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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 消了朕一口惡氣

  六月初四,天無云,月見牙。

  張縣郊外十里茅亭,李恪和趙柏月下飲茶,閑談敘話。

  趙柏片刻不得安定。

  “大兄,月黑風高,你帶我隱身至此,莫非又要秘會哪路大盜?”

  李恪愣了一下,定定地看著他。

  “大兄,莫非我說錯話了?”

  “話不重要。”李恪想了想,說,“柏,若說三日前事態緊張,我不曾與你說過究竟,你對前因后果皆不知曉。可如今我甚都告訴你了…你真不氣我借你之名?”

  “我道是何事!”趙柏爽利大笑,將面前茶盞一飲而盡,“大兄,我雖比你尊貴些…”

  李恪的臉登時一黑。

  趙柏翻了翻白眼:“我原先比你尊貴些,可虛散之名譬如浮云,哪比得了你我生死交情。”

  “可你總也忙著反秦,我這次托你之名,對付的可是秦之逆民。”李恪搖了搖頭,“暴秦無道,暴周無道,暴商無道…每朝總有這么些人,想著推倒今朝,下一朝總能好些。殊不知圣人不死,大盜不止,無論何人為主,也不可能叫天下都滿意。”

  趙柏皺巴著臉:“大兄說的我不明白。秦祖當年在趙城乞活,而后發跡,這天下誰人皆可為主,唯秦為主,我不愿認。”

  “還真是人各有因…”

  “不說這些喪氣的。大兄,我等今日是要見哪個寨子的當家,到時我是霸氣些好,還是和藹些好。”

  李恪笑著搖頭:“今日約的可不是盜匪,而是薛郡郡守。”

  “郡守!”趙柏瞪大眼睛,“你要助我說動郡守反秦!”

  李恪揚手一巴掌拍在趙柏腦門上:“想什么呢!剿匪需要薛郡助力,此事我畢竟是用你的名做的,總覺得不管如何,至少該叫你知道才是。”

  趙柏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古怪:“大兄,就算你是秦國勛貴,可是深夜荒亭之所,堂堂郡守真的會來赴約?”

  李恪撓了撓鼻翼:“胡陵地屬薛郡,因為昭陽大渠之事,我與郡守茅焦多少有些神交。至少在此地,趙墨假鉅之名還是有一些信義的。”

  趙柏撅了撅嘴:“大兄,你是秦朝勛貴,天天頂著墨家名頭,就算不被墨家揭穿,傳到秦人耳里也不好吧?”

  “這…”李恪張了張嘴,無可奈何,“究竟要我說幾次你才相信,我真是趙楚二墨的假鉅子,李牧之孫李恪,不是甚辛氏勛貴…”

  “大兄,你別編了…”

  正說著話,遠處一駕馬車叮咚而至,由養和柴武自車轅跳下,一個扶著馬,一個掀開掛簾,扶出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此人便是名傳天下的忠諫之臣茅焦,當年一出趙姬囚雍案,他站在二十七具尸首中間慨然陳辭,讓始皇帝幡然悔悟,與生母重歸于好。

  皇帝因此重得孝名,茅焦也因直諫被重用,尊太尉,任九卿,及至年老,這老頭提出要去地方發光發熱,這才下放到薛郡任了一郡之長。

  雙方是有過一些交往的。

  前年李恪在胡陵競假鉅子位,組裝獸蝎,開鑿昭陽大渠,老頭雖沒有親至現場,但前后卻為李恪行了不少方便。后來昭陽大渠灌溉兩岸,他更是幾次三番過來視察,與趙墨三子,特別是程鄭和邢三姑都有交好。

  李恪這次就是托了程鄭向老頭提的這個非分之請。

  神交日久,初次相見。李恪眼中,這老頭一點也不像個年逾七旬的文職高官,鉆出車廂動作靈巧,而且雙腳一并,就從高高的車轅上跳了下來,差點沒把準備攙他的由養嚇死。

  李恪領著趙柏從亭中迎出去,朗聲一笑:“茅公老當益壯,天下幸甚!”

  茅焦扶著由養直起身子,瞇著眼望向李恪:“假鉅子年少有為,大秦之福!”

  “閑云野鶴,長幼又與天下何干?豈能與茅公相較,一生事秦,造福鄉梓!”

  茅焦撫須一笑:“老夫一生就做主接了個寡婦回家,造福鄉梓之說,愧不敢當!”

  兩人一唱一應走至一處,李恪深揖:“雁門李恪見過茅焦公!”

  茅焦輕身還上一禮:“久欲相見,今日方得,假鉅有心了。”

  “我也欲見茅公久矣,請。”

  “假鉅先請。”

  “不敢先于長者。”

  “月下無人,豈有長幼?”

  李恪還欲再辭,豈料趙柏張牙舞爪插話進來:“老漢!本公子在此你說無人,欲辱我耶!”

  茅焦愣了一愣:“敢問?”

  李恪一聲苦笑,擠開趙柏扶住茅焦:“舊趙安陽君,茅公喚他一聲柏便是了。”

  茅焦渾黃的老眼當時一亮:“原來你便是鼎鼎有名的代郡安陽君!”

  李恪和趙柏同時驚奇:“你竟知道我?”

  茅焦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前些日回了趟咸陽面圣,正好聽陛下與扶蘇殿下談起你。你可知,新鄭城中逼得張子房遠循山林,你算是一戰成名?”

  “噫?”

  李恪忍不住笑了一聲:“能讓多智近妖的張子房慌不擇路,這小子成名于世也是正理。只是皇帝如何得知?”

  茅焦拍了拍李恪的手:“博浪沙一事,法吏又不是當真無能,豈能查不出背后主使?只是陛下當初言明不再追查,張子房又把自己脫得一干二凈,法吏不能先捕后審,這才任由他招搖過市。”

  “那這一次?”

  “有安陽君沖鋒陷陣,張子房博浪刺秦之事此番鬧得婦孺皆知,法吏自然是再無顧忌。若張子房晚走一步,又或是在出走時少些設計,他早淪為階下囚了。”

  李恪撇了撇嘴:“說這許多,還不是叫他跑了…”

  茅焦笑了笑:“天下通輯豈能與先前等同,張子房雖逃得了一時,但大秦之世再無他興風之所,他以智成名,出逃新鄭,怕就是他最后一出良計。”

  說到這兒,李恪與茅焦同時唏噓。

  然而趙柏不唏噓,他乍聽到始皇帝也在談論他,整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似亢奮起來,后面的話根本就沒有仔細聽。

  他急切道:“老漢,秦王政是如何評我的?”

  茅焦臉色古怪:“你真想聽?”

  “那是自然!”

  茅焦想了想:“陛下似乎說…倒是消了朕一口惡氣。”

  “噫!”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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