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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驚覺之章

  下午,楊秋楊冬以及剛子,三人駕駛著三臺四輪子,威風八面地來到了羅銀山家門前。

  四輪子熄火,一字排開,頗為氣派。

  此時的糧已經打完并裝好袋兒了,有十來個村民在院子里站著,等著裝車。

  楊冬和剛子拿出臺秤,抽了幾袋出來,稱了稱重量,每袋重量大致相同,都在一百六十斤上下。

  楊秋點點頭,支了羅銀山1250塊錢,示意可以裝車了。

  眾人一擁而上,不多時便把五十袋糧,分三車裝好了。

  其實這這些糧食,來兩個四輪子就能輕松地拉走了。

  楊秋執意“三軍齊發”,實則是想證明自己可以與那童三彪子分庭抗禮了。

  童三彪子是怎樣的人物,那是石城縣都數得上數的角色。

  但此時的楊秋,確有實力與之一較高下。

  就這樣,三臺四輪子,滿載著糧食,風風火火地駛向鎮糧食廠。

  到大糧食廠大門前,楊秋見門口排了長長的賣糧隊伍。

  眾人一見這神氣的四輪子,皆臉露驚奇之色。

  “這不是童家車隊啊,哪里來的糧販子?”

  “這不是白銀村的楊家兄弟嗎,老三和老四!”

  “了不起啊,這是發了財了。”

  一時間,楊家二兄弟,成了眾人議論的焦點。

  大伙兒對他們的評價,無不佩服有加。

  楊秋心中大感快慰,此刻他覺得自己便是這鎮上最耀眼奪目的那顆明星。

  隊伍緩緩駛入糧食廠,來到化驗室門前停了下來。

  “出來個人兒,給我驗驗水兒!”

  楊秋扯著嗓子叫到。

  不多時從化驗室出來一戴眼鏡之人。

  楊秋識得他,此人正是“小程”

  “小程”是吳廠長對此人的稱呼,老吳可叫得,楊秋萬萬叫不得。

  “程主任,糧拉來了,勞煩讓化驗室的兄弟給我驗驗水兒…”

  程主任知道楊秋與吳老板關系不一般,又是鎮上第二號糧販子,當下也是極為客氣,忙將楊秋等人領入自己辦公室喝茶,卸車驗糧等一干體力活,都由工人負責。

  楊秋坐在沙發上,飲了一口茶,問道:

  “程主任,今兒個怎不見吳廠長的人影兒呢?”

  “廠長去發糧了,得一周左右光景才能回來?不過你不必擔心,廠長走之前已經都安排好了,您就等信兒就行。”

  程主任也是個爽快人,不等楊秋問,便把他想知道的,一股腦地都說了。

  楊秋心中有了底,便沒再追問太多。

  于是話鋒一轉,找了個無足道的話題,屋內眾人一起閑聊起來。

  茶尚且溫,便來人告知,測水兒結果出來了,這幾車糧的糧質很好,采樣測得十八個水。

  每袋作價30元,共計1500元。

  楊秋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這羅銀山家的苞米樓子,雖然頂蓋上有些殘破,但他家地勢高,苞米樓子又處在風口處,故而通風極好,籽粒干燥。

  好個鬼機靈的楊秋,是個天生的好糧販子。

  這一番倒賣,楊秋賺了兩百多塊。

  但他心知,十八個水兒這個結果,是化驗員給“開綠燈”的結果。

  吳廠長臨走之前吩咐眾人,給楊秋第一單買賣,來個開門紅。

  這樣楊秋才有干勁兒,給自己多收好糧。

  馬無夜草不肥的道理,簡單又實用。

  楊秋也精明,忙跑去商店買了條煙和一箱飲料,放到了化驗室的桌子上。

  兩個年輕的化驗員見狀,半推半就地收下了東西,親切地把楊秋送出了糧食廠大門。

  這一單買賣,讓楊秋有了誠信。

  坐在家里,不用親自去排隊賣糧,給的價格還比糧食廠給的都高,石廟村到白銀村的糧農們,都主動上門去找楊秋賣糧。

  楊秋的生意越做越紅火,他每天忙得幾乎顧不得吃飯。

  年前這兩個月,楊秋勢不可擋,賺了一大筆錢。

  來到年根了,糧食廠關了褲了。

  楊秋給楊冬和剛子,每人一千塊錢,給他們放了個年假,來年初八以后上班兒。

  楊冬和剛子二人接過這一沓錢,驚掉了下巴。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倆月沒到,凈賺了一千塊。

  這幾乎是農民辛苦一年才能賺到的收入啊!

  1989年的最后一天,印象里這天是下了雪的。

  楊家人照例在長兄楊春家一起跨年。

  楊家是個大家庭,大人孩子,齊聚一堂,張燈結彩,熱鬧非常。

  楊冬領著眾多孩子們,跑到院子里放過了鞭炮后,眾人圍坐在一張大炕桌前,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

  孩子們輪流唱起了歌兒,兩個多月的八郎也眨巴著自己的那雙大黑眸子,癡癡地望著哥哥姐姐們放聲高歌。

  多好的年啊,最后一個團圓年。

  糧販子這個行當,一年忙仨月。

  年前倆月,年后一個月。

  楊秋膽大心細,眼光卓絕,這三個月,把自己區域的好糧,收了個精光,大賺了一筆。

  轉眼間來到了1990年公歷四月份。

  四月份的東北,楊柳抽枝,江河開化,母雞開始下蛋了。

  “開河的魚,蛋的雞。”

  是東北人口口相傳的美味。

  開春兒后,楊秋已經無糧可收,他已完全戒了賭,終日在家陪著老婆孩子。

  這一天,楊秋永遠不會忘記。

  四月二十號。

  農歷三月二十五日。

  谷雨…

  明天便是曉芳的生日了,楊秋招呼了楊家人,約好明天來自己家給曉芳過生日。

  待來到大哥楊春家的時候,見大哥正在倉庫里往外倒騰著什么。

  走到近前之時,楊秋只見楊春正站在院子里,右手提著一個黑色的細長布兜,左手倒拿著雞毛撣子,瞇縫著眼,用撣子背在那布兜上來回敲著。

  無數飛塵從布兜中鉆了出來,借著雞毛撣子扇出來的風,在空氣中肆意飛舞旋轉著。

  “咳咳咳…秋子來了,快離遠點兒,灰太大了。”

  楊春沒等楊秋走到近前,連忙提醒道。

  “哦,大哥,你弟妹明天過生日,下午去我家聚聚,一起吃個下午飯吧。”

  楊秋停下了腳步,笑著說道。

  “哦,好啊,正好帶兩條魚去燉了,這時令的魚兒正肥,好吃著呢!”

  楊春被飛塵包裹著,向后方側著臉,說道。

  “啊,大哥…你這是要去釣魚嗎?”

  楊秋恍然大悟,這黑兜子他很眼熟,這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大哥釣魚的“裝備”。

  楊春是個釣魚能手,每年開春兒,他都會近乎瘋狂地去水庫邊釣魚。

  哪怕是開犁種地之時,他也時常會白天種地,夜晚釣魚。

  他總能釣上來很多魚,然后大清早地,拿到吉盛鎮叫賣。

  “嗯,傍下午再去,釣一宿!”

  楊春把黑兜子放到地上,蹲下身,開始往兜子中裝釣魚用的工具。

  楊秋突然來了興致,反正在家也是待著,莫不如出去轉轉了。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咱倆做個伴兒。”

  楊秋說道。

  楊春微一遲疑,說道:

  “去啥去,后半夜老冷了,遭罪啊…”

  “沒事兒,在家沒意思,晚上我多穿點兒便是了。”

  楊秋急切地說道。

  “好吧,下午五點半來我家,咱們去月牙泉水庫。”

  楊春低著頭整理工具,不抬眼看楊秋。

  楊秋見大哥正忙,也就不再添亂了,興奮地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脫下來的大棉襖,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

  兄弟二人來到月牙泉水庫之時,天已向晚,日色闌珊。

  楊春遞給楊秋一把魚竿,楊秋學著大哥的樣子,串鉤上餌,有模有樣。

  釣起魚來,時間便過得飛快。

  轉眼間已到了深夜,月兒如勾掛在西天。

  說來也奇,楊春的鉤子頻頻上魚,楊秋的漂子卻浮在水中一動不動…

  “不玩了,不好玩,這魚兒也欺負新手,沒意思。”

  楊秋一氣之下,扔下魚竿,直起身子,抻了個懶腰…

  借助頭燈的光,他舉目望去,夜幕下的月牙泉水庫,靜的出奇。

  楊春仿佛進入了無我境界,絲毫不理會楊秋。

  一陣冷風吹來…

  楊秋下意識地裹緊了棉服。

  上身雖不冷了,下身卻凍得受不了。

  原來楊秋太興奮忘了穿棉褲,此刻他的單褲里頭,僅穿一條秋褲,這初春的午夜里,怎能不冷。

  “大哥,你帶了其他什么御寒的東西沒,我凍腿。”

  楊秋伸手點了點楊春的后背,說道。

  “哦,帶了帶了,黑兜子里有個毛毯,還有一件棉服,你自己去拿吧。”

  楊春回過神來,答道。

  楊秋聽到此話,忙快步地走到黑兜子前。

  “呲…”地一聲劃開兜子的拉鏈。

  果見一個棉大衣,被平整地疊放在里面。

  “這樣式挺時髦啊,帶格子的,看不出大哥挺…”

  楊秋兀自小聲嘀咕著…

  忽然,楊秋如被一根魚刺卡到了喉頭一般,不再說話了。

  只見他瞪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黑兜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震驚與絕望之感,猶如兩柄千斤之錘般,猛烈地敲打著楊秋的身心。

  楊秋只覺得呼吸困難,身體似被那大錘,狠狠地拍砸到了泥土里。

  一束刺眼的黃光,突然照射到了楊秋的臉上…

  楊秋猛地醒覺,這是大哥楊春,在望著自己。

  “秋…秋子,你咋了…”

  楊春緊張地問道。

  “沒事大哥,手凍的不太好使了。”

  楊秋故作鎮定地回答道。

  “叫你多穿些衣服,你偏不聽,要不然你先回家吧,后半夜會更冷,你這小身板兒,扛不住啊!”

  楊春語氣緩和了不少,說道。

  “好…那大哥,我先走了…”

  楊秋說完,徑自起身,快步離去。

  楊秋看著自己投射到地上的影,心道:

  “再挺一會兒…”

  “再挺一會兒啊…”

  “一定要再挺一會兒…”

  終于,身后的光,消失了…

  楊春終于不再注視著自己了。

  “噗通…”

  楊秋腳下一軟,癱倒在了地上,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大哭了起來。

  季三兒暴斃在自家門前,他沒被嚇哭過。

  靳偉刀子架在自己的脖頸上,他也沒哭。

  在B城那么多次險象環生,他更沒哭過。

  可這次,楊秋哭得悲慟,哭得斷腸…

  為什么,

  為什么是你啊…

  為什么那件大衣上,

  有和自己撿到的,

  一模一樣的紐扣哇!!!

  寒風兀自地吹著,楊秋緩緩爬起身,顫巍巍地,向噬魂的黑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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