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芳…八郎!”
楊秋站在濃霧之中,見到前方漸件出現個懷抱著嬰兒的女子輪廓,越來越清晰。
“曉芳…八郎!”
楊秋開心極了,不住地朝那人影方向翹首望去。
可對面之人卻極度配合這夢幻的環境,只木訥地前進著…
這氣氛怪得很,楊秋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鼻息和心跳,卻連對面之人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如不是對面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了,楊秋定會覺得那是一尊無神的雕塑。
越來越近了,楊秋突然有些不安了…
“媳…媳婦…”
對方仍是不答。
終于,這抱著孩子的女人,走到了他的近前。
楊秋登時松了一口氣,這女人確實是自己的媳婦兒曉芳。
楊秋連忙攥住曉芳的手,仔細端詳她和八郎,只覺得哪里有些別扭…
“媳婦,你跟孩子為啥都閉著眼睛啊…”
“剛才那會兒霧大,迷了眼,緩一會兒就好了。”
曉芳閉著眼,平靜地回答道。
“你受苦了,走,咱一家三口兒回家!”
說罷,楊秋拽著曉芳冰冷的右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這感覺真好,我拉著媳婦兒的手,媳婦抱著孩子,我們一起…”
突然,楊秋感覺腦子里似發生了一場大爆炸,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似都張開有芝麻粒般大小…
這…這不可能!
為什么,我拉著曉芳一只手,而她…
而她竟還能雙手抱著八郎啊!
楊秋猛地回頭看去…
只見曉芳和八郎的額頭處竟都生出來一個滴血的大紅眼,正直勾勾地凝視著自己。
而曉芳和八郎仍是雙眼緊閉,但嘴角卻掛著一絲恐怖的笑容。
“血不夠了,快給我血,快給我血!”
曉芳似在用喉嚨發出這咯咯的怪叫聲,端地是詭異至極。
突然,曉芳懷中的八郎,手臂猛地向前伸出,死死扼住楊秋的咽喉。
“咕嚕咕嚕…”
楊秋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能發出這奇怪的聲音,卻再也叫不出一句話。
楊秋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面前的曉芳,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口獠牙,徑自朝楊秋的臉上咬了過人…
“啊!”
楊秋大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正裹著一個臟破的棉被,坐在一個沒有床頭的舊床上…
“小伙子,你醒了?”
一個佝僂著的身影背對著自己,說道。
楊秋認得此人的滿頭白發和那個標志性的帽子。
“是…是你啊,這里是什么地方?”
楊秋環顧四周,問道。
真的是到了“持家但有四立壁”的程度了。
“嗯,店家讓咱倆趴在桌子上睡到中午,我醒了后便把你帶到我家里來了,”
老修頭兒一邊把手中那附了一層水垢的玻璃杯遞給楊秋,一邊繼續說道:
“喝吧,消消酒氣。”
楊秋接過水杯,皺了皺眉,只是握在手中取暖,一口也不肯將這水喝下肚中。
突然,楊秋似想到什么了一般,急忙用雙手比劃著輪廓,問道:
“老人家,你…你看到我喝酒時帶在身邊的小皮箱了嗎?”
“哦,是那個嗎?”
老修頭兒指了指窗臺前的一個箱子問道。
“對,就是這個,”
楊秋說著,迅速起身走到窗前,拿起了這個皮箱。
“看不出來,小伙子你還是個大款,老頭子我這輩子,頭一次見到這么多錢啊,哈哈!”
老修頭兒,笑著說道。
“你…你打開看了?”
楊秋把皮箱摟在身前,頗為警覺地說道。
“對啊,你不也看了我的秘密嗎,我也看你一個,公平合理!”
老修頭拍著胸口處,懷表的位置,笑著說道。
楊秋沒再搭腔,神情焦慮地立在原地。
“放心吧,年輕人,咱倆萍水相逢,你便請我喝酒。我姓修的除了酒以外,什么都不貪,不信你打開箱子查驗,看看有沒有少了一張去。”
這是曉芳的救命錢,楊秋哪里敢怠慢,忙打開箱子查看,果真如老修頭所言一般,一分都沒少。
“咋樣,信了吧?”
老修頭兒笑道,隨即又打了個哈欠,說道:
“既然放心了,便安心睡吧,不早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楊秋一聽此話,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顫巍巍地問道:
“老人家,你說…說現在幾點了?”
“差十五分鐘十二點了,咋了?”
老人問道。
“壞啦,壞啦…”
楊秋好似著了魔般,不住地說道。
“你這是咋了…”
老修頭兒不解地問道。
“老人家,南湖公園有個紀念碑,怎么走?”
楊秋急切地問道。
“哦,離我這兒不遠,我每天早晨都去南湖遛彎兒,出了門左拐,走到頭直行,也就二十分鐘的腳程,你看那個,那個發著光的,就是那個紀念碑了。”
楊秋連忙向窗外望去,果真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鑲嵌著黃色燈帶的高大建筑,孤獨地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泛著光。
“多謝,我走了!”
楊秋未及多言,拎著皮箱便跑出了老修頭的家。
老修頭住的房子,可以說是這城市,最早的一批樓房中的一個了。
走廊的燈,早已經全都不亮了,好在他住在二樓,楊秋如瞎子一般,在黑暗的樓道中摸索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樓道外…
楊秋借著月光,按照方才老修頭的指示,一路狂奔著。
原本二十分鐘的腳程,楊秋僅用了一半的時間,便來到了南湖公園內…
他瞧見那巨大的門型建筑,就在前方不遠處。
楊秋咬了咬牙,腳下更加快了速度。
剛好十二點,楊秋來到了這座紀念碑前。
但見得一個身穿黑色夾克的男子,正背對著自己似在沉思著什么。
“是你吧,是你綁架了我媳婦吧,我把錢帶來了,快把我媳婦還我!”
可能是酒氣未消,也可能是在B城見識了風浪,此刻的楊秋,神態自若,氣定神閑地說道。
很奇怪,對方竟無人應答。
楊秋心中大喜,看來還來得及。
“喂!錢我都帶來了,我媳婦兒人呢?”
楊秋向前邁出幾步,聲音更加洪亮地吼道。
對方仍是不答…
楊秋發覺有些不對勁,連忙向前連走幾大步,上臺階來,定睛一瞧…
只見此人耷拉著腦袋,四肢筆直向下垂著,雙腳懸空,與地面有五公分的距離,腳尖指地作翹腳狀…
脖頸處套著一條小拇指粗細的繩子,繩子另一端系在紀念碑上,打了死結。
毫無疑問,此人已經縊死在這紀念碑前。
想來是這紀念碑甚是寬闊,這繩子只繞了一圈,也使得此人與紀念碑之間剩余的繩子,所剩無幾,幾乎全部被此人的頭部遮擋住了。
若不離近了看,是絕對看不到這人與碑之間,還系著繩子的。
楊秋見此情景,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紀念碑前…
一陣寒風襲來,這具尸體,竟隨風輕輕搖動起來,像楊秋家掛在通風處的那條醬臘肉。
楊秋只愣住了一會兒,便起身來,朝西周喊道:
“曉芳,你在哪兒…”
“曉芳,你在哪兒…”
楊秋直喊得喉嚨發緊,突然風向一變,楊秋聽見西北方向有游絲般微弱地哽咽聲。
楊秋連忙拿起小皮箱,朝西北方向奔去…
臨行前,他回頭望了這尸體的側臉一眼…
好一個紫黑色的大方臉啊!
楊秋奔出三百米左右,行至南湖堤前,便停下了腳步。
皎潔的月光下,但見得一個熟悉的身影,身體不住地抖動著,雙手背在身后,正頹坐在湖面之上,口中似被封堵住了,發出“嗚嗚”的啼哭聲…
“曉芳,媳婦兒!”
楊秋大聲喊道,下了花崗巖臺階,來到冰面上,冰上很滑,他減慢了速度,一步步地向前挪動著。
曉芳也聽到了楊秋的呼喊聲,止住了哭聲,扭過頭來朝著楊秋的方向,“嗚嗚”地悶聲叫嚷著。
楊秋來到曉芳面前,見她的雙眼被黑布蒙著,嘴上封著幾層厚厚的膠帶,雙手向后背著,縛在身后。
楊秋連忙解了縛住曉芳雙手的繩子,摘下她眼前的黑布,掉了那幾層膠帶。
曉芳揉了揉雙眼,眼前景物逐漸清晰了起來…
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正關切地望著自己,瞬間起身,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身體,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整天來發生的事,早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圍,她的意志已崩潰了千回萬回。
楊秋也伸出了雙臂,緊緊抱住曉芳…
二人在這寬廣的湖心之中,坐在刺骨的冰面上,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