說完，王一川把剩下的大半杯白酒一口喝了下去。
春天尷尬地舉起杯，跟桌上的人示意了一下也一口干了。
服務員恰好這個時候把紅燒兔肉給端上來了，王一川招呼服務員把兔肉擺在了春天的面前。
“春主任，動筷子吧？”王一川用手指點著春天面前的那一盤兔肉，皮笑肉不笑地說。
春天看出了王一川的不滿，萬老板整的這個事兒也確實出乎春天的意料之外。一時間，春天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回應王一川的話，場面一時有些難堪。
“來來來，喝酒吃兔子肉···”李澤看出了王一川的故意刁難和春天的為難，連忙舉起酒杯打圓場。其他幾個人一看有人帶頭，便紛紛舉杯伸筷子，幾分鐘功夫一盤兔肉所剩無幾。有好吃的東西，誰不想捷足先登？
一盤紅燒兔肉，王一川沒伸筷子，春天也一口沒吃。
接下來的酒席變得索然無味，王一川提不起精神，春天也沒了興致。
八點多鐘的時候，王一川便提前宣布了酒席的結束。好好的一頓佳宴，因為一個小小的“兔肉風波”不歡而散。
回學校的路上，春天又想起了四叔春書家對他所說的“功高不能蓋主”的告誡，雖然說的事情不同，但意義卻相通。
今天晚上萬老板的一個小插曲讓春天搶了王一川的風光，春天的謙和和友善到酒席結束也沒能讓王一川消除心理上對他的抵觸。今晚的這個小變故，也教會了春天在今后的人生路上該怎樣去低調做人和謹慎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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