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十一章:看門人

走過村子，便是起伏不定，連綿不絕的大青山，山的這頭，是李澤老子的勢力范圍，而山的那頭，卻歸屬了另個節度使統轄，而李澤的小秘密，便隱藏在這座山里頭.這些年里，李澤將他所賺來的所有的錢，都投入到了他的這個小秘密里.

哪怕是保持著最低的投入，對于如今的李澤來說，也是竭盡所能了，那就是個吞金獸，有時候，李澤面對著夏荷拿來的那本本厚厚的帳薄，真有想放棄掉的沖動，但想想，說不定什么時候，這些人便能保住自己條命，便又只能咬著牙堅持下去了.

既然是小秘密，那自然是沒有路的，到了這里，便只能牽著馬穿行在崎嶇的山間小道之上艱難跋涉了.

爬上座小山包，又路向下到了山腳，終于看到了條路，路的盡頭，矗立著間瓦房.李澤揉了揉有些酸漲的腿，向著那間瓦房大步走去.

距著瓦房還有段距離，便聽見了豬的凄慘的嗥叫聲，李澤熟門熟路地推開了虛掩著的籬笆，走進了院子.微笑地看著個大漢單手從邊的豬圈里拖出頭肥碩的壯豬來，那大豬似乎也知道末日將近，自是不甘心如此就范，四蹄蹬地，拼命地掙扎著，卻仍然抵不住那漢子的力量，被橫拖豎拉地拽到了院子間的案板前.

那漢子回頭看了李澤眼，笑，也不說話，彎腰，單手圈住了豬頭，聲低吼，數百斤重的大豬竟然被他直接凌空甩了起來，重重地砸在案板之上，豬似乎也被下給砸懵了，大張著嘴卻是發不出聲音了，就是這么短短的瞬間，那漢子已是反手從后腰上摸出了鋒利的殺豬刀，哧的聲，利落地從豬的咽喉捅了進去.

挨了這刀，豬立時拼命地彈動起來，但在那漢子雙手的鉗制之下，只能原地蹦噠了幾下，便只見那血嘩嘩地從傷口里涌出來，落在了案板之下的口大木盆里.直到那豬完全不動彈了，漢子便手拖著豬尾巴，手掐著豬頭皮，還抖了幾抖，看得李澤和屠立春臉上肌肉都是有些抽抽.

看這豬的個頭，最起碼也有兩百斤，在那漢子手，直如個玩意兒般.

“少主來了”漢子回頭叫了聲，”屠兄弟幫忙拿椅子出來，請公子先坐會兒吧.我馬上就完事兒.”

屠立春道了聲好，徑自進屋提了幾把椅子出來，又熟門熟路地從屋里拎來了大茶壺，幾個粗瓷大碗，給李澤倒了大碗水.

李澤坐在哪里，邊喝水，邊看著那漢子收拾那肥豬.

腿上割開道口了，俯身鼓足了腮子便開始吹氣，片刻之間，那本來就肥壯的豬更鼓鼓囊囊的像個肉球般地堆在案板上了.

案板之旁放著個碩大的木盆，漢子毫不費力地雙手抓著肥豬的兩個蹄子，咣當聲便扔在了盆里，角落里早就有燒得滾開的水，將滾開的水淋在豬身上，股難聞的氣味便在院子里彌漫開來.

豬還要在滾水里泡上少許時間，才好去毛，再開膛破肚，收拾停當，漢子在滾熱的水里隨意地將手洗了洗，然后轉過身來，搓著手走到了李澤的面前.

“屠兄弟派人說少主今天要過來，所以便殺頭肥豬，呆會我給少主燒個小鍋，吃個鮮，剩下的帶進去，也正好犒勞下那些小伙子們.”

李澤笑著點點頭:”辛苦了，坐下休息會兒.”

“好的，少主.”漢子拖過張椅子坐在了李澤的對面，屠立春便也倒了碗水遞過去.

“這些日子可還安靜”李澤問道.

“當然.”漢子笑了笑，”就算有只野貓子想要竄進去，也只能變成死貓才可以.’’

李澤大笑起來:”有你石壯守在這里，我自然是放心，不過嘛，今天或者稍晚些說不定有人想要進去，你不要攔著，且讓他進去吧!”

漢子，也就是石壯，聞言愕，”少主，這是為何”

李澤攤了攤道:”因為這個人殺不得，而且說不定還有用.”

“少主就不擔心此人泄露了這里的秘密嗎”

“要來的那個人，是個好奇的，嘴巴也不見得有多嚴實，但他后面還有個人嘛，卻是個知曉厲害的，而且身份非同般，真要殺，就要兩個齊殺，但殺了嘛，后果可能會更嚴重，所以便只能選擇交易了.”李澤在這個漢子面前，似乎并沒有什么可隱瞞的.

那漢子看似憨直，但在聽了李澤這話之后，居然想都沒有想，而是贊同地點了點頭，”公子向深謀遠慮，既然這么說，自然有您的考量，到時候，我就裝死豬得了.”

“你兒子在莊子里很好，長得虎頭虎腦的，就是太好動了，小小年紀，便已經了不得了，個老媽子，個男仆從，需得刻不離地跟著，不然，就會給你添出些你想都想不到的亂子.”

石壯站了起來，臉上又是歡喜，又有些憂傷，躬身道:”讓少主費心了.”

“有什么費心不費心的，你為我做事，我自然要讓你沒有后顧之憂.”李澤揮了揮手，”等我出來的時候，你也跟著我回去趟，陪你兒子幾天，現在他大了些，也懂事了些，你還是要多陪陪他的，免得生疏了，再過幾年，你就可以親自帶他了.”

“謝謝少主.”石壯連連點頭，”少主稍坐，我去收拾那豬，會兒就好.”

“你忙你的.”李澤道.

看著那個壯碩的背影，彎著腰拿著刨子刨著豬毛，李澤不由得又回想起了與石壯結緣的往事.

這是個異常俗套的故事.至少李澤是這樣覺得的，但這個世上，那些奇而玄之的緣份終是少之有少，可遇而不可求，反而是那些俗套的事情，總是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石壯，原本就是個屠夫，不過他并不是在這里殺豬，而是在縣城里殺豬，個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殺豬匠，但卻偏生又個嬌弱美麗的夫人，更不好的是，他還是個外來戶.

美麗的女子被人盯上了，縣城里個頗有后臺的紈绔大少動起了心思.于是在個寒夜的凌晨，在石壯下鄉去收豬的當口，闖進了他的家.

那個美麗的女人就此死去，偏生那時的那個女子還身懷六甲，如果不是鄰居在事后過去救助，那個早產的孩子也會在冬夜之被活生生的凍死.

回來之后的石壯，平靜地埋葬了自己的妻子，塊布兜上了那個小小的孩子，提著他的殺豬刀便殺上了門去.

可惜的是，那個紈绔大少的身邊還是有人有些本事的，早就料到了石壯會殺上門來，有錢有勢的他們消息靈通，布置好了系列的圈套，殺上門去的石壯自然不會有好下場，被抓住之后，便送進了縣里的大獄.

而更巧合的是，那天李澤也進了縣城，他本來是想去現場看看他決定要與之合作的商號的，渾身鮮血的石壯就是從他面前被押過去的.

這樣的事情，在這樣的時代，似乎毫不出奇，對于心想要低調過日子的李澤來說，為了個素不相識的漢子而冒險自然是不值得的，這世上，不平之事多如牛毛，如果他事事都要去管管，鏟鏟，只怕路沒有鏟平，他自己先就沒有了.但石壯背脊之上那個哭著的孩子嘶啞的聲音，卻在那個時刻撥動了李澤內心深處藏起來的那塊最溫柔的地方.

事情并不難打聽，很快李澤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經過.

于是他派了屠立春以及其他些護衛.

劫獄.

小小縣城的牢獄防御之簡陋，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原本以為還有場大戰的李澤，原本準備事情實在不行的時候，便讓屠立春亮出曾經的身份拉大旗做回虎皮的，事實上都沒有用上.因為屠立春他們幾乎沒有遇上什么抵抗便將那個背著嬰兒的漢子救了回來.

李澤告訴了石壯自己的姓名，帶走了那個嬰孩，告訴石壯，他辦完事之后，便來自己的莊子帶著他的孩子遠走高飛.

石壯沒有廢話，把孩子交給了李澤之后就離開了.

當夜，那個紈绔大少滿門上下，無幸存.

其實李澤派了屠立春跟著那石壯，回來之后的屠立春臉色很是不好，他告訴李澤，這個石壯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因為他親眼目睹了那石壯殺人的手段，絕不是個屠夫所應該擁有的.

李澤其實不在乎石壯是什么人.反正也就是順手為之而已，以后石壯遠走高飛，自己仍然當自己的鄉下小財主，兩不相見.

三天過后，回到莊子的李澤見到了石壯.

漢子身上有很多傷，見了李澤的面，跪下嗑了三個響頭，叫了聲少主.

李澤猶豫了好幾天，終于還是收下了這個自愿賣身給自己的家伙.哪怕屠立春直憂心忡忡，但李澤仍然收下了他.

后來李澤告訴屠立春，促使他收下這個石壯的，是當時石壯磕那幾個頭時，看著自己的那眼神.后來，石壯的兒子便養在了莊子里，而石壯便來到了這里，當了個看門人.

李澤最大秘密的看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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