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杏壇 第十二章 改變主意
送走春天之后，馮術吃過早飯一個人趿拉著拖鞋出了家門，無聊地家屬院內遛達了一會兒，轉了一圈也沒見著一個人影。
戶山中學大院里的住戶雖然不少，可這個時間點大家不是在吃早飯就是在做早飯，很少有人會這么早出門。假期是老師們最輕松，也是最舒服的時候，整個暑假，大院里的老師們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就是湊在一起喝茶、侃大山、喝大酒，或者是通宵打牌。清晨是一天中最涼爽、最舒適的時刻，還沉浸在美夢中的那些老師們不會舍得早起浪費掉這大好的時光。
太陽剛剛爬上樹梢，天還不是太熱，樹上的知了就扯開嗓子開始沒玩沒了地叫了起來。
馮術心里本來就煩，聽到知了的叫聲心里感到更煩。
馮術抬起腿踹了身邊的法桐樹一腳，樹梢的知了受到了驚嚇，發出一聲聲尖叫，灑下一泡泡尿，一個個撲啦啦飛走了。
走過家屬院的墻角，馮術探頭向教委辦公室方向看了過去。
教委辦主任辦公室的門竟然是開著的，這一發現令馮術心頭一陣竊喜，馮術猜想肯定是趙志強在里面，這應該是個難得的獨自接近趙志強的好機會。
馮術躡手躡腳地朝教委辦走過去，腳步輕輕地，好像生怕驚擾路邊樹梢上拼命嘶叫的知了。
從辦公室的窗戶望進去，趙志強一個人趴在辦公桌前在寫著什么。
馮術平靜了一下心情，整了整身上的短袖襯衣，面帶微笑地在趙志強辦公室門前站定，輕輕地敲了敲門。
“趙主任，這么早啊···”馮術敲門后笑著跟趙志強打招呼，微曲著身體，一臉的諂笑。
聽見敲門聲，趙志強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馮術，也是呵呵一笑：“哦，是馮主任啊，你起的也挺早嘛···快進來坐！”
聽到趙志強的招呼，馮術趕緊在門前水泥地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土，然后輕手輕腳走進了辦公室。
“趙主任，請抽煙，”一進門，馮術趕緊掏出衣兜里的精裝“泰山”香煙，抽出一支雙手給趙志強遞了過去。
趙志強伸手接過，橫在眼前看了看煙的牌子，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馮主任，你抽煙的檔次不低啊，這一條‘泰山’煙差不多要抵得上你一個月的工資了吧”
“哪里···這是一朋友送的，我自己哪會買得起？”馮術臉上一紅，忙笑呵呵地解釋。
其實，馮術兜里揣的“泰山”香煙是今年初三學生升學報志愿的時候，一位學生家長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爭取小中專名額而專門送來的禮物。當時人家給了兩條，說好讓馮術轉交給趙志強一條，馮術當時答應了，可過后思量再三，馮術最終還是沒舍得送給趙志強，心想反正這種事趙志強也不一定會知道。
這種高檔煙馮術平時也舍不得抽，只有出門會客或者家里來重要客人時才拿出來顯擺一下裝裝門面。
“但愿趙志強不知道這個事情···”馮術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事情會是現在這個局面，當時就應該把香煙送過去，興許在趙志強那里還能留個好印象。
“哦···”趙志強根本就不知道家長送香煙的事情，所以也就懶得去跟馮術計較和糾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對了，馮主任，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趙志強眼睛一直盯著桌面上攤開的筆記本，慢吞吞地開了口。
聽趙志強說找自己有事，馮術心里不由暗自一喜。
趙志強一上任就找自己談事情，這說明什么？這表明自己在趙志強的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今年初三級部升學成績還算不錯，趙志強會不會是要表揚自己或者給自己加擔子？馮術心里正美滋滋地想著，嘴上卻忙不遲迭地應著：“趙主任，有什么指示您請講！”
“是這樣啊，今天你抽空把初三級部的現金賬和流水賬給理順一下，明天拿過來我看看···再不管，你們各部門都快成獨立小王國啦！”趙志強盯了馮術一眼，呵呵一笑。
盡管趙志強說這話的時候是滿臉的微笑，但在馮術聽來卻有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涼意。
馮術心頭不由得一緊，看來先前的猜測沒有錯，趙志強真的要對自己下手了，查小金庫的賬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小金庫里其他的單據都好交代，劉文化私下里報銷的那些單子怎么辦？該怎樣跟趙志強解釋？這些錢可不是個小數目，這兩年加起來至少得有兩三千元！
“趙主任您開玩笑呢！學校里的一切還不都是在您的運籌帷幄之下？誰敢稱獨立王國？”馮術嘿嘿一笑，舔著笑臉對趙志強說，“初三級部的賬目您放心，一切開銷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除了教師加班費、獎金和節日禮品費用以外，從來沒有亂花一分錢！您隨時可以檢查···”
看著馮術拍著胸脯啪啪作響，一臉忠厚無私的樣子，趙志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實，對于下邊各部門的小貓膩，趙志強心知肚明。
對于戶山中學各部門的小金庫，趙志強自上任以來一直沿襲著劉文化主政戶山中學時的那套路子。
劉文化主政時的政策是各部門各自建立收支流水帳和現金賬，由部門負責人掌控。收費需要報校長室審批，200元以上的支出需要校長簽字審批，小筆支出各部門負責人自己決定。這個政策看起來很松垮，但劉文化并沒有吃虧。各部門負責人都是劉文化的心腹，逢年過節像比賽一樣從小金庫里拿錢買東西給劉文化送禮。所以，各部門小金庫里的錢財大部分都進了劉文化的腰包。
趙志強接任中學校長以后，曾經考慮過要改變學校小金庫的政策。可權衡再三，趙志強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對各部門的收支只是做個大體的了解，對各部門小金庫的花費和支出情況，趙志強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趙志強之所以要這么做，這里面有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趙志強考慮到自己剛剛接任戶山中學校長，而學校各部門的負責人大都是劉文化的心腹，劉文化還在教委辦虎視眈眈地遙控指揮，弄不好怕把自己給裝進去。
二是趙志強也知道，“要想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喂點草”，當官不能落點兒好處，各部門負責人憑啥給你賣力？所以，各科室的負責人偷偷摸摸地花點兒小錢，這事也不足為奇，就是趙志強自己在城關中學做教導主任時也這么干過。
所以，每次三個級部主任聯合找趙志強申請收取級部費的時候，只要不是太出格，趙志強也就假裝視而不見。
動小金庫就是侵害了各部門負責人的利益，搞不好就會犯眾怒，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趙志強暫時不會干。所以，盡管各部門小金庫里的錢財趙志強得不到多少，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有動。
趙志強在臥薪嘗膽，等待時機。現在機會來了，整個戶山鎮的教育都是他趙志強的天下，做啥事還不是得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趙志強現在是信心滿滿，決意打造屬于自己的戶山趙氏教育體系。
趙志強早已盤算好，第一個要開刀的就是戶山中學負責初三級部的馮術和后勤工作的宋秀文。這兩個人是百分百的劉文化心腹，仗著有劉文化撐腰，平日里或哼哼哈哈或陽奉陰違，趙志強一直是如魚梗在喉，不吐難以為快。
本來，今天趙志強就打算分別找他們兩個人談話，沒想到馮術一大早就送上門來了。
“馮主任，”趙志強笑嘻嘻地點燃一支煙對馮術說，“對今后的工作有沒有什么想法？”
看著趙志強胖乎乎的笑臉，馮術心中一凜。
馮術明白，領導找下屬談工作和想法，一般就是兩種結果，一是提拔，一是下放。現在這種情況，提拔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趙志強要調整自己的位置，搞不好就會一棍子把自己打回原形，甚至于驅逐出戶山中學，隨便下放到哪一家村級小學做一名普通教師了事。
這些事情，趙志強現在完全有能力可以做到。可是，對馮術來說，這種結果卻比殺了他都難受。
“嘿嘿，趙主任，這不是這幾天忙著給劉主任搬家，還沒顧得上考慮工作的事。再說，開學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嘛···”馮術因為心里著急，順口就把劉文化給搬了出來。
順嘴搬出了劉文化之后，馮術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怎么？馮主任是不是牙疼？”聽到馮術搬出了劉文化，趙志強冷冷一笑，緊緊地盯著馮術，目光中透出一絲冷淡和不屑。
以前馮術和宋秀文跟趙志強斗智斗勇的時候，也曾多次搬出過劉文化救急。那時趙志強初來乍到，立足未穩，不敢跟劉文化正面爭斗，也就飲氣吞聲地放過他們幾次。
趙志強也正是在跟馮術和宋秀文等人爭斗的過程中跟劉文化結下了仇怨，雖然兩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客客氣氣，其實趙志強內心里恨透了劉文化。
“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些話趙志強都曾經放在心頭當過座右銘。
現在機會來了，趙志強豈能輕易放過？
此時的馮術就像斗敗的公雞，耷拉著頭坐在那里，可憐兮兮地望著趙志強。
趙志強則像與猛獸戰斗取得勝利的角斗士一樣，站起來雙手掐著粗壯的腰部，以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俯看著馮術，在心里品味著成功者的興奮和快感。
“不是···趙主任，我的意思是這些天沒顧得上考慮，等考慮好后我立馬跟你匯報···”馮術結結巴巴地辯解著。
“既然馮主任還沒顧得上考慮，那這事兒就以后再說吧，”到這個時候，趙志強已經下定決心要拿掉馮術了。趙志強不耐煩地把手一揮，又接著開了口，“馮主任還有事沒？沒事的話我要回家吃早飯了···”
“別介啊···”聽趙志強這么一說，馮術趕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趙主任，您榮升了教委主任后我還沒來得及祝賀您高升呢！我想···我想中午在‘龍泉酒家’擺一桌給趙主任賀喜···”
馮術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完，眼巴巴地看著趙志強，等待他的回答。
聽到馮術這么一說，看著馮術可憐兮兮的樣子，趙志強眼珠一轉，突然改變了主意。趙志強是想先宰馮術一刀讓他出出血，其它事過兩天再說。就是要拿下馮術，也要講究個策略吧？可以先先穩住馮術，然后再想辦法抓住他的小辮子，一擊致命。這樣做可以有效防止馮術和宋秀文狗急跳墻聯合起來瞎胡鬧，攪亂大局。
“是這樣啊···”趙志強故意一頓，看了看馮術緊張的表情，心里感到有點好笑，“在一起聚一聚、談一談倒是可以，不過興師動眾的也不好···”
隨著趙志強嘴唇的一開一張，馮術的心也跟著一起一落。
“要不咱們這樣，”趙志強呵呵一笑，“中午就到我家，譚艷今天休息，讓她炒幾個簡單的小菜，咱倆喝兩盅？”
“那哪行？譚主任好不容易調休一次，不能麻煩她，”馮術聽到趙志強松了口，提著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趙主任不喜歡去飯店，那我出去買幾個現成的小菜，就不用麻煩譚主任親自下廚了，您看咋樣？”
聽到馮術這樣說，趙志強也就順勢點了點頭。馮術看到趙志強點頭同意了，連忙向趙志強告辭出了教委辦。
出了教委辦，馮術長舒一口氣，跟趙志強的這一番交流，對馮術來說就如同煉獄般的煎熬。
拐過屋角，馮術突然看到宋秀文妻子季華的身影閃進了趙志強家的院門。雖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馮術可以肯定季華的手里拎著一包東西。
媽的！狡猾的宋秀文，肯定又是在搞夫人外交！這個鬼東西···馮術在心里恨恨地咒罵。
馮術早就知道宋秀文的妻子季華也是戶縣城關鎮人，跟趙志強的妻子譚艷算是同鄉。再加上季華現在的身份是戶山鎮中心幼兒園的園長兼幼教校長。匯報工作或者看望同鄉，隨便哪一個理由季華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趙志強的家門···唉，誰讓自己沒有季華那么能干的老婆呢？馮術悶悶不樂地趿拉著拖鞋回了家。
馮術進了院門，劉淑珍正在水龍頭前忙著洗刷碗筷，也沒顧得上搭理他。
“還洗什么洗？快點進屋！”看到劉淑珍一直在忙著自己的事情，馮術心里就有些冒火，把剛剛在趙志強那里受的氣都發到了劉淑珍的身上，“你們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干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火燒眉毛了也不知道著急！”
劉淑珍被馮術罵的莫名其妙，也沒敢還嘴，起身跟馮術進了堂屋。
“咋了？你是吃錯藥了還是吃多了藥了？”進了屋子，劉淑珍一臉的不高興。
“你知道個屁，要出大事了···”馮術把劉淑珍拉倒沙發上坐下，壓低了聲音說，“我剛剛從趙志強那里回來，搞不好趙志強要動我···”
“不會吧？”劉淑珍一臉的詫異，“你今年干的也不錯啊，個人教學成績和初三級部學生升學成績都還說得過去，趙志強干嘛要動你？”
“還說呢，還不都是你那破表叔劉文化惹的禍？”馮術把火氣都遷怒到了劉文化身上，“趙志強跟劉文化不對付，讓我跟著吃瓜落兒！”
“滾一邊去！是誰一口一個表叔比我叫得還親？”劉淑珍白了馮術一眼，氣哄哄地說，“沒有我表叔能有你的今天？做你的大頭夢去吧！”
“懶得管你的屁事！”說完，劉淑珍起身就想去院子里接著忙活。
“別啊，”馮術一把拽住了劉淑珍的胳膊，再次把她拉到了沙發上，“咱手里還有多少錢？”
“要錢干嘛？”劉淑珍心疼錢，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劉淑珍領的是民辦教師工資，跟馮術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才三百多塊，除去每月的日常開銷也剩不了多少，還得積攢著點供兒子上學和以備不時之需。
“別管，還有多少？”馮術急切地問。
“三四百元總有吧！”劉淑珍想了一下，說，“前兩天剛開的工資，還沒怎么用。存折里還有二千多吧！”
“存折的先別管，那個以后再說。如果趙志強要收回初三級部的小金庫，我估計要填補一點窟窿。如果不收的話那就好辦了，這個窟窿以后我慢慢堵。媽的，都是劉文化給害的，經常拿單子在初三級部報賬···”馮術現在把當初的恩人劉文化恨得牙根癢癢。
“不光是你，估計宋秀文那里也好不了多少，還好有個同病相憐的人跟你一起受罪頂缸，沒事···”劉淑珍寬慰著馮術。
“你懂個屁！”馮術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劉淑珍，“我剛剛從趙志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見季華了，手里拎著個包去了趙志強的家···是啥東西看不清，但肯定是去趙志強家送禮，是給宋秀文提前鋪路去了！”
“嗯，有可能！季華這個女人比宋秀文心眼子都多，更難纏，”聽馮術這么一說，劉淑珍的火氣也消了不少，“那你想咋辦？”
“我跟趙志強說好了，今天中午請他吃飯，趙志強不想出去，說是在家讓譚艷炒幾個菜。”馮術一臉鄙夷的神色，“媽的，這點小心思我還不懂？出去只能是吃點喝點，落個填飽肚子而已，趙志強落不下啥東西。去他家呢？我能空手進門嗎？煙酒菜啥的還不都是咱帶著？”
“拿錢去，我出去踅摸點吃的喝的···”馮術知道，說歸說，恨歸恨，事情還得辦。
“給，都在這里啦！省著點花，要不然這個月全家喝西北風···”劉淑珍嘴里嘟囔著，打開抽屜取出錢遞給了馮術，一臉的不高興。
馮術沒吱聲，把錢揣在兜里起身去了院子，推上自行車出了門。
上午十點，馮術用自行車馱著大包小包的生熟菜品和煙酒等物品，去了趙志強的家。
“馮主任，你這是干嘛呢？大包小包的···”譚艷在院子里看見馮術在門口停放自行車，忙笑嘻嘻地迎出門來。
“也沒啥，就是去鎮上的小攤販那里踅摸了點下酒菜，咱這地方小也沒啥好吃的···”馮術一邊說一邊往院子里搬東西。
馮術嘴里說是沒啥，可心卻疼得難受。各種生熟菜品就花掉了一百多元，都是去“龍泉飯店”購買的。一箱精品“古井貢”白酒是一百六十元，加上上次應該送給趙志強而被馮術偷著留下的一條“泰山”香煙。這一次差不多就花費了五百多元，說馮術不心疼那是假的。
趙志強在辦公室里隔窗戶看見馮術帶著的大包小包的東西登門，滿意地笑了笑，也就起身回了家。
趙志強進客廳沖泡茶水，馮術乖巧地進了廚房給譚艷幫廚。
半個多小時后，酒宴正式開始。
趙志強看著滿桌的酒菜，抽著馮術帶來的“泰山”香煙，心情格外爽快。
趙志強看了看馮術，呵呵一笑：“馮主任太客氣了，干嘛弄這么多酒菜？咱們兩人也吃不完啊！”
“哪里哪里，沒花幾個錢，趙校長見笑···”馮術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要不校長再招呼幾個人來陪你？”
“不用啦，今天就咱兄弟兩個，喝點兒小酒拉拉家常，不要其他人攪合···”有了馮術的好煙好酒，趙志強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說話也就不知不覺地親近了一點。
兩個人推杯換盞，喝酒說話。馮術一直很小心地看著著趙志強的臉色，盡量少開口，怕酒后失言再次惹惱了趙志強。
不一會兒功夫，每人一斤古井貢酒下肚，馮術的肚子像火燒一樣熱了起來，趙志強說話的時候舌頭也有點大。
“馮術···你說說，我來到戶山中學這兩年待你不薄吧？”趙志強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盯著馮術看。
“是是是，趙校長這兩年對我們兩口子都不錯，我們一直很感激，劉淑珍天天攆我過來向趙校長匯報工作···可您這院門正對著教委辦后窗，劉主任天天蹲在這辦公室里邊···我···嘿嘿···”馮術啰里啰嗦地解釋著，也不知道趙志強能不能聽懂。
“哦，”趙志強應了一聲，看著馮術說，“我也知道你們的難處，劉主任是你的老領導，聽說你們還是親戚，是吧？他對你們有恩，得罪不起，也不能得罪，對吧？這事做得好，做得對···”
趙志強伸出手隔著茶幾拍了拍馮術的肩頭，馮術心里一驚，酒就醒了大半。
其實，馮術是沒有搞明白趙志強話語里隱含的意思。雖然在說官場里混的人都是勢力眼，誰官大、誰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去巴結誰，可凡事都得有個原則和底線不是？趙志強打心里也瞧不起那些隨風倒的墻頭草，所以對像馮術這種對主子一心一意的人，趙志強私下里還是頗為欣賞。如果不是馮術以前追隨著劉文化跟自己死磕，趙志強也不會有動馮術的心。
可是，趙志強如此一說卻把不知就里的馮術嚇個半死，還以為趙志強是煩惡他跟劉文化走的太近。
“趙主任，這這···”馮術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臉上汗水直流。
“這說明你馮術不忘本，是個值得交往的人，對不對？”趙志強一副喝醉了酒的樣子，“放心！我不生氣，我才沒有那么小心眼···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是是是，趙主任大人大量···”馮術連連點頭應著，卻猜不透趙志強說得是否是真心話。
“以后咱哥倆好好處，好日子在后頭呢！”趙志強又伸手在馮術的肩頭拍了拍。
這一次拍得馮術心里很舒服，知道今天這酒沒白喝，這錢也沒白花。也許，今天這頓酒就是自己仕途的轉機？
“是是是，趙主任您放心，以后在咱戶山鎮，你說啥就是啥，你指哪我馮術就打哪，絕無二話！”馮術啪啪地拍著胸脯向趙志強表態。
“好好好，喝！”趙志強醉眼朦朧地看著馮術，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杯白酒下肚，馮術趕緊跟上。
都說酒是感情的催化劑，這話一點不假。一頓酒還沒喝完，趙志強和馮術原先面和心不合的兩個人已經好的好像跟親兄弟一樣了。
對于馮術的主動靠攏，趙志強心里也明白這是人之常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主子的走了，總不能讓原先的手下都跟著殉情和陪葬不是？人走茶涼是一種自然現象和社會規律，不是做人的世故，而是社會的現實。像馮術這樣其實就很好，知世故而不迂腐，能做到這樣也算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在劉文化身上，馮術這一點做的還算不錯，趙志強也比較欣賞。所以，馮術只要是一心一意地向自己靠攏，以后能為自己所用，趙志強還是樂于接受的。畢竟，要培養一個合格和讓自己放心的學校中層干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戶山中學看起來是人才濟濟，可真正適合做部門領導的，還真的不太好找。
趙志強一直認為，學校中層干部必須具備兩個基本素質，第一，對“一把手”忠心；第二，能當好“二傳手”，一個好的二傳手，死球可以變成活球，二傳手工作不到位，好球也可能變成臭球。通過這兩年的接觸，趙志強認為馮術具備上述條件，從馮術對劉文化的效忠和初三級部的管理工作上來看，馮術這兩點做的都還算不錯，若是換了別人未必有他做的好。
慢慢地喝著酒，趙志強在心里經過了一番綜合分析后最后還是決定暫時先放馮術一馬以觀后效。有些事情，馮術如果現在能明白過來的話也還不算太晚。畢竟以前的戶山中學是劉文化的天下，如果自己一來馮術就背棄劉文化而改換門庭，說不定自己真的會因此而瞧不起他。雖然馮術和宋秀文明里暗里地跟自己斗過幾次，但趙志強也明白那都是劉文化在背后作怪。從今天馮術的表現來看，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自己單打獨斗。
下午三點半，酒席結束。趙志強搖搖晃晃地把喝得東倒西歪的馮術送出了家門。
“馮術今天花錢不少啊，”趙志強進屋后譚艷迎了過來，“我大體算了算，差不多有四五百呢···”
“這還算多？我沒讓他把這幾年吃進去的全吐出來就不錯了，”趙志強橫著眼打了一個酒嗝，“我本想這學期把馮術和宋秀文都給拿掉，沒想到馮術這小子看起來倒也機靈，還是先留留看看吧，不聽話再說，反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是嘛，不要一上任就動這個動那個的，顯得咱沒多大氣量，這個社會還是少得罪點人好，”譚艷扶趙志強在沙發上坐下，“宋秀文那邊咋辦？上午季華送過來不少東西，都是些干鮮海貨，還有兩包龍井茶。我算了算差不多也得有三四百塊···”
“送過來就留下，也該讓這些家伙出出血了，天天孝敬劉文化···媽的，這會兒知道懂事啦？”趙志強罵了一句，又接著吩咐，“下午你去通知一下宋秀文，晚上讓他到教委辦公室，我先找他談談，看他會不會跟馮術一樣上道兒。東西先別動，不上道兒的話東西再送回去···”
譚艷倒也聽話，連忙答應了一聲。
趙志強跌跌撞撞地回臥室睡覺了。
馮術是在天快要黑的時候被劉淑珍從床上拖起來的。
揉了揉干澀的眼睛，馮術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表，倒頭又要睡。
“快點起吧，都躺了一下午了，每次喝點貓尿都睡得跟頭死豬一樣！”看到馮術還要睡，劉淑珍上去掐了馮術的胳膊一把，恨恨地說。
“臭娘們懂個屁！我高興還不讓多喝點啊。一邊去，我再睡會兒···”馮術醉眼朦朧地看著劉淑珍。
“對了，你找趙志強那事辦的咋樣了？”劉淑珍一臉的關切。
“沒事了，媽的，是貓就沒有不吃腥的，”馮術罵了一句，“一箱酒、一條煙、一頓酒席，拿下！呵呵···”
“看你那個尿性樣兒，花了那么多錢，這個月家里不用過了？”劉淑珍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飯。
劉淑珍出了門，馮術又躺在了床上，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看著天花板出神。
馮術知道，今天的這一劫應該是躲過去了。只要自己表現好，趙志強暫時應該不會動自己。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樣好好接近趙志強，力爭成為他的心腹。可該怎樣接近趙志強呢？馮術有點發愁。
俗語說的好：“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這個道理馮術懂，投其所好是親近領導最近的道路。可趙志強有啥愛好呢？在一起工作兩年了，馮術還真不知道。
看來趙志強對錢財物是來者不拒，可要是經常送家里也受不了啊，劉淑珍肯定得跟自己鬧翻天。唉，暫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腿勤點兒、嘴甜點兒，努力讓趙志強心里舒服點兒。
還有宋秀文那個鬼精的家伙，自己也得防著他點兒。人家可是夫妻倆一齊上陣，萬一宋秀文成了趙志強的心腹，再說自己幾句壞話···馮術打了一個冷戰，這個后果他不敢想。
雖說馮術和宋秀文都是劉文化一手提拔起來的，都屬于劉文化的心腹。可兩個人一直面和心不合，總是不能尿到一個罐子里。為此劉文化也是大為煩惱，沒少給兩個人做工作，兩人當面答應的都挺好，表面上看起來也是一團和氣，可背地里該怎么斗還是怎么斗，只要一有機會兩個人就往死里掐，弄得劉文化也無可奈何。
其實，馮術知道自己和宋秀文交惡的根子在哪，不就是兩人在劉文化面前爭寵引起的嗎？倆人都想在劉文化面前好好表現，都想狠狠地踩對方一腳，誰都不服誰的氣。可劉文化是人不是神，兩碗水怎會端的一樣平？所以兩個人的爭斗只能接連不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江湖就少不了爭斗，更何況是官場上的江湖，進行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戰斗。
看來還得跟宋秀文接著斗啊！馮術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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