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沖 第130章:做文章(5)
方意萍問話中充滿了技巧，喬冰倩隱隱約約也知道，所以把常天浩在濱東送禮，樓天航退回來她再轉交這一節故意忽略掉。同時關于她察覺的，陸筱敏對常天浩的感情和依賴也有意識地進行了過濾——她認為這是自己和表姐間的小秘密，表姐是把自己當知心閨蜜才把很多話說出來，如果自己說出去，豈不是害陸筱敏沒臉見人？
對她的講述，方意萍大致都表示認可，只問關鍵問題：“既然常天浩表現這么好，為什么要和程雨詩分手？他是不是有其他隱含想法而你不明白？”
她差點就把“攀附權力往上爬”的邏輯直接對女兒點明，后來一想這對憧憬愛情的女兒來說大概太殘酷，就用了委婉的說法。
官宦人家心里其實很矛盾：既希望你依賴權力、攀附權力，又希望你不要時時刻刻都攀附，否則從處級到廳級、高官、中委級，一步步上去永無止境！誰都不甘心自己在這個過程中當了墊腳石。
喬冰倩愣了下，后來才恍然大悟，大笑道：“其實不是他和雨詩分手，是雨詩要和他分手，而且分手理由很奇怪。”
“雨詩主動和他分手？為什么？”
她飛速將程雨詩的顧慮和不滿講了一遍，聽得方意萍皺起眉頭，認為這明顯是托詞，是常天浩故意捏造出來騙女兒的，世上哪有這種人？喬冰倩又不能去找程雨詩對質，所以他很狡猾。
當方意萍表現出懷疑和不相信時，喬冰倩繼續幫著解釋。
“其實我可以理解雨詩，她不是因為天浩有錢才喜歡他，就像我也不是因為他有錢才喜歡他。天浩書一直都讀得不錯，口才也好，有學問、有涵養，暑假那篇文章是因高洋的提議而寫，寫的過程中他列了綱要，數據和表格是雨詩利用計委的資料幫他整理的，寫完后又請雨詩的父親仔細修改才發了出來，雨詩和她父親認為天浩在學術上有很光明的前途，對他賺點錢也表示理解。
不過在他賺到幾千萬后，雨詩的心態就發生了變化，認為他一心鉆在錢里，幾千萬還不夠花么？為什么不能收心去搞學術成就學問？就算要搞投資，以他的本事買幾個股票放在那慢慢等價格漲起來也不難……
歸根到底他們反對的不是賺錢，而是賺錢的方式，認為他不該去折騰那些產業，特別是以放棄學問為代價去折騰產業！”
方意萍一驚：“他退學了？”
“退學倒沒有，還在讀書。不過上學期明顯就在應付，他自己也說最多只花了15的心思在念書上，英語、政治什么的全是吃老本……不過他成績好，就算這樣在班里排名也還過得去，沒人說什么，第一學期考4級也通過了。”喬冰倩道，“犧牲當然是有的，滬江大學辯論隊這么有名，作為經管學院最佳辯手他居然主動放棄了參加機會，因為說自己沒時間，其他校園活動也基本放棄了，除了還在上幾門課，考下試，他后面幾乎沒什么校園生活……這不是矯情，是真的忙不過來！”
“那你怎么突然就不喜歡沈飛呢你宋阿姨可是很關心你。”
“沈飛他。”喬冰倩委屈得眼淚差點要掉下來。
講一堆后方意萍明白了：沈飛這件事是他母親剃頭擔子一頭熱，沈飛本人真正喜歡的是程雨詩，所以雙方沒什么實質性進展。國慶沖突和常天浩忽然出現固然放大了戲劇性，但在當時喬冰倩如此難受的情況下，就算沒有常天浩，只要出現其他表現得出色些的男生，女兒都很可能會轉移，至于轉移后會不會持續，那就是后面的事。
但有一點很明白，但凡沈飛當時主動表示或挽留，女兒根本不會這樣，現在再讓女兒回頭，別說喬冰倩不肯，作為母親，方意萍也覺得丟面子——你家是正廳，我家就不是了？
“雨詩不理解為什么他放著大學階段該做的事不做而重點做其他，我能理解，天浩有自己的想法和愿望，他可能不想當一個學者，哪怕他其實很適合當學者。”
這揭開喬遠帆當初顧慮的很多問題，方意萍覺得常天浩有別具一格的野心，作為男人而言，有強烈的事業心值得肯定。美國就有不少輟學創業的大學生，比爾蓋茨不就從哈佛退了學？中美國情不同，但年輕人的思維理解起來并不難。
這過程正好也趕上通天科技從三月份開始發力造勢的宣傳，方意萍感覺非常吃驚：她算領教到了常天浩能折騰的個性，忽然覺得這種事業不管能不能賺錢，至少經營起現有場面來就很不容易。誰家大一學生能白手起家拉扯起一家公司并發展到這么大？與其說常天浩應該去當學者，還不如說他天生適合這種大場面。
對這樣的場面喬冰倩很開心，利用每次抽空回來的機會不住地和母親透露：《水滸群英傳》里某個人物是按她創意畫的，ticq卡通頭像是她找人幫助整理、創作的，常天浩還說要她在美院繼續招人幫他充實美工隊伍……
母女倆聊得很愉快，方意萍不知不覺認為常天浩搞事業也不錯：大學畢業不還是要工作？早幾年晚幾年又何妨？程雨詩果然是書呆子，找對象都要找書呆子，還是女兒聰明，放棄了沈飛這種呆子……
方意萍被這個局面扳回了很多觀感，甚至想和丈夫說可以考慮答應，直到喬遠帆怒氣沖沖突然回來，還臨時把喬冰倩從學校接回家里。
“倩倩，你過來，爸有話問你！”剛到家的喬遠帆一臉怒氣，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你最近有沒有和你樓叔叔聯系？”
“沒有啊……”喬冰倩莫名其妙。
“那常天浩去濱東你知道么？”
“濱東？上次不就說過了么，您知道的呀。”
“不是上次，是這次！”
“這次？”喬冰倩更加莫名其妙，“我不知道，這次又什么事？”
“真的？”
“真的！”
喬遠帆忍不住聲音提高一個八度，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惹了多大事你知道么？”
“我……我真不知道啊。”
喬遠帆深深吸了口氣，方意萍看他樣子似乎要暴怒，直接出來干涉，很平靜地勸道：“有話好好對孩子說，不要嚇她，你不必要把對外人的怒氣發泄到自己女兒身上，你就一個女兒，親生的！嚇傻了就沒有了。”
“我！”剛要發火的喬遠帆被妻子這句話給噎住了，剛想連妻子也一起罵進去，想想覺得有道理，女兒說了不知情，何必撒氣？他立即放緩面部的表情，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沒這種克制力，他喬遠帆怎么不滿45歲就爬到正廳？
他頓了下道：“這樣吧，倩倩。你不知道，爸也不怪你，但這件事和小常有關，如果你們還想談朋友，他也重視你，你把他叫過來，最好今天晚上就到，我有話問他！當然你不必說得太嚴重，就說我請他吃個飯，上次他來拜年還沒吃飯呢。”
現在連喬冰倩都著急起來了：“他……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把天捅了個窟窿！我難道不該過問么？”
喬冰倩愣住了，不知該怎么說。
方意萍對女兒道：“趕緊打電話讓小常過來，否則你爸真生氣了……”
“他……他不在啊。”
“他有車，讓他從上海趕過來。”
“他不在上海。”
“去哪了？”
“他和表姐去香港了！”
喬遠帆一拍扶手站起來：“去香港？他去香港干什么？”
“他和表姐合辦了一個外貿企業，說要去開拓業務，聯系香港方面過去考察下，前天剛坐飛機走的……”喬冰倩想了想補充道，“天浩事先和我說了，表姐也和我說了，還問我要什么東西，他們會給我帶回來。”
“還有誰去？”
“我就知道他和表姐，其他不知道，應該也沒有別人了吧？”
喬遠帆扭頭對方意萍道：“問你表姐看？”
方意萍很快打通陸家電話，情況果然如此！
“好吧！”喬遠帆嘆了口氣，“他真是能折騰啊，弄出這么大事，自己屁股一拍跑香港了，哪還有點學生樣？倩倩，爸和你說一句，你不要再和常天浩來往了，他太危險！”
“爸，他到底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讓你這么擔心？你什么都不告訴我，只讓我猜，我也猜不出來啊！”
喬遠帆揮揮手：“先不要問了，我會和你媽講，講完你問你媽就好。以后記住，大人的事你少摻和……你先回房間，今天不用回學校了，讓你媽好好和你講講，我們還是講道理的，明天早上我派車送你去。”
喬冰倩委屈地嘟著嘴回了自己房間，止不住擔心：常天浩又去濱東找樓天航干啥？他到底干了什么事連父親都這么緊張？印象中父親一貫很穩重，這次明顯有問題。她掏出電話想聯系常天浩，猛然醒悟他在香港，壓根打不通，只好悻悻然放下。打開電腦登陸ticq，常天浩頭像也是灰色的，她想了想就留了好幾段話，讓常天浩看到后能想辦法回過來！
喬冰倩走開后，方意萍也緊張起來：“遠帆，又出什么事了？”
“還能什么事，常天浩捅了簍子。”喬遠帆恨恨道，“他瞞著我也瞞著倩倩去濱東找了樓天航，然后小樓那家伙居然也答應幫他辦這種混賬事！”
樓天航也沒敢完全對喬遠帆說實話，他盡可能把整件事動機形容到一點：常天浩是喬冰倩男朋友、很可能是你喬副秘書長未來女婿，我這么做不為別的，是看你喬遠帆面子才辦，否則……
喬遠帆對此氣得差點要吐血：他都還沒當常天浩是女兒男朋友呢，下面就已開始按他的想法辦事了？萬一要成了自己女婿，豈不是所有政治資源都要拿出去給他背書？這到底是他控制常天浩還是常天浩控制他這個省委副秘書長？
他又不能罵樓天航愚蠢：常天浩春節來拜年這事他也沒說清楚，含含糊糊就過去了，也難怪下面接受了錯誤信息。
反過來甚至還證明他樓天航忠心：你看，您女兒，您女兒男朋友委托我辦事我都辦了，您老人家的話我敢不聽么？
喬遠帆最后罵幾句也就算了，總不能再讓部下寒心叛變吧？
方意萍聽完濱東乃至濱海官場地震的消息也感慨常天浩會折騰，但不這么折騰，怎么會有這號人？怎會有通天科技這種場面呢？
她勸道：“遠帆，你不要生氣，年輕人調皮搗蛋正常，常天浩做這種事更正常，不然程卓然怎么會讓女兒和他分手，還不是看出他不安分的性格？”
方意萍始終不相信常、程二人分手的真正原因，在她眼中，因常天浩專心事業而無心學問進而分手的理由實在過于蹩腳和虛偽，她覺得肯定是假的。
她不斷在自行腦補真正原因：一開始是受喬遠帆影響，認為常天浩想攀附權貴而故意分手，聽完濱東這一系列事，她又認為是程卓然授意女兒分手——常天浩這種惹是生非的性格讓他程卓然吃不消，新世紀這里其實已算是一次了！
這理由如果前兩天說，喬遠帆一定嗤之以鼻，濱東案發后，他就覺得妻子分析不錯——程卓然還是有先見之明！
他喬遠帆現在不就被常天浩這小家伙惹出來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再一想常天浩和唐愛國都是西山人就更覺得這件事從內到外都滲透著陰謀！
講完后他反復叮囑妻子：“好好和倩倩說，不是我要干涉她的愛情，而是……”
“知道，我還能不懂么？”
“也不要說讓她和常天浩斷絕關系這種話，就說對他倆的關系我要好好審查，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小常又從香港回來，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次。咱們不是普通人家，要講分寸。”
始作俑者的常天浩還壓根不知國內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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